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采奇心如刀绞,不敢想象,大声问道:“你说。。。咱们蛇伯城的百姓,被当做。。。。当做奴隶。。。牲口?”
少女惨然道:“大伙儿当年被。。。北妖俘虏,蛇伯城被赏给万鬼鬼虎派的鬼首,从此过得人不人,鬼不鬼。城中鬼虎派的。。。恶人,如肚子饿了,便宰人吞食。咱们的好汉、勇士,都。。。。都成了那些虎妖的饭食。。。。你。。。你为何不来救我们?”声音如泣如诉,令人毛骨悚然。
当年蛇伯城何等兴盛,城中居民有数十万,安居乐业,又悍勇无畏,想不到如今竟这般下场。东采奇刹那间心魂巨震,难以自持,她哽咽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们过得如此之惨。”
少女道:“我。。。被鬼虎派带出来,当做口粮。。。。本没打算活着回去。但公主,我求你。。。求你救救大伙儿,替我报仇,救。。。他们出来,他们。。。。时时刻刻盼着你回去哪。”
东采奇感到她心力交瘁,急急撕开她衣衫,见她胸口一团黑血,已深入心脏之中。东采奇只觉天旋地转,嘴唇发麻,喊道:“孩子,你。。。。”知她命在转瞬之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众孩童哭道:“姐姐,姐姐,你别死。”但那少女早已支持不住,这时心气一失,随即气绝。
东采奇抱住少女,脑袋贴住她脸颊,泪水如瀑,将内力注入她经脉之中。可即便她血肉纵控念神效非凡,如何能令人起死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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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记仇记恨记童年
众童也跟着大哭,当真撕心裂肺,催魂断肠,有一男孩儿哭道:“这位姐姐从妖怪那儿逃出来,提醒咱们躲好,不然咱们也定然死啦。”
阿道垂泪道:“她这番侠义心肠,当真感天动地了。”
东采奇喊道:“虎妖往哪儿去了?”
众孩童面面相觑,谁也答不上来。东采奇冲出屋子,查看足迹,心道:“他们逃不掉的,不久前方才下雨,足迹显见,我总能追上。我要将他们杀的干干净净,片甲不留。”
但蛇伯城的人呢?他们又该如何?如不拯救,他们还要受苦多久?
东采奇心中剧痛,眼前仿佛见到无数受刑的人,各个儿都长着这少女面孔,但又接连变得支离破碎,容貌尽毁。她体内仍有虎妖毒爪的伤,此刻气息一乱,再支持不住,眼前一黑,人事不知。
等她醒来时,先闻到一股药香,气味儿浓郁苦楚,却令她精神一振。她茫然四顾,认得是余霞城王宫卧房内,桌上有一碗药汤,散发出阵阵香味。
东采奇稍稍一动,知身上毒性已除,伤势也无大碍,她沉吟片刻,喊道:“桑曲儿,桑曲儿!”
那桑曲儿是她贴身侍女,约莫十六岁年纪,知书达理,温柔体贴,武功也是不弱,乃一位武林大豪赠她的厚礼。话音刚落,桑曲儿便跑了过来,喜道:“侯爵娘娘,你好了么?”
东采奇道:“阿道妹妹呢?盘蜒尊长呢?”
桑曲儿道:“他们将你送回,我让阿道姐姐在仁鸣宫住下啦。盘蜒大仙说他在荷花宫静修,你若有事,可以找他。啊,对了,还有那只大夜枭,咱们已养在芙蓉宫中,让名医用过药了。”
东采奇稍觉安心,又道:“那有没有亿族的百姓前来?”
桑曲儿道:“已然安排妥当,在城中暂住。”
东采奇道:“派一万仙锐军,于浓花山周遭搜山寻林,再令大军戒备,如遇上万鬼人物,或擒或杀,无需禀报。”
这仙锐军乃盘蜒所创,集军中出众高手,一身精良器具,一手神兵利刃,习练阵法,专用以对付万鬼强敌,无论那鬼虎门手段如何,只要鬼首不来,这支仙锐军皆足以应付,桑曲儿答应一声,当即领命下去了。
东采奇目光闪烁,张开白嫩手掌,愣愣细看,她以往在蛇伯城中,与那玉郎相恋时,便喜欢装模作样的瞧自己手心,看看姻缘线长短,担忧婚事。但如今她已知这掌纹做不得数,只需施展血肉纵控念,纹路说变就变。
她想起那死去的、英勇的、可怜的少女,东采奇根本不知她姓名,她只在匆忙相问时,偶然间看了看那少女小手――她那条命线很长,本该长命,但如今她却已然死了。
可见这掌中纹路占卜之法,何等可笑可悲?
