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男恩女栽赃计
天空飘起星星点点雪花,孔近东房间传来三人辩论声。她端了一簸箕炉灰倒在后院,扯了枯黄的青草,又偷偷拿了几根蔫巴胡萝卜去喂大黄一家。
大黄很争气,一举得八子,不小心压死了一只,疼的她难过好几天。好在剩下的七只小兔子都健康长大,很是让人欣慰。
她把胡萝卜放进兔笼中,蹲在地上看着大黄咔嚓咔嚓啃得开心。拨弄枯草放在大黄嘴边,道:
“你别挑食,也吃点草碍……”
大黄三瓣嘴,将枯草拱在一边,继续啃萝卜。
她叹口气,发愁:“你这样挑食,胡萝卜没有了,你可怎办!”
又道:“大黄,你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吃胡萝卜的兔子哟……”
钱叶儿不知何时也出了房,站在她身边,听她发愁,不以为然:“你养了许多兔子,刚好过年杀了吃肉。”
她头也没回,理也不理。
钱叶儿打听得沈义轩今日要来,早早的就来了,借口有个花样子要向孔氏请教。孔氏哪里肯理她,随便说两句就将她打发到二妮儿屋中。
沈义轩来了,自在孔近东房中说话,她连一面都碰不见。在屋里绣着花也心神不宁,时不时往孔近东房间方向看,又东拉西扯的和钱多多打听沈义轩的事情。
她才不肯提供情报,借口喂兔子躲了出来。
大黄一家是她心头肉。馋的再狠也决计不肯宰来吃肉。刘氏觊觎,派钱叶儿说了几次要她送几只种兔,都被她找借口推辞。
钱叶儿没完成任务,心里很不舒服。
又道:“兔子繁殖的可快哩,这么多你也养不来呀。”
因小兔子渐渐长大,她和林小五又用竹片做了个兔笼,给它们分了家。
道:“养不来我就去草市上卖了。”
她说这话故意怄钱叶儿。早就打算等来年开春,就把一部分兔子放归山林,至于说卖么……她心疼呢。
钱叶儿吃她一怄,心下不服,顺手就在她胳膊上拧了一记,骂道:“牙尖嘴利的小贱人!”
她只当还在自己家中,二妮儿还是那个不能说话不会告状任凭欺负的哑巴。
她吃痛,大怒,站起来瞪着她:“你做什么掐我!”
钱叶儿强道:“我是你堂姐,你不听话,就教训得!”
她整日和林小五斗嘴,早非城下阿蒙,当即怒道:“我自有亲娘,再不济我娘还嘱托了孔夫人教导,你我同辈,却冒充哪门子的长辈来管教于我?”
又冷哼:“猪鼻子插大葱,装象吧你就!”
钱叶儿从来也没吃她嘲讽反驳,脸上挂不住,又狠狠的拍打了她几下:“我叫你顶嘴!”
她待打回去,钱叶儿却抓住她的胳膊,叫嚷:“反了天了不成!”
钱多多眼珠一转,脑袋一低,整个身子就拱了过去。集全身之力,把钱叶儿拱的踉跄,几乎倒在地上。
她们两个闹矛盾,孔氏闻风而出,呵斥:“做什么!”
屋中三人也闻风而来,站在门口。
钱多多看了眼林小五,见他朝自己使眼色,当即使出哭腔,一头扎向孔氏:“夫人,姐姐说要宰了我的大黄吃肉!”
把头埋在孔氏怀中,呜咽不断。
孔氏只当她受了天大委屈,爱抚着,怜惜不绝:“好孩子,有我在,谁也不能吃了大黄!”
目光如刀,狠狠割向钱叶儿。
钱叶儿给这变故弄懵了。辩解:“我没有……我原是和妹妹说句玩笑话……”
她自孔氏肘弯又看到林小五的眼色,挣脱,又奔向林小五:“小五哥,姐姐又要打我!”
自己早下了狠手在手背上重重一捏,青紫立现。
她把手背高高的举给他们看,带着哭腔:“小五哥,姐姐说我是小贱人,说我早就该死,什么叫小贱人?”
