张千峰心想:“这蛟蝮如此难缠,若那庐芒赶来,我实难独斗两人。”
他那阴阳天地掌本是一门刚柔并济的绝学,使出阳力时,可斩铁,可裂石。若转为阴劲,内力直摧经脉,伤脏腑,扰真气。两者皆有神效,自来是张千峰极为倚仗的功夫。
可眼前对上蛟蝮,此人招式古怪,张千峰闻所未闻,身躯似游蛇、似泥鳅,内力扩开,笼罩其身,更增其黏滑。张千峰以阳力摧他,力道被蛟蝮卸开,以阴劲伤他,却难破其体外真气。
两人激战三百招,所到之处,碎石折树,沙尘激荡。忽然间,那蛟蝮左脚踢出,霎时也化作蟒蛇,口吐黑雾,张千峰被其一扰,顷刻间头昏眼花,不得已屏息退开,那蛟蝮蛇臂一绞一拧,张千峰右臂剧痛,急运内力相抗,只听乒乓声响,两人蓦地分离,张千峰拿椿站定,脸色有些苍白。
蛟蝮大笑道:“张千峰,你那仙家真气当真了得,若是常人被我一碰,整条臂骨皆已断裂,你倒还能逃得脱,但即便如此,你右臂伤重,功夫已大打折扣,事到如今,你还是乖乖送死,我可给你个痛快。如若不然,我将你那几个红颜知己,一个个啃来吃了。”
张千峰沉住气,心想:“事到如今,唯有冒险一试。”他那“天琴云弦掌”本未练熟,不想仓促使出,以免这强敌有了防范。如今局面不利,也唯有这趁虚而入、攻敌不备的掌法,才能破解此人护体真气。
想到此处,他左掌握住右臂,装作剧痛模样,眉头紧锁,咬牙闷哼。
那蛟蝮心下一喜,不失良机,猛然冲上,左右臂化作巨蟒,同时咬落,张千峰右臂一张,手一推,天琴云弦掌内劲广布,悄然散开,攻势竟毫无声息,玄妙异常。
蛟蝮闯入其中,浑然不觉,顷刻间后背剧痛,正是他功力运转时最薄弱之处,咔嚓一声,断了几根肋骨。他大骇之下,吸一口气,正欲退开,张千峰再出一掌,如张大网般罩住蛟蝮。蛟蝮摸不着头脑,双臂一振,正要出招,张千峰掌力陡然发难,又中其后脑勺,蛟蝮头晕目眩,不敢再逗留,扭头撒腿就跑。
张千峰暗叫可惜,他这天琴云弦掌虽然厉害,但掌力实有所不足。若他阴阳天地掌能使出十成威力,这天琴云弦掌则仅有六成,毕竟神功初创,未能圆满,若假以时日,才能真正圆满无缺。
他见蛟蝮逃走,再度追上,再出掌力,隐布蛟蝮身前。本来以蛟蝮身手,对上这天琴云弦掌,未必如此刻这般全无还手之力。但他以往从未见过这神鬼莫测的功夫,以为张千峰隐有神助,掌力无中生有,惊慌失措之下,竟全忘了抵挡。张千峰此番全力施为,掌似巨槌,正中蛟蝮心脏,蛟蝮哇哇惨叫,鲜血狂涌,朝后摔倒。
张千峰稍觉放心,正想再出掌将其杀了,但蛟蝮口中陡然喷出一口紫烟,挡在身前。张千峰大吃一惊,手一挥,掌风到处,驱散烟雾,却见那蛟蝮在地上蛇行,飞速扑向陆振英等三人。
张千峰心慌意乱,急速追去,但蛟蝮动身极早,张千峰追之不及。蛟蝮奸笑一声,身子腾空而起,蛇臂挥向东采凤,打算以她为质,迫张千峰就范。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陆振英长剑出鞘,只听轰隆一声,一道电光射出,蛟蝮万料不到陆振英有这等神奇功夫,浑身麻痹,从空中跌落。
陆振英更不停留,剑光如电,错落刺出,刹那之间,张千峰心乱目眩,仿佛见层云落雷,惊心动魄。那蛟蝮先中了张千峰掌力,又中了陆振英雷霆剑气,哪里还躲闪的开,多处中剑,惨叫声中,血流如瀑,身躯变得干枯瘦小,当即断气。
张千峰惊喜无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问道:“振英,你从哪儿学会这门功夫?”
