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靡恢复沉着,对郑喜说道:“敢问诸位仙家为何来此?”语气竟颇恭维。
郑喜昂首道:“不久之前,我万仙有几位门人在此遭难,我等奉命寻来,想要查清事情,不知你有何头绪?”
马勒也道:“师兄,我瞧他们定是幕后凶手,不然为何碰巧在此遇上?”
赵靡忽然哀叹一声,连连摇头,神情颇为悲悯,他道:“久闻讨钱帮在江湖上处处仗义,好打抱不平,如今便有一桩大不平之事,诸位反而要助纣为虐,与我等为难,莫非我万鬼所为全是错事么?”
许目见敌人人数不多,但各个儿身形挺拔,足下稳凝,只怕皆是难缠的好手,若打斗起来,己方必有伤亡,不愿轻易寻衅,问道:“你说你们遭遇不平,故而向澜海王寻仇?”
赵靡回头朝手下一望,有人从林中推出一辆小车,车中走下一女子,她身披一张麻布毯子,骨瘦如柴,腿脚无力,发丝干枯,显然受过极大的折磨。赵靡说道:“这位姑娘,也是我万鬼门人,我等来到此处之后,曾派她与几位弟子从海路前往巢国。欲过魔海,便得乘坐澜海王的船,丽儿,你对讨钱帮诸位好汉说说,途中你碰上何事?”
那丽儿“哇”地一声痛哭起来,将毯子掀开,只见其下赤身露体,身上满是骇人的伤口,有人以利刃剖开她肚子,随后又缝合起来,又将她胸口削去一大块肉,众丐一瞧,无不震怒,纷纷问道:“这是谁干的?”“可是你万鬼做的好事?”陆振英捏紧拳头,也气的瑟瑟发抖。
丽儿激动无比,胡乱说话,两旁万鬼门人再将她身子罩住,丽儿哭道:“我。。。。我那天与五位同门乘船离港,行驶了七、八日,那船上有。。。。那魔王的人,他们偷听我等交谈,知道咱们是万鬼,便在饭食中下了药,将我等迷倒之后,带到一极隐秘之地。我看见。。。。看见那魔王将我同门的肚子一刀划开,割。。。割里头的脏器吃。。。。”
众丐虽见惯肮脏之事,但听她说的如此恶心,无不汗毛直竖,气往上冲,许目厉声道:“那魔王。。。。那魔王是谁?”
丽儿哭道:“那人是个老头,鼻子极高,双目海蓝,我听旁人叫他老爷。。。。”
陆振英低声道:“这千里海域皆是澜海王管辖,只怕。。。。只怕。。。。”
许丹与野秋齐声道:“不错,那正是老海魔头。”
丽儿又道:“那老头很是得意,他说:‘万鬼、万仙之人练过奇门功夫,脏器受损,恢复起来加倍快速,每一人可足足吃上一年而不死。你们今后见到万鬼、万仙门人,千万不要放过,一个个儿捉到此地,助我练功,可比寻常武林人士要有用的多了。’”
群丐听到清清楚楚,心中顷刻间想到极可怕之事,猛然怒发冲冠,炸开了锅,一跃而起,大声道:“这姑娘说的可是真的?”“如此说来,这许多年在海上失踪的武人。。。”“错不了,定是被这海老魔头捉起来吃了。”
许丹与野秋相互张望,脸上露出惊怒、悔恨之情,盘蜒心想:“这两位老爷子知道些由头。”
陆振英、郑喜、马勒也咬紧牙关,说道:“那咱们那些失踪的门人,也是。。。。也是落在了海老魔头手中?”
丽儿点了点头,赵靡又道:“将万仙的兄弟也带出来!”
马车中又被扶下一人,此人脸色惨白,奄奄一息,郑喜指着此人,惊声喊道:“孔师兄?”
那孔师兄气若游丝,颤声道:“郑师弟?你们来了?”万鬼众人将他抬上前来,动作极为轻柔。孔师兄结结巴巴的说道:“一切。。。。一切都如这位丽儿姑娘所言,我。。。。我与她一块儿逃出来的。”
盘蜒问道:“那澜海王行事如此奸恶,防范必然严密,你二人如何能够生还?”
