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五人前后到达玄色石屋,日光清风下,站的站,坐的坐,从无人烟的寒岚岛一瞬间热闹了不少,但这气氛实在不愉悦。
各怀心思,相互算计。
慕奈兰和扶挽音曾领教过习寒弋的待客之道,也准备好了接受各种各样的机关刁难,怎么也料不到她会客气的请人来屋里坐。
没人开口说话,气氛有点僵,凤倾泠一进门就靠在墙边,站在阳光可以照射到的角度,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三位当中也有非初次到访寒岚岛之人,你们能够一而再的进入这座远离三界六道的岛实在好本事,且不论我迎还是不迎,都不得不道声佩服。”习寒弋给自己倒了杯清水,虽然没有招待他们,但语气尚算客气。
“承习岛主谬赞。”扶挽音颔首一笑彬彬有礼,他和慕奈兰相互讽刺了十多年,对这种明嘲暗讽早就习以为常,也不对此表态,权当是夸赞,刀枪不入的很,在末雪空看来,皮实在是厚。
“既然三位有本事屡屡闯进,我也不好再将你们驱逐,反扰得自己日后不清净,不如就随了你们的愿,想问的尽管问,想干嘛的尽可去做,不论结果合不合你们的心思,只要今日出了寒岚岛,下次再想闯进来可就不容易了。”啜了口清水,习寒弋微微勾起唇角,眼底寒意骤现。
此话一出,最为惊讶的无非是风倾泠,她在岛中住了十多年,许多禁地她都不曾去过,若让这三人到处走岂非引狼入室?她低低道:“师傅。”
“无妨。”习寒弋抬了抬手,不冷不热观察着他们的神情,这三人皆非等闲之辈,她怎会不清楚越是拦着越是对自己不利?他们当中任何一个要硬闯她都没把握拦住。
话音一落习寒弋就对上了扶挽音突然扫过来的眼神,眸光深邃犀利似利刃,她心头一跳几乎想躲开去,立即便后悔了说出口的这句话,扶挽音却不给她反悔的机会,从容站起身微微一笑,道:“多谢习岛主。”
言罢他带着末雪空施施然离去,步伐从容不疾不徐,像是在随意观赏岛中的风景,直到蓝玲珑之光渐行渐远,习寒弋仍心有余悸,就在刚才迎上扶挽音眼神的那一刻,不妙的直觉就在心底急速扩散,而他离去时嘴角牵着的那抹笑似乎也像是在嘲笑她说的那句话,不,是嘲笑她的自作聪明。
“不要告诉我你是跟过来凑热闹的。”扶挽音一走凤倾泠立即审起慕奈兰,若说人家乱花弟子是来找乱花庄主的,那这狐狸费尽心机是想干嘛?修剑道里那把剑气凌然的紫剑必是他的,他哪会好心到替扶挽音打开寒岚岛的入口?不知又打的什么主意。
听她话里消了火气,慕奈兰凑上来笑眯眯说:“这是你从小居住的地方,本少又怎么会居心不轨?只不过是想来了解了解你以往住过的环境,以此增进彼此感情。”
信你就见鬼了,明知他不是真话,凤倾泠也无可奈何,只得自己小心防着,道:“既然如此,走吧,我带你看看岛中景色。”
慕奈兰点头宠溺一笑,作势拉着她的手便要出去,习寒弋突然出声:“你离岛也有一年多了,是否仍无法完全驾驭望舒剑?难得回来一趟便去取吧,望舒剑最高心法就埋在你常去的桃花林里,如今林子不在了,做的记号就不知在哪,你费些力气找找。”
望舒剑有剑诀吗?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个借口真是太随意了,凤倾泠挑了挑眉,狐疑的看了看慕奈兰和习寒弋,虽然不愿意,但还是走开了。
“本少在这等你。”不等她开口,慕奈兰就做出一副自己会安安分分的模样,依旧笑的妖娆无害。
