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曲封气得头发直竖,道:“男的杀了,女的捉了,我得好好泄恨一番。”
哀曲封叹道:“已杀了那罪魁祸首,你又何必如此生气?这位姑娘还是个小娃娃,咱们要温温柔柔,甜甜蜜蜜的待她。”
乐曲封微笑道:“不过也有好处,咱们那首领不正找这群偷鸡摸狗之辈么?”
陈灵虚心想:“张宗主伤了心脏,就算他真是仙人,若耽搁一时三刻,也决计活不了。可当下又该如何相救?”
面具喊道:“先别管挚友先生,这四人法术摧心伤神,比圣灵更是阴险难测。”
怒曲封朝面具扑来,面具撒腿就跑,怒曲封便扑了个空。面具回过头,冲怒曲封骂道:“你小子怨天尤人,可是生下来就是太监?”怒曲封更是大怒,盯着面具穷追猛打,此人轻功极高,但面具也不比他差了,且尚有余裕回头嘲讽。
喜曲封、乐曲封身形一晃,立于陈灵虚两侧,陈灵虚转动长鞭,内劲绕身圈转,忽然间,那喜乐二魔之间互换方位,换位之时,之中生出一股凌厉之气,陈灵虚运全力一挡,手臂酸麻,疼痛一直蔓延至胸口,忙不迭从两人之间退开。
哀曲封一伸手,抓向泰慧,泰慧使太乙游龙步,避开哀曲封,那哀曲封站着不动,嘴里吐出数道幽蓝气息,好似绢布,飘向泰慧,只是阴魂不散。泰慧步法虽然神妙,但这气息漂浮不定,很快将她团团围住。
哀曲封凄然一笑,又欺近泰慧,一手抓向她纤腰,泰慧怒道:“滚开!”拔剑刺他手腕,剑法颇为精妙,但哀曲封武功更胜过陈灵虚,手指一转,已拂中泰慧穴道。他叹道:“姑娘放心,我此人最爱少女,绝不会亏待了你。”
泰慧毛发直竖,喝道:“放屁,我才不是什么少女,将你狗爪子狗眼睛,从我身上挪开。”
哀曲封神色忧郁,眸含情愫,嘴唇朝泰慧唇上吻下。
猛然间,哀曲封惨叫一声,数道鞭影重击在他身上,他手脚并用,跌跌冲冲的跑了出去。泰慧见陈灵虚浑身是血,将那蓝气打散,替她解了穴道。
她心中又痛又喜,问道:“陈小弟?”
陈灵虚先前与那喜乐二魔相斗,那二魔身形随时互调,神出鬼没,且挪移之际,两人间牵扯出内劲伤人,更是强悍绝伦。陈灵虚仗着青龙鞭神妙,勉强抵挡,已绝无还手之力,但他见泰慧遇险,不知怎地,身上激发出斗志,内劲暴涨,连破玄关,一下子将泰慧救了下来。只是此招破绽太大,他瞬间已被那二魔重创。
哀魔恨恨道:“咱们念你与首领有些交情,让你几招,你反而下此狠手?”
陈灵虚喊道:“放了张宗主,我们这就离去!”
喜乐二魔齐声道:“那罪魁祸首活不成了,你可以走,但这小娘却得留下。”
陈灵虚对泰慧传声道:“泰姑娘,你先走,我可挡他们片刻。”
泰慧凝视着他,低声答道:“你不走,我也不走。你那傅瑶儿抛了你,真是世上最蠢的女人。”
陈灵虚一愣:“她这是什么意思?”但心中隐隐然涌起极大勇气,点头道:“好,那你小心一些。”从腰间摸出蜃龙针,他根本不知此物用法,但到此关头,唯有当做救命稻草,搏命一试了。
哀魔左一冲,右一闪,陡然已到近处,口中吐出十道蓝气,向两人覆落。陈灵虚右手长鞭纵横,左手扔出蜃龙针,泰慧则紧握轩辕金剑,朝那蓝气劈出。
两人此刻心意紧密相连,彼此关怀,而陈灵虚身上染血,也流到泰慧身上剑上。
倏然间,青龙鞭、蜃龙针上光芒明灭,白雾漠漠,汇聚到轩辕金剑上,泰慧只觉剑上沉重至极,一声巨响,霎时两股怒风飞扬盘旋。那哀魔被怒风卷中,转眼已被撕成碎片,当真连呼喊也不及。
泰慧“啊”了一声,只见头顶上浮着一青一白两条长龙,各约十丈长短,雄伟异常,令人不禁敬畏。她心中狂喜,喊道:“陈。。。陈哥哥,这是什么功夫?”
