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泽道:“是啊,我也是如此,张仙使,这不是你伏羲玄术之效么?”
张千峰道:“并不是,我本拟定开辟地门,循脉象将各位带到三里之外,然则还是被那邪法追上了。”想到此节,兀自后怕心惊,想起当年因一时疏忽,救人时,竟失手害死了自己的义兄,此刻重遇灾祸,又险些重蹈覆辙。
盘蜒道:“那将臣将黑蛇魂魄点燃,追踪目标,等闲极难避开。我使得是阎王夜猎之术,与世隔绝,方逃过一劫。”
张千峰肃然道:“吴宗主这等功力,果然远胜在下。”
盘蜒也不谦逊,道:“你这手段确比我差些,大有改善余地。但你舍己救人,这份侠义心肠,确极值得称道。”
陆振英忍不住道:“姓吴的,我可并没要你救,既然被你救了,将来定设法报还,你若自以为有恩于我,就此泯去两派仇怨,那可是痴心妄想。”
盘蜒哼了一声,道:“那也由得你了,我自问心无愧。”
陆振英自知理亏,仿佛吃了苍蝇,恼的说不出话来。
张千峰见陆振英闹脾气,有心打个圆场,问道:“吴宗主,只不知为何我误打误撞,竟能逃脱?”
盘蜒转过目光,盯着那面具,此人眼下抱膝而坐,脑袋朝天,眼睛不停偷瞄众人。
盘蜒问道:“老兄,那是你捣得鬼么?”
面具道:“是我,又不是我。”
张千峰等大感意外,张千峰问道:“刚刚我等遁入虚无,是兄台出手相救?”
面具怕的厉害,道:“是旁人借我的手,做出这等事来。”
盘蜒道:“是何人所为?又是什么道理?”
面具大声道:“我也不知是何人,但那人厉害的紧,他对我说,这一手叫‘伏羲隔绝法’,能将人抛于时空之外,天地间再无一物能够加害,需得六个时辰之后,方能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此人所言手段,着实神乎其神,可先前亲身经历,却又不得不信。
盘蜒更是心潮起伏,暗想:“这‘伏羲隔绝法’唯有师父、师兄会用,伏羲师父。。。绝不会救人,难道师兄来了?”忍不住运功搜寻,但十里之内,并无轩辕踪影,却不知他为何躲着自己。
泰慧恭恭敬敬的说道:“原来咱们是有眼不识泰山了。面具兄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她知此人脾气古怪,救人之后,不愿居功,故而假托‘旁人’。
面具闻言,如痴如醉,似全身骨头轻了好几斤,笑道:“小鬼头姑娘,你知道就好。”
张千峰朝面具深深作揖,道:“兄台救命之恩,在下永世不忘。先前那将臣出现之时,兄台曾激动异常,不知是何道理?”
面具罕见的庄重起来,颤声道:“我与你一样,也是为找这。。。吸血古人而来。但我已找了几十年,今夜终于得见,你说我能不欢喜么?”
陆振英心中一凛,大感怀疑,道:“兄台为何找这将臣?”本想质问此人与将臣是否有所勾结,但此人自己也险些被杀,这后半句话便问不出口。
面具道:“我久闻其名,只想见他一面,他是最早的鬼人,我心中好奇,想问他些事。”
洁泽心想:“莫非他曾被那将臣吸过血?”假意搀扶,握住面具手腕,探他脉搏,仍是功力低微,毫无异样。
张千峰垂头丧气,道:“我来找这位将臣,本指望他指明一条明路,能够找到麒麟环,对付那曲封。可想不到此人竟自甘堕落,与黑蛇教的妖女联手了?他邪法这般厉害,为祸只怕远在万鬼之上。”说到此处,登时自觉失言,忙对盘蜒道:“吴奇兄,我说的是昔日的万鬼。”
盘蜒淡然一笑,道:“不管是哪个万鬼,我只当并未听见。”
张千峰道:“当务之急,我当召集万仙与龙血国高手,找出黑蛇教所在,将其一举剿灭。吴奇兄如若方便,还请助我一臂之力。”
盘蜒道:“你难道瞧不出来么?这将臣与洛神功夫皆不逊于阎王,尔等纵然找上门去,也不过送死而已。”
他与将臣打斗时血雾遮掩,旁人皆未看清两人动手,而洛神袖手旁观,并未真正动武,故而不知其身手究竟如何。
泰慧笑道:“吴奇大哥,你好会往自己脸上贴金,那两人不逊于阎王,你只稍差一筹,也是千古罕有的高手了?”
