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流馨与盘蜒对望一眼,她心道:“那是数百年前的事,但对照今朝,何等巧合?我便是由这疫狐,对盘蜒哥哥。。。。动心的。”
她回想起盘蜒初次叫她小师妹的情景,那时阳光洒洒,照亮她的心扉,令她头一次感受爱意,念及于此,她不禁湿了眼眶,大着胆子,握住盘蜒手掌,盘蜒并不躲闪,反而握紧了她,吕流馨呼吸紊乱,如沐春风一般。
却听盘蜒嚷道:“师父,师妹她非礼我也!你瞧她这毛手!”吕流馨大失所望,哼了一声,用力甩脱盘蜒,扭头生气,不再理他。
雨崖子道:“你这混账,到底懂不懂少女心思?流馨她如此待你,旁人求之不得,你当真不知好歹!还不快向流馨赔罪?”
盘蜒眨了眨眼,诚惶诚恐的说道:“师妹高抬贵手,饶我一回。”吕流馨听他将自己说的如同土匪一般,心中更恼,朝盘蜒狠狠瞪了一眼。
雨崖子又追忆道:“那疫病持续一段时日,忽然间,无数鬼怪从那神殿中冲出,各个儿身披黑甲,冒着黑烟,但身上寒冷至极,冲入山庄,四处杀人。”忆起那会儿景象,兀自不寒而栗。
盘蜒道:“师父定然大展神威,将鬼怪杀的干净了?”
雨崖子叹道:“我当年可没如今本事,但将大伙儿聚在一块儿,四面堵住入口,找寻粮食,死守了七天七夜,终于在第七天晚上,许多万仙仙家赶来,领咱们反击出去,诛灭众妖邪。他们见我所创的‘运势掌法’威力不差,说我有灵性,便邀我加入万仙。”
吕流馨问道:“师父自然答应了?嗯,我可是傻了,所以大伙儿都叫你万仙门中的祖师爷。”
雨崖子微觉心酸,点了点头,说道:“我见识万仙的神功,对照自己所学,只觉沉醉,不曾多想,一口答应下来。但。。。。但。。。。岂料。。。“突然闭口不言。
吕流馨问道:“师父,后来呢?”
雨崖子想起伤心往事,心头苦楚,摇头道:“没什么。”其实她当年情形与吕流馨一般,在山庄中有一情深意重的情郎,那情郎武功本不逊于她,只是患了重病,这才没被万仙瞧中。她追求武道,与情郎分别,而情郎执意留守祖居之地,以防那神殿中妖魔重临。
她一走就是三十年,通过万仙考验,练功有成,再回来时,早已物是人非,那情郎也不知去向了。
她身为万仙仙家,自也有万仙高傲脾性,回思这段情事,往往感到当年言行荒谬可笑,不知轻重,但在她心底,实仍难忘这铭刻入骨的爱恋。于是她找到疫狐,一番观察,知道正如那情郎所言,这疫狐并无大害,遂将其收留,带回万仙。又过了数十年,她练功大成,每隔一段时日,就回到山庄,传授武艺,考察门人,引导其中俊杰人才入门。
她宣称此乃回馈故乡之举,但她暗中明白,那是在悼念她那段动人心魄、难以忘怀的少女情事,她要守护他曾经守护的地方。
但人们似乎忘了他,没有人再提及此人,雨崖子身为仙长,并不多问,以免在凡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感伤。
这一回她返回此地,不意竟遇上了盘蜒、吕流馨二人,她一见两人之间牵连,登时莫名激动,联想到自己,几乎难以自持。她当即下定决心,决不能拆散此二人,而要将他们一同带回万仙,撮合二人。恰好两人皆是数十年一遇的人才,此事顺理成章,无人会质疑于她。
三人闷闷走了一会儿,脚印忽然失踪不见,雨崖子吃了一惊,茫然张望,但群妖仿佛飞上天一般全无踪迹。
吕流馨问道:“师父,那神殿在哪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万鬼定是冲着神殿去的,咱们只要找那神殿即可。”
雨崖子脸色窘迫,咳嗽一声,说道:“是,是。”
盘蜒道:“师父,你知道那神殿在哪儿么?”