想来离开一会也不会出什么事,凤倾泠点头后便隐进了林里,不多会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习寒弋走出石屋,看着靠在石壁上昂首面向天空的慕奈兰,阳光洒在他俊美逼人的容貌上散出一层薄薄的浅光,有了桃花林的教训,她自然不敢这么直勾勾盯着他看,但平心而论,他那日虽然言语轻佻,拆毁桃林,但在心底自己却未曾厌恶他。
“你是特意来找我的?”扶挽音和末雪空为乱花庄主而来,目的明显,但慕奈兰来此的目的习寒弋却有些摸不明白,所以也特别留意他,自然注意到凤倾泠要带他四处走走时他故意瞟过来的眼神。
“在本少说出今日来此的目的之前,你必须先老实给本少交代几件事,你与她什么关系?让她出去找玲珑石目的何在?莫不是在这岛中过腻了清闲的日子,也想参合到三界六道这乱世中,称一方霸者?”慕奈兰懒洋洋的拨弄发上玉簪,凤倾泠是什么人他很清楚,无缘无故无前世记忆,若非受了指示,上哪去得知七百年前大战?又怎会闲到提着小命到人间找玲珑石与妖魔打交道。
“你不会天真的以为能操控她一辈子吧?还是你这么有把握她会在破封前聚得七颗玲珑石?”慕奈兰直起身子靠近她,那妖娆又危险的容颜顿时放大在她眼前,连呼吸声都可以捕捉到,“不论你打的什么算盘本少都要提醒你,她终有一日会破封,到时你尽可看看她是会顾念你们十几年的情谊,还是会回到真正的身份上,与本少并肩作战。”
被一眼看穿的习寒弋脸色有些铁青,暗恼这只狐狸将什么都看透却偏偏装作不知情,还把得来的玲珑石放凤倾泠那,在明知凤倾泠有可能把玲珑石交给自己的前提下,如今看来,这竟是一种明目张胆的挑衅!
“本少是绝对有资本也绝对赌的起这一局,无论结果是什么都对本少无害,倒是你,一旦她破封,你这个教唆她抢夺玲珑石,让她走进三界六道吃尽苦头之人,怕是没什么好下场。”她不说话,脸色一阵一阵的变,慕奈兰看着笑的愈发开心,眼底却全是冷意,“所以,在本少给你能够全身而退机会的时候,你最好能识时务。”
话到尾部阴狠无比,掷地有声,连阳光都融化不了他冷漠的神情,习寒弋心中如落大石,咯噔一沉,打了个激灵。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四章:今昔已然非昨日(一)
他知道是自己把转世凤想兮带回寒岚岛,也清楚是自己让凤倾泠去抢夺玲珑石,在他面前再与凤倾泠撇清关系显然没必要,但寻找玲珑石的最终目的他定然不了解,习寒弋自然也不准备招出来,既然话都说开了,她也不预备再绕弯,冷冷一笑道:“你既已明白,我也无须再佯装什么,她确实是我带回寒岚岛的,也是我一手养大的,出岛寻玲珑石也是受我指使,隐瞒她的身份未相告也确是我所为。”
慕奈兰眯起眼,习寒弋逼近一步,双眸闪过一丝凌厉,赫然抬眼直视他,颇有些破釜沉舟的狠辣,“但我习寒弋向来就是不识抬举之人,这一局,我跟你赌了。”
话音绕风去,一时间杀机四起,两人间仿若隔了层雾气,隐隐有潜藏的戾气在翻涌,惊起岛中灵物纷纷窜逃。
“好,果真如本少所料!”
对峙了半晌慕奈兰忽然厉声喝了一句,广袖一扬挥过被风吹动在眼前的紫发,那双露出来的桃花眼刹那间冷光连连,直令习寒弋手心发汗,如被当头浇下一盆冷水,方才她提起不少勇气才敢与慕奈兰如此争锋相对,绝对是抱着背水一战的坚决和他明着对立,现在却被他这么一喝搅的方寸大乱,不禁暗暗回想方才的言语是否有纰漏?
