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待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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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待风尽- 第1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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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泪朱砂。”斟酌过后,慕奈兰道:“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给本少尽快查到青泓境在何地,本少寒岚岛都闯过,还会找不到区区青泓境?”
  “属下领命。”
  泪朱砂着手去办,慕奈兰独自待了会,大脑不受控制想起了言水宫,那小子精通古今之事,无论用何手段迟早问出来,只是如今……
  “慕。”
  这一声很轻,不难听出其主元气尚未恢复,她一直躲在大殿内堂,他又怎会不知道?是什么支撑她虚弱的身体走下床,慕奈兰心知肚明。
  谁也没有再开口,殿内静的徒剩心跳声,慕奈兰微垂双眸,缓缓闭目走向曼珠沙华道,直到消失在尽头也未回眸看她一眼,远远只留下了空旷的余音,“好好调养,本少会找到他的。”
  他的身影在血红色的曼珠沙华上逐渐模糊,似满空繁星逐渐暗淡,凤倾泠站在遥远的尽头朦胧了视线,她记得自己曾说过不会再做出让他伤心难过的事,可如今,是非对错,情深情浅,究竟还是错了。
  当夜,蓝夜三人回到了不再有朱砂隐看守的魔界,沉浮在血海之上的尸体难辨敌我,四处残垣断壁,寒风呼号,曾经巍峨鼎立的宫殿已然不堪入目。
  万年前这里雄伟威严,象征着一方霸者的荣誉,亦见证着这个世界残酷的生存之道,不久之后,蓝夜带回了魔界玄子,三个少年天纵英才胆识过人,叱咤天地无人不识,自此魔界在三界中树立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声,他们千年忠诚于魔界圣君,即使七百年前的最后一刻亦生死不弃,肝胆相照。
  如今,一转眼七百年物是人非,蓝夜静立魔宫之外,眼前仿若依稀昔日的辉煌,万千魔人齐喧嚣,还有那三个正直青春的少年。
  “言水宫!”
  突然,昏迷靠在西流宫怀里的索细宫睁开了眼,没命似的奔进魔界,西流宫抬头望去,只见宫殿上方出现一团紫色烟雾,而言水宫正安静的躺在里面,着一身大红色喜服,已完全僵硬。
  “言水宫,言水宫。”
  “言水宫,言水宫,言水宫。”
  “言水宫……”
  风声缓缓从耳旁刮过,带着浓不可散的血腥味吹向了远方,索细宫的呼唤声震撼秋夜,随风飘满了整座魔宫,每一个角落都在嘶声哭喊,哭喊那数千年悄然流逝的时光,西流宫撇过脸,眼泪夺眶而出,他们只能看着索细宫把言水宫抱在怀里,一遍遍嘶声力竭的呼喊,却始终无人回答。
  千年了,几千年相处,从今往后再也不可能相见了。
  蓝夜击昏索细宫,与西流宫两人分别将他们带回魔宫,待杂乱肮脏的宫殿清理干净已是三日后,索细宫因心魔所致而癫狂,双瞳如火,眉亦如火,全部记忆只有言水宫命丧影碎诗手下的那一刻,若心魔解不开他将一生如此,认不得魔君,认不得西流宫,认不得所有人,只认得影碎诗,未免他再跑出去,西流宫不得不将他捆绑在房内。
  红墙主瓦顶,蓝夜负手仰视乌云笼聚的苍穹,受那一战影响,恐怕这天暂时不会有碧蓝如洗的现象。
  “圣君,索细宫的事可有办法?”西流宫站在他身后,一身蓝衣迎风而动,发出猎猎声响,蓝夜摇头,道:“让他亲手杀了影碎诗,或等本君恢复功力。”
  影碎诗的命牵扯到圣君的命,长劫下落不明,扶挽音也未现身,这个办法完全不可行,而圣君刚损失万年修为,不闭关一阵想恢复功力谈何容易?难道只能眼睁睁放任索细宫被心魔折磨而终日沦陷言水宫惨死的那一刻吗?
  仇恨令一向沉稳的西流宫一次次拳头握到麻木,魔界一无所有,言水宫死,索细宫癫狂,几千年的心血几乎在一夜之间倾塌,怎能接受?