雨崖子虽自尊为仙家,但性子比其余万仙高手要谦逊不少,既然不知,也不太过逞能,咬牙狠心,说道:“我。。。。我实则并不清楚。”
吕流馨奇道:“可师父先前说,这神殿乃古时仙魔所留,其中极为危险,不可惊动,你又岂能不知?那万鬼又为何知道?”
雨崖子叹道:“我所知甚少,乃是后来与万仙同门翻阅古书,彼此探讨而得出的论断。”她指着占地广袤的山林,说道:“依照地理之说,此地或许曾为岁皇群山地界。”
吕流馨问道:“岁皇群山?那是什么?”
雨崖子道:“万仙中一本‘宇游史册’记载:‘六位真仙,开辟虚空,建藏经观,集仙石、神器、天地瑰宝于观中,押妖魔鬼怪、神灵奇精镇守。’说的是古时候有六位真仙,以伏羲八卦之术,创立空间,在其中建了个藏经道观,道观中藏有仙石,神器。又困住许多厉害至极的妖怪守护。但真仙尔后离了此世,不复得见,那藏经道观也就四分五裂,散布到世上各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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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一朝蛇咬怕井绳
吕流馨越听越是糊涂,问道:“那藏经道观为何会分散开来?那岂不是连房子都要塌了么?”
雨崖子道:“那道观乃是以伏羲八卦之法挪移虚空,拼为整座楼宇,一旦真仙不见,那许多处空间便自行散乱,分部天下,房屋自然有损毁,但据传仍极为宏大。”
吕流馨道:“那这藏经道观其中一角,便落入这岁皇群山了么?”
雨崖子点头道:“万仙史册上书:曾有一位仙长,得遇一极北处的妖仙,那妖仙劝说这位前辈与他一道翻阅书籍,查询古卷,寻访这藏经道观,随后一同出游,据说来到这神刃山庄的群山之中,两人从此不再露面。咱们便有此推断,只是来找了数次,皆空手而回,不曾找着入口。”
盘蜒道:“如今瞧来,那万鬼的本事可比咱们万仙大得多了,咱们占山多年,不知其妙,他们初来不久,便已找法子进去了。”
雨崖子道:“话不能这么说,万鬼久居北国,那边乃蛮荒之地,遗忘之国,自然有许多珍贵的古书了。咱们万仙中人聚在一块儿,商议对策,都猜那万鬼之所以大举入境,建立据点,便是为了找寻中原失落的许多隐秘。”
她又环视一圈,一无所获,叹道:“我本以为此次能跟着他们,找到通路,想不到仍然落空。如今之计,唯有我尽快返回万仙,请来援兵,在山间四处布防把守。或是找精通伏羲八卦阵法的同门,在此处破解迷障,步入虚空。但除了第六层的仙长之外,还有谁有这般本事?”一时之间,深陷沉思。
盘蜒心想:“如那藏经道观以伏羲之法隐藏,我自当以太乙之术破解。”
伏羲八卦乃寻脉之术,据传天地充斥灵气,沉积升降为山石水流、日月星辰。而太乙术数为寻灵之法,世间有地脉天脉龙脉气脉,皆有生灵附在其上,灵气浓厚,便成了仙洞妖窟。故而两者既相融,又相抵,可相生,可相克。盘蜒曾听张千峰念过万仙的八卦之法,结合太乙真诀,所学已极为深湛,当世罕有匹敌。
他凝眸片刻,见树木花草山石溪流,感知其中灵动,以太乙口诀格取其意,果然暗含道理,乃是极罕见的登天气脉,只要沿此气脉行走,便如踏入虚空,全无行踪可寻。
盘蜒心想:“那泰荣本事倒也不小,竟也能破解伏羲遁法,但为何先前与我相斗,被我的太乙游龙步打的手忙脚乱?”但转念一想:泰荣定是凭借万鬼中的地图游记所载,如此有脉络可倚,只要内力深厚,眼神敏锐,熟悉幻灵法术,倒也能寻着途径。
他见一丛芭蕉花极为高大,却隐在树后,暗生异象,乃是此地枢位,凑近了细看,吕流馨道:“你瞎走什么?当心周围危险。”
盘蜒说道:“师父,这芭蕉花似是一处记号,你运功凝神看看?”
