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采奇笑道:“你要么是瞎了眼,要么是鬼迷了心,要么便是口是心非,总而言之,没半点好样。既然身在大漠,何必如此忸怩?”说罢将盘蜒往床上一抛,盘蜒受缚严实,无法可想,平躺一侧。
东采奇脱去外衣,露出肩膀锁骨,盘蜒见她皮肤好似平整,但离近了细看,与脸上肌肤一般布满白色鳞片,但盘蜒毫不觉得丑怪,只感到这般外貌,美得异乎寻常,好似天外来客一般。
她靠在墙上,翻开一本书看,偶尔瞧盘蜒一眼,见他痴痴盯着自己,秀眉微蹙,道:“城主,你真是疯的么?我是个半人半蛇的妖怪!你不恶心我,我还恶心你呢。”
盘蜒再看她所读书册,乃是一本极奇特的画册,名曰“蟾蜍王子”,他记得此书所言,乃是一英俊王子受了诅咒,变成蟾蜍,唯有公主亲吻,方能令其复原。
………………………………
三十七 五湖四海皆为友
东采奇见他好奇,忙将书藏于身后,道:“胡瞧什么?还不快睡?”
盘蜒道:“姑娘,这画册绝非蛮族所绘,是你随身携带的么?”
东采奇脸上一红,道:“是。。。是我闲着无聊,从金银国商人处购得,途中看看,也懒得扔了。”
盘蜒又问:“姑娘又不是稚龄娃娃,翻阅此书,莫非在想着意中人?”
东采奇命一条蛇咬盘蜒一口,盘蜒惨叫一声,道:“姑娘有话好说,何必这般狠心?”
东采奇微笑道:“放心,那蛇未曾吐毒,但你若不想再遭罪,快些闭眼休息!”
盘蜒嘟囔几句,屏息入眠。
。。。。
空中一颗红球,逐渐降下,遮盖了太阳,天地间的沙土被染成红色,砂砾被狂风卷起,涌向红球,好似龙卷吸水,壮观而可怖。那颗红星之下,无数血红的影子虎视眈眈,眼中闪着凶恶的红光。
盘蜒身子一震,陡然坐起,重重呼吸几声,自觉汗流浃背。
东采奇立时惊醒,与盘蜒互视,盘蜒道:“我。。。。我做了个梦,那并非寻常梦境,而像是。。某种诅咒。”
东采奇叹道:“那是徘徊之沙的征兆,城主也被此物选中了么?”
盘蜒瞧她惨白的近乎透明的脸庞,心中杀意泛滥,但他稍稍遏制,已波澜不起。他想起剃德老人所述,登时明白过来,道:“那徘徊之沙选我与其余受选者厮杀?”
东采奇道:“是,非但是城主,我也是如此。它会挑动受选者恨意,令咱们自相残杀,随着时日临近,那恨意愈发强烈,直至无片刻消停。”
盘蜒稍觉愕然,但又冷笑道:“荒唐,哪怕最狡猾的阎王,也休想扰我心思,何况区区徘徊之沙?”
东采奇轻叹道:“只盼如此。我原先对城主颇为友善,但此后或许身不由己,变得愈发凶恶,还望城主见谅。”
盘蜒道:“你本就对我凶的很,我岂会同你一般见识?”
东采奇低笑一声,复又睡去,盘蜒却再也睡不着了。
如此等到天明,忽听帐外一阵骚动,敲鼓子闯了进来,喊道:“大人,不得了。。。”话未说完,见两人同床而眠,不禁瞠目结舌。
东采奇全不在乎,问道:“有什么事?”
敲鼓子收敛异色,正容道:“有毛贼闯入至高先知帐篷,将其中书库翻了个底朝天,偷走一卷先知梦境录。”
东采奇即刻道:“咱们快去瞧瞧!”
盘蜒道:“此事倒不要紧,但在下要上茅厕,且还需洗漱,否则怎能见人?”
东采奇啐道:“蛮荒之地,哪儿来这般麻烦?”
盘蜒道:“若这儿只有粗男野女,我倒可以忍耐,但面对佳人,身上异味不断,未免唐突。”
东采奇无奈,唯有暂且放他,耐着性子等了少时,盘蜒神采奕奕的返回,问道:“姑娘可也要解手?”