盘蜒挺直腰杆,道:“不是我夸口,若非我有所顾忌,刚刚打赢那将臣,也并非出奇困难。”
陆振英、泰慧齐声道:“吹牛!”
盘蜒道:“总而言之,这黑蛇教这桩官司,就交给我吴奇了。诸位不必为之操心,更不必多管闲事。”
张千峰迟疑片刻,道:“好,既然吴宗主有言在先,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
盘蜒笑了一声,可心里却暗暗发愁:“我找着了血寒老爹,她绝不至于认贼作父,但终究是一桩麻烦事。若我与血寒、湮没、险戏四人联手,对付那两人,自是稳操胜券,可黑蛇教中黑蛇无数,那黑雨老怪更不逊于蚩尤,又该如何对付?”
泰慧愤愤道:“那廊邪的五个老祖宗,占卜本事稀松平常,非但说的不准,反而险些将咱们害死。这儿哪有什么麒麟环吗?却又多了两个敌手。”
陆振英抿唇思索,说道:“我看哪,这五老与这古人勾结,是将咱们送去给他吸血来着。他们想替廊骏除了咱们,却从未料到咱们能逃过一劫。”
张千峰道:“不,那五位老祖绝非奸恶之徒。”
陆振英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知人知面不知心,宗主也太容易相信人了。”
张千峰哈哈一笑,道:“若我并非如此,又岂能与吴奇宗主联手,更岂能得此大援?”
陆振英白他一眼,暗想:“师父也忒傻了,这吴奇有许多事瞒着咱们,岂能掉以轻心?”
张千峰又道:“世间占卜之术,大多指明方向,点出机缘。那五祖之说要咱们来找将臣,可没说此人定是关键所在。”
洁泽问道:“那宗主以为如何?”
张千峰转向面具,道:“五祖让咱们找古人故居,可或许真正重要的人物,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盘蜒缓缓点头,道:“不错。”
面具精神焕发,朝张千峰“妩媚”一笑,道:“挚友先生如要我做牛做马,我是任你骑乘,哪怕精血吐尽,虽死无怨。。。”也是他觉得好朋友先生太过拗口,竟又改了称呼。
张千峰知此人只怕盘蜒,朝盘蜒点了点头,盘蜒踏上一步,喝道:“你给我收心,再嬉皮笑脸,我将你脑子挖了,话儿割了!”面具吓得魂飞魄散,登时换了副表情,即便得道千年的高僧,也不及他此刻四大皆空、无欲无求之境。泰慧、洁泽又大笑起来,陆振英也不禁莞尔。
张千峰问道:“面具兄,还请指一条明路吧。”
面具表情遥远,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小施主所谓明路,又是何事?”泰慧笑道:“喂,你怎地成和尚啦?”
面具叹道:“不做和尚,只有做太监,那又何苦来哉?”
张千峰耐着性子,说道:“在下先前曾如实告知面具兄麒麟环与万仙之事,面具兄已然忘了?”
面具道:“老衲是空,万仙是空,皮囊是空,古人是空,既然万物皆空,那忘与不忘,又有何分别?”
盘蜒冷冷说道:“老兄说皮肉是空,那再好也没有。胯下有无,皆无所谓么?”
面具冷汗直流,舔舔嘴唇,嘿嘿笑道:“外魔凶恶,那就不是空了。”
盘蜒道:“既然不是空,你这假和尚也不用当了,给我好好说话!”
面具直翻白眼,嚷道:“好,好,这么凶做什么?我不知道那麒麟环是什么东西,但需问问人。”
众人齐声道:“问谁?”