雨崖子身怀高深仙气,若与人对敌时,可看破敌人诸般法术,但在山间花繁叶茂的地方,不知焦点,乱看一通,毫无效用。此时经盘蜒提醒,运功片刻,久久查看,瞬间看出些门道来。
她喜道:“这芭蕉树。。。。很是古怪!上头有血迹,怕是吕西悬尸身上的。”捏住其中一片树叶,那树叶当即飘落,往前飞去。
雨崖子急道:“你们两个跟紧我!”踏出一步,如踏入软沙之中,但脚下已然腾空,雨崖子心道:“盘蜒福至心灵,竟偶然看破天机,真乃天助我也!”倍感振奋,将真气运行到极致,辨别形影,道破虚幻,步步踏出,步步小心。
盘蜒拉住吕流馨手掌,说道:“我踩哪儿,你踩哪儿,不可弄错了。”
吕流馨心头一热,笑道:“你还不是跟着师父走?我又不是傻瓜蠢蛋,要你卖什么好了?”嘴上说的强硬,但身子轻快,紧紧握住盘蜒。
三人顺着气脉,越走越高,在盘蜒眼中,乃是一条白云积成的山路,而雨崖子仅能看清半透明的路途,吕流馨则只觉乘风向上,惊讶万分,叹为观止,说道:“师父本事好高,竟能看出这等门道来。”
雨崖子心下得意,答道:“此通路虽然奇特,但也非天下独有,咱们万仙之中,也有此通天盘旋路,通往破云神山,规模要庞大的多,唯有第六层破云的尊长才可攀岩,我瞧得多了,也不如何稀奇。只是这通路的起点颇为难找,故而咱们以往一直不得其法。”
盘蜒道:“师父,幸亏你带了我来,方才有此一功,真乃先见之明也。”
雨崖子笑道:“是啊,若非你提醒,我还真没留神这芭蕉树有何异样。”
吕流馨道:“你误打误撞的无意间发现隐秘,又有何了不起了?你定是要去芭蕉树旁方便,无意中踩着万鬼群妖的。。。。的屎尿了,对么?”
盘蜒“啊呀”一声,说道:“师父有先见之明,师妹也是明察秋毫,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师妹也。”
吕流馨格格娇笑,说道:“就你那点本事,少在我面前邀功啦。”
盘蜒道:“我先前方便之后,手还没洗,师妹握着可还舒坦?”
吕流馨一阵恶心,急忙抽回手来,摸出丝绢,用力擦拭,说道:“你这大坏蛋,总是欺负我。”只顾着擦手,稍有恍惚,一脚踩空,她尖叫一声,就要落下,但盘蜒顺手一拉,将她拽了回来,吕流馨顺势倒在盘蜒怀里,心头恐慌,但看清自身处境,却又极为喜滋滋、甜蜜蜜的,小脸一侧,贴在盘蜒胸口。
盘蜒道:“师父,你看看,师妹犯蠢,我又立下一功。”
雨崖子随口答道:“你抱着你师妹,小心照看她。”
盘蜒叹了口气,只得依言而为,吕流馨又惊又羞,只觉盘蜒将自己横抱起来,身子发热发软,心生美梦成真之感。
三人此时已在百丈高空之中,空中朝日初生,渲染红云,地上树木如披血纱,诡异绝伦,吕流馨将耳朵靠近盘蜒,听到扑通扑通的心跳,极为频繁,不知是自己血流淌过耳朵,还是盘蜒心情激动所致?
她低声道:“盘蜒哥哥,先前我与你吵嘴,真对不住你啦。”
盘蜒愣了许久,说道:“我。。。。我为人太坏,才该向你道歉。若非我。。我犯下错事,你爹爹也不会死了。你便算一刀将我杀了,我又岂敢有怨言?”
他所说之事,乃是自己疯病发作,为缓解食欲,挑逗吕流馨少女情思,诱发众人心中恶念,以至于酿成大祸。但吕流馨哪里能想得到?她想起父亲,虽然悲伤,但仍安慰道:“你是为了救我才杀了大师兄他们,他们那时禽兽不如,并非常人,你对我委实有恩,我。。。我不怪你。”
盘蜒“嗯”了一声,糊弄过去,不再吐露心迹,以免控制不住,将实情说了出来。
吕流馨忽然想起盘蜒对自己所说的那些伤人的狠话,不由得想问个清楚,又说道:“盘蜒哥哥,你。。。。你那时对我说,之所以讨好我,是为了。。。。为了令爹爹传你本门绝学,那是你骗我的,是么?”