东采奇袖袍一卷,毒蛇又缠住盘蜒,懒得多话,直往先知大帐,盘蜒啧啧称奇,道:“姑娘不愧是阎王化身,不食人间烟火,自也脱出诸般烦扰,连大小解都免了。。。”东采奇忍住笑意,充耳不闻。
来到先知处,那先知大发雷霆,焦急万分,不停喊道:“那个小毛贼,王八蛋,龟孙子,胆敢对我不敬?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东采奇见她屋内一片狼藉,问道:“先知说的是谁?”
先知恼道:“笼梵,是这臭小子!他昨晚带着那两个跟班,假模假样问我占卜之事,趁我进屋找水晶球时,将我点倒,随后大翻一通。”
盘蜒忽然如临大敌,道:“大事不好!这可当真不妙了。”
东采奇问道:“城主所谓何事不妙?”
盘蜒道:“先知所言有误,她骂笼梵是龟孙子,那不是连自己也骂了?”
东采奇与先知齐声嗔道:“这紧要关头,你捣什么乱?还不快闭嘴!”盘蜒挨了骂,哀叹一声,委屈不言。
东采奇道:“他偷走的梦境录讲些什么?”
至高先知急道:“是那另外两件宝物所在记载,笼梵他急着立功,多半先行赶去了。”
盘蜒暗忖:“是那异兽会三大弟子所布阵的宝物么?”
东采奇脸色剧变,道:“他是去了杭金大汗皇宫,还是戴安克尔山峰?”
至高先知咬牙道:“他还不至这般糊涂,想要单枪匹马入皇宫盗宝,我看多半是去了那山峰的遗迹。”
东采奇神情凝重,道:“那山峰中困难重重,无异于刀山火海、魔窟地狱,连我也不敢轻易闯入,笼梵稍有不慎,只怕性命难保。”
至高先知道:“是啊,是啊,这小子没头没脑,死了也是活该,但。。。终究。。。是我族中第一勇士。。。”说着直视东采奇,目光满是哀求之意。
东采奇道:“我这就赶去,但愿还来得及。”
至高先知松了口气,喜道:“多谢蛇帝大人援手,可大人千万保重自己,莫为那不肖子冒性命之险。”
东采奇一回头,见盘蜒笑容满面,不由头疼起来,她若将此人留在此处,他一转眼便溜得没了影,可她若将他带走,必在山中吃尽苦头,她沉思许久,道:“劳烦城主。。。随我同行!”
盘蜒道:“为姑娘效劳,实乃无上荣光。”
东采奇道:“我要你许诺,途中绝不逃跑!”
盘蜒笑道:“这是自然,若那山中危险,我又岂能舍得姑娘?”
东采奇暗暗发愁,可眼下绝无第二条路可走,于是带盘蜒离了大营,骑上骆驼,绕过平野,穿梭山峰,跨越河流,火急火燎,马不停蹄,足足行了两天两夜,终于到了那戴安克尔山峰下,途中偶尔见到三匹骆驼脚印,但始终未能追上。
这戴安克尔山峰约莫五百丈高,山体巨大,态势绵长,从下观望,见这山峰色彩斑驳,红紫黑蓝,层次分明,构造奇特。山下有一条古河道,眼下已然干涸,山下一块块巨石宛如城墙,围绕山路,似乎在威吓路人,莫要进山。偶然间,可见山中毒瘴漂浮,感染草木,令景致愈发诡异。而乱风吹拂,卷过古老、苍凉的山崖,仿佛古老的山神在哭泣。
东采奇仍未见到笼梵影子,对盘蜒道:“这山上不知有何凶险,你千万小心。”
盘蜒道:“鬼虎派在大漠住了千年,连山中有什么都不知道?”
东采奇摇头道:“自从那异兽会三弟子于此布阵之后,山间与某处妖界相通,物像阴森奇异,入山之人,从无返回,乃是大漠中公认的妖鬼境,魔鬼山,人人避而远之,绝无闯入的念头。我本想留到最后,待准备充分,再来此山寻宝。”
盘蜒喜道:“想不到天下竟有这等好去处,早知如此,我十年前就来了。”
东采奇听他说的轻松,也是哭笑不得,道:“你给我留神些!”松开绑着盘蜒的毒蛇。
两人绕开拦路的巨石,渐向上行,在这低处,山体还算平缓,石壁呈现红色,两人挑选途经,施展轻功,踏平缓处不断上升。盘蜒偶尔伸手触碰山岩,触手滚烫,不禁闷哼一声,但鞋子衣物触碰倒平安无事,这山岩内蕴藏剧毒,只灼烧人体。东采奇也察觉此节,以两人功夫,即便不用手支撑,自也行动如常。
行到途中,盘蜒问道:“姑娘是万仙门人,为何不会飞行?”