三人同时抽了一口冷气。
孔近东怒目,气道:“欺人太甚!”
林小五则道:“你是二妮儿的堂姐,怎能如此辱骂于她?”
又低首,伤心道:“我只当离开你家,不再寄人篱下。我吃苦倒也罢了,二妮儿总算能过上几天快活日子,原来你还不肯放过,追到家里来欺负于她——也不知是前世结下何等血海深仇,今世报复至此!”
这个家姓钱,林小五是柳大娘默认的上门女婿,算半个主人。孔氏母子只是寄居的房客,因此轻易不肯开口做主。然而二妮儿和林小五都是半大毛孩子,只她一个大人,又受到柳大娘重托,把家事交给她处理,孔氏平日只当好人,管着吃饭做家务教导二妮儿,举凡邻里纠纷、银钱往来,是绝对不肯开口多事的。
也是因此,她才能容忍钱叶儿频繁出入。
二妮儿哭的可怜,林小五说的可怜,她再也忍不住,冷冷道:
“你且回家去罢,往后也不必再来。这里却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沈义轩满脸不赞同,也是冷漠的看着她。钱叶儿委屈,又辩解不来,哭啼几声,给孔氏冷眼一瞪,抹着眼泪回家告状去了。
钱多多假作擦眼泪,袖子挡住他人视线,挤了挤眼。
林小五嘴角上扬,无声道:“做得好!”
沈义轩告辞离去,他们围炉烤火,孔近东道:
“他邀我和小五后日去县里拜访县学教授,请他指导功课,若得他青眼推荐,说不定儿能进入县学读书。”
孔氏大喜:“你等当好生表现!”
又愁道:“此去县里山路难行,天气又冷,怕你冻坏了身子。”
他道:“沈家自有马车,还能捎我们一程。”
孔氏道:“烦劳人家,总是不美。”
林小五笑道:“这却不妨,左右只占几个位置,我们按人头给他旅费便是。”
孔氏这才转忧为喜。
林小五又和她商量:“我且不去县学,只搭乘他家马车,去草市买下过冬用品罢。再则,也该准备年下的东西。”
孔近东道:“怎能不去,说好三人同行?”
林小五笑笑:“你又忘了,我并不曾正经进学读书,县学教授想来也不屑理论与我。”
孔近东惋惜道:“你天资聪颖,实在可惜。”
他笑笑,只和孔氏商量该买些什么回来过冬,又能捎些什么去草市上贩卖。
钱多多兴奋:“我也去,我也去!”
孔氏瞪她:“身为女子,当足不出户,你去作甚!”
她垮了脸,只偷瞧林小五。
因她今日表现上佳,林小五说情:“便带着二妮儿也无妨。乘着沈家马车,她年纪尚小,再则庄户人家,若当真足不出户,还叫人笑话哩。”
孔氏想了想,应道:“只不许乱跑,不许调皮,一切听小五的吩咐。”
她点头答应。
兴奋的筹划吃什么买什么,林小五拍她,好笑:“总共不带几个大钱去,你若乱要乱买,就把你压在草市抵债!”
她吐舌,出主意:“过些时候大雪封山,行路更加不易,不如我们贩些胭脂水粉并头花簪子回来卖呀。”
林小五想了想,道:“却是有些道理。只是我们不懂行情,也没得那么些本钱。”
她好容易出了个赚钱的主意,不甘心流产,眼珠子一转,道:“问问村人都想要什么,我们给他捎来呀!”
左右权衡,也只这个主意靠谱,林小五和她商定去各家问问。
涉及银钱,孔氏闭口不言。
到得出发之日,他们三人早早走到邻村村口,不多时沈家马车驶来,沈义轩跳下,道:
“我说去接你,你只不肯,冻坏了吧?”
