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人一开始对话,红拂女便领走了小孙女,此时正和她在花园里玩着。一只彩球在她手中抛来抛去,突然,小孙女没有抓住,球滚了出去。红拂女急忙去追,没料到球正滚到刚进庙门的李世民脚下,停了下来。风尘仆仆的李世民顺手捡起来,递给站在他面前的红拂女。红拂女急忙道谢。
李世民来到神像前,祷告起来。
“北岳大帝在上,在下李世民。当今皇上昏庸无道,社稷动荡不安,连年征战,民不聊生。世民有鉴于此,不忍苍生百姓陷身于水深火热之中。久闻大帝有求必应,故此特来恳求大帝明示,苍生百姓何时能得安居乐业,共享太平?”
祷罢掷下签,签竟然也直立不倒。他反复三次,依然如此。
李世民拾起签,再行大礼:“多谢大帝明示!”
方隐士见李世民英气逼人,气宇轩昂,现在又闻听此言,立刻走上前来道:“小将军刚才连掷三签,非阳非阴非圣,会有何明示?可否请小将军赐教?”
“不敢!签象表面看来虽无显示,但在我心中已得到了启迪。”方隐士请求说得再明白些。李世民笑着解释道:“我问得是何时国泰民安,既然不肯回鉴,想必大帝是要我们尽尽力,正所谓事在人为……”
方隐士面露钦佩之色,夸赞道:“想不到小将军年纪轻轻,竟能参悟到如此深奥的妙理!佩服!佩服!”一直在一旁观望的李靖,也走上前来,表达自己对李世民的敬重与羡慕。望着互相寒暄的两个人,方隐士暗自嘀咕:这两位英雄,都胸怀大志,又都具有帝王之相,不过,一个心胸狭窄,一个胸襟开阔,这一点区别就足以看出他们会有不同的命运。恐怕真命天子的宝位就要落到这位小将军手中了。
校场之上,李渊一身戎装,威武地端坐在高合上观看两军对阵。建成指挥着红军,元吉指挥着白军,阵法变幻,各不相让。突然,一匹快马急驰而来,从马上跳下家将李青,他兴奋地喊着:“二公子回来了!”
李渊惊喜异常地向远处望去。只见尘土飞扬中,李世民跃马飞奔,来到高台前。他勒住马缰绳,战马嘶鸣,马蹄高高腾起。他跃身下马,向高台之上的父亲禀告:“孩儿见过父亲!”李渊望着风尘仆仆的儿子,高兴地说:“好!回来的正好!来看看你兄弟演练阵法。”
从校场归来,李世民随父亲来到书房。李渊关心地询问此番出征的经过,世民一一作了回答。当李渊听到皇上在满朝文武面前问自己怎么还没有死,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一言不发,沉思良久,李世民望着沉思中的父亲,问道:“您不是什么地方得罪了皇上?”
“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皇上会忘掉这件事,不再计较了,原来他一直还在心里记恨着。唉!当初我真是太任性了,太年轻了!李渊喃喃自语着。
“父亲,究竟是什么事?”
李渊依然低声自语着:“高颍被诛杀,我就该有所警觉!想不到张丽华这么一个女人,竟然使他记恨得这么深!”
“皇上记恨您,就让他记恨好了。现在群雄四起,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揭竿而起,独霸一方?”李世民浑身的热血又在沸腾,鼓动父亲说。
没想到李渊双眉倒立,怒视着儿子,喝斥道:“胡说!这种话怎么能从我们李家人口中说出?!真想不到,你得不到赏赐,居然会生出叛逆之心!”
