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害遗千年,此事稍后再议,本少给你们看一样好东西。”他说的神神秘秘,引的仙魂个个贼眉鼠眼,直勾勾将他盯着,听他道:“作为天界一员,众位是否从未见识过七百年前引起战乱之物?本少今日便让你等大开眼界!”
“玲珑石!”
“玲珑石!”
“玲珑石!”
“玲珑石!”
慕隐殿炸开了锅,玲珑石镇守天地,拥有至高无上的权位,七百年前就是它引发了旷古绝今一战,曾为天界仙人时他们不曾见识过,哪想今日堕落竟能一睹圣容!
魔君知道玲珑石在他们手里,习寒弋更是了如指掌,那么没道理商无凭会不知道,既然众所周知,自然无需顾虑风险,因此凤倾泠未出声,只听慕奈兰轻声问:“墨狐狸的橙玲珑是不是在你这,可愿借?”
给他不要偏要借,凤倾泠无奈,道:“你要橙玲珑是否……”
未等她说完慕奈兰便点头承认,凤倾泠也就不再多说,抬手摊开掌心,橙光乍亮在刹那间,宛若初升天际的第一抹旭日,破开混沌之缝洒向世界,它的圣洁将幽冥界的阴邪气息全数驱尽,整座慕隐殿焕然一新,仿佛坐落云端之上。
“这就是玲珑石……”
“七百年前的涂炭生灵就是为了它……”
“闻名不如一见,如此圣物果然风采绝伦。”
“只可惜险毁三界……”
一时间感叹四起,为七百年前的杀戮,也为玲珑石的权位象征,凤倾泠同样出神地望着自己的掌心,这颗玲珑石原归扶挽音所有,习寒弋永远也不会知道当初这颗玲珑石是扶挽音拱手相让的,至于原因,连她自己都不明白。
她专注的神情好似透过了某段时光看见了某个人,那么小心翼翼,眼底不经意流露的伤痛在不经意间刺痛了守在她身旁的人,慕奈兰五指猛一收拢,橙玲珑落入了他的掌心。
橙光散去的同时,所有视线归于平静,他们没有能力,也并不想拥有玲珑石,七百年前的惨况是何等壮烈的前车之鉴,多少人物陨于那一战,人间更因此落了整整一百年的大雪,方才洗尽被血染透的河山,无权无势的他们又有什么胆量觊觎?
玲珑石沾满了太多人的鲜血和灵魂,它神圣,也丑陋。
“接着!”
忽然一道劲风起,慕奈兰甩手将橙玲珑抛入仙魂群,在此起彼伏的惊呼中,他缓缓走向他们,精瘦而结实的腰身似携无尽威胁,随着他的移动一点点向他们施压,每一步都好比踏在他们的心口上,极轻的声响汇聚成沉重的力量,压的他们连呼吸都不自觉放缓。
“方才幻象里的浮七生和现在手里的玲珑石,本少都要你们丝毫无损带回来。”
次日日暮,天地昏黄,万物朦胧,秋风卷落大片红枫铺满玉茫山道,渺无人迹的风景纵是人间绝丽,亦空旷孤寂。
商无凭负手于百步阶梯之上,身后乱花大殿前站着一名白衣女子,其乌发雪肌,气质出尘,面覆白纱只露出一双灵动美目,所过之处,满山锦色黯然失色。
“你确定此番能将邪灵体带回?”白衣女子开口,语调平静无波,目光毫无重量落在商无凭被夕阳拉长的背影上,良久才听他说:“若成风幻成雨很小心,不会有错。”
白衣女子嗤笑:“他们在幽冥界待这么久也得不到消息,足够证明慕奈兰有多狡猾,你若轻易相信,恐再次吃亏。”
商无凭道:“以他的能耐,迟早会知道青泓境主是谁,他想确定,我何妨顺水推舟,请君入瓮。”
“只怕你这个顺水推舟届时变成引狼入室,是谁将计就计请君入瓮,还待分晓你们何人棋高一招,结局尚是未知之数,你如此胸怀成竹似乎有点得意的太早了。”白衣女子极不赞同他的想法,沉声警告:“无论你是否跟慕奈兰交过手,我都不得不提醒你,此人既非善辈,也非君子,你要拿青泓境主跟他赌,我绝对不会允许。”
一旦涉及扶挽音,她就像一把剑,随时准备出鞘,甘冒同归于尽的危险也不肯错放一个,更何谈心平气和静观其变?这种太过于一己之私而不顾大局的行为稍有不慎,满盘皆将因其毁,然而商无凭纵然心有不满,亦不得不多次忍耐,安抚道:“我知道你心急,我也正在为此努力,云瑕是唯一的希望,我怎会拿她来冒险?只要缈云归庄,你我即刻便能动身。”