  “玄冰棺在何处?”沉默许久后,蓝夜开口。
  “在‘烬’宫。”西流宫心头一跳,“圣君是想……”
  “把言水宫带过去,本君在烬宫等你。”
  言罢蓝夜走下无形阶梯,一眨眼便不见了身影,西流宫远远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再次红了眼眶。
  魔界走到如今这般田地,痛失这一切的第一个人并非他,而是圣君,短短几天漫长如百年,魔界遭逢变化,圣君惨付万年修为作代价,却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言水宫的尸身放进玄冰棺里,永生不腐。
  当西流宫把重新梳洗过的言水宫带到烬宫时,从盖棺到离开,蓝夜始终未看言水宫一眼,亲自封锁了烬宫,只留下一句话。
  “把扶挽音在青泓境的消息散布出去,本君要闭关一阵,无论何事无须来扰。”
  从他封锁了烬宫之后的永永远远,再也没有人踏进过这间华光流溢的宫殿,见过那个身着暗红色长衫,情深不寿的男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九章:骨烂魂伤心怀怆(五)

  同入夜的三界六道万籁俱静,悄无人声,散了满山的红枫簌簌落满了过路小道,铺了远远一条望不见尽头的景色,零星几片随风而起,旋转过千山万壑,飘海踏江,穿进了幽冥界外那一片静谧的森林,向着神秘而诡异的曼珠沙华道悠悠而行,伴着此地四季常开的桃花,缓缓落地归根。
  慕隐殿外,不同于人间的四个锥型体高挂上空,紫白光相互交织成妖冶的视觉冲击,照亮那一袭久久伫立此地的白衣转身离去,向着光泽逐渐暗淡的方向,徒留满目哀伤似坠落高枝的春色,零碎满地。
  泪朱砂外出办事,慕奈兰忙于青泓境之事,凤倾泠一路畅通无阻,推开了慕奈兰亲自封锁的那间宫殿,突如其来的光芒仿佛从那古老悠长的历史中扑面而来,路过了几世繁华盛世,路过了几世沧海桑田,见证人间古道砖瓦,茅舍建起了红墙,高山青红复白头,他们似一幅幅烟雨丹青,在飘渺风雨中泛了黄,在岁月沉浮中惹满尘埃,势欲撕裂天际,带着汹涌的记忆照亮她的眉眼。
  逆着光往深处走去,她看到了漂浮在殿中央那幅紫光熠熠的画,他们被宿命纠缠着再次重逢,任时代变迁,任岁月辗转,任四季更替,只一眼,来不及防备的所有冲击重重撞入这双清辉的银眸,直上九霄敲响万钧之雷,一刹那天昏地暗。
  画中人一袭紫服穿云破晓,双眉之间似含万物之相,冠绝了苍生的这双紫瞳是她曾无数次幻想过的惊艳,蕴藏远山铅华尽褪的一笔清绝,淡上方外绘尽千帆的一缕繁华,如此令人着魔,颠覆了亘古日月之下多少惊为天人的颜色,他糅合了永夜与黎明,主宰着一切生死轮回。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这间宫殿,坐在慕隐殿内的凤倾泠惊魂未定,脑中一片空白,慌张间拨乱了茶杯,泼了一袖桃香。
  “怎么会是他……怎么会这样?”
  沉睡在寒岚岛水下行宫的那人与方才的画像反复闪过眼前,最终交叠在一起,凤倾泠豁然起身,一把扫落案几上摆放整齐的笔墨纸砚,散了满地的书册中,被墨染透半边的魔君记录册跃入眼帘,那率性不失温婉的笔迹好比针尖,猝不及防刺进她心里,顿如遭五雷轰顶,直至书册滑落,她才发了疯般夺门而出,身后,一殿狼藉。
  玉茫山巅,已入深夜的乱花山庄黑暗无光,一半隐入人间黑夜,一般藏进云雾深处,唯有高处的沉沙楼烛火微弱,映亮窗外空茫之色,隐隐传出了人声。
  “我已依你所言,从未现身人前,十多日过去他身处何方你仍一无所知,要我如何继续等下去?如若非要以他多受一刻煎熬为代价,我宁可不要什么两全之策。”
  女子的声音带有隐忍,欲言又被男声打断:“现今情势对我们不利,你若现身势必扰乱计划,予乱花山庄毫无益处,魔君已非当日末雪空,我也不知他会有何动作,还有幽冥半隐,最是诡计多端,外人无不虎视眈眈,你既已在此,无论愿意与否,我都不允许你乱我大局!”