盘蜒笑道:“我是怕耽误你清修,这才恶语相向,不然你缠着我,我缠着你,两人整天啥事不干,就顾着摸手摸脚,哪里能得师父赏识?”
吕流馨一阵激动,说道:“在我心目中,你比万仙门重要得多,但你却更看重万仙,宁愿舍弃我么?那将来。。。将来你遇上更大的机缘,也会。。。也会这般赶我走么?”回想盘蜒当时冷淡神色,语气凄苦,不知为何,又难过起来。
盘蜒道:“你年纪还小,分不清轻重缓急,所见也着实不远,我却看得明白的多。当时我二人情事有害无益,我不愿连累你,也不想害了自己,思来想去,还能如何?你我当天分离之后,你反而功力大进,我也有极大进境,此时反观,更可知我举动无错。”
吕流馨不禁气恼,说道:“你可知我当时都快气死了么?若非小疫狐陪伴我,我。。。。我当真要上吊抹脖子了。”
盘蜒知她真会这么做,心惊肉跳,暗想:“盘蜒,盘蜒,这小丫头对你用情太深,你都做了些什么?以你那变化无常的性子,你真会害死她了。”
他本性实则极为孤僻阴暗,当年对陆振英生出爱慕之情,竟起意将她杀了,以免扰乱自己心思,此刻被吕流馨纠缠,虽自身毫不动心,可也不免如蛆附骨,颤栗不安。
他沉吟半晌,也无妥当之法,难不成真将吕流馨害死害疯?毁她一生么?只得说道:“师妹,我今后定会好好待你,弥补我昔日罪孽,你原谅我先前所为,成么?”
他的声音发自肺腑,满是沉痛悔恨,似乎经历无数苦难,有千万把小刀钻心剜肉。吕流馨、雨崖子受他感染,更无半点怀疑,瞬间情难自已,雨崖子念及少女时那段往事,不禁心酸,而吕流馨则喜极而泣,更亲密的抱紧了他。
盘蜒身躯微微发抖,他知道在心底最深最黑暗的地方,潜藏着那条古老、永恒的毒蛇。
那毒蛇无疑是他的本性,是他最真实的写照,是他无法摆脱的罪恶,是他疯狂生命的起源。
它小心的潜伏着,畏惧着,躲闪着,但随时会张开大嘴,吞没灵魂。
………………………………
二十 白骨嶙峋尸成海
沿着那气脉又走了片刻,盘蜒忽觉气息一变,仿佛游鱼入水一般,空气中充溢灵气,淡香扑鼻,雨崖子神色凝重,说道:“咱们已走入虚空,离了尘世,这儿便是那藏经道观了。”
再走了十里路,那气脉消去,三人终于脚踏实地,只见面前一片灰蒙蒙的土地,一眼望去,不见尽头,空中似有白光浮动,一株株庞大枯萎的芦苇形貌妖异,随风晃动,此地仿佛干涸的池塘一般。
吕流馨神色惶恐,说道:“这儿哪像是仙人所居之地?更。。。。更似是阴曹地府了。”
盘蜒心跳加快,忽忽若忘,无意间运太乙之法,眼前生出幻觉,只见一个个皮肤溃烂、容貌消瘦的死人茫然游荡。他急道:“师父,此地满是疫病之气,不可轻忽,当立即运功护体。”
雨崖子奇道:“你怎知道此事?但为师乃仙人之躯,区区疫病,自然无碍,你与馨儿却需得小心了。”
吕流馨与小疫狐相处已久,自然而然已生出抵御之法,但她自己却是不知,双手缓缓圈转,置于丹田,运劲护住全身。
盘蜒心中似有一团火,灼热燃烧起来,那是喜悦,又是食欲,他心想:“疫病?疫病?有一阎王,专司捉捕患病而死之魂,可是那阎王在此?”偷偷占卜,却又不像,不禁大失所望。
再走不久,一座深远大山横亘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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