“得不到赏赐,反而更好。我非但不怪皇上,还要感谢皇上呢!如果我被加封进禄,仕途顺利,也许就此沉于声乐之中,不思进取,一旦陷入其中,恐怕就很难自拔了。这样岂不是会永远被人所驱使,疲于奔命,碌碌无为!”李世民并不在意父亲的发怒,侃侃而谈。
李渊勃然变色道:“住口!在李家的屋檐下,绝不允许说这样的话!”说罢,李渊气冲冲地离开了书房。
夜幕降临时分,李府上下灯烛明亮。家仆们端盘托盏,在大院里穿梭般来往,李家大大小小齐聚在厅堂内,为李世民接风洗尘。李渊正襟危坐在大堂中央,建成、元吉依次坐在右边,左边是世民、无垢和窦姨娘。李渊率先端起酒杯。
“今天二郎得胜归来,大家都很高兴。他此次出征一帆风顺,既立下了汗马功劳,又一切平安,实在可喜可贺!我们先为二郎干了这一杯!”众人纷纷举杯,一饮而尽。气氛顿时热闹起来。建成直夸二弟初出茅庐便旗开得胜,干得漂漂亮亮,有声有色,真不简单。元吉则一个劲儿地追问皇上有什么赏赐,封了什么官儿。
李渊忙接过话头,说道:“封官进爵并不十分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李家人才智超众,勇敢果断,能出人头地,并且在关键时刻能为皇上效命解围!”
窦姨娘也说:“世民啊,你可要记住,千万不能居功自傲,从此就自以为是!”
世民恭敬而谦虚地应道:“世民谨记姨娘教诲!”
这时,长孙无垢轻轻托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悄然起身,盈盈含笑地对世民说道:“二哥,我也敬你一杯!祝贺你立了大功,平安归来!”世民也笑着举起杯来,两人对饮。
李渊看着他们,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和身边的窦姨娘轻声细语。他们说的是李世民的婚事。现在世民既然回来了,李渊免不了又再次提起此事。他总以为孩子们的终身大事还是要父母来做主的,如果听任他们各自行事,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窦姨娘却不这么想。她姐姐生前最不放心的,就是姐夫从来不关心孩子们心里在想什么,擅自为他们作主张。对世民的婚事,窦姨娘考虑得最多的,自然也是世民自己的想法。长孙无垢一到李府,世民就匆匆留下一封书信不辞而别,这使窦姨娘感觉到,这件事并不那么好办。这些话她也曾向姐夫提起过,可李渊并不以为然,说总不能因此把这门亲事给退了,还怪她只是些女人家的想法。现在旧事重提,她还是想让姐夫先看看世民是怎么想的。
盛大的家宴终于结束了。李世民和长孙无垢漫步在庭院中,不觉一起来到了后花园。月光如水,给园中精致的楼阁亭台、花草山石披上了一层清辉。他们坐了下来,斑驳的竹影摇曳着映在他们身上,阵阵清香随风飘过,沁人心脾。
李世民对长孙无垢道:
“真对不起你。你刚来,我就走了,对你很少有照顾。我心里很是不安,请你多多原谅!”
“二哥!你也许有难言的苦衷,不要太顾念我了。我们的婚事,是以前父母们决定的,你我并不知情。如果你的心已另有所属,千万别为了我勉强你自己。”无垢非常恳切地望着世民说。
“长孙小姐,这话从何说起?”李世民惊异地看着无垢问。
“我感觉得到,你对我们的婚事像是很冷淡的样子。如果你有什么话,尽可以跟小妹说明白,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世民看了看无垢,终于说道:“本来我很想告诉你,只是不知该从何说起。既然你问到了,我就都告诉你吧。事情发生在你来这里之前……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我遇到了当今皇上的女儿出云公主。
“见到她以后,我就很难忘掉了。后来你来到这儿,我才知道我们之间是有婚约的,因此想在与你完婚前,再见公主一面,好了却这桩心事……想不到,与她见面之后,却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我最后去找她时,见到的却是一堆黄土……”世民说着,想起那茫茫草原上那座凄凉的孤坟,和那孤坟上转动的风尘,泪水无声地落下。
长孙无垢听着,也不禁潸然泪下。她擦去眼角的泪,低声感叹道:“出云公主若是九泉下有知,定会为你的这番深情感到欣慰的!对一个女人来说,得到这些已经足矣。”
停了一会儿,李世民渐渐平静下来。他深情地对无垢说道:“这一切就象是过眼的烟云。今天我们能坦然相对,使我有机会把它告诉你,我心里已经轻松了很多,否则我会对你有一种歉意。我不愿对我未来的妻子隐瞒什么,我们要过一辈子的。”
无垢看着世民,脸上露出欣喜的神情,继而开心地笑了。
夜沉沉,雁门关行宫内悄无声息。寝宫里,杨广已在榻上安歇了。忽然他大叫道:“吉儿!吉儿!”坐了起来。他愣愣地喘息着,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须臾,才明白自己是在做梦。他静了静,才想起自己已下令赐死了吉儿,仿佛又看见梦中的吉儿手捧白绫,满脸哀怨地站在他面前。他大叫汪英。
汪英一步紧似一步地赶过来,听到皇上质问公主死了没有,一时不知所措,吓得不敢吭声。在杨广的再三逼问下,他终于结结巴巴地说:
“没……没有。”
杨广又问:“为什么不按朕的旨意办?”
