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狐狸是如此的令人头疼,扶挽音抬了抬眉梢,把封在玉雕龙凤图腾里已无仙气的假长劫交给暗士,道:“立刻销毁,派人在幽冥界外候着,一旦凤姑娘出来立刻绊住她,通知守在乱花山庄外待命的仙魂收到我的消息就去南墓山走一趟,按我事前吩咐行事。”
“是,少主。”
此时天已电闪雷鸣,乌云四处笼聚遮蔽光亮,本应夕阳落山却不见一缕晚霞,世界仿佛被罩上了一层墨幕,扶挽音最后看了这山色一眼,广袖一扫迎风而起。
人间被这突然的风云狂乱搅的人人自危,纷纷锁闭门窗不敢出去,大道上空无一人,乱花山庄亦大乱,大师兄不在,二师兄不在,三师姐五师姐六师姐也都不在,独剩昏迷不醒的七师姐,且看天空雷电交加诡异至极,必有妖孽作祟,庄中无人坐镇如何是好?
而南墓皇朝,被关在结界里的砂袖什么也做不了,眼见电闪雷鸣心知大事不妙也依然无可奈何,满心都是慕奈兰在凤倾泠的婚礼上失控疯狂的样子。
未时,法光纵横的魔宫彩球满天起起落落,魔界人数逐渐增强,影碎诗虽落下风却并不慌,直到尘寒回来,喊声震耳,直达心口。
“皇,暗号无人回应,他们临阵反悔了。”
“皇……”
“皇……”
她站在魔界宫顶,声音夹杂慌乱,影碎诗来不及追究当中原由,自知难再强撑,但岂甘心就此长埋于魔界?唯有……
“老妖精,千算万算没算到救兵言而无信吧?今天你就安心死在这,本宫主一定大方送妖界剩余两妖孽去陪你,将她们抽经剥皮大卸八块,碎成粉末,面朝大海洒!”
索细宫得意忘形,猛被一股力道弹开,连带着末雪空与西流宫遭殃,三人狼狈落地,只见脸色苍白的言水宫从回廊那跑过来,面容严肃边跑边喊:“不好!圣君!六道已无救援,妖皇必定要召唤三界之外的力量,快,把他拿下!”
此话一出最震惊的莫过于暮梓枫,她惊恐的看着飞在空中浑身碧光淋淋的影碎诗,心不受控制狂跳不止,她怕伤亡,怕大师兄与四师兄任何一个的死亡,但她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至亲至爱之人相互残杀,若她出手封锁三界之外的力量,影碎诗必身亡魔界,但若她袖手不管,一旦三界之外的力量被尽数放出,将大有可能与魔界同归于尽。
明明是前世的纠葛,为什么到今生还不肯罢休?暮梓枫砰然下跪,哀声祈求:“大师兄,放过四师兄吧,梓枫不想见你们任何一人伤亡,大师兄,梓枫求你了。”
“今日并非我不放过他,而是他不放过我。”末雪空言罢还不及动手,就见影碎诗忽然仰天长啸,这种独特的啸声无人能懂,唯有身为冥宫神女的暮梓枫最熟悉,犹记七百年前那一战,她发出了如是长啸,释放了三界六道外所有生灵,在那一战中助幽冥界血杀魔界,妖界,天界。
时隔七百年,这一幕犹如再现当年场景,暮梓枫内心惊恐甚至忘了反应,直到阴云翻滚如急流,世界一片黑暗,狰狞雷电映亮每个人严肃的神情,以及下一刻的心灵震撼。
世界短暂黑暗过后,高空出现了大群一目望不尽的生灵,他们身如幼童长不大,粉衣飘飘,容颜天真,与暮梓枫一样无需任何兵器,纤手如刃。
魔界所有人集体打量那些似未长成的生灵,鼓鼓的包子头,稚嫩的容颜,弯弯的眼睛,幼小的身体,就像娃娃一样可爱,如何联想他们就是暮梓枫所管辖世界里的生灵?但尽管震惊却不曾怀疑,只因那股来自异时空的独特力量已遍布角落,他们每一个的实力绝不输魔界任何人。
“他们的外表永远不会长大,但心智与修为增长速度惊人,与神女一样手利如刃,莫要轻视。”纵是死敌,此刻大开眼界的言水宫也忍不住大赞对手,“他们并非如朱砂隐一般无情无心不知劳累,但也绝对恐怖,七百年前一战曾现身三界六道,只可惜那时太混乱我们都未碰见,之后就没再出现过,没有交过手故不知死穴在哪,应该只有神女知道。”
这么看来胜负还是未知,只是场面必然惊险万分,索细宫捅了言水宫一胳膊,道:“你就别出来凑热闹了,安分点躲房里,一会杀起来也别让我们分神,那些小娃娃修为个个不弱,笑的本宫主怪不自在,你快进去吧,别碍手碍脚了。”