陆振英初建奇功,一颗也心怦怦直跳,如在梦中一般,她默立片刻,想起盘蜒嘱咐,说道:“我无意中在轩辕神殿中落入泉水,浑身又痛又麻,动弹不得,多亏盘蜒大哥将我救出。我因祸得福,得了这一身古里古怪的功夫。”
张千峰笑道:“我不知你有这等本事,当真吓了一跳。若非如此,只怕真栽在这蛟蝮受伤了。你身负此等奇功,假以时日,前程不可限量。”
陆振英摇头笑道:“师父先别夸我了,你自个儿伤势怎么样了?”
张千峰战胜强敌,委实辛苦,右臂伤重,倒也罢了。那数掌实乃毕生全力所聚,此刻自身仙气疲弱,只想找一处好好歇歇。他说道:“事不宜迟,趁那庐芒未至,咱们快些离开。振英你如今功夫虽强,但火候不够,未必能敌得过那庐芒。”
陆振英、东采奇齐声道:“师父所言甚是。”
猎林啡地一声,陆振英一下子明白过来,说道:“师父,它让你、采奇、采凤坐上去呢。”
三人依言而为,那猎林朝主人瞧了一眼,陆振英点了点头,猎林陡然撒腿怒奔,快似雷动,陆振英大笑一声,也旋即追了上去,却难以企及其速。那马儿稍稍放慢脚步,等待主人跟上,陆振英埋怨道:“你这孩儿,跑得倒快,可是向我显本事来着?”猎林呜呜嗯嗯地哼了两声,模样甚是喜悦。
。。。。。。。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蛟蝮干瘪身躯中,钻出一条紫色小蛇,这小蛇乃是他死后灵魂出窍生出的妖物,乃是贪魂蚺的真身,如今他身死之后,方才又恢复这等形状。
它东瞧西看,匆匆朝西游行,来到草原上,等候片刻,终于见那庐芒飞速赶来,那庐芒眼下身躯肥壮,满面微笑,不停打着饱嗝。蛟蝮心知他在聚魂山那儿吃了个痛快,心中嫉妒,大叫道:“庐芒哥哥,庐芒哥哥!”
庐芒瞧见它这模样,惊恐异常,怒道:“是谁将你杀死了,令你丧失一身功力?”
蛟蝮哭泣道:“那是那张千峰。哥哥,阎王人在何处?我需前往聚魂山,吞噬炼魂,方能渐渐凝聚躯体,否则靠自己修炼,真不知要再等到何时了。”
庐芒顿足道:“你这傻弟弟,耽搁太久,阎王何等人物?岂会等你?他赶我出来,已然回去了。”
那蛟蝮怒道:“那如今该如何是好?难道我又要如这般模样,修行个一百年么?真不知下回魔猎,又会现身何处。”
庐芒道:“贤弟休要惊慌。有哥哥在,决计短不了你的。你哥哥吞噬聚魂山炼魂之后,如今功力倍增,胜过苦修百年,你留在哥哥身边,保管你不愁吃喝。若机缘巧合,咱们再遇上下回魔猎,哥哥必让你先行享用。”
蛟蝮怒气渐消,说道:“哥哥定要替我做主,先将那张千峰、陆振英杀了,再让我吃了那东采奇、东采凤姐妹。我要将她们吃的尸骨不剩,方才解我心头之恨。”
庐芒笑道:“此事简单,如今哥哥我凡间无敌,区区万仙张千峰又何足道哉?你且等着,我如今酒足饭饱,正要好好歇上一歇,待我养足精神,便去与那张千峰算账。”
突然间,夜空一道霹雳照亮草原,庐芒见有一人影踱步走来,眼神如蛇,眸现紫烟。
庐芒瞧其形貌,心想:“此人与咱们一样,也是一贪魂蚺,喊道:“真想不到世间仍有同胞,你又是何人?”
那人走到近处,蛟蝮惊呼道:“这人是那个泰一,是东采奇的属下。想不到你竟也与咱们一般。”
盘蜒是贪魂蚺吗?盘蜒自个儿也不清楚,他笑道:“我与你们有些不同,你们想去聚魂山,但我却没法去那儿。”
蛟蝮奇道:“你不能去聚魂山?那你该如何果腹?凡间并无炼魂,你又如何增进修为?”
