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时,我便是古往今来头一位以肉身直接飞升入轮回海的人,连十二古神都不及我。”
苍狐咳嗽几声,道:“陈兄弟。。。。长久照顾你,所以你助他练成高明身手?”这陈灵虚最多十七岁年纪,短短时日,武功已臻鬼首,进境之快,苍狐闻所未闻,且武功绝非泰家所传,若无高人相助,叫人如何能信?
曲封淡然道:“世道在变化,天地灵气会相助有缘人,他本就是天灵者,心肠又好,我不过激发他体内潜能罢了,若他踏踏实实的练,达到如此境界,也不会超过四十岁年纪。”
陈灵虚看着曲封,神色惊讶感激,向他跪地磕头道:“曲哥哥,我常常在梦中遇见仙人,教我功夫,原来那人是你,我对你做的琐碎小事,可远不及你对我的恩德。”
苍狐心道:“这曲封本领通天,绝无可疑,听他言语,似不像是古神,那他不是阎王,便是真仙,可终究邪门得很。”再问道:“那泰家老爷子所做的梦,说我师父是黑蛇的同谋,也是你造出来的?”
陈灵虚吃了一惊,道:“曲封大哥岂会做这事?他与吴奇城主绝无仇怨,更不会捏造诬陷他。”
曲封犹豫片刻,道:“我只知那吴奇与黑蛇,与绿驱蛇香紧密联系在一块儿,泰家老爷子半梦半醒,窥见我思绪,依我之见,与实情相差倒也不远。”
他转过身,似要离去,背对众人,说道:“我练功时须得清净,这几天不得与诸位交谈,那喜怒哀乐四人乃我心中杂念,若来找你们,莫要理睬就是,否则动起手来,这四人皆难缠得紧。三天之后,黑蛇退去,我再将你们放至外头。”
陈灵虚问道:“曲封哥哥的身躯还在外么?”
曲封微笑道:“黑蛇不会害他,此物只吞炼魂,而此刻曲封是一具空壳罢了。出去之后,你需随身带着曲封,好好照看,不容有失,他身躯一旦毁了,我这在凡间化身的数十年苦功便算白费。”
苍狐道:“你先前说我手持法器,若我死了,某个老儿会更进一步,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曲封疑惑道:“我说了这话么?奇怪,莫非是你听错了?”
苍狐满腹猜疑,正要追问,但曲封已无影无踪。
三人无奈,只得在海滩边休息,此地古怪至极,绝无冷暖之分,身子沉重数倍,苍狐道:“这儿是轮回海地界,凡躯来此,自然加倍不便。”
陈灵虚朝他鞠躬道:“苍狐大哥,我与瑶儿妹妹都欠你一条命。”
苍狐笑道:“陈小弟,我一见到你,便打从心眼里欣赏,咱俩间何必如此客气?”
陈灵虚大喜,连连点头道:“我第一眼瞧见大哥,也觉得一见如故,好生亲近。”
傅瑶儿嘻嘻笑道:“苍狐将军,灵虚哥哥,你这般说,不怕我吃醋吗?“
苍狐道:“好,你也这么说了,咱们不如在此结义为兄弟如何?“
陈灵虚心花怒放,一千万个情愿,本来两人一为叛军首领,一为涉末城王储,势力敌对,纵然投缘,却也顾虑重重,然则经历这生死劫难,互相救助,都深感情投意合,生平罕有,又到了这稀奇古怪的曲封仙境,与世隔绝,于是随心所欲,再无顾虑了。
苍狐见陈灵虚手取白色沙土,似要撮土为香,笑道:“何必那般麻烦?出去之后,互敬一碗,便是生死不弃的兄弟了。”
陈灵虚见他豪情万丈,生平所见,无人能及,也觉得热血沸腾,道:“一切都听大哥吩咐。”
苍狐又对傅瑶儿道:“弟妹,从此以后,你我也是一家人了。”
这弟妹二字一出口,傅瑶儿登时满脸飞红,险些笑出声来,却道:“什。。。什么一家人?你这般拍我马屁,我也不会欢喜。除非陈傻蛋十八抬大轿来迎我,我如何会点头?”