  “幽冥半隐与他之间是敌是友我自有分辨,我不欲毁你苦心经营多年的大局,但我更不愿眼睁睁等着他被百般折磨!你不是我,我不是你,你不可能站在我的立场体会我的感受,我也不可能设身处地为你的大局着想,你方才说了,魔君已非末雪空,我也早不是七百年前的我,现在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他好好活着。”
  女音愈发激烈,显然情绪不稳,忽而一阵风扫向窗户,男子眉目一动,立即道:“有人来了,躲进去。”
  “砰!”
  凤倾泠破窗而入,双眼正好捕捉到一片白衣袂闪进了里间,她只当视而不见,怒视一脸波澜不惊的商无凭,后者似知她迟早会来,并未准备搪塞或者抵赖,直言道:“你的所有疑问依老夫看来,还是亲自问习岛主较为妥当。”
  周身寒气未散的凤倾泠一袭白衣无风而动,她闻言冷笑,看来师傅自觉瞒不住也不想再隐瞒她了,想必当初令她离开寒岚岛时就有准备,若非慕奈兰封了那间宫殿,也不会兜兜转转到现在。她迫近商无凭,元气尚未复原的面孔苍白近乎毫无血色,道:“那么你是不愿说了?”
  “若你回的去寒岚岛自然有人给你解惑,只可惜……”商无凭依旧面无表情,对这一天的来临显得尤为镇定,这种毫不掩饰早有预谋的态度无疑更加激怒凤倾泠,她甚至已揪住了商无凭的衣领,眸底一片冷然:“只可惜寒岚岛并非任何人可随意踏进,包括自小生长在岛中的我,回不了寒岚岛就见不到师傅,再多的疑问又如何?能耐你何?是吗?”
  商无凭不语,凤倾泠的手微微发着抖,却更加用力拽着:“师父与庄主可谓面面俱到,二十多年一局,真是一片苦心。”
  她没想到习寒弋会这么对她,把她玩弄在股掌之上,更想不到远在寒岚岛的人对红尘中的一场场厮杀了如指掌,她猜不透对方的用意,例如那本出自对方亲笔的魔君记录册,有谁会怀疑隔绝在三界外的她?又有谁见过她的笔迹?凤倾泠自知今日问不出结果,她也未曾天真地以为能从商无凭这个老奸巨猾的人嘴里问出什么,只是心中难受,此事事关重大,她无从倾诉,除了发泄胸中怒火,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然而几句质问下来,她已知无需多问。
  松开他,凤倾泠深吸一口气,退开一步,“不管你们有什么目的,扶挽音一事,幽冥界绝不跟你客气。”
  她以幽冥半隐的身份当面挑衅,身为乱花庄主,商无凭也未示弱,同样以十分强硬的态度回击:“此为老夫家事,无须外人插手,扶挽音乃转世陌意桑,他的生死岂是邪魔歪道所能沾染?夜半深更,凤隐请回吧。”
  “无须外人插手?呵,你做了多少插手外人家事之事?又到底让外人插手你的家事多少次?还是寒岚岛主也算是乱花山庄一份子?竟亲自临摹出魔君记录册三番四次送到魔界!庄主如此心口不一言不由衷,岂配自居正道受堂堂九重上仙一声师傅?不要再惺惺作态了!”盛怒之下,凤倾泠一掌拍碎了桌子,牵引内伤发作,喘声愈发粗重,她双目赤红,咬牙挺着不让自己倒下,冷嗤道:“师傅在背后做了那么多事把我耍的团团转,你的行为近乎与她如出一辙,二十多年前甚至更久之前,你们就已蓄意计谋,若非那本魔君记录册,若非幽冥宫内高悬幽冥之子的画像!这辈子我都想不到师傅会这么对我!总有一天,你们的行为会令你们失去至亲之人,进而反目成仇!”
  白光夺天而上,在上空盘旋一圈落下天边,留下清冷的声音飘荡在房中经久不散,商无凭依然站在原地,回想着凤倾泠苍白到极致的脸色,以及那完全被点燃,欲吞噬天地的愤怒。
  被至亲之人处心积虑欺骗了十多年之久,当中心痛若非亲身经历,如何明白?白衣女子从里间行步到他旁边,望着凤倾泠离去的方向轻叹了一声。
  夜空下晚风几缕,重色浓如泼墨,多少人望穿了重重黑暗,却不见曙光。
  这混沌的三界六道,会有光明的一日吗?