东采奇说道:“我听说若在此施展飞行法术,无论是羽翼振翅,还是御剑飞空,反而死的更快。”
盘蜒道:“我来试试,若身在高空,找人更加容易。”
东采奇劝道:“你少乱来!”
盘蜒笑了一声,陡然身子破空而起,双足御风,节节升高,东采奇心里为他捏一把汗,目不转睛的望着他。
突然间,有数个蓝色影子朝盘蜒飞去,盘蜒吃了一惊,出手去拍,那影子砰砰碎裂,化作蓝色粉尘,将盘蜒围绕其中。
盘蜒周身气罩鼓荡,阻那粉尘袭入,但忽觉自身真气沉重,流转滞涩数倍。他心中惊讶:“这粉尘寄生在真气之上,与真气共存,逐渐加重份量,若我运功飞翔,时候稍长,非摔落下去不可。”
他不愿蛮干,巧妙回旋,不久又回到东采奇身边,这才将真气收敛,道:“若贸然将真气发散出去,必然引来那蓝尘依附。”
东采奇秀眉一扬,道:“你还在骗我?”
盘蜒道:“在下怎地骗你了?”
东采奇说道:“你御风而行,真气护体,内劲明明充沛的很,你从头到尾,根本不曾中毒。”
盘蜒见她不悦,说道:“我怎地没中毒了?原先确确实实中毒不浅,但眼下要帮姑娘的忙,这剧毒嘛,暂且解上一解,倒也无妨。待会儿若救出人来,回村之后,再重新中毒,不也一样?”
东采奇恼道:“你要中毒便中毒,要解毒便解毒,我这苦心修炼的蛇毒,于你等同儿戏一般,城主果然了得,我是甘拜下风了。”
盘蜒立时变了脸色,满脸病容,肌肤蜡黄,口吐鲜血,道:“实则。。。我已快被姑娘毒死,但念及你我交情,拼上性命,也要为姑娘效力。”
东采奇不禁粲然,笑道:“装得还挺像,罢了,罢了,不与你争了。城主,我问问你,我先前对你毫无防备,你明明早就能脱身离去,便是要伤我败我,也未必不能,为何却这般老实听话,任我刁难?”
盘蜒道:“只因我将姑娘当做朋友,朋友相处,何必斤斤计较?我吃些小亏,逗姑娘开心,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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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倚门眺望盼君归
东采奇星目闪动,朝盘蜒瞧了许久,笑道:“好,就交了城主这么个朋友。从此以后,此地任由城主来去,咱们也绝不将城主交给那杭金大汗。”说罢自觉滑稽,连声轻笑。
盘蜒见她爽朗大方,一如往昔,心中好生怀念,感慨万千,笑道:“多谢姑娘高抬贵手。”
东采奇摇头道:“该是我谢城主宽宏大量才是。”说话之时,巧笑嫣然,依稀正是当年那英秀女侠的模样。
许多年前,在雪岭国的雪地上,她曾对盘蜒说过:“无论你到了何处,我都会去找你,只因我比任何人都喜欢你。”彼时深情刻骨,不知至今如何?