那少女死了,却换来数十条鲜活朝阳的性命,这样的好人,才真正配得上无忧无虑、安乐平和的日子。她逃出魔鬼的洞窟,却在即将迎来自由幸福的时刻与世长辞。为何世道这般待她?又为何这般待我?她一辈子担惊受怕,不曾享乐过,而我呢?我却过着锦衣玉食、奢靡尊贵的日子。
对她而言,日子太短。对我而言,日子太长。
我要越过冰墙,去蛇伯城,将大伙儿全救出来。
忽听门上轻轻叩响,随后门扉开启,只见阿道走了进来,两人相视一笑,阿道在床边坐下,闷了片刻,说道:“那些孩子中,有人听到鬼虎派所言:他们屠杀寨民,是为门中两位大师报仇。施虐之后,他们前往彤云谷,说是‘回乡’去了。”
东采奇道:“彤云谷?那离此倒也不算太远。”其实那处离此有数百里之遥,但对东采奇而言,却是非去不可。
阿道说:“你要去复仇?我可陪你同往。”
东采奇甚是感激,握了握她的手,却见她掌中全无纹路,姻缘、生命,不见分毫,神女阿道的掌心便如一张白纸。
东采奇神色黯然,又想:“你何必在意这些?此术全不靠谱。”
东采奇道:“鬼虎派乃万鬼几大派系之一,便如我万仙神藏、海纳派一般,莫说我身边这些人马,便是中原诸侯齐聚,也未必能。。。报得大仇。我得找盘蜒师兄,有他运筹帷幄,这事便大有把握了。”
阿道神色冷淡,说:“这人心术不正,你又何必求他?没准还会惹他教训,说咱们多管闲事,害人害己。”
东采奇苦笑道:“师兄他面冷心热,一张嘴最喜指摘嘲讽,要他帮忙时,他可全不含糊。”
阿道说:“我先前与他送你回来时,我说:‘那死去的姑娘好生可惜,便是万仙的神术,也救她不得了。’盘蜒道:‘我本可救她,但就算救活之后,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徒然浪费力气罢了。’”
东采奇不禁愕然,问道:“你又怎么说?”
阿道说:“我答道:‘你若真有本事,为何不勉力一试?人活着总比死了强。哪怕有一丝希望,咱们也当竭力而为。’盘蜒眼神凶巴巴的,他说:‘这女孩儿执念极强,所见所闻,所说所想,未必可信。她满心仇恨,胡言乱语,只怕还坏了大事。’”
东采奇一阵气愤,斥道:“他真这般。。。这般说么?”
阿道说:“这还有假?你一直不知他是这样的人么?”
东采奇脑中紊乱,思绪糟糟,静了许久,摇头道:“盘蜒尊长这么说定有深意,他一路所作所为,立下功德,足以光耀千古。他绝不是这等绝情寡义之人。”
砰地一声,阿道将一张石桌震成四瓣,东采奇花容失色,忙道:“妹妹,我说错话了么?你为何如此发火?”
阿道泪水夺眶而出,她道:“你不知他是怎样。。。怎样的恶魔!一直被他所骗,蒙在鼓里。是了,这。。。。这贼人觊觎你的美色,有心讨好你,这才装的人模人样。”
东采奇道:“这你可说错了,若师兄。。。。师兄他要我,我。。。。岂能抗拒?”