又一道闪电劈过,照亮黑暗,盘蜒笑得十分欢畅,眼中满是恒古的贪欲。
他道:“我饿得很,在此等候两位,已有多时了。”
………………………………
三十三 蛇身之人称古皇
庐芒瞧盘蜒神色,顿时惊觉他意图,一股寒意涌过全身,旋即暴跳如雷,喝道:“下三滥的杂·种,你想要吃我?可是发了疯么?好,好,好!”说到第三个“好”字,施展身法,猛攻过来。
这贪魂蚺乃远古之物,爱吃聚魂山中的‘炼魂’,却从不吃这凡间活人之魂,更不食其余同类的魂魄,庐芒知这盘蜒图谋,心中惊怒的无以复加,一出手便极为凌厉。他刚从聚魂山中饱餐而归,身躯肥大,谈不上灵巧,但功力倍增,来势凶猛,如同大象奔腾,震的大地摇晃。
盘蜒闭目,一动身,也不见得如何快捷,登时避开这庐芒扑击。庐芒哇哇怒吼,左臂变化,四条碧蓝蟒蛇凭空飞出,右臂一颤,也如左臂一般,攻势猛烈无比,远胜过先前蛟蝮与张千峰相斗。
蟒蛇临头,盘蜒仍从容不迫,更不睁眼,连脑袋也不曾抬起,足下一动,竟从庐芒身旁绕过,身法轻巧,似蝴蝶飘舞,庐芒惊声大喊,身子盘旋,那八条烈蟒化作风暴,砸向八方,“砰砰”声中,将方圆两丈内打的一片狼藉,破烂不堪。
庐芒大声喘气,一扭头,却见盘蜒又到其身后,身法奇特,直是匪夷所思,蛟蝮、庐芒双双大骇:“此人也不见得如何快速,为何这密不透风的招式竟半点碰不着他?”
庐芒知敌人功夫诡谲,心思更是残忍恶毒,当下不再留手,一张嘴,“哇”地一声,吐出一口毒雾来,似波浪层云一般,将盘蜒团团围住。这毒雾乃是贪魂蚺最为得意的妙招,既可搅乱局面,令敌人摸不着头脑,又可以毒伤人,若敌人内力不继,立时便送了性命,蛟蝮不久前才以此法迎战张千峰,令张千峰两度失手。
这庐芒此时妖法深湛,远非蛟蝮可比,那毒雾流毒辽广,雾中毒素变作毒蛇,从四面八方朝盘蜒攻去。
却见盘蜒再动,身法轻盈,如梦如幻,从那毒雾中破开,众毒蛇竟无法为害。庐芒瞬间惊慌失措,稍有犹豫,盘蜒探手刺出,扎入庐芒胸口,竟如伸手取水,毫不受阻。庐芒痛呼一声,无法相抗,不由跪倒在地,喊道:“饶命,饶命!”
盘蜒似痴傻了一般,全不理会,双眼对准庐芒脑壳,眼帘却不曾张开。庐芒见他这死人般举止,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不住哀求。盘蜒手掌成爪,在庐芒脑袋上一抓,破开头骨,将其脑完整无缺的取出来,一张嘴张的极大,瞬间一口吞没。
庐芒身躯抽搐,七窍流血,再也活不转了。
蛟蝮吓破了胆,一扭身子,慌不择路的逃开,它虽失了躯壳,但身形微小,反而加倍灵活,藏入黑草之中,心下暗忖:那吞吃同类的魔鬼决计找不到他。
它正东躲西藏,忽然腰身一紧,已被人抓住,提了起来。它惊恐无比,哭喊道:“同类,同类,我求你饶我一命,我功夫差劲儿,弱小无用,难以果腹,味道也难吃得紧。。。”
盘蜒睁开眼来,蛟蝮见他那蛇眼光芒妖异,冷如寒霜,更是死命挣扎。
盘蜒痛苦不堪,霎时神情扭曲,说道:“本就不好吃,但那毕竟是炼魂。”
蛟蝮陡然明白:“他无法前往聚魂山,便诱咱们得逞,吞噬咱们脑中炼魂。咱们自以为得手,孰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咱们。。。咱们中了他的计了。”
盘蜒将蛟蝮蛇头咬断,呑落腹中,那小蛇就此气绝。
盘蜒摇了摇头,急忙脱去衣衫,盘膝而坐,双手贴在胸腹,刹那间,浑身肌肉撕裂,鲜血泊泊流下,盘蜒撕心裂肺的大叫起来,抖动不止,仿佛被无数毒蛇撕咬,这般惨叫许久,方才消停下来。
他做了一个梦,在梦中,他召唤蚩尤残魄,附身躯体,代他与庐芒相斗。那残魄不及蚩尤武勇之万一,但身法由虚入实,难以捉摸,远胜凡俗,那庐芒自不是对手。
只是这功夫极为凶险,他不过是凡人之躯,怎能施展神威?若非他算定可吞食庐芒脑中炼魂,保住他一条性命,万不会如此行事,否则他定会葬身于此了。
他仰卧在地,脑中思索:
“我吃了两条贪魂蚺,只吃蛇头,不及其余,正如剥虾剥蟹一般。
它们叫我同胞,但我却吞了它们。
它们绝非善类,我呢?我又是什么好东西了?它们诱·人入毂,杀得尸山血海,以之换得饱食,而我知它们手段目的,却袖手旁观,任由那些勇士烈士死去。
我害了那十多万人,又杀了‘同胞’,我身上罪孽,岂不更胜这贪魂蚺么?