孔师兄气息愈发微弱,但仍说道:“我与丽儿被关在。。。关在一处,他们说。。。。万鬼与万仙能养。。。。养下娃娃。。。。。当真。。。胡说八道,但那海魔王偏偏坚信此事,让我与。。。。丽儿行房。我二人白天去被放血割肉,晚上便。。。关在一块儿,非要我二人成亲。。。”
郑喜与马勒都想:“这叫白天受罪,晚上享福,这丽儿容色也挺美的。”这两人自私自利,生性凉薄,一时也不想他们受了多大的苦,满脑香艳景象。
丽儿道:“后有一日,那海老魔王要闭关许久,不能来。。。来折磨咱们,我。。。我。。。”突然嚎啕大哭,说道:“我牺牲色相,引守卫来糟践我身子,孔师兄趁势将那守卫杀了,夺走钥匙,我二人便偷了小船,从地底岩洞逃了出来。”
群丐对这丽儿同情之至,又敬佩无比,齐声道:“姑娘受苦了。”
孔师兄道:“确实。。。确实多亏了丽儿。尔后咱们碰上万鬼搜救之人,我二人这才生还。又养伤数月,方才恢复神智。”
许目气呼呼的一拍大腿,说道:“若这海魔王真做出这等恶事,咱们讨钱帮绝不能与他善罢甘休。即便咱们欠他恩情,但也不能是非不分。”
野秋说道:“此刻想来,当年我讨钱帮许多弟子在海上遇难,只怕也是这海魔王一手促成,他借此卖咱们人情,杀了十人,放了百人,以免惹人怀疑,受武林中人群起围攻。哼,咱们当时怎会如此蠢笨?”
许丹咬紧牙关,双目瞪得滚圆,当真怒发冲冠,恨意全写在脸上。群丐更是义愤填膺,对万鬼已全无敌意。
那赵靡叹道:“诸位讨钱帮的大侠,若心中仍有一丝正义之心,还请让路,由我万鬼去向这罪魁祸首,杀人无数的海魔王讨回公道。”
讨钱帮群侠连声道:“你这话说的不对,咱们非但不再拦你,还要助你们万鬼一臂之力,将这海魔王满门老小,杀的干干净净,方解心头之恨。”“若捉住海魔王,不如也将他零碎割来吃了?只怕滋味儿不坏!”
盘蜒心中大叫:“不对,不对!他们既然是来寻仇拼命,为何带着这二人?难不成还要与那海魔王对簿公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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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大水淹了龙王庙
陆振英见盘蜒脸色不对,正要问话,盘蜒忽然道:“赵先生早算到我等会来此等候么?不然为何令孔师兄与这位丽师妹同来?”
赵靡转向盘蜒,呆立片刻,惨然道:“咱们不知那海魔王府上情形,唯有指望他二人指路。兼之若有武林人士阻拦,我等可晓之以情,揭露那令人发指、骇人听闻的恶行。”
许目说道:“多亏赵先生留了一手,不然咱们这群丐子不分好歹,可要没头没脑的与诸位打上一架啦。”
盘蜒心头大乱,又想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是他故意散出消息,讨钱帮才知道此事。”他想要大声喝止,但眼下万鬼众人有真凭实据,劝得群丐情绪激昂,自己若胡乱出言指责,岂不是会被当成疯子?又有谁会信他?
海底下有深不见底的黑暗,盘蜒感到恶毒与贪婪,如同搅碎船只的暗流、漩涡、风暴、雷电,那是来自魔鬼的食欲。
就像他一样。
于是盘蜒默不作声,不,他满心疯狂与虔诚,静静的、由衷的期盼着。
赵靡露出感激神色,说道:“讨钱帮诸位侠客果然深明大义,我本担心那澜海王号称武功天下罕有,我等未得门中‘鬼首’相助,未必能奈何得了他。如此一来,又多了几成胜算。”
盘蜒道:“那为何不请那些‘鬼首’出来?”
赵靡叹道:“‘鬼首’乃我门中栋梁,注重修为,平素鲜外出行走,我等职位不高,如何能差遣得动?”