“你若不拿她来冒险,凭什么引慕奈兰离开幽冥界?你不进幽冥界怎么找邪灵体?”白衣女子态度坚决,冷笑道:“若青泓境主落到幽冥界手里,找到他的就一定不是你,不管你们是否有恩予我,倘若你让他因此有丝毫损伤,我一样不会放过你,于我而言,幽冥界也罢,乱花山庄也罢,我只要他安全。”
两人各执己见寸步不让,隐隐已有火气,清风错远远走来,拍了拍白衣女子的肩膀,道:“先找到他的一定是我们,我已妥善安排好五师妹,你尽管放心。”
即使她温柔相慰,白衣女子依然不见妥协,直接甩袖走人,商无凭缓了缓脸色,对清风错道:“稍后你拖住幽冥半隐,缈云在三途河底,为师恐需耗费些时间。”
闻言,清风错离去的脚步顿了顿,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此刻夕阳落下海面,阴沉的夜空仿佛披上了沉重的幕帘,隐尽了这一袭青衣。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章:天涯夕望路不还(一)
幽冥界,在乱花山庄晃了一圈回来的慕奈兰与泡在三途河里的商无凭打了个照面,两人暗里俱是一惊,当他看到商无凭身旁的凤倾泠时,一颗心猛然蹿到了嗓子眼。
“放心。”被抱上岸的凤倾泠全身湿透,手脚僵硬一动不动的靠在慕奈兰怀里,带有法力的三途河水冰凉入骨,无孔不入的怨气灵活地侵入她的经脉,这段时间的修养算是白费了。
无须盘问也知发生了什么,慕奈兰周身寒气骤起,双唇紧抿将人打横抱起,恰在这时,一道仙光闪电般降下三途河,正是清风错,她满脸慌张,顾不得雪上加霜,脱口道:“七生不见了。”
简单五个字引起轩然大波,纵然商无凭再镇定,淡然神情亦有一瞬间的破裂,犀利一眼扫向慕奈兰,同样迎来对方恨不得除之后快的怒视,雷电在两人眼波间被勾起,只需任何一人先动,风云必起,清风错低声提醒:“带走七生的不是朱砂隐。”
已知被算计的商无凭极力压制怒火,大手一挥,沉声道:“走。”
人间,玉茫山,乱山大殿,商无凭连夜审问乱花弟子,得知前来闹事的是一群身着红衣,脸覆符咒的魂体,煞气极重,它们利用橙玲珑引走清风错,顺利将落单的浮七生绑走。
“是仙魂。”听完师弟们的口述,清风错当下便知带走浮七生的是何人,她着急道:“千白山天网前段时日遭强大剑气破毁,山中千名仙魂逃向人间,未听闻他们在何方作乱,此次不知是何原由竟胆敢打七生的主意!”
“砰!”商无凭一掌震碎桌椅,自以为顺水推舟将计就计,最终却是替慕奈兰做了嫁衣,堕仙魂与乱花山庄夙无恩怨,就算被废仙身对天界存有恨意,浮七生复活何等严密他们从何得知?显然是有人授意,若非听闻橙玲珑现身,他还不能肯定这帮仙魂背后竟然是幽冥界!慕奈兰这招声东击西干的漂亮,朱砂隐从头到尾都未介入,俨然早有预谋,以青泓境主为诱引,误导他的全部注意力。
狡猾!日防夜防,千算万算,到头来自己咬了自己一口,商无凭仰头长吐一口气:“慕奈兰果然不是省油的灯,是为师太过心切了。”
“橙玲珑现身之前我一直在十一少身旁,并未见他有何动作。”这件事和幽冥界有关系清风错隐隐知道,只是想不明白橙玲珑为何会在那群仙魂手里?她清楚地记得当初若成风幻成雨劈开沧惘山,将橙玲珑亲手交给了扶挽音,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在见到橙玲珑之后误以为是扶挽音现身,被引出了乱花山庄。
“这正是他的狡猾之处。”商无凭无意向她解释橙玲珑的来去,憋着满腹窝囊气道:“浮七生很安全,天色已晚早些休息吧。”
“站住!”清风错突然发难,一把拽住他,目光渐冷:“是你的失策导致七生被抓,如今一句安全便罢?!七生此番复活若见二师兄,会有何事发生你知,十一少便不知吗?你当他是什么善辈不会对七生下手!”