陈灵虚也莫名其妙,不过心中涌出莫大希望,道:“不是我的功夫!”
那喜乐二魔脸色犹豫,退开老远,而那怒魔也与他们碰头,兀自气得胸膛起伏,朝陈灵虚这边怒目而视。三人低声商议几句,再往后退了十丈,呆立不动。
陈灵虚一转头,见面具落在身边,不知何故,此人一阵奔逃,竟累得形销骨立,不成人样,像是泄气的气球一般。但这位仁兄一贯怪异,两人也见怪不怪了。
面具道:“小鬼头姑娘,这轩辕金剑最神妙之处,在于唤醒古神神器中的神兽,令其为己作战。”
泰慧恍然大悟,喜道:“难怪你让此剑沾了陈哥哥的血。”
面具指着陈灵虚道:“这位小哥是天灵者,神器暂且由他掌管。他将血交给你,你再与他这么眉来眼去,心心相依,一朝来电,就能激发神龙,出力作战。”
陈灵虚吓了一跳,张口结舌,泰慧脸上红扑扑的,嗔道:“什么狗屁不通的话,我和他哪里有眉来眼去,心心相依嘛。我只不过瞧他可怜,对他友善些罢了。”
面具又道:“只不过你功力有限,这两条神龙亦非本尊,而是化身,饶是如此,自保倒也有余。”
泰慧道:“你什么都清楚,为何先前不说?”
面具笑道:“天道不可言,说出来就不灵了。”又将夔龙琴、麒麟环拾起,放在泰慧面前。泰慧心有灵犀,长剑在二者上一碰,向天上一扬,霎时一紫身独眼龙,一碧绿麒麟兽霍然现形。
陈灵虚、泰慧齐声喝彩道:“好!”满心死里逃生的喜悦。面具却如有所思,道:“泰慧姑娘,原来你也对我眉来眼去,心心相依,不然又怎招的出这两条神兽来?”
泰慧嗔道:“你做美梦呢!我都懒得睬你。”
那三龙一兽传声至泰慧心中,道:“小丫头,你唤我出来,有何事要办?”
泰慧精神一振,恭恭敬敬的说道:“还请四位前辈替咱们铲除这喜怒乐三魔。”
话音刚落,喜怒乐三魔中已扶起一具尸体,那尸体形貌剧变,成了哀魔模样。陈灵虚心中一凛:“这四人彼此皆可救治,需得一举铲除,方绝后患。”
那四魔围在一处,双手互抵,弹指间,四人融合一起,复变作那大胖子和尚,这和尚又体型暴涨,霎时成了个顶天立地,四头八手的大佛像。那佛像手持大刀、大剑、大斧、长矛,朝众人猛冲过来。
面具惨声道:“让四条龙挡着,稳扎稳打,保命要紧,咱们等张千峰出来。”
陈灵犀大喜道:“张宗主还活着?”
面具道:“活不活,看他自己造化了。若活着出来,他就是真仙,若是死了,那咱们自管逃命就是。”
那四神兽与那四面佛杀作一处,那四面佛借助梦境之能,在梦中威力有如阎王。那四神兽功力不全,只能绕着躲着,斗智不斗力,好在这四面佛空有无上法力,心中魔障频生,忽喜忽怒,四兽倒也支撑得住。
泰慧、陈灵虚、面具三人远远逃开。陈灵虚紧盯战况,每见神兽中招,急的大呼小叫,而见到四面佛吃亏,他往往捏紧拳头,大声叫好。
泰慧心想:“这陈哥哥心思澄澈,有如不通世务的小孩一般,性子又温柔讨喜,可偏偏一身侠气,正是世上罕见的英雄人物。那傅瑶儿准是瞎了眼,才抛这位如意郎君不要。哼,她不要,旁人不能要么?”想着想着,不由满心娇羞。
她见面具、陈灵虚皆心系这场大战,而自己则纠结男女私情,好生惭愧,又想起面具自入庙后的一举一动来。
是这面具提议偷袭胖曲封,是面具默认那胖曲封已死,又是面具令张千峰凝聚气力,击打那曲封的立柱。张千峰全力出掌,自身毫不设防,登时就被那四魔所伤。
这面具误判了局势,才令众人陷入绝境,不过这也怪不得他,对么?谁能永远不错,步步占优?