陆振英说道:“还请诸位放还我孔师兄,等咱们四人回万仙禀告师尊,再行定夺。”
那孔师兄身子一震,蓦然喊道:“我。。。我不回万仙,赵先生与丽儿他们对我恩重如山,我。。。我愿随他们一同前往!”
郑喜皱眉道:“师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万鬼乃是邪道,与我万仙仇怨不小,你怎能因区区小恩小惠,便背叛我万仙教诲?”
孔师兄道:“万鬼。。。。并非邪道,而是大大的侠派正道,你们若真要帮我,便随我一道前去找这海魔王算账,不然便等着替我收尸吧。”
陆振英年轻气盛,易受激励,一股英雄气概油然而生,说道:“好,我便随孔师兄走上一遭!”
盘蜒道:“义妹果然是万仙门的侠女。那我便舍命陪君子了。”语气不冷不热,毫无波动。
郑喜、马勒都想:“她既然去了,咱们岂能不去?否则岂不被这小子捷足先登,掳走这师妹的芳心?况且这两个老丐何等功夫,那海魔王如何能是敌手?”都说:“既然如此,我定要为其余同门报仇。”
赵靡作揖道:“今日方知万仙门胸襟广阔,大义为先,好生令人钦佩。”
许目见野秋、许丹二老默默不语,问道:“伯伯,叔叔,你们与那澜海王颇有渊源,这澜海王武功到底如何?”
许丹看了看野秋,野秋点头道:“对他们说了无妨,老海魔头自个儿作孽找死,咱俩在三十年前便该出手杀他了。”
群丐皆不明缘由,大为好奇,许丹道:“三十年前,那老海魔头还并未自称什么‘澜海王’,他叫兰怀古,与我二人乃是同门师兄弟。”
众人大吃一惊,万料不到这二丐与澜海王有这等关系。
许丹道:“咱们派的字号叫‘山中派’,人丁稀少,唯有师父与咱们三人,但门中玩意儿当真不差,师父他老人家号称‘山中怪狮’,武功之高,江湖上人人敬畏。师父他是个武痴,若听闻世间有什么神功秘法,非得去一瞧究竟不可,倒并非想要偷学,而是有意切磋,开开眼界。
那一年,师父听闻海外‘陆腾’一古墓中出土史有明文的绝学“天极宗卷”,落入陆腾摩崖山庄庄主手中。他老人家欣喜至极,就此下山,前往摩崖山庄一探究竟。
我三人苦等师父一年,全无下落,不得已,唯有去陆腾走上一趟,找寻师父行踪。咱们乘船渡海,行了半个月,精疲力竭的到了陆腾,修养一日,再找到那山庄。。。“
他说到此处,突然神色悲苦,似有些气馁,许才合问道:“爷爷,你们找到师祖了么?”
许丹叹道:“找着他的时候,他老人家身边全是残缺不全之人,唯独他一人好端端的。。。活着。不,他那状况,也算不得。。。。算不得活人了。”
野秋随之长叹一声,叹息中有说不尽的悔恨,许丹苦笑道:“义兄,这件事咱们可没有做错,但你也仍在后悔么?”
野秋道:“不管怎样,咱们总犯了弑师之罪。”
群丐骇然无语,但野秋、许丹二丐生平声名极佳,乃武林中备受称颂的大侠,众人都想:“他们定有极大的苦衷。”
许丹连连摇头,说道:“那摩崖山庄所在之处本该极为隐秘,但山庄大堂内却全是各门各派的武人,咱们当时瞧见师父独自站在人堆之中,其余人九成已死,活下来的,被师父绑在一块儿,已被他啃食的不成人形,但却并未死去。”
陆振英“啊”地一声,想象当时惨景,不禁握住盘蜒肩膀,盘蜒脸色愈发不像人,却似被鬼附体一般。
许才合惊声问道:“师祖他。。。。他吃人么?”
许丹说道:“不错,咱们推测,他老人家来到山庄之中,碰巧遇上江湖武人与山庄争夺那‘天极宗卷’,不知为何,众人尽数发疯,互相残杀,师父他武功冠于群雄,竟因此取胜,但他也发了疯,沦为吃人的畜生,咱们问他缘由,他反而出手要杀咱们,我、义兄与兰怀古三人奋力抵抗,终于。。。。终于在乱战中将他杀了。”
赵靡道:“两位前辈高人大义灭亲,此乃义举,而非罪过。两位何必为此介怀?我看咱们多说无益,还是快些去海魔王魔窟中救出人来吧。”
盘蜒喃喃道:“你为何不让他说下去?你想隐瞒什么?”