“浮七生是死是活为师比你更有把握。”面对怒视他的清风错,商无凭心口短促一痛,他从她的眼底看到了汹涌的恨与不信任,这些都是她以无数苦难,日积月累而得来的戒备,也是他亲自给予的醒悟。
“你对找回七师妹也曾很有把握,如今呢?引狼入室而已。”错失了这次机会,他带不回勒缈云,丢失了浮七生,清风错怎还会信他,而她的冷嘲热讽寸步不让亦令商无凭不快,低声训道:“你用什么态度对为师说话!为师之事何时轮到做弟子的过问!”
“我们九年不曾过问,换来如此惨痛教训,岂敢好了伤疤忘了疼?”清风错神情愈发冷冽,自从归庄,他们便不曾心平气和过,商无凭亦知迟早有这一日,浮七生的事只是一个契机,早晚会有这个契机。
“你教我们不畏仇敌,不畏磨苦,却令我们自相蚕食殆尽!你的把握你的对策,从不以你亲手养大的弟子们的生命为先,却要我们丢盔弃甲,再将生命交于你手任你等闲视之又或肆意宰割?!”清风错自嘲冷笑,用力扣住他的手腕,逐渐哽咽:“你可看到,那栋残音楼空了,晚枫楼空了,花误楼空了,琼云楼空了,末雪楼再无人了!乱花弟子死去无数,伤残无数,这玉茫山颠究竟是世人的敬仰,还是我们的悲苦!”
两人一个咄咄相逼,一个隐隐生怒,有位乱花弟子不巧就在这时入殿,见这情况忙底下头来一声不吭,只听清风错道:“胤城扶家犹如铜墙铁壁,紫京皇城,董府,无不遍布暗士,你欲暗中瓦解他的实力,三番四次派多少乱花弟子去送死,可撼动的了他一丝一毫?”
“派去探查江湖人士的师弟死了七个,尚未靠近皇宫天牢便死了十个,前往胤城的无一生还,还不够吗!你让他们死在了自己人手里,于心何忍!”清风错厉声质问,商无凭怒喝:“清风错!”
清风错不为所动,愈发用力拽住他,嘲讽道:“找不到千叶?区区一个凡人是否令你大伤脑筋?当你面对比你更狠,且是你曾经认为是亲人的敌人时,束手无策的滋味如何?尝到了吗?不够深刻?二师兄手段如此雷厉风行骇人听闻,你是否已暗中观察已久?倘若你持续想方设法欲干涉他的部署,连赔上乱花山庄也在所不惜的话,很快便知何为彻底死心!”
如今天下的局势尽在扶挽音的掌握中,紫京千军万马于暗士而言不过凡夫俗子,皇宫里的秋如黛碰不得,董府内外接近不得,江湖人的藏身之所至今未知,最艰难的莫过于胤城扶家,莫说踏进扶家大院,就连靠近胤城都会引来一场不死不休的屠杀,他的好二弟子算计的如此天衣无缝,仿佛预知未来那般高瞻远瞩,盛食厉兵,即便本人下落不明亦令他人针插不入难偿所愿,令本想借此机会攻其不备的商无凭计无所出,可谓一筹莫展。
“这一世他姓扶,暗士是他二十年来的心血所成,你从未体会过他背负的担子,当初亦未帮过他哪怕点滴,如今竟要趁他不在背后捅他一刀!为人师长你……”
“啪。”
清脆的巴掌声转瞬散去,一如清风错心底枯萎的师徒恩情,殿外那名乱花弟子双膝猛然跪地,低头掩去通红的双眼,听商无凭怒不可遏道:“为师离庄九年但庄规未废,如此以下犯上你可知后果!”