但泰慧却不觉得实情如此,她认为在踏入这庙堂之前,面具就什么都知道了,他故意隐瞒那胖和尚体内藏有玄机;他也是故意令张千峰受致命伤,落入立柱之中的。
就像他知道轩辕金剑真正的秘密一样,他早知道这立柱中有些什么。他说“天机不可泄露”,于是自作主张的布局,让泰慧他们在不知不觉间遇险,又在不知不觉间收获守护自己的力量。
他看破了一些。。。一些东西,他看破了命运。
泰慧又情不自禁的想起另一人来,那人也与面具一样癫狂痴傻,又与面具一样无所不知。他被重重秘密包围着,用不可知的手段操纵自己,操纵身边的人,悄然更改着他们的命,他们的路。
她心中暗想:“泰一叔叔,你现在在哪儿?你是不是又在某个地方,编织着命运的丝线,探究梦的征兆呢?”
这念头一闪而过,她又抬头凝视半空,观望神兽与魔头相争。
………………………………
三十九 无依无靠不停留
张千峰胸口疼痛,直往脑中钻去,知觉渐去,幻觉丛生,又仿佛多年前他尝试泉水试炼时,魂魄往未知之处游去。
但这一回与以往不同,他脑袋沉甸甸的,像是装了座山,他挣扎着往上浮,却更快的朝下沉。他睁开眼,下方深渊黑茫茫的一片,他似能见到千万双血红的眼睛在看着他。
曾经是那湮没在泉水深处审他,与他人无关,只在乎他自己的修为心境。但此刻他面对未知的审判者,那或许是他得罪过的人,连累过的人,杀死过的人。
愧疚让他全身无力,让他心力交瘁,让他脑筋空白,让他一了百了。张千峰自诩竭尽所能,可绝称不上问心无愧。他所做的一切,皆为拯救那庞大的、腐朽的、几近灭亡的万仙,但万仙的命运已不可逆转,换做是谁都没用。
这条路太艰难了,或许他最初就该放弃,若是那样,他至少不必双手沾满鲜血。
他不断沉降,终于脱离了海水,落入死者中间,那一张张脸都曾烙印在张千峰心里,确是他杀的同门弟子。
他们不说话,张千峰于是说道:“是,是我犯的罪!但我还能怎样?我不能放任你们杀人。”
他不该辩解,辩解又有何用?
张千峰又道:“你们那时面目全非,丧魂落魄,成了吃人的妖魔,我若不动手,只会累得无辜之人惨死。”
他这样说时,胸中升起一团怒火,他回忆起当年城中腥风血雨的情形,回忆起那些惨死的孩童、少年、妇女、老人。他明白在那一时刻,这些同门都成了敌人,最残忍的敌人,他所作所为,全是对的,是唯一的出路。
张千峰不服!他愿意经受审判,但却轮不到这些死者审他。因为他们本就是罪人!