“你对她的封印动了什么手脚?最好是本少多心了,否则你该知道即便本少碍于她不出手伤你,但只要本少随意挑拨你私藏乱花庄主,乱花山庄两大弟子可不是摆设,去而复返也绝非惦记你寒岚岛的风景。”慕奈兰紧盯着她,这女人十多年磨一剑,出鞘不见血又怎肯收?方才他不过试上一试,还真是藏了鬼。
“什么意思?”习寒弋闻言皱眉,慕奈兰冷笑轻哼:“凤娘子修为日渐增进,却又迟迟无破封的迹象,前几日来此回去后竟然无故陷入昏迷,如何也唤不醒。”
听到最后那句习寒弋脸色大变,慕奈兰步步逼近把她逼的节节后退,最终将她禁锢在墙角,微微俯身到她耳旁,阴森森道:“你这么有把握跟本少赌这局,若非手里有筹码,纵然有天大的本领你也不敢孤注一掷断了自己的后路。”
他温热的气息断断续续缭绕耳旁,本该恼怒的习寒弋此时却呆若木鸡,猛然想起了七百年前的最后一刻,血光大亮的空中落下的那两个人,以及当年凤想兮转世那日寒岚岛水下行宫出现的异常,那个沉睡的男子竟然在同一天有苏醒的征兆,迫使她不得不把转世凤想兮带回寒岚岛,抱在水下行宫养了足足四五年,那男子才又渐渐沉睡了去。
如今凤倾泠离岛后无故昏迷,迟迟无法破封,而她离开寒岚岛的当天水下行宫再次出现了异常,难道……
“怎么会……”习寒弋面无血色瞪大了眼,沉睡在水下行宫中的那人此刻在她脑海里仿佛活了过来,令她毛骨悚然,惊恐的说不出一句话。
“本少费了不少力气才能再进寒岚岛,别想轻易搪塞本少,什么望舒剑最高心法之类的连凤娘子都不信,就不要拿出来敷衍本少了。”慕奈兰一瞬不瞬观赏她恐慌不已的神情,却也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女人心机深沉,无畏权谋争斗,必定胆识过人,她到底在想些什么?竟然吓的冷汗直流,慕奈兰微眯眼,冷不防说了句:“你明知她终有一日会破封还处心积虑带她回寒岚岛,想来不止利用她寻找玲珑石一事,你这么有把握控制她,凭的……”
这时,寒岚岛忽然剧烈震了一下,就像慕奈兰当初拔光桃花林那般,习寒弋惊的回了神,顾不得心中五味杂陈,立即推开他,匆匆跑进了树林。
慕奈兰也不拦着,反倒靠在石壁上惬意的笑着,紫发下的桃花眼藏着不易察觉的狡黠,“今天不说就明天说,明天不说就后天说,本少就住这跟你耗了。”南墓山有魔界玄子坐镇,短期内还出不了什么大事。
习寒弋一走凤倾泠就来了,一眼扫过四周,道:“她呢?”
看她青丝微乱,周身携了股风,显然是赶的匆忙,慕奈兰搂住她的腰轻轻拂去她额前的碎发,“你走的这么急作甚?莫不是怕本少把她给吃了?”
还真是,凤倾泠心下腹诽,但也不敢招惹他,只得无奈道:“方才岛中巨震,是……”
“是什么?是本少对她动粗了?”慕奈兰放开搂在她腰上的手,顺带没好气的翻了她一白眼,“是墨狐狸和末雪空搞的鬼,许是把某一块地给凿个洞了。”尽想着冤枉本少,本少是良民。
凤倾泠自知理亏,不由语气温和了些,“我们去看看。”
晴空下夏风低啸,翠叶哗哗而下,两人到时此地余烟袅袅,水声潺潺,墨蓝色长梗细枝的花海被残余下的法力带动,习寒弋一身蓝裙迎风而起,漂浮在花海之上,满目恶意,看上去十分恼火,而扶挽音和末雪空则一个清风云淡,一个冰冷如水。
凤倾泠疾走几步到扶挽音身边,昂首看着习寒弋,道:“发生何事?”
“何事?看看你带回来的人,我以礼相待,他们倒好,急着闯我寒岚岛禁地!”习寒弋轻身落在她眼前,堪堪压下一心惊诧与慌乱,她不知道扶挽音和末雪空在这里看到什么,无法想象自己如果晚来一步会发生什么事,真真是前有幽冥半隐,后有九重上仙,比见鬼还见鬼。
花海尽头就是水下行宫,那里一向是师傅极为在意的地方,故而在这花海中设下了结界,扶挽音为何要硬闯?凤倾泠低声道:“这里是寒岚岛禁地,多为个人隐私,不方……”
“把人交出来。”
末雪空冷冷打断她的话,握着战雪刀缓缓推出了鞘,浅光掠过那双碧瞳,妖异有如鬼火,扶挽音见状浅浅勾起唇角,有意往后挪了一步,立即就听倒望舒剑出鞘之声划破长空,剑气刹那间惊骇四方。
“我本与你好言相待,你若不肯便也莫怪我如此待客之道,此处是我寒岚岛禁地,你要闯,必先胜过我。”剑气涌动一阵尖锐的风鸣声,鼓起凤倾泠不断翻飞的白衣,杀气就在眼神间悄然流泻。
末雪空全是一副没有商量的余地,她的忍耐性又何尝是没有限度的?