汪英抖抖索索地如实禀告:“小的是想陛下息怒后,一定会回心转意,照样喜欢公主、疼爱公主的……”
汪英的话还没有说完,杨广就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还是你最明白朕在想什么!好!赏!朕一定要重重地赏你!”
汪英这才吁了一口气,心中暗自庆幸这件事做对了。见皇上高兴,他又讨好地说:“陛下,要不要我去把公主请来,向陛下赔个不是?”
杨广想了想,问现在什么时辰。听说已是三更时分,便摇了摇头说:“不必了,让公主睡个好觉吧!”
此时,吉儿在自己房中并没有安寝。她吩咐荷香收拾点东西,随她一起连夜离开这里。。荷香手脚麻利地整理着,很快打点好了一个小包袱,便去告诉吉儿已准备完毕,该带的都已带上了。吉儿又示意荷香去门外观察一下动静。荷香轻轻推开房门,向外张望了一下,便一闪身出去了。不一会儿,荷香回来了,对吉儿点点头,低声道:“都已经睡了,我们可以走了。”吉儿却没有动,她环视了一下房间,显出几分犹豫。荷香轻声催促,她略显迟疑地问:“我们这一走,不会连累汪总管吧?”荷香急忙回答:“皇上身边少不了他,他不会有事的。公主,快走吧!别多想了,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两个人悄悄地推开门走出来。三个值夜的内侍正低头打着瞌睡。她们刚抬脚站到他们中间,忽然一个内侍动了一下,把二人吓了一跳,愣在那儿。小内侍发出一阵呓语,又睡了过去。两人这才长出一口气,互相看看,蹑手蹑脚地沿着长廊走向宫墙。避开巡夜的卫兵,她们来到高高的围墙下。荷香从树丛中取出一架梯子,架到墙头上,放稳后又向四周看了看,确定无人后,荷香慢慢地先爬了上去。她扒着墙头,探头望了望宫外,见四周空无一人,便向吉儿招了招手。吉儿也跟着爬了上去。主仆二人骑在墙头上,吉儿迟疑地望着下边,不知该怎么办。荷香轻声悄语:“公主,往下跳吧!”吉儿看了看荷香,又看了看宫墙内外,闭紧眼睛。“咚”地一声,两人一起落到地上。她们赶紧爬起来,躲到了暗处,身体紧贴着宫墙,屏住了呼吸。几个卫兵听到声音,从远处走来,向这里警惕地望着,见没有什么动静,便又转身离去了。吉儿和荷香这才走出来,匆匆地消失在夜幕中……
第二天清晨,宫中发现公主失踪了,内侍急忙禀告汪英。恰在这时,杨广又命汪英去请公主来。汪英一时吓傻了,急得直在房中转圈,手里不停地摇着拂尘,口中反复念叨:“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无奈不敢怠慢,只好去见皇上。未及近前,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叩头不止,嘴里不停地说:“奴才该死!”待皇上问起原因他才如实禀告了。杨广气得大骂“蠢材”。接着他又召刁义等几个内侍,对他们逐个儿痛家斥责。
“启禀陛下,都是汪英的主意,跟小的没有关系!”刁义赶紧为自己解脱道。
汪英气得浑身打颤,指着刁义道:“我是叫你留下出云公主,并没有叫你让公主跑了!”
杨广大发雷霆:“你们都给朕住嘴!听着!找不回公主,朕拿你们是问,谁也跑不掉!”