有数人缓慢的朝他扑来,张开血盆大口,咬向他脖子,霎时来势迅猛。张千峰挥手打出,砸碎数个脑袋。
众死者只想吞噬他,但张千峰升起求生的欲望,拳脚齐振,身手矫捷得与活着时一般无二。张千峰正投入他一生中最后一战,哪怕是死,他也要奋战到最后一刻。
终于有死者开口道:“我也是无辜死者,为什么不让我活着?只要吃人,我就能活下去。”
张千峰冷冷答道:“只要杀了你,我也能活下去!”一句话未说完,已将那人脑袋连着身躯一起粉碎。
他慢慢的感到手心温暖,浑身畅快,有海浪在他体内流动,让他精力充沛,源源不绝。记忆如走马灯般淌过,他想起万仙与万鬼交锋的那一晚,他被敌人包围时,他奋不顾身的厮杀着,仇恨让他变成了恶鬼。
他杀到尽头,复又折返,不放过任何死者。死者的鲜血在他身上变作镣铐,都被张千峰挣脱。过了一会儿,又变作洪水,张千峰屏住呼吸,在水下继续杀人。
张千峰很快察觉到自己的气力从何而来,有无数细线黏在他身上,随着他奋勇而闪着微光,赋予他精力与勇气,让他并未被愧疚压垮。
他数了数,共一千五百一十根,这数字十分精确,他在刹那间就算了出来,或许他早就知道,这些是剩余的万仙弟子,亟需他拯救之人。在这一刻,他们托起了张千峰,因为他是万仙的主人,而他们是真正的万仙。
他扑上前,毁了剩余一个死者,开始顺着洪水往上游。可就在这时,那些细线成了累赘,张千峰背负着难以想象的重量,无法逃出苦海。
张千峰并不斩断细线,他丝毫不曾这样想,他明白生路就在上方,但万仙毁了,他也就毁了,世事往往如此简单,简单到令人心寒。
那血水中有毒,他无法呼吸,把手向上伸,伸向水面的光明。
忽然间,有两只手抓住了他,哗啦一声,他被提了起来,张千峰惊讶于这手上的力气,可回头一瞧,心中大悲,原来那一千五百一十根细线已全数被人劈开了。
他怒吼起来,可霎时从头到脚都僵硬如冰,他看清那救他的两人,一人是死去的海平老仙,一人是失踪的盘蜒。
张千峰道:“海平师公,盘蜒师弟,你们。。。你们。。。。全都死了?”霎时他心防崩溃,扑通一声,跪在两人面前,泣不成声。
海平老仙笑道:“好,好,好孩子,我将万仙交给你,果然不错。”
张千峰想起平素他对自己的种种照顾,想起他临死前凄惨说道:“好孩子,莫哭,万仙就交给你了。”终于,他逃避已久的罪孽感追赶上来,如利刃刺穿张千峰心肺,张千峰道:“弟子无能,累万仙毁于一旦。”
海平老仙微笑不语,望向盘蜒。
盘蜒忽然握住张千峰的手道:“师兄你这人婆婆妈妈,犹犹豫豫,仁义过头,好生虚伪,我一直瞧你不顺眼,你信不信我这话?”
这是两人临别时,盘蜒赠予张千峰最后的几句话,张千峰焉能不记得?那一晚之后,浩劫动荡,张千峰再未见到过他。
盘蜒又道:“然则我这人疯疯癫癫、诡计多端,满肚子坏水,更是可恶可恨,可杀不可留之辈,万仙是我亲手毁灭的,这话你信是不信?”
张千峰颤声道:“我不信!我不信!毁去万仙的,并不是你,你绝不是这样的人!其中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去了哪儿?你怎会死的?”
直至此刻,张千峰才终于明白,正是这两人临别前的遗言,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信念,令他狠得下心,忍得住苦,去悲壮的托举着万仙日渐崩溃的高山,去承受心灵与身体上的腐朽与痛苦。
他一直在找盘蜒,并非想认定他的罪,而是想验证他无罪。盘蜒说的不错,张千峰是婆婆妈妈,犹犹豫豫,仁义过头,虚伪掩饰之徒。这位性子刁钻刻薄,手段狡猾厉害的师弟,一直是他追赶的方向,是他前行的路标,有他在身边,有他作为同门,张千峰才不会迷失方向,才不会辨不清是非对错。
他才不会犹豫。
盘蜒道:“我不能当万仙门主,我要去很远的地方,今后必有难关,也唯有将你赶鸭子上架了。”
张千峰大声道:“告诉我,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一晚上,是谁抵挡了万鬼?是谁杀了菩提?是谁毁了人头山?人头山下的死人尸体,又是怎么回事?”
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盘蜒沉吟许久,叹道:“或许不久之后,咱们万仙。。。。将沦落凡尘,再不分仙凡。这万仙门主是个苦差,我即将远行,从此将万仙门留给了你,不盼你力挽狂澜,只盼你。。。。能带大伙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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