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终究还是受不了这样的凝视，也终究无法忍受这样的沉默。
苏七七想要开口，但此刻凤清绝却是幽幽地道：
“其实我明白。”
她静待着他下面的话。
明白什么？
他顿了一会，又带着几分自嘲地道：“明白你只是想要找个机会离开。
昨夜的你跟今日的你根本不同。
只是我心底想着，就算是欺骗也好，只要你肯骗我就好。
我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把一切都当成真实就好。
但你终究还是无法一直留在我身边骗我。
说到底，这一切也不过跟昨晚一样，只不过是一场浮生幻梦。
短暂得令我根本没时间去接受。”
“那你——其实也明白我跟她不同是吗？”
苏七七小心翼翼地开口。
凤清绝撑着门框站了起来，伸手擦掉了嘴角的鲜血，笑得惨淡。
“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我的娆儿是怎样的？
只是我接受不了，接受不了她最后竟只留给了我这样的一场梦。
我想，这是她最后的心愿吧。
碧落之阴在她的身体里呆了数千年，或许是记住了她这最后的愿望吧。
输给了时间（2）
所以我其实也知道，昨晚之后，那么一切都结束了。
不过你说的对，所有的遗憾，所有的错过，都只是因为我们不够相信彼此。
时光无法倒流，所以我就算不老不死也无法回到当初。
你虽然是她的转世，但终究不是她。”
他知道，其实他一直都知道。
他们之间的缘分在前一世已经到了尽头。
他执意地守着，只是带着最渺茫的一点机会，相信碧落可以令人起死回生而已。
但这终究不过只是个传说。
他的娆儿到底还是没有再回来。
不过他也知道，她原谅他了。
就算不知道真相，却还是原谅他了。
因为那个梦很美，她最后记得的全部都是他们之间的甜蜜，忘了那些伤害。
其实，他该满足了不是吗？
“那我可以走了吗？”
看着他那苍白的脸，苏七七其实有那么些不忍。
只是她也担心独孤聿。
怕他伤心，怕他会担心她。
所以她想尽快回去。
“可以听我把话讲完吗？虽然娆儿原谅我了，但我还是想把当初的误会解释清楚。
我相信她会听到的。”
他望着她，眸间依旧是那么悠远的忧伤，但却又夹杂着几分笑意。
苏七七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于是颔首轻应。
她走过去，扶住了他的身子，两人一起走进了房间，面对面坐在了桌边。
他朝她淡淡的一笑，“谢谢。”
其实他知道，她急着回去的原因。
只是他还是想要自私一回。
就算能再看着她这样的容颜一段时间也好。
而且那个男子如果不能如她所说的那般相信她的话，或许也就跟他一样没资格拥有幸福。
“你想说些什么？”
苏七七帮他倒了一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当初我为了楚胤王朝，而她为了凤起一族。
输给了时间（3）
我为了身为楚胤王朝皇子的责任，而她为了她的使命，我们不得不对立。
那个时候，我们是真的不信任彼此的。
互相猜忌，互相伤害。
后来，她说她放下了一切，只要我肯放下，那么就冰释前嫌。
但我的父皇，其余的一些人全部都说她在撒谎，只是想要骗得我的信任。
那个时候我动摇过，但我心底深处最终还是决定了放下。
所以我们偷偷地约定好了，等到两军交战的时候，放下一切，一起离开。
其实和她交战的时候，我就不断地问自己。
到底是这快要没落的江山重要，还是她重要。
而做出决定之后，我的心一下子就轻松了。
在我的心底，果真是她最重要。
所以那段时间我很开心，我还偷偷地实行了一件事，只想给她一个惊起。
凤起一族的人都说她是圣女，只因为她不会成长，始终都是那副模样。
所以我也想要不老不死，我想跟她一起守候很长很长的时间，所以我跟一个人做了一个交易。”
说道这里，凤清绝轻轻地咳嗽了起来。
苏七七连忙递了一杯茶给他。
她知道，白妖娆或许就是因为穿越，而使得身体停止了生长吧。
“谢谢。”
凤清绝接过了茶，轻轻地喝了一口，这才继续说道：“魅巫族有种药服下之后可以让人长生不老。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那个人竟然被沐牙所诱惑了。
沐牙是当初我父皇指给我的未婚妻。
而沐牙是听从我父皇的话的。
所以那个人给我的那药是假的，我醒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时间。