阿道压低声音,恨恨说:“他想要骗得你死心塌地,对他钟情无二,一生不变,最终沦为他痴心的奴仆。”
东采奇心想:“这也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他若爱我,我必加倍爱他。可世事却。。。。不如我所愿,他心中全不记挂我。”
阿道见东采奇不言,冲动之下,说道:“你道当年苍鹰哥哥是怎么死的?便是这。。。。这卑鄙无耻的狗贼偷袭了他,斩了他的脑袋,令苍鹰哥哥。。。。粉身碎骨。。。。”
东采奇险些尖叫出来,目光惊惧,颤声道:“胡说!他为何要做这样的事?苍鹰大侠乃是。。。。乃是真仙,盘蜒尊长纵然了得,也非苍鹰大侠的对手。何况他又何必如此?”
阿道说:“你还不明白么?你可知苍鹰哥哥为何来咱们沙鱼龙国?”
东采奇回忆苍鹰所言,道:“他。。。。是为了追一元凶巨恶而来。”
阿道咬牙道:“是啊,那元凶巨恶,便是你那盘蜒尊长!他伪装得巧妙,瞒过苍鹰哥哥,趁他与阎王斗得两败俱伤之际,施展邪法,一下子杀了。。。杀了他,这是我亲眼所见的。”说到此处,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纵然阿道说的如何动情,东采奇如何能信?她道:“这其中定有天大的误会,妹妹,不如咱们当面向盘蜒尊长问个清楚?”
阿道拔出弯刀,说:“若让这恶魔知道。。。。知道,我决计活不了。你不能对他说,对谁都不能说!”
东采奇心想:“她误解已深,竟不愿弄清真相么?”但见阿道神色有异,不愿激她,说道:“好,好,好妹妹,我不说便是。”
阿道激动万分,情难自已,说:“你若信得过我,便。。。便帮我个忙,找一时机,将这盘蜒。。。。盘蜒杀了。无论用美人计也好,枕边风也罢,咱们务必得手。他这人一看便好色无比,你我二人牺牲色相,诱他。。。他上床,一齐伺候。。。。伺候他。哪怕糟蹋了身子,也要为这世间除一魔头。若放任不管,总有一天,这世道会毁在此人手上。”
东采奇再忍耐不住,呵斥道:“你这也太不像话了!你不知羞,我可知耻,莫说你无真凭实据,就算他真犯了大错,咱们禀明万仙宗主,说明缘由,万仙自有门规家法,处置于他。你要我做不要脸的婊子去骗他,我恕难从命!况且盘蜒尊长也绝不会为美色所诱。”
阿道见东采奇生气,不禁一凛,她对这位患难与共的好姐妹实极为看重,若要除去盘蜒,更非得借她出力,说到这份上,只得压下脾气,低声道:“我错了,姐姐莫要见怪。”
东采奇见她认错,立时心软,两人握手言和,东采奇道:“你还愿帮我追凶么?”
阿道笑着说:“看你这委屈受罪模样,我心疼你,怎能不帮?再说了,你身边也没比得上我的高手。”
东采奇哈哈一笑,振作精神,可想起阿道与盘蜒仇怨,又不由得暗暗头疼。
她道:“好妹妹,我安排一番,明日便率军出发,你先下去歇息吧。”
阿道看着东采奇眼睛,说道:“千万不可泄露此事,否则。。。。否则我命休矣。”
东采奇心下叫苦,只答道:“好啦,好啦,我不说给任何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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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好劝歹劝不听话
阿道离去之后,东采奇招来部下,说要追入彤云谷之事。众人为此争执不下,有人说当停止兵戈,休养生息,有人说敌人欺上头来,焉能退缩?东采奇威望极高,执意出击,这才平息争端。由东采奇率五万兵马,带齐粮草,尽早追出,几位万仙门人,会同军中德高望重之士暂统领全国。
东采奇再去见盘蜒,进入屋中,盘蜒正在入定,她便等在一旁。稍过一会儿,盘蜒睁开眼来,道:“师妹有何事?”
东采奇道:“师兄,鬼虎派杀我百姓,血债累累,我已决定派兵出征,领军五万,与这群凶徒决战,还望师兄尊长助我,如此可稳操胜券。”
盘蜒朝她瞪视,东采奇想起阿道所言,微觉胆怯,目光躲闪开去。盘蜒道:“你知道鬼虎派在哪儿么?”
东采奇道:“听说在彤云谷中。”
盘蜒又问道:“彤云谷地势繁复,山林密集,你如何找得到它们?”