  幽冥界,凤隐殿,凤倾泠再次醒来已是七日后,慕奈兰靠在床边翻着一本书籍,她睁开眼,迎接第一缕光线透过镂空窗洒来,温暖的气息令床边的人有着往日少见的温和,她默不作声的看着他,光细细碎碎洒在这张俊美妖娆的侧脸上,紫发下纤长浓密的睫毛有规律的颤着,比之凡人都俊挺的鼻梁被镀上了一层柔光,一张如梦似幻的容颜,一个如绘似画的男子。
  许是清晨的光线太过柔软,许是身边男子太过倾城,许是画面太过深刻,猝不及防间,心口猛然一阵绞痛,紧接着那些陌生而熟悉的记忆在脑海中似浮光掠影,一幕幕接踵而至,她努力放松神经去追溯可能被遗忘的岁月,只是每当她想要记起,强烈的意识便立刻侵占大脑所有空间,那些画面顿如流水落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她将手掌贴在离心口最近的位置,真切地感应到来自身体的另外一种声音,一种无奈而悲凉,亦或思念的声音。
  她知道那不属于自己,那些画面也与她毫无瓜葛,只知今时今日陪在他身边她,并不是他心里的她,而他却不知。
  “我睡了多久?”
  忽闻她的声音,慕奈兰手一倾便丢了书,轻轻将她扶起来靠在床头,道:“七日了,感觉身体如何?还有什么不适?”
  “你七天没有休息?”乍见他憔悴的脸色,凤倾泠心中不可抑制涌起一股股酸涩,恰在这时,门外泪朱砂道:“慕隐。”
  “进来。”
  泪朱砂推门走进,低眉垂首道:“属下获知准确消息,乱花山庄正在找邪灵体。”
  “无外乎如此沉的住气。”慕奈兰挑眉,桃花眼底浅光熠熠,就在凤倾泠昏迷的第二天,扶挽音身在青泓境的消息传遍了三界六道,蓝夜这一手在他意料之中,故未有半分惊讶,既是彼此利益均沾,他又何必阻拦?
  他的心思向来难测,话又只说一半,凤倾泠自是不懂其中深意,只是当听闻商无凭已获知扶挽音在青泓境的消息时,她几乎立即想起当夜在沉沙楼嗅到的仙气与看到的模糊人影,为避免微小细节造成更大纰漏,便提醒道:“乱花山庄还有一位身份神秘的天界中人,若我未看错,对方是女子。”
  慕奈兰闻言蹙眉,“墨狐狸失踪清风错重伤未愈,浮七生已死,天界并无转世仙人,怎会有仙气?”
  凤倾泠摇头,道:“若是清风错,便无需躲着我,如今唯一的可能……就是浮七生死而复生。”
  浮七生的尸体失踪之后,他和扶挽音两人都曾有过这方面的猜测,各自心存侥幸,如今看来,乱花二弟子当真是颇受上天眷顾,慕奈兰微眯双眼,一抹狠劲一闪而过,如果那个女人当真是浮七生,那么商无凭的居心就昭然若揭了。
  “你好好休息,此事本少自会处理。”慕奈兰起身,行直门前,忽听身后凤倾泠高声道:“你为什么不问我?”
  “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何去乱花山庄?为什么不问我为何怀疑躲在乱花山庄的人就是浮七生?”凤倾泠掀被下床,厚重的乌发如瀑泻下,即使重伤未愈,她仍未显一丝单薄,从容地一步步走向慕奈兰,“你猜到了,却怕我无法承受,因为她是我至亲之人。”她还记得自己从乱花山庄回来的那夜,着一袭华丽紫缎的慕奈兰就站在三途河前,身后大片曼珠沙华红如泣血,一如他转身那一刹那望向她的眼神,那样深刻的疼惜,灼伤着她一次又一次的身不由己。
  “对不起。”一声轻轻的抱歉耗尽了她踏进红尘之后所有迫不得已的坚持,十多年的空白人生承载不住对眼前这个男人一次次的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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