所以娆儿以为我失约了，以为我欺骗了她，抛弃了她。
她消失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她。
而我父皇又在那个时候昭告天下，说要传位于我，再者就是我和沐牙将要大婚。
我想娆儿一定恨死我了。
但我并没有拒绝。
输给了时间（4）
因为我想不到她，我想或许我若成亲的话，她可能会出现也说不定。
那个时候父皇很高兴，沐牙也很高兴。
她给了我那种药，我没有拒绝，那个时候我总以为一切都还能解释清楚的。
而沐牙自然也服下了一颗。
她说，整个魅巫族其实就只有两颗，是那个人偷出来的。
那个时候，我知道那个人是魅巫族的叛徒，他偷了魅巫族的圣宝逃到了中原。
反正就是我跟沐牙一人服下了一颗。
而且没想到是真的，竟然真的能长生不老。”
魅巫族？
又是魅巫族。
苏七七不由皱了皱眉头，魅巫族在这件事情里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长生不老药？
或许只是一种抑制了身体成长和老化的药物吧。
只是就算是现代也还没有那个能力研制出来，这古代的人真的那么厉害吗？
苏七七觉得那个魅巫族一定掩藏着很多的秘密。
凤清绝轻轻一叹，眉宇间是浓得化不开的忧愁。
“只是我一直等，一直等，娆儿都没有出现。
我一再把婚期延后，又在暗地里派人去调查。
直到后来，父皇和沐牙都开始怀疑我了，娆儿还是没有出现。
我想或许这个办法没有用。
那个时候，我突然明白了，如果没了她，那么就算凳上那个皇位又有什么意思？
所以我逃走了，从那个皇宫逃走了。
逃离了楚胤王朝，逃离了我的责任。
我等待了一年，又寻了一年，终于有了娆儿的下落。
只是最后的最后，我还是慢了一步。
她竟然跟着凰夜洛走进了那个陵墓之中。
她说，我们永不再见。
后来，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没有想得那么长远，没有想要什么长生不老，那么或许是不是就不会错过。
我想要更多的时间，却终究输给了时间。
如果再快那么一步，或许一切又会不同。”
输给了时间（5）
想要时间，却输给了时间。
还真是贴切。
苏七七总算是明白了他们之间的恩怨纠缠。
他们中间有太多的阻扰，一个个骗局，又一次次错过。
只是白妖娆真的那么恨他吗？
为何不给他一个机会？
两年的时间，难道还无法消气吗？
这之间怕还有什么别的阴谋吧。
苏七七突然想到了凰夜洛，那个说是一直陪伴着白妖娆到最后的男子。
他在他们之间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你没想过她为什么这般恨你吗？”
苏七七忍不住开口问道。
“那个时候，我根本没有心思想这些。
我在那个陵墓外守了七天七夜，直到最后昏倒。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被父皇带回皇宫了。
我根本就已经心如死灰，而没了我，楚胤王朝实在已经不堪一击。
不过那个时候我觉得这样也好，如果娆儿一心想要推翻楚胤王朝，那么我就替她实现。
其实就是因为它，因为所谓的责任，我才失去了那么多。
我知道百姓抱怨，我也知道父皇一直太过残暴，楚胤王朝已是强弩之末。
一开始，我是想改变那个状况的，有着想要让楚胤王朝再度强大繁荣起来的野心的。
但后来我根本连心都失去了，又怎么还会有那种野心。
所以最终楚胤王朝还是倒了，诸王争夺，最终演变成了如今的七国。
沐牙的脸是在那次暴乱中被烧伤的，那个时候我是恨她的。
因为她，我和娆儿错过了。
所以我没救她。
后来，魅巫族的人突然道出了那么一个预言。
我的心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而沐牙不知道是被谁所救，消失了很多，等她再度出现的时候，已经是无双城的城主。
那之后，我也调查过。只是很多东西都被抹煞掉了，所以并没有查到什么。
但我想，是凰夜洛吧。
输给了时间（6）
他一直都喜欢娆儿，虽然他这个人看起来温柔儒雅，但总让我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这一次，他也不是骗了我吗？
甚至还想让我死在海底。
那个时候，他伪装得很好，我想娆儿很相信他的，必定是他让娆儿对我的误解更深一步的。”
凤清绝的想法和苏七七不谋而合。
说完了那么多话，他又端起茶杯轻轻地啜了一口茶。