“今天这场硬仗不知会混乱到何等程度,你现在无法自保就不要让我们分心。”西流宫示意魔人把言水宫带走,注意力一直在高空,打量着这群生灵和影碎诗,他已有不好预感,若末雪空没破封,魔界怕是要大难临头了。
言水宫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既然出来了怎好因伤又缩进去?明知西流宫与索细宫是一番关心,但他仍免不了要发火,正要开口就见末雪空转过头来,碧色瞳孔里的平静如深山之间的清泉,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浪,只听他道:“今日一战凶多吉少,不必徒添伤亡,留得青山在终有一日复兴,你们两个护住言水宫,稍后且战且退。”
他说的心平气和,冷冰冰也不看他们,三人立刻齐齐下跪,索细宫情绪最激烈,高声道:“圣君!属下为魔界万死不辞,生在魔界死在魔界,何况今日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倒是圣君稍后请先离去,只要圣君在,万年之后还会有魔界玄子辅佐圣君大业。”竟然叫我们离开魔界逃亡去吗?我索细宫活了数千年就没有一天在外面没回来过,当然,除了被臭狐狸压去南墓山镇守的日子。
西流宫与言水宫闻言各自神色一凛,纵然今日命悬一线,但兄弟齐心一条命,死又何惧?
“属下等誓死追随圣君!捍卫魔界千秋万代!”
索细宫的赤胆忠心渲染了在场二十多万魔人,鼓舞了士气,全体单膝下跪,高喊魔界千秋不朽,一时之间热血昂扬,暮梓枫不觉肃然起敬。
“哼哼哼,千秋万代?好!本皇成全你们!今日本皇便让这座空无一人的魔宫永远存在。”温馨的场面没持续多久就被影碎诗的嘲笑声贯穿,他不屑冷嘲,完美眉宇狠辣之气毕现,狂妄之极,“既然如此同心协力,本皇也不好阻碍你们的赤胆忠心,不如就让你等集体追随末雪空赴黄泉!”
“哈哈哈……”索细宫听罢桀骜大笑,法力输给你又怎样?最终死在你手里又怎样?本宫主嘴皮子一定要骂你个酣畅淋漓,“老妖精你尽管嚣张,岁数那么大当心缓不过气笑死你!上次没能杀死你是本宫主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但只要一想到你这张雌雄难辨三界之最的脸也得不到一个女人的心,还是一个每天每夜跟随在身边数千年的女人,本宫主就忍不住梦里笑醒,你活的久有什么用?法力高强有什么用?妖界就算能够称霸三界六道又有什么用?你这辈子注定孤家寡人寂寞空虚冷,你就孤单一人老死在南墓山顶守着你的三界六道,守到气数全尽三界六道也不会对你笑一个,就让你长长久久与日月为伴的活着吧,本宫主一定祝愿你亿万年不死老妖精。”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六章:惊涛翻乱苍穹断(二)
他骂人不奇怪,脾气坏也不奇怪,尖酸刻薄更不奇怪,只是当他一口气口齿清晰甚至不换气的说完这一大段话还甚是从容不喘气时,西流宫言水宫乃至末雪空都禁不住凝视与影碎诗一般雌雄莫辨的他,心里皆有一番想法,骂功了得的索细宫这一生似乎一直如此,洒脱,简单,一身自在,纵是面对如此阵势亦豪情万丈。
是啊,这一切不就如他所说的简单吗?有什么复杂呢?只要杀了对方我们就能活,不然就是被杀,讲究那么多的过程和阴谋都多余。
死就是死。
活就是活。
索细宫一脸莫名其妙的瞅着他们三个,率先跨前一步长剑划地,竭尽所能的侮辱人,“老妖精!你身后那群襁褓中的娃娃们到底能不能助你老死南墓山顶本宫主这就替你先把把关,还杵着干什么?都放出来较量较量吧,本宫主许久未杀人了,别以为你带了这帮娃娃队来本宫主就不会辣手摧残,本宫主向来讨厌奶声奶气的黄毛小儿,尤其是你身后那群永远长不高的残障,再不动手本宫主就不客气了!”