习寒弋前后瞥了眼彷若无事的扶挽音与存心来看热闹的慕奈兰,她很清楚如果扶挽音和末雪空要硬闯,自己和凤倾泠绝不是对手,到时让他们闯进去岂非前功尽弃?
若要稳住这一方,就必须先老实从了慕奈兰,习寒弋紧拧柳眉,似是掂量着孰轻孰重,那方末雪空早已十分不客气的动了手,战雪刀在空中卷起一阵飓风,眼看着将威胁到禁地的结界,凤倾泠忽然迎空拔高数丈,一剑斩了下去。
望舒剑与战雪刀首次相较,法光如云浪翻滚不止,导致夏风如刀猛烈呼啸,扶挽音和习寒弋立即退的远远的,只见乌云骤聚,天色因此暗了大半,杀气重重。
慕奈兰掀了掀眼角,双手抱胸靠在树上看戏,末雪空封印被控法力受限,全凭仗战雪刀的能力扛住望舒剑,加之并未付全力,在凤倾泠那铁定过不了三十招,他悠哉的瞟了眼旁观的扶挽音,低低嘟囔一句:“假仁假义的臭小子。”
两人斗到长风逆行,水浪渐急,然而禁地的机关还是不为所动,扶挽音看的差不多,自知再这么下去末雪空就要吃亏了,当下纵身跃入两人中间,以玉扇将他们分别阻开。
末雪空与凤倾泠借力收手,跃离对方数步,冷眼相视,扶挽音随手将站雪刀推进鞘中,并以眼神示意末雪空辛苦了,却遭来对方更冷的眼神,他只笑,并不介意,转身对凤倾泠颔首道:“方才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凤姑娘见谅。”
“你上次也来过岛中,我也相告过岛中除了我们俩再无旁人,你们口口声声要我交出人来,这人是交的我?还是她?”面对被毁坏的墨兰花海,凤倾泠看待末雪空的眼神冷的足以冻成冰,这片花海她自小喜爱,精心培养,眼下全毁了。
末雪空毫无惧意迎上她的视线,漠然道:“寒岚岛在外传扬上千年,皆言习寒弋独居,又怎会多出一个你?”
“你……”凤倾泠被他呛的无语,没想到这人口齿如此凌厉,简直强词夺理。
难得见末雪空跟人抬杠的扶挽音乐的旁观,倒是一直靠在树上看热闹的慕奈兰忍不住爆笑出声,脚不沾地的飘了过来,字句听似随意却针对的很,“这么说来,魔界圣君已破封了?竟记得起千年前就耳闻过习寒弋之名。”
末雪空不接话,毫不在意他的连讽带刺,却也找不到话来反驳。
饶是他眼神毒辣,慕奈兰还是觉得十分爽快,软绵绵的抬手撩了撩紫发,视线有意无意扫过习寒弋,完全不知道自己不经意流露出的风情令谁红了脸,“传闻与真相素来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就算让你亲眼所见也未必是真相,何况耳闻呢,口耳相传,添油加醋是在所难免的,怎能尽信?”
习寒弋镇定自若不出声,自知局势不讨一点便宜,得罪不起乱花两弟子更得罪不起这只随时准备无中生有的狐狸,唯有事从急缓,先按压住一方,她已做好了慕奈兰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准备。
她骑虎难下,愿意任人宰割,慕奈兰何尝会客气,媚眼朝扶挽音抛的无比暧昧:“墨狐狸啊,此处是人家的禁地,你这么粗暴闯进去实在不适合,不管方才瞧见了什么,眼下天色已晚,依本少之见此事一时半刻无法解决,不如就在此住一宿,明日再好好解决,想来习岛主也不爱动粗。”
一番话说完,夕阳最后一抹金辉很配合的沉下了水面,天色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