陆振英倚靠在近处,闻言好奇,说道:“盘蜒哥哥,你说什么?”
盘蜒摇头道:“没什么,我疯病犯了。”
许目对赵靡说道:“此事极为重要,须得问个清楚。”又道:“叔叔还请继续。”
许丹道:“接下来的事儿,义兄知道的更清楚,还是义兄来说,更为妥当。”
野秋当即说道:“咱们在屋中搜寻一圈,我发觉在里屋还活着个小婴儿,身上满是血迹,被埋在成山的尸骨之中。”
群丐皆是闯荡江湖的豪杰,手中各有几条人命,听野秋所说语气平淡,却无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许目问道:“伯伯可找到那‘天极宗卷’了么?”
野秋沉思半天,终于叹息一声,说道:“不错,找着了。”
群丐登时大呼小叫起来,须知这‘天极宗卷’据传乃是天神失落的神功,在武林中最为有名,人人梦寐以求,万仙门曾花无数力气找寻这门功夫,但以万仙之能,尚且不能得手,这秘籍若真在讨钱帮手中,二丐择贤传授,讨钱帮只怕早已一统江湖,与万仙争雄了。莫非这两个老丐竟如此自私,瞒着大伙儿,丝毫不露风声么?
野秋见众人眼神,心中明白,说道:“那‘天极宗卷’竟然。。。竟然被那摩崖山庄的主人刻在了婴儿背部皮肤之上。”
陆振英不禁怒道:“这人怎地如此残忍?”
野秋声音凄凉,说道:“姑娘有所不知,一旦起练这‘天极宗卷’的功夫,便会成了凶残无道,吃人杀人的魔鬼。做出这等勾当,半点也不奇怪。”
陆振英凝视野秋,问道:“老前辈如何得知?莫非老前辈练过这门功夫么?”
野秋与许丹皆道:“不错。”
众人纷纷大喊,有人羡慕,有人鄙夷,更有人声音中满是恐怖。
陆振英问道:“那两位前辈为何并未做出那些残忍举动?”
野秋说道:“咱们三人一见那婴儿身上文字,读了几句,尽皆欣喜若狂,只觉上头武学博大精深,神妙至极,每一句都有无上奥秘,可解我等心中诸般疑惑,只要照此修炼下去,无论是万仙还是北妖,再无一人是我敌手。于是咱们埋头记忆,不停思索,直至。。。。直至发疯。
碰巧不久有一群山贼来到山庄中安身,我三人现身出来,将他们或捉或杀,关在一处,初时还不觉得怎样,但过了不久,便想挖他们体内脏器出来。。。。。吃了,借之增强内力。这感觉愈发强烈,连做梦都是这般念头,而且我。。。我与义弟互相仇视,彼此忌惮,恨不得将对方杀了,啃食血肉,吸取他身上功力。咱们终于明白师父。。。。师父为何会陷入那般境地了。”
许才合哆哆嗦嗦的问道:“那为何又能脱困?”
野秋道:“那一天,我三人之间仇恨已至极处,眼见便要互相残杀,突然间天降大雨,洪水冲破山崖,将山庄淹没,那洪水如无数条蟒蛇,将我三人缠住,挤得咱们喘不过气来。我与许丹被一直从山庄冲入大江,再从大江冲入海水,如此飘了七、八日,我二人终于清醒过来,想起当时入迷景象,当真不寒而栗。”
群丐皆想:“但那‘天极宗卷’毕竟已落入你二人手中了?”
野秋料知群丐心思,说道:“从那以后,我与义弟自认不可再为同门,索性断了师门称谓,结拜为兄弟,所练的‘天极宗卷’功夫也留下少许,其余尽数遗忘干净,不敢想起来,更不敢再行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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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暗流涌动将重逢
有帮众便想:“你二人得了神功,偏偏不练不用,当真是可惜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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