苍狐哈哈大笑,盘膝而坐,运功恢复伤势,半个时辰已神采奕奕,又分别助陈灵虚、傅瑶儿疗伤,两人只觉他仙气所及,气势雄浑、玄微奥妙,于各处畅通无阻,都感敬佩至极:“他这般本事,除了曲封哥哥之外,世间只怕无一人胜得了他。”
过了一天,陈、傅二人也复原如初。苍狐道:“贤弟,你功夫自然是极高的,内劲也强猛凌厉,万夫莫当。只是若真遇上强敌,只能逞勇百二十回合,之后便颇显颓势了。论内力总体修为,你及不上那楚小陵。”
陈灵虚恭恭敬敬说道:“大哥指点的是。”
苍狐道:“你若有心,我可带你去我涉末城乌云神塔,经历池水试炼,以你境界,不出六年,可达鬼首境界,到了那时,身手之强,内力之盈,皆不在愚兄之下,且身躯自愈,难死难灭,真正的蜕化升仙。”
傅瑶儿听得有这许多好处,笑道:“真好,真好,我也要去试试。”
陈灵虚发愁道:“可。。。那毕竟是万鬼的地方,大哥是想让我。。。归顺涉末城么?”
傅瑶儿恍然大悟,道:“大哥,这可不行,你即便是咱们大哥,这事儿可万万办不到。咱俩仍是泰家长大的人。”
苍狐站起身,抬头望向漫漫白海,想要看穿这层层迷雾,他道:“师父已许诺我,不出一年,会将涉末城主之位传给我,到了那时,这数万里的国界,皆由我掌管。”
陈、傅一同喜道:“真的,那大哥你不就是皇帝了?”
苍狐苦笑道:“我师父。。。吴奇。。。绝不会骗我,以往无论我犯了什么错,哪怕对他动剑,他都原谅我,保护我,替我说话,我欠他的情义,一辈子也还不清。。。。”抬起头,目光变得坚定,转视陈灵虚,道:“但我纵然有了大权,肩负重担,需真正值得信赖之人相助。贤弟,若真是这样,你愿不愿帮我?”
傅瑶儿道:“若是你的话,那局面就大为不同了,灵虚哥哥,你说是不是?”
陈灵虚神色有些苦恼,仿佛受了惊吓的小猫,迟疑的望着主人,过了半晌,他道:“大哥,你会如何治理天下?你想将世道变成怎般模样?”
苍狐一愣,惊觉自己从未深思此节,当吴奇向他诉说退位之意时,他心中有些沉重,有些不安,有些喜悦,又有莫大的荣耀,他学吴奇处事,学吴奇决断,学吴奇思考,学吴奇勤勉,但他从未想过自己想当个怎样的城主,怎样的。。。皇帝。
正如贤弟所言,我想将世道变成怎般模样?
陈灵虚摇头道:“我不懂治国治世的大道理,但听别人说,吴奇城主是个北妖千古罕有的大英雄,好皇帝,涉末城城邦中,所有依附的盟国,百姓日子都变得越来越好。可即便如此,我。。。与瑶儿仍会反他。”
苍狐叹道:“因为黑蛇之仇?”
陈灵虚这回用力点头,道:“没人弄得清他为何会这么做,但黑蛇灾祸确是他一手催动,越来越恶化,这几个月,黑蛇寒冬、黑蛇巨怪、灾祸频发,比之魔猎更为频繁。泰家的老爷子说,一个英明的君主,哪怕好了七十年,只要变坏十年,这世道就会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糟糕,古往今来,皆是如此。他造福了涉末城邦千万百姓,却害的全天下、全北域的亿万人惨死,你说他是个好君主么?你会如何处置他?你会变得如他一样么?”
苍狐心情平静,答道:“你若真断定是师父,是吴奇催动黑蛇灾祸,且有确凿实据,我会去与他对质,问他为何如此。”
傅瑶儿道:“你。。。胜得过吴奇城主么?”