他的袖子顺着手腕滑落了下来，露出了那根始终跟着他的红线。
苏七七突然想起，独孤聿的手腕上也有一根。
她本来是想问的，只是后来被一些事情耽搁之后忘记了。
如今看见才猛然想起。
“这根红线是什么？”
她不由地开口询问。
凤清绝习惯性地抚上了手腕间的红线，幽幽地道：“这叫一线相思。”
“一线相思？”
听起来很美丽的名字。
“一线相思，或许娆儿永远都不知道，我从来都不想伤害她的。
如果无心伤了她，那么也只是会让我自己更痛而已。
这是一种蛊，以爱为蛊，以爱人的血为蛊，如果伤害了她，那么自己就会得到几倍的痛。
是一种很稀少的东西。”
闻言，苏七七不由地一怔，喃喃地道：“所以当初你伤了我，才会那般痛吗？”
苏七七记得在尘缘潭的时候，也记得在陵墓中的时候。
在陵墓中，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的话，或许她根本就没有机会逃脱吧。
因为她是白妖娆的转世，所以她有着和她一样的血，所以这一线相思也才有用吗？
那么她的聿呢？
他竟然也带起了这种东西。
怪不得那一次他无心刺了她一剑之后会那般疼痛。
他竟然从不跟她说起。
他怎么这么傻。
他怕自己无心伤害她，那么她呢？
她也会心疼他的啊。
傻瓜，笨蛋。
苏七七在心底一遍遍地道着。
输给了时间（7）
“他是真的很爱你的。”
凤清绝自然知道独孤聿的手上也有一根一线相思。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这个男人很在乎她。
就像他在乎娆儿一样。
只是他们比他们幸运，也比他们更坚定。
他想，他们一定会很幸福的吧。
“我知道，谢谢你告诉我。”
苏七七诚恳地道谢。
是他让她明白了聿那般的用心良苦。
“我也谢谢你愿意留下来听我把话讲完。”
他勾唇一笑，很淡，淡得几乎看不出悲喜。
“对不起，我真的——”
苏七七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凤清绝所打断。
“不用说了，我都明白。
你不是娆儿，你是苏七七。
我不会再强要你留下了。
因为我这辈子只喜欢娆儿一人。”
这一次，他的笑容之中显然已经带了几分释然。
“不管如何，娆儿最终还是原谅我了，那就够了。
她的心意，她最后的心愿我收到了。
只要我一直记得她，那么她就会一直活在我的心中。”
苏七七知道，他真的是释然了。
当初想要牺牲她的生命来救醒白妖娆，那是疯狂。
而不久前想要把她当成白妖娆来对待，那是偏执。
而现在，他是真的想通了。
“不后悔吗？”
苏七七试探性地开口。
“不后悔，其实等待的那些时间，有些东西早已就已经沉淀成永恒了。
至少我做了，就算结局终究不是那么完美，但总算还是有了另一层意义上的圆满。
所以我不会让你留下了。”
凤清绝淡淡一笑，手不由自主地伸手，伸到半空中的时候才又问道：“我可以再摸摸你的头吗？”
“嗯。”
苏七七走到了他的身侧蹲了下来。
他很轻很柔地抚着她的发丝，“七七，你和他一定要幸福，知道吗？就当是为了我对你们的成全。”
输给了时间（8）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却又似是透着一种很淡很淡的悲伤。
明明一切都得到了解决，明明应该释然的，但她的心底却是难受了起来。
这个男子真的很让人心疼。
她其实也想过，如果现在的她没有爱上任何人的话又会怎样？
或许会感动，会留在他身边陪着他吧。
但现在，没有如果，她也只能轻轻地道：“嗯，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他们会幸福。
这是她一直都坚信的。
不管前路如何，只要彼此相信，其实就是一种幸福。
他的手停了下来，随后起身走到了窗前，幽幽地道：“你走吧。”
虽然那般说了，但终究还是有些留恋。
他不想看着她走。
这一次，他真的不想看着她走。
他怕自己会后悔。
有些时候，就是会那般情不自禁。
就算理智上明白，但情感上却又是另一回事。
“谢谢你，阿绝。”
苏七七朝他道了谢，转身离去。
走了几步，她突然想起了自己体内的碧落，又停住了脚步。
“你身体里的毒怎么办？如果你知道怎么取出碧落的话就把碧落拿回去吧。”
而且她总觉得碧落留在她身体里不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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