说说笑笑上了车。
沈义轩出门前呼后拥跟了十几个随从做护卫,骑着高头大马在前开道,好不威风。
虽有男女七岁不同席的礼教。事急从权,也顾不得许多,好在车中不止沈义轩一人,尚有一个十五六岁温柔敦厚的丫鬟伺候。
山村理县城本不远,赶着马车也只半天路,因下了小雪,地上泥泞湿滑,赶车人不敢快走,缓缓而行,费了大半天时间才到得县城。
她上次也来过,但时间不同,心情不同。上次也没机会多加走动,这次心里高兴,撩开帘子瞧个不停。
马车驶到一处二进小院停下,原是沈家在县城的房产。
沈义轩命家人去给县中的素日同窗家里递了帖子,要在望月楼摆酒请客。林小五自和二妮儿出门去逛。他担心他们走丢,派了家丁跟随。
县城不大,草市更早已散去,家丁道草市每日都有,日出则开,过午则闭,到了下午只得小商小贩摆摊买些生活用品罢了。
他们两个逛得一时,许多商家都已闭门打烊,只得商量着明日早来。
孔近东和沈义轩在望月楼见了从前的同窗,相互介绍,因第二日要去拜见县学教授,不敢多吃酒,早早就回来休息。
一夜无话。
第二日他们早起,孔近东和沈义轩尚未起床。钱多多想去外面用早点,和沈家的管事说了一声,回绝了他们再派家丁跟随的好意,两人自顾自去逛。
草市极为热闹,有叫卖早点的,有拉了小车卖菘菜的,还有些摆了摊子卖家养的柴鸡柴鸭。因要在县城逗留两三日,林小五打算等临走前一天再置办年货,两人转了一圈,在小摊子上每人花八文钱吃了碗面,小五见她眼睛滴溜溜的在别人饭桌上打转,无奈的笑笑,唤过摊主,又掏二十文要了一碟兰花干,一碟酱肉。
钱多多狼吞虎咽吃肉,余光瞥见林小五打开钱袋细细的算计能省下几个钱。心中惭愧。
心理年龄二十好几,怎么还和小孩儿似的贪吃贪嘴。
吃过早饭再去逛,她乖乖的什么都不要。
两人又转了一圈,在卖胭脂水粉并些荷包手帕的货郎摊子上把玩片刻,了解了行情。钱多多道:
“前面人多,不如我们去那里摆摊。”
林小五摇头。
他们此行带来些孔氏和钱多多平日做下的女红活计,有荷包、络子和手帕,想趁机卖掉。
她着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说卖给货郎,你说他肯定不收。现在去摆摊你又不肯,难道就白白再带回去?”
林小五道:“草市摆摊要交行费,咱们才卖几个钱,不值当。”
“那就带回去?”
林小五目光梭巡在街边招牌,忽而一笑:“那儿就行!”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他们站在一间店面外,钱多多怀疑的看看干净整洁的店面,再看看林小五,问:“你确定他们能收?”
林小五挂着笃定的笑容:“我保证——不如打个赌。”
她来了兴致:“赌注?”
他牵出一抹坏笑:“我赢了,下次把你的小兔带来卖掉。”
她撇嘴:“我赢了呢?”
林小五晃晃腰间的钱袋:“你赢了,下旬的钱粮你掌管!”
这赌注实在诱人。想到能掌管下旬的生活费,尽情吃肉吃白面,钱多多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不假思索的狂点头。
人家店面大,来往皆是有身份的人,又不是街边的小货摊,怎么可能收他们的玩意儿。
两人在店面前停留时间过久,有伙计注意到,走过来:“那瘸子,站远点!”
林小五青布衣洗的发白,身上连个值钱的佩饰都没有,手掌又粗糙,满是新茧。伙计惯有一双势利眼,一眼就看出他们两个是穷家子弟,万万买不起店里的东西。
钱多多脸色一沉想发脾气,林小五却不以为意,反而微笑道:“麻烦小哥,这可是沈家铺子?”
伙计傲然:“自然是沈家铺子!”
他平和道:“那就好,没找错地方。敢问掌柜可是姓牛?”
伙计愣了,道:“你认识我们掌柜的?”上下打量,虽然没让他们进门,但态度立刻就转变了。
牛掌柜刚好从里间出来,掀帘子道:“谁找我?”