苍狐黯然道:“我决不能与他动手,他是传我功夫的恩师,我不到。。。万不得已,万不能伤他分毫。可一旦弄清实情,我会回来,与你一起推翻他,抵御黑蛇灾祸,创造一个比他治下更辉煌,更幸福的世道。”
说罢,他朝陈灵虚伸出手掌,眼神满是信任与期盼。
陈灵虚笑了起来,与苍狐紧握双手,激动地发抖,说道:“大哥,一言为定,我愿意永远追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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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 拨开云雾见月明
苍狐做此决断,心下反而放松:“如此倒也简单了,若师父当真有祸害世间的大罪,我决不能纵容,更要将青斩义弟从他手中救出来。”
陈灵虚道:“大哥,我这就把这些年所见所闻都说给你听。。。”
傅瑶儿抢着说道:“我来说,我来说,我也都看得明白。”她正襟危坐,庄严肃穆的说道:“那是泰家遭遇蛇灾之后,死里逃生的人躲在山里度日,老爷子发了梦,说这灾祸与涉末城主‘吴奇’脱不开干系。我问他详情,他道:‘三天之后,等黑蛇退去,你可去镇上找找,定有线索。’
我于是叫上灵虚哥哥,两人等第三天一早,就前往镇子废墟,那里到处皆是破败,满眼全是死人,咱俩一路向前走,忽然间,灵虚哥哥指着远处,咱们看清有六个人影,急忙躲了起来。
那六人都穿红衣衫,朱红色的袍子,纽扣是银的,我眼力最好,看他们胸口有花纹,辨别出是一头凤凰,一头大青龙,一头雪白老虎,一头玄武巨兽。。。。“
苍狐脸上变色,道:“朱玄堂?”他知道这朱玄堂是盘蜒麾下一群神秘好手,连他也不过认识其中三人。
傅瑶儿笑道:“是啊,确是朱玄堂的。其中一个小胡子说:‘城主吩咐的事,咱们已经办妥了,那’杯弓蛇影‘宝物已深入地脉。’另一个履族的人道:‘还得去赶下一回黑蛇灾害。’还有一尖鼻子怪人叹气道:‘瞧这些因黑蛇而死之人,总有些愧疚。’那小胡子斥道:‘咱们依照城主吩咐做事,不可多想,城主待咱们恩情深重,再如何忙碌,也难以报答。’那几个人一齐点头称是。”
苍狐忐忑不安,问道:“你们怎知是朱玄堂的?杯弓蛇影又是何物?”
陈灵虚道:“大哥,你听瑶儿妹妹说下去吧。”
傅瑶儿语气生动,令人身临其境,她道:“咱两人越听越怒,顾不得凶险,冲出去与那几人对峙。我问道:‘你们鬼鬼祟祟的,是什么人?地下埋了什么东西?这黑蛇灾是你们捣的鬼?’
那几人互望一眼,那小胡子道:‘小丫头,此事与你无关,此处死了许多人,不宜久留,你二人快回家去吧。’
灵虚哥哥很愤怒,我头一次见他这般生气,他扑上前,一鞭子打向那履族人,将他打得吐血。他当时武功仍比不上现在高强,而那六人又都是高手,合力出击,斗了二十招,把灵虚哥哥打晕过去。我担心极了,于是用太乙术法,带着他飞快逃走,也算救了他一命。
那六人并不追赶,我与哥哥回山之后,禀明情形,泰荣。。。我义父消息灵通,便猜测他们是涉末城朱玄堂的。等到傍晚,我与灵虚哥哥又回去查看,灵虚哥哥生出感应,在某处挖掘,整整一晚,挖了七丈深,见一‘绿驱蛇香’雕刻而成的蛇雕像,那雕像已深深与地脉连在一块儿,非人力所能破坏,咱们也万万挪除不得。大伙儿又推想:正是这蛇雕像引发了黑蛇灾祸。”
苍狐道:“你们如何断定?即便他们真是朱玄堂的人,这雕像也未必是祸根。”
傅瑶儿冷笑道:“大哥,你还是帮你师父狡辩,咱们江湖上的人,快意恩仇,又不是官府断案,单凭此物证,就足以寻仇杀人了。但我与灵虚哥哥并非不分青红皂白之辈,又四处周游,若听说有黑蛇毁灭的城镇,便赶过去瞧瞧。幸存者都曾瞧见过这般红袍之人路过,在地下也都挖出了这绿蛇雕像。灵虚哥哥,你记得咱们遇上过几回?”