说罢他旋身一起,粉光大作,其速之疾令人惊叹,而被他一番羞辱的生灵们根本不等影碎诗发号施令,上百名一鼓作气围上去,索细宫被困中央倏地跃起,持剑横扫一圈,百人连哀嚎都来不及,化作一缕缕青烟散去。
“敢情是走投无路了竟找来这帮不中看也不中用的废物,注定这辈子你没机会老死南墓山了老妖精。”索细宫长眉一挑英气乍现,他这一手助长了不少魔气,二十多万人高声欢呼,只见他意气风发道:“西流宫,还等什么?”
末雪空点头,得到允许的西流宫取出了怀里的玄令,高立殿上冷声道:“魔界众人听令!势除妖皇!卫我魔界!”
此令一出众生齐喝,电闪裂天,雷鸣如鼓,西流宫一身蓝衫飘飞不止,杀气冲出结界直上天界。
“杀!”
“杀!”
索细宫一呼万应,少年狂妄无人可挡,影碎诗高飞半空嫣然一笑,他不理会索细宫的叫嚣,不在意二十多万魔人,更视这万众齐心为虚无,只盯着人群中极为明显的末雪空,无论此人是曾共居乱花山庄十多年的大师兄,还是前世与他有深仇大怨的魔君蓝夜,他都必须杀了他,而这个理由,就连一向以乱花山庄为先的暮梓枫都不能阻拦。
无论是前尘夙怨,还是今生仇恨,末雪空以及魔界玄子乃至整个魔界,都要为长劫付出永世无法再崛起的代价!
“魔界覆灭的今日,便是本皇一雪前耻之时!”
一语成定局,雷电轰然劈在天边,诡异奇光涌动肃杀之气,异世生灵粉袂相接,连成帷幕,顿做烟花状散开,一道道投下黑压压的魔人之中,西流宫纵身跃起,“杀!”
不见刀光剑影,不见鲜血飞溅,只见法光交错,纠缠厮杀,生命之光霎那映亮了阴霾的魔界。
朔风势破天,戾气刺破云,如刀之风割在每个人的脸上,看不见伤亡,看不见人影,前一刻的浩荡喊声促使这一刻的沉静更加令人绝望,命定历经七世春夏秋冬,只为成全此一生的宏图霸业,屠尽千山万岳,踏过千秋几代,无论是魔界圣君,还是妖界之皇,前世早已如烟飘散,只是当时的倾世之怨刻画了永恒模样,直至七百年之后,终成就法光焚魔宫。
轰!
一声巨大炸响,魔人与异世生灵凝聚所有力量冲向了彼此,法光散去的这一刻,鲜血从几十万人身上喷涌而出,似巨浪掀起一阵狂澜拍击,直达魔宫之顶,红如曼珠沙华,腥如万年之尸,刺眼更胜这场婚礼的大红锦缎,就那样飙升而起,负尽残阳。
无数人倒下再也没站起来,鲜血在他们身体下流淌成河,堪不破前尘仇怨,任欲望引就乱世,只尽平生之意。
西流宫高高举起手,目不视遍地尸体,片刻不曾喘息的魔人再次举起手中的剑,暮梓枫张开双手,感受这粘稠的死亡气息,心底一片凄凉,傻傻望着刀光又起,而半空之中,身在结界里的影碎诗冷眼相待苍茫之战,抬手重重一挥,试图破除结界的索细宫与西流宫受力被抛了出来,时刻关注着的末雪空当下一跃而起,双手在两人身后轻轻一托,皆化法光袭向结界。
而看的惊心动魄的言水宫忽觉有杀气逼向自己,当下不慌不忙侧身一闪,只见尘寒满面杀气站在身后,他道:“枉你修为千年,还好偷袭这一口?”