面具闭上眼,深深吐纳,忽然间,他浑身白光绽放,空中一道雷劈了下来。众人脸上变色,心想:“此人能招来天雷,果然非同小可。”
一阵烟雾升起,见面具浑身焦黑,口吐白沫,口歪眼斜,原来被那雷劈的半死。
盘蜒拍此人脸皮,道:“老兄,你没死么?”
面具声音微弱,说道:“我。。。。死前。。。不要再当童男子,你让。。。挚友先生。。。。过来。“
盘蜒说道:“不用了,老规矩,阉了吧。”
面具愁眉苦脸,当即活转,道:“你们说的那麒麟环,是要实物还是赝品?赝品就有现成,实物可得好好找找。”
………………………………
十三 洪水滚滚清浊世
张千峰颇为惊讶,问道:“赝品?这上古神器仍有赝品么?”
面具叹道:“若有人能随心变幻,以虚为实,这麒麟环张手就来,并不为难。”说罢偷望盘蜒,眼神敬畏。
众人听了不信,都道:“世上岂有这等人物,又岂有这等神功?”
盘蜒道:“赝品终究是赝品,此事事关数千性命,轻忽不得。况且我也没见过那麒麟环,变是变不出来的。”
陆振英奇道:“如你这般说,你有这等凭空变物的能耐?”
盘蜒微微一笑,来了个默认。
张千峰半信半疑,想:“莫非是他暗中迫这面具胡说八道,向咱们炫耀本领来着?”又道:“咱们不要赝品,需取得实物。”
面具点头道:“那随我来吧。”
张千峰奇道:“去哪儿?”
面具道:“我问了问神棍,神棍说。。。”
泰慧奇道:“你刚刚问了人?我怎地并未瞧见?”
面具道:“那神棍住在我脑子里,且不止一个,数目当真不少。”
连盘蜒都想:“此人当真疯的不轻。”
面具又笑道:“那神棍说,这世上有一处阳燧方诸泉,只要是神器的真正主人,皆可到那泉水中取回神器。此泉亦是上古遗留奇迹,委实不可思议。”
盘蜒道:“阳燧取火于日,方诸取露于月,世间从此乃有光明,有了清水,那虽是传说,莫非有两位古神叫做阳燧、方诸么?”
面具道:“你见过古神,难道不知古神姓名?”
盘蜒大惊失色,心想:“他。。。。他怎地知道?此事我只告诉过血寒。难道当年他也在场?”
陆振英笑道:“面具兄弟,你可越说越不对劲了,那古神少说也在数万年之前,难道这位吴宗主也是一位‘古人’么?”泰慧、洁泽也只道面具疯言疯语,连张千峰亦不当真。
面具察言观色,忙道:“放心,放心,我这人嘴巴严实,滴水不漏,绝不敢惹疯子先生你。”说罢一跃而起,走在前头。
张千峰道:“那阳燧方诸泉在哪儿?离这儿远不远?”
面具道:“不远,不远,若不耽搁,也就半个月的事。”
张千峰道:“咱们皆能日行千里,要不我用飞剑载你过去?”
面具道:“临近那泉水,天降热雨,越快反而越慢。需得用功力抵挡,一路经受考验。”
张千峰不敢怠慢,又问道:“那面具兄并无功力,如何抵挡得住?”
盘蜒道:“放心,我可用法术罩住他,保管他平安无事。”他此刻深信这面具藏有极深的隐秘,可不知何故,不愿拿出真才实学,既然如此,盘蜒也不勉强。
众人先快马加鞭,急速前行数日,抵达一处河谷,天上下起绵绵细雨,万物似蒙上一层薄雾,两岸青山,碧水淌过,景色颇有诗意。
面具道:“从这儿以后,可不能再骑马踏剑了,越到深处,这雨会渐渐增强,若功力浅薄,意志不坚者,会死在这烈阳雨之下。”
张千峰道:“振英、洁泽、泰慧,你们三人不必跟来了。”
陆振英说道:“宗主,徒儿之所以来此,正是为经受试炼而来,绝不愿堕后。”
洁泽笑道:“这位小仙女不甘落后,咱们龙血教可不能输她。我要去泉水朝拜古神,你也管不着我。”
泰慧道:“就是,来都来这儿了,若见不到阳燧方诸泉,岂不是白来一趟?”