一望无际的原野空旷寂寥,只有一些简易的帐篷散落其间,三三两两的难民,在四处找寻着挖剩的野菜和可烧的柴草。连日奔波的吉儿、荷香路过这里,同情地注视着这一切。饥饿的难民呆呆地盯着这两位衣着华丽的青年女子。
刘大娘,一位饱经风霜的老妇人,布满皱纹的脸枯黄干瘪。她怀中抱着一个三岁左右、瘦成一把柴的孩子。孩子脸色苍白,不停地哭着,声音逐渐变得微弱下来。望着渐渐走近的吉儿、荷香,刘大娘一下扑了上去,跪在地上,挡住了她们的去路。吉儿、荷香吓了一跳,不知如何是好。
刘大娘声音嘶哑地恳求她们:“好心的姑娘,求求你们,求你们了!”
吉儿赶忙上前去扶她。刘大娘不肯起来,仍然苦苦地哀求着:“好心的姑娘,我不为难你们,只求你把这可怜的孩子带走吧,给他口剩饭吃,救救他这条小命吧!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了,带走他吧,我今生来世变牛变马也会报答你们的!”
吉儿、荷香听得落下泪来,非常不忍心地去搀扶刘大娘:“这往大娘,你先起来,有话我们慢慢说……”
猛然间只听有人高喊:“土匪来了!土匪来了!”
难民们一听,像炸了窝的麻雀,惊呼着四散奔逃。吉儿、荷香诧异地四处张望,唯有刘大娘依然呆呆不动地抱着孩子跪在那里。远处,一队土匪骑着马冲过来,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马蹄踏平了那些简陋的帐篷,哭声、喊声响成了一片。荷香吃惊地拉起吉儿,躲闪着,吉儿踉跄了一下,摔倒在地,荷香急忙弯下腰去扶。土匪头子吴霸策马奔过,顺手抢过荷香身上的包袱。吉儿被荷香扶了起来,心里惦记着刘大娘,前后环视着,不料却被勒马转回身的吴霸发现。吴霸跳下马来,打了一声唿哨,几个匪徒围了上来。他面目狰狞,垂涎三尺,狂笑着扑向吉儿。
正在这个关头,两个人忽然从天而降,将他一脚踢开。吴霸栽倒在地上,滚了几滚,又翻身跃起,凶神恶煞地拔出剑来。惊魂未定的吉儿,这时才看清来人是李靖夫妇。红拂女护卫着吉儿、荷香,李靖与吴霸及众匪徒砍杀格斗。最终,吴霸敌不过李靖,被一剑刺中。众匪徒群龙无首,纷纷四散而逃。
旷野上一片狼藉,刘大娘僵硬地躺在路边,她已被乱马踩死,怀中还紧紧抱着断了气的孩子。吉儿不忍看下去,用手捂着脸,浑身颤栗不止。一旁的李靖夫妇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
一俟吉儿情绪稍有好转,李靖问她们要去哪里,吉儿答说要去晋阳。红拂女一听高兴地说:“正好我们也路过晋阳。若是不嫌弃的话,我们结伴而行,途中也好护送、照顾你们……”
吉儿感激地说:“多谢姐姐了!能有幸遇上李大哥和姐姐,是我们的福份。”
于是四人启程上路,四匹马在阳光道上奔驰着。
几天后,他们来到一个小镇。镇子不大,只有一家悦来客栈。李靖夫妇对吉儿说:“我们就在这儿过夜吧,只好委屈公主了。”四人走进客栈,要了房间,各自歇息去了。
夜已经很深了,吉儿难以入眠,独自坐在窗前,看着一轮明月沉思默想着。
荷香小心地问:“公主莫非又想起李公子了?”吉儿从窗外收回目光,嗔怪地看了荷香一眼,感伤地说:“现在,我倒想起父皇来了。都怪我一时任性,闯下了大祸。我不辞而别,不知父皇该多担心、多生气……”
荷香安慰她说:“公主,别想那么多了,既然已经出来了,担心、后悔都没有用,还是想想明天吧。明天就到晋阳了,你马上就能见到公子,大家很快就可以团聚了。”
“团聚?现在说这话还为时过早吧?不知怎么,我老是担心,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好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