我大可以说自己乃替天行道,报仇雪恨,自认为正气浩然。但我心知肚明,实情并非如此。
我只是贪食炼魂,手段卑劣无比,罪恶滔天,嘴脸何等丑恶?
而那炼魂味道令人作呕,我为何要求之若渴?”
他思索许久,伤势痊愈,遂站起身来,一瞥眼,却见草地中趴着两个模样古怪的少年,一人狐脸,一人犬脸,目光惊惧的望着盘蜒。
盘蜒知它们乃草海妖族族人,问道:“你们在这儿多久了?”
两个少年“哇”地一声,哭喊起来,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一边大喊:“食人脑的妖怪,食人脑的妖怪!妈妈,爹爹,救命!”
盘蜒苦笑一声,险些落泪,但这两个少年不认得他,他也无需在意。他穿上衣物,一把火将庐芒尸首烧了,随即扬长而去。
他惦记陆振英安危,推断方位,朝她行进之处赶路。
他心下苦楚,需得找到陆振英,似乎留在她身边,对她展露善意,便能让他心安许多。
他心中自语道:“我为何要在乎这善恶?我只是想待她好,要她过得无忧无虑,只要她心中喜乐,我便再无所求。她是我栽培的花朵,饲养的小猫,她将来本领高强,行善积德,侠义为先,名满天下,便能赎我之罪。既有如此好处,我又何乐而不为?”
他不明白自己心思,但胡思乱想,便由悲转喜,几乎放声大笑起来。
行过草原,来到雪山上,但见夜幕之下,漫山遍野白皑皑的一片,大雪如同鹅毛缤纷而下,行走艰难,只怕连牛马也会被掩埋。
他见山上有一小屋,窗户用木板挡住,但从缝隙中却可见火光。他走至屋前,拍了拍门,说道:“我乃过路游者,路遇风雪,不见归途,还请好心人行个方便。”
只听陆振英在屋内欢呼道:“是盘蜒哥哥?”
吱呀一声,门板打开,东采奇、陆振英一齐上前,各握他一手,神色激昂,泪光晶莹,口出欢声笑语,东采凤目光疑惑,望着盘蜒,似曾在哪儿见过此人一般,可却想不起来。
张千峰喜道:“盘蜒兄弟,你果然安然无恙,怎地找到这儿来了?”
盘蜒道:“此乃归蛇伯必经之路,我料来你们也跑不到哪儿去。”却见陆振英那马儿也卧在屋内,占据老大一块地盘,模样甚是惬意。
东采奇揶揄道:“原来你与振英师妹结为兄妹了,就不怕我喝醋吗?”
盘蜒笑道:“咱们一对兄妹大盗,乃是打家劫舍的绿林豪杰,小姐便莫淌这浑水了。”
众人劫后余生,心情极佳,说笑几句,又安然坐下,或躺或倚,烤着篝火,满是暖意,也有些倦了,三个少女皆迷糊睡去,张千峰深怕那庐芒袭来,不敢怠慢,便坐在窗边守着。
盘蜒也无睡意,靠在墙上,默默出神。
张千峰道:“盘蜒兄弟,我知你对我有所不满,若我无意中得罪了你,在此请你多多包涵。你救了振英,我对你感激不尽,如承蒙不弃,咱们不如交个朋友。”
盘蜒目光闪烁,说道:“万仙张千峰何等名望武功?我如何担当得起?”
张千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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