林小五作了个揖,不卑不亢:“小子林小五,沈冲大管事叫我来城里只管找牛掌柜。”
沈冲大管事乃是沈家内总管,和牛掌柜一向交好。
牛掌柜一怔,忙道:“原是林小哥,快快请进!”
瞪了伙计一眼:“还不快奉茶!”
林小五谢座,分主宾做好,牛掌柜笑道:“早听来城里采买的伙计提起少爷新近交了两位好友,孔少爷固然才华横溢,沈管事却对林小哥多加赞赏,道你及是聪敏,又难得有经商头脑的。”
林小五忙道不敢当。
牛掌柜目光扫过钱多多,道:“这位敢是钱小娘子?”
钱多多欠身,行了个礼,并不答话。自有林小五作答。
牛掌柜道:“说来我家内人和你娘是故交,常来往哩。”
她笑笑。暗忖,柳大娘交游还真广阔,到处都是故交。
牛掌柜又问:“前几日听得我家少爷要来县里,小哥可知道?”
他微微一笑:“我们就托了沈少爷的福,借了他的马车乘哩。”
他又问少爷一向身体可好,来县里作何耍,林小五都一一作答。寒暄了半盏茶功夫,方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小子今日却有事要托牛掌柜。”
牛掌柜朗笑:“林小哥抬举我了,有事但说无妨。”
他自袋中取出荷包络子并手帕等物,道:“想掌柜也知,冬日农闲,家中做了些女红,想寄在掌柜店里,给妹妹换几个脂粉钱。”
钱多多偷偷的翻个白眼。
说的好听,明明就是补贴家用——喵的,我用得着脂粉吗?
牛掌柜起先并不应口,只将荷包拿过去仔细翻看,又翻到背面细看针脚,再看了看络子和手帕的绣花,叹道:
“怪道我家那口子去府里请安,总听人夸钱家小娘子心灵手巧,做得一手好女工,果然名不虚传!”
钱多多道:“不是我,是我堂姐。”
林小五道:“多半是孔夫人的手艺,妹妹跟着学罢哩。她倒是打得一手好络子。”
钱多多佩服他睁眼说瞎话。
自己打得络子,一半得孔氏返工。
这许多活计里头,她做的最多的就是认针,梳理丝线。
牛掌柜道:“刺绣是极好的,手工也好,料子不错,但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林小五心中佩服,面上不显,淡淡道:“牛掌柜好眼力。丝缎布料皆是孔夫人家藏。”
家藏个屁!按孔氏说法,这箱子打从她嫁到孔家后放在内室,极少打开,闻大水进了城,因它和装有金银首饰的箱笼外表相仿,这才搬错了。胜在她爹娘当年用心为女儿办嫁妆,所选布料都是极好的,时隔二三十年,仍如新的一般。
别看牛掌柜在县城中,却对乡下沈府,尤其是小少爷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自然也知道这两位和少爷交好的小哥的情况。
彼此心知肚明,面上嘻嘻哈哈,图个心安罢了。
他道:“既如此,我就收下,也不敢诓骗小哥,每个荷包二十文,每个络子十文,至于手帕么……可惜料子存放的久了,怕不结实,先算十三文一个吧。”
林小五行礼:“如此就多谢了。”
当下一一数来,交付财货。
他们共带来八个荷包,三十个络子,又十块手帕,共得五百九十文。
林小五又道:“还有一事要麻烦牛掌柜。”
他道:“哦?”
“村人托我带些胭脂水粉,我和妹妹久不上城,不知县城流行,还请掌柜指导一二。”
牛掌柜笑言:“果然大管事眼光不错,小哥若能为商,怕我们这等老骨头都没饭吃!”
林小五又道他谬赞,道大管事抬爱,你来我往又狠狠的客气了一番。
牛掌柜推荐他些便宜划算,质量中等的脂粉,看了眼钱多多,笑道:“可见得是母女,这母女争抢生意,却也有趣。”
林小五一愣,不解。
牛掌柜细细解释,原来柳大娘不止做牙人,闲时也贩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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