面具道:“若是心术不正,图谋不轨者,也非被泉水赶跑不可。”
陆振英指着盘蜒道:“此话当对他讲,与我可毫无关系。”
盘蜒恼道:“万仙的小丫头,你一路出言不逊,我忍让至今,已算得宽宏大量,你可莫要不知好歹。”
陆振英答道:“你若忍耐不住,便刺我一剑,打我一掌,我也算还了你的人情。”她见不得这万鬼主人装模作样,只想令他原形毕露,让张千峰看清他本来面目,故而常常挑衅。
盘蜒大声道:“蚊蝇吵耳,也扰不得我分毫。”
陆振英嗤笑道:“你说我是蚊蝇?万鬼主人,修养也不过如此。”
张千峰斥道:“振英,大局为重,莫冒犯吴奇宗主!”陆振英自知失态,深深呼吸,将怒气压了下去。
众人启程,顺着河流,往谷中深处走去,果然走了不久,大雨肆虐,雨点滚烫,像是专为对付闯入者而落。众人身上升起护体气罩,抵挡热雨,连盘蜒都倍感吃力。
盘蜒暗自心惊:“此雨如此厉害,其余人如何受得了?”去看旁人,虽也脸色痛苦,倒不见得比盘蜒艰难。
面具反倒轻松,道:“泉水之灵会考验闯入者,敌强愈强,总叫人吃尽苦头。比如对这位疯子先生而言,头上落下的雨珠就比道士姑娘要沉重烫热许多。”众人恍然大悟。
前半段路程,途中洞穴颇多,众人尚有地方躲藏,但走了七天,到了后半程,往往十里地找不到一块歇脚之处。陆振英、洁泽、泰慧渐渐不支,但仍咬牙走着。张千峰、盘蜒纵然有意相助,但明白无论是背负还是怀抱,只要同行,自己身上的雨便会加在她们头上,届时死得更快。
陆振英境况最惨,她武功极强,一旦使出虎鹤双绝的功夫,眨眼之间,威力堪比真仙,但偏偏内力不深,远不到破云境界。气、力失衡,故而以一井之深,纳湖海之水,遭受考验最为严酷。
盘蜒心想:“这天神降下试炼来,本就不讲道理,可振英心意之醇之坚,不逊于任何一人,若因此惨死,岂非不公?”
扑通一声,陆振英单膝跪地,摔在泥泞之中,但她神色凄厉,眼中闪着光芒,大声呼喝,又站了起来。
张千峰心下不忍,一招天琴云弦掌拍出,掌力遮在陆振英头上,刹那间,天空一道雷霆打落,将张千峰掌力击碎,张千峰脸色惊惶,却不知该如何相助这位爱徒。
面具叹道:“世人谁无一死?她既然自愿来这儿,那谁也帮她不得。”
陆振英仰天大笑,喊道:“这老天爷不一直如此么?善人不得好报,坏人不遭报应!我这雷霆剑芒,为世间正气,而古神欲令我先死,正是世道不古,邪魔势大的证明!死得好,死得好!”
她恼恨之下,索性豁出去了,一道雷霆剑气斩出,虎鹤飞出,阻挡暴雨,但她内力耗竭,那虎鹤转眼间便被浇灭。
泰慧、洁泽心中不忍,扑上前去,扶住陆振英,她二人被陆振英头顶大雨一淋,痛的尖叫起来,但仍奋力替她遮挡。
陆振英心下感动,却道:“你们走!我不受。。你们恩惠!”
泰慧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般倔么?”
盘蜒忽然“咦”地一声,似想起一事,从怀中取出一物,喂陆振英服下,陆振英一瞥之下,瞧见是一颗碧绿发亮的丹药,入口极苦,极为坚硬,好似服下一颗铁胆一般。
她咳嗽几声,道:“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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