盘蜒盼她遗忘这誓言,但却知她极为固执,她之所以背井离乡,来到这最陌生、最荒僻的地方,或许不仅是追缉那大眼枭而来。
她不该来,不该信任,不该找寻那抛弃一切的人,但天意作弄,让你我重逢,在此重新结识,由冷漠变得熟悉,由疏远变得友好,苍天又一次将你交到我的手中。
既然如此,请让我目睹那命运会将你我带往何方。
再往前方翻越,地势渐渐平缓,道路天然,或直或斜,或盘旋,或曲折,鬼斧神工,叫人叹为观止。山体冷却,呈现蓝色,大片阴影投了下来,又变得着实寒冷。
忽然间,山上轰隆隆巨响,大块巨石滚落,各个儿沉重至极。盘蜒、东采奇各出拳掌,将巨石弹开,摔向山下,巨石数万斤重,饶是两人内功高强,也不得不仓皇躲闪。
巨石在山下碎裂后,盘蜒又听见嗡嗡声响,他弯腰俯视,心中一凛,见那碎石中飞出黑压压的怪虫,那怪虫身上闪着蓝光,模样像是蝗虫,约莫手掌大小。那蝗虫蓄势一会儿,蓦地朝两人飞来。
东采奇手往外一挥,刹那间真气疾飞,打中幽蓝蝗虫,登时击毙大片,但那蝗虫尸体吸收真气,变作寒风,继续吹向东采奇。东采奇暗呼奇怪,抬起手掌,内劲化作水墙,阻挡寒风侵袭。
但此时,山外又飘来先前盘蜒遭遇的蓝色影子,那影子贴在东采奇水墙上,渗透入内,东采奇心下一惊,感到手上沉重异常,内力飞速流逝。她想起盘蜒所言:“此地不得将真气发散体外,否则这蓝影会寄生其上。”于是一松手,将水墙散去,旋即将衣袖如斧头、砍刀般挥出,乒乒乓乓一阵声响,将那蝗虫、寒风、蓝影全数打得粉碎。
盘蜒稍一凝神,掣残杀斧在手,忍住天罚降下的疼痛,斧刃转动,声势浩大,狂风劲吹,也挡住一边的落石、蝗虫。两人并肩作战,支持了一顿饭功夫,总算上下平静下来。
东采奇道:“你这是什么斧头?好生锋利,一瞧便觉得极了不起。”
盘蜒道:“这叫残杀斧,可大可小,随手取出,灵动非常。只可惜唯有我能使动,不然便赠给姑娘了。”
东采奇摇头道:“我并非贪图此物,只是幸亏你带着兵刃,此地不能使劈空掌力,今后只怕更加艰险。”
盘蜒问道:“姑娘带趁手兵刃了么?”
东采奇叹道:“我太过托大,如今只能将真气凝在袖袍,当做软鞭运用。”
盘蜒道:“若真如此,当由我来开道。”于是抢先走在前头,东采奇笑道:“城主是关内大人物,身子金贵,何必因此犯险?”
盘蜒摇头道:“英雄好汉,岂能躲在女子身后?再说姑娘身份比在下尊贵万倍。”
东采奇想了想,道:“我精通血肉纵控念功夫,若以此法应付过去,或许也无需城主照顾。。。。”
正商议时,却听前方传来小声哭泣,盘蜒快步前行,转过弯角,眼前出现一片漆黑的树林。树林广袤,巨木连绵,其中树木好生诡异,从树叶到树根全数漆黑,连一丝杂色也无,像是套着自身影子,树皮表面泊泊冒泡,有如泥沼一般。太阳被山坡挡住,于是黑暗滋生蔓延。
他见左右各有一棵树,树上有一深黑鸟巢,鸟巢中躺着人,依稀认出是遗落民体型,那哭声正是鸟巢上传出。
东采奇沉吟片刻,极快的拍出一掌,掌风凌厉而去,击中黑树,那黑树微微一晃,并未折断。
她与盘蜒当即醒悟,盘蜒道:“这树木本身被这邪气笼罩,能够抵挡掌力,但先前那蓝影忌惮这邪气,却不会来此。”
东采奇道:“我左你右,上去救人下来。”
两人飞身上前,忽然间,树身表面黑影化作数十道绳索,陡然攻来,但两人武功极高,应变极快,东采奇身法如水,轻巧钻过阻隔,盘蜒则以利斧左右横斩,破开道路。两人同时落在鸟巢边上。
暗中突然飞出两只漆黑的乌鸦,各朝两人咬下,东采奇手指一弹,一颗血珠飞入乌鸦嘴中,那乌鸦砰地一声,粉身碎骨;盘蜒一斧头将乌鸦斩成两半,旋即提起鸟巢中人,往外一冲。
猛然间,那黑森林形貌剧变,化作滔天黑水,一个巨浪向四人滚落,盘蜒、东采奇一同喊道:“快跑!”瞬时动若脱兔,身形一晃,已在数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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