陈灵虚叹道:“总共四个城镇,每一个皆一模一样。那绿蛇雕像会渐渐融入脉象中,直至消失不见。大哥,我绝不敢骗你,更不会骗你。”
苍狐额头冒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不甘心,又细细追问期间经过,确信陈灵虚所言不假。
其后两天,他魂不守舍,心神不宁,一会儿站起来不停踱步,一会儿又坐下苦苦思索,盘蜒的恩情,兄弟的情义,黑蛇的可怖,邪恶的雕像,在他脑中纠缠混杂,成了奇特异样的场景,渐渐上升,色彩分明,变作盘蜒那阴晴不定、难以捉摸的脸。
陈灵虚与傅瑶儿看着他,为他担心怜悯,却也劝他不动。
那“喜怒哀乐”四魔偶尔会跑来,缠着三人说话,那怒魔与哀魔言语难听,苍狐险些动怒,大打出手,却终于被陈灵虚拦下。那四魔神色失望,却也只得作罢。
至第三天时,曲封亲自前来,道:“外头已然安全,三位可以外出。”一眨眼功夫,他们出现在那曾经黑蛇泛滥的山崖上,曲封仙境宛如一场怪梦,正如曲封所言,黑蛇已全数退去了。
陈灵虚见曲封身子安然无恙的待在原处,如释重负,忙将他背起。傅瑶儿笑道:“有了这位大哥,咱们打不过敌人,总能逃得掉,如此便立于不败之地了。”
曲封传声出来:“我未必时时留神外头,你们仍需多靠自己,况且凡人不比黑蛇,未必不会毁曲封身躯。”傅瑶儿、陈灵虚面面相觑,做过了个鬼脸。
陈灵虚见苍狐立于山巅,眺望山下,问道:“大哥,你拿定主意了么?”
苍狐突然身子摇晃,凝视远处,他见到六个红袍人在林间穿行,瞧服饰正是朱玄堂的,他急忙飞身下山,喊道:“等等!”
那六人侧身望他,其中一人苍狐认得,他面部如鹰,正是朱玄堂的首领,名叫愁恰。
愁恰愕然喊道:“苍狐将军?你怎么。。。。”
苍狐弹指间已至近处,但那六人形影一闪,光芒大作,霎时已不知去向。苍狐知道这是朱玄堂特定阵法,与天门道理相似,可立时抵达远方阵法处,涉末城中,唯有朱玄堂有此殊荣,能运此阵。
苍狐微微颤抖,又面向六人先前行走反方向奔去,凭借杀生剑诀寻踪之法,他找了半天,见七零八落的泥地上有一极隐秘的小洞。他鼓足力气,暴喝一声,数剑重重斩落,顿时地翻石碎,泥土翻腾,一炷香功夫,斩出一个七丈深的大坑。
陈灵虚、傅瑶儿见状骇然:“大哥这剑上有如斯神威,若三天前他并非为了救咱俩,遇上黑蛇之灾,定然能够脱身。”
苍狐气息微乱,慢慢跪倒,见坑洞底部有一巴掌大小的绿蛇雕像,造型精美,色彩晶莹剔透,正是以绿驱蛇香“漂泊不定”所造,除了涉末城之外,世间各处,都不会如此奢侈,将此物四处埋藏。
他抓住雕像,卯足力气往外扯动,他内力极强,连脉象也似有些承受不住,晃动不休。陈灵虚见苍狐俊秀的脸上痛苦无比,忍不住喊道:“大哥,依照太乙术法所说,若破坏了脉象,立时会有反噬,你纵然身负神功,可千万莫要蛮干!”
苍狐大叫一声,人被弹开,那“杯弓蛇影”急速下沉,隐入脉象中,再难以寻觅。他仰躺在地,大口呼吸,发出悲凉的笑声,着实像亲人下葬时的哭嚎。
他笑道:“是真的,贤弟,你们并未骗我,想不到,我可真想不到。”
我奉若神明的师父,我最敬重感激的吴奇,令我重生的第二位父亲,你为何命朱玄堂的人四处奔走?你为何要埋藏这“杯弓蛇影”?你为何要引发黑蛇灾祸,杀死无数无辜之人?
你常常说要修仙悟道,这。。。。就是你修仙的法门?
陈灵虚见他模样,虽对己方有利,可无论如何高兴不起来。傅瑶儿道:“苍狐大哥,这下你终于愿帮咱们了,对么?”
苍狐半坐起来,脸上仍有泪痕,但已平静如初,道:“是。”
接下来该如何行事?是径直去问他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