东采奇道:“西南多是泥泞潮湿的沼泽地,只需出发的早,足迹未消,定能找得到。况且。。。。况且师兄尊长神通广大,如肯相助,跟上敌人,并不为难。”
盘蜒道:“你带了多少粮草?”
东采奇道:“彤云谷盛产麦谷,到了那处,可以补充增添,并不会短缺。”
盘蜒见她闪烁其词,追问道:“到底带了多少?”
东采奇道:“约莫。。。约莫可支持半年。”
盘蜒冷笑道:“你骗得了旁人,却骗不得我。那死去的女娃将你脑子搅得天翻地覆,不清不楚,你知道此行万追不上鬼虎派,而是想再往东北前行,穿过踏歌山,抵达冰墙,前往北域,闯入蛇伯城。”
东采奇身子巨震,深深垂下脑袋,低声道:“尊长,我。。。。我。。。确不该瞒着大伙儿,到了中途,我定会。。。。如实相告。”
盘蜒道:“他们对你尊敬仰慕的很,便是最狂热的信徒,对待教主神祗,只怕也不过如此。你说往东,他们不敢往西,即便对他们明说也无妨。但我倒要问个明白,你此去意欲何为?”
东采奇咬牙道:“我要去救人,救出大伙儿来,接他们到南方。如。。。。如时机得当,我更要剿灭鬼虎门,报这十多年的大仇。”
盘蜒道:“你入万仙门已经几年了?”
东采奇极快答道:“已有十三年了。”
盘蜒道:“我比你晚一年入门。蛇伯城落入北妖、万鬼之手,更已有近十四年。这十四年间,局面剧变,人心异化,形势已截然不同。万鬼在北域经营许久,根基牢固,势力庞大,绝非你这五万兵马能敌。”
东采奇辩解道:“他们与雪岭国勾结,攻打中原诸国,这当口有机可趁,如何能顾及后方?况且鬼虎门如此残暴,不得人心,只需有人登高一呼,必从者无数。而我熟知蛇伯气候、地形,你常说这‘天时地利人和’,如今三者齐聚,此去定能大获全胜。”
盘蜒眉头紧锁,说道:“其一者,你带去兵马,皆水土不服,不耐风寒,到了北境,定实力锐减,难以持久。其二者,你单凭那女孩儿一面之词,便断定北境局面,委实可笑。”
东采奇听他说那死去少女的不是,登时恼了,说道:“那位姑娘英勇无畏,舍己救人,功业可歌可泣,她临终所言,岂能有假?”
盘蜒道:“你听说过盲人摸象的典故么?”
东采奇道:“我自然听过,但与此事有何关系?”
盘蜒道:“大象巨大,非盲人所知,单凭触摸,焉能知其全貌?那少女不过稚龄,所见所知,极为有限,就如那些摸象的盲人一般。她自个儿受苦,便说蛇伯百姓全数受苦,她遭遇暴行,便说鬼虎派无一善类。你受其所感惑,乱了方寸,也成了这胡思乱想的盲人。”
东采奇跳了起来,指着浓花山方向,说道:“那数千惨死者,难道也是假的?万鬼作恶多端,难道不是天下皆知之事?蛇伯百姓所遭苦难,非但由此可见一斑,更只怕惨烈百倍!你不过是。。。。不过是蛇伯一过客,如今超脱成仙,这些。。。自然与你无关了!你。。。。你。。。。”她心中气苦,险些质问他刺杀苍鹰之事,但总算在紧要关头忍住。
盘蜒闭上眼,沉思半晌,说道:“采奇,采英将军与我乃是挚友,他死去之后,我将你。。。。将你视作自己妹妹一般。我对你如何,你心中有数。他虽未将你托付给我,但我责无旁贷,定要好好照看你。只要我活着,便决不能见你受苦。”
东采奇听他真情流露,瞬间心神荡漾,浑身暖融融的,呼吸加快,面红耳赤,小声道:“师兄,你待我。。。恩义。。。。。数不胜数,我。。。我不该对你。。。对你大声说话。”
盘蜒道:“这件事我一直不曾言明,你师兄。。。。实是因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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