盛怒之下的巴掌将清风错清秀的脸颊打的高高肿起,血沿着嘴角往下流,她紧握双拳,爬满红血丝的双眼仿佛要滴下血来,胸口从剧烈起伏到逐渐平静的过程仿佛走过了一世那么长,当沉如千斤的傲骨终于触碰到冰冷的地面,她松开了双拳,伏地拜下:“庄规早已是弟子生命的一部分,哪怕头破血流遍体鳞伤,此生不忘。”
她下跪,退让,以臣服的姿势匍匐在他脚下,却不认错,不再叫一声师傅,甚至不肯抬头看他,商无凭伸出的手最终未将她扶起,良久转身一步步远远走去,高大的背影在月光下渐渐渐渐模糊。
再多的言语于事无补,他们在自以为的避风港里受到了最大的伤害,那些无法重来的死亡,无法回头的离开,历历在目见证着这座破裂的乱花山庄……是他们这一世的开始,这一世的结束。
清风错伏地久久没有抬头,刷净鲜血的泪洗不去觉醒背后的沉痛,洗不尽每个人付出的惨烈代价,她们遵守并奉为神圣的庄规令她们残忍的目睹了勒缈云从此不能再言语的全过程,令她们任由蚀骨冰在扶挽音身体里留下永世不可修复的创伤,继花央河之后,末雪空与乱花山庄势成死敌,墨云瑕痛斩情根奄奄一息,暮梓枫至今不省人事,勒缈云彻底堕入邪道,这一切究竟是天命所定还是人事所逼?乱花山庄短短一年多风雨,几经生死,物是人非一幕幕上演,她却依然期盼着师傅的回归,依然心存信赖与敬畏,直到扶挽音消失在几千几万人眼前,她才醒悟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消失九年的师傅及时出现在两败俱伤之后,带回本已死去的若成风幻成雨与浮七生,她无法说服自己长达九年来商无凭不知乱花山庄任何动向!不知他们几番九死一生!
深秋的晚风送走无声的呐喊,在这寂静的山道上无尽蜿蜒飘荡,夜色苍茫雾霭深深,沉沉浮浮于这世间的众生,几人得到劫难的答案,几人珍重岁月的深刻,这乱花山庄,早已不是最初的模样。
纵有万般恩情,终是落花流水。
昨夜夜色与昨夜种种皆成昨,天光再起,仍是山河,秋已行至尽头,初冬淡上初妆,等待不久之后的飞雪,白头人间。
幽冥界,慕隐殿,雕花窗外游进来的风夹着浅浅的桃香,推送紫纱起起落落,忽隐忽现床边最是妖娆的那张容颜。
慕奈兰单手撑额,反复思索商无凭的身份,始终想不明白那老家伙是何方妖孽,跳下了三途河竟还安然无恙。
早已醒来的凤倾泠侧身欣赏靠在床头的人,镶了祥云金线的衣袍一半压在锦被下,一半垂落床边,袖角滚了一圈的墨兰精致高雅,微开的衣领隐隐可见白皙的颈脖,再往下,便是被封腰缚住的完美身形,他就这么随意曲着一条长腿懒懒靠在床头,却有道不尽的华贵逼人,那微垂的桃花眼媚妍难挡,紫发上斜挑的两根玉簪欲坠不坠,说不出究竟是衣裳衬了人,还是人衬了衣裳,如此妖媚入骨,无意间便令人神魂颠倒。
“看什么?”
慕奈兰突然出声,看入神的凤倾泠被近在咫尺的俊脸吓的往后一缩。
“本少美不美?”慕奈兰伸手将她一捞,搂着小蛮腰抱在怀里,凤倾泠的视线被迫无处可逃,双颊飞红忙扯开话题:“商无凭来了没?”
“嗯?”慕奈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有意贴在耳旁轻声软语的撩拨:“你不回答本少就缠着你,缠到你回答为止。”
这无赖,凤倾泠僵的一动不动,偏偏耳旁温热的呼吸犹如迷雾般游走全身,不依不饶缠到她浑身酥软,只得无奈支支吾吾说:“嗯……美。”
话音刚落,爆笑声起,慕奈兰趴在她身上笑的停不下来,始觉被调戏了的凤倾泠一脚将他掀下床,随手拿起未出鞘的望舒剑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