“你们魔界尽是一帮蛇鼠之辈,有胆偷没胆承认,今日只为你与末雪空偷盗长劫陷皇于危难一事,我就不会放过你!”尘寒飞身攻来,言水宫身受重伤躲的狼狈,被逼的不住往后退,直至退到宫墙无路可退,暮梓枫突然从远处掠了过来,一道法光划破了尘寒的手臂。
“暮梓枫,你究竟向着何人?”尘寒看都不看皮开肉绽的手臂,暮梓枫把言水宫护在身后,冷道:“你是我四师兄的人所以我不杀你,言水宫是我大师兄的人,今日只要有我暮梓枫在,你就最好打消了动他的念头。”此刻魔界已落下风,言水宫若是出事大师兄必定分神。
“圣君小心!”
突然响起的惊雷盖住了西流宫的呼声,被破了结界的影碎诗不避反迎,掌中碧光欲滴直击末雪空。
“圣君!”
“大师兄!”
言水宫与暮梓枫同声惊呼,后者话音未落跃身而起。
“走开!”索细宫一把推开挡在末雪空身前的西流宫,拼尽全力接了影碎诗这一掌,法光轰然炸开,潋滟一时。
索细宫被内力震飞,但他心里很清楚,若非突然有人在他身后助了一把,他必死无疑,但此刻他双眼模糊根本看不清到底是谁帮了他。
“索细宫!”言水宫不顾重伤强行运功飞去牢牢接住他,两人抱在一起直接摔了下来,而半空中,挡在末雪空身前法光大作的不是别人,正是暮梓枫,她固执挺立,任末雪空如何推拉都一动不动,直至影碎诗那一掌打在她身上并透过她重重伤了末雪空,她的眼眶终于红了,眼前恍若当年的玉茫山,笑容灿烂的花央河背着她满山跑,直到奔跑到时空的尽头,他一去不回,绝色姿容与宠爱眼神皆化一具冰冷的尸体,永远停留。
“枫儿……”影碎诗直直追来将她抱在怀里,法力绵绵不绝灌入她体内,后怕的不敢松手,亲眼看着这场震撼的尘寒难免震惊,刚才若非皇收了五成的内力,恐怕暮梓枫已经当场身亡了。
十多万魔人为刚才那一瞬间分了心,残被屠戮殆尽,这一仗真是天命注定亡我魔界,索细宫狠狠抹着嘴角血迹,趁影碎诗给暮梓枫疗伤的空闲对末雪空道:“圣君,如今我们已无能力再与妖皇抗衡,您若再不破封,今日就是魔界覆亡之时。”
本要去看暮梓枫伤势的末雪空生生刹住了脚步,前世的魔君身份令他离开了乱花山庄,而今生的乱花大弟子身份让他多了一份无法割舍的牵挂,若是破封,清风错会死,会死……
“言水宫,把记录册拿出来。”事到如今不管愿意或是不愿意,身为魔界玄子之首有着捍卫魔界使命的西流宫已不容末雪空再考虑,若是继续犹豫不决,魔界下一刻就可能永远覆灭,存立天地数万年难道轻易就要从此消失吗?
言水宫从怀里掏出那本藏了许久的魔君记录册,但当打开时,不仅他们三个,就连末雪空也惊讶的瞪大了眼。
“怎么会这样!”西流宫脑中一片空白。
“怎么回事?”索细宫暴跳如雷。
对着空白一片只字也无的魔君记录册,言水宫彻底傻了!
“末雪空!今天就算是天塌下来本皇也要定你的命!”影碎诗放下暮梓枫,一身碧光大放,终于,四面八方的杀气再无任何能力挡的住。
七百年,那是一段遥远到无法再触及的岁月,魔界千千万万年的盛世辉煌就要停止在这个血夜了吗?怎能,甘心?魔界玄子三人相视一眼,几千年时光浮光掠影在彼此眼眸里盛放,他们怆然一笑,忽然抓住末雪空纵身跃起,直达九霄。
魔界千万年屹立天地成就一方霸者,若灭在魔君未归之时,等待了数千年的他们怎能甘心死去?
绝对不甘!
“圣君,请原谅属下等不得已的选择,属下等死不足已,魔界却不能亡在今朝啊。”言水宫抛开魔君记录册,天地黑暗,不见一丝光亮,风啸声合着电闪雷鸣犹如一曲亡魂,开启了地狱之门。
天地成墨,浓不见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