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洌见林翎醒来,呆愣愣地望着自己,竟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笑,伸了手去抚林翎的额头。林翎条件反射地歪头一躲,下意识便要起床逃脱。璃洌倒也不恼怒,朗声大笑起来,笑得林翎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林翎顿了手中将要掀被子的动作,红着脸注视着眼前的锦袍男子,虽不熟悉,却也并不排斥。待璃洌笑够了,林翎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莫名其妙地问道:“敢问公子为何如此……呃……高兴……”林翎组织了一下语言,脑中却还是一片混乱。
“公子?”璃洌美眸一亮,唇角挑开一个好看地弧度,应道,“沁儿连皇兄都不认得了?这般客气,要唤我公子?哈哈……哈哈……”倒是像极了哥哥打趣妹妹的样子。
林翎凤目一挑,大脑飞速旋转,好不容易在璃沁记忆的边缘挖掘出了星星点点有关她“皇兄”的记忆——林翎住在璃雪皇宫时,璃雪国主璃胤只有一子一女,长子璃洌,为先皇后所生,先皇后薨,便无人照料;璃沁小璃洌一岁,为南宫郡王府郡主宫凝雪(凝妃)所生,凝妃虽待璃沁苛刻,却对小皇子璃洌处处照顾——也许是小孩子的妒忌心作祟,璃沁对这个哥哥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感。
璃洌见林翎脸色微变,不再答话,心中无底,遂也止了笑意,等待下文。
林翎回神发现璃洌不再出声,便知道璃洌是在等自己表态,于是林翎扯了嘴角,冷声问道:“阁下何以确认身份?”
璃洌被林翎猛地一问有些蒙圈,第一反应是林翎想要自己证明身份,遂将腰间美玉递与林翎道:“这玉佩是凝妃娘娘所赠,想必沁儿应该记得……”
璃沁虽对璃洌的记忆不多,但这块美玉她着实记得,当年凝妃教授二人课程,璃洌当场成诵,让凝妃赞不绝口,遂将其贴身玉佩赠与璃洌。早就对那美玉虎视眈眈的璃沁自是不依,还差点因这美玉跟璃洌反目成仇。
林翎苦笑一下,柔声而语:“我问的自然不是这个……”
璃洌似乎十分急于证明自己的身份,赶忙接了林翎的话问道:“那是……”
林翎忽觉好笑,随手将落于额前的碎发别于耳后:“我问的是,你如何证明我就是璃沁——兹事体大,总得有个说法吧?”
璃洌一听林翎是担心这个,顿时舒了一口气,然后浅浅一笑,故作神秘地应了一句:“本太子自有本太子的法子——难道本太子会将自己的亲妹妹认错不成?”
林翎觉得无趣,便要将玉佩归还璃洌,谁知璃洌擎起双手一推,又将玉佩推到了林翎眼前,随即莞尔道:“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林翎脑海中闪现璃沁离开璃雪皇宫的场景——会天大雪,小小的璃洌竟迎着风雪摇摇晃晃地将凝妃母女送到了宫门之外。临别之际,璃洌将手中的美玉交予璃沁,悄声嘱咐璃沁,要好生保管。璃沁却倔强地一推璃洌的双手,在璃洌耳边轻轻耳语了两句……
“总有一天,我会凭自己的本事从你手中夺回这玉佩——分别的日子,这东西便暂由皇兄替我保管好了!”林翎近乎是没有意识地重复了当年的那几句耳语,虽是十分挑衅的话,却在璃沁的记忆里读出了些许亲密——虽然林翎记不清璃沁与璃洌是如何交好,但林翎却肯定了二人关系不赖的事实。
璃洌先是一愣,随即眼眸一亮,握上林翎双手:“沁儿,你没有忘记为兄,对吧?”
林翎没有闪躲,却仍旧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亲密,遂只好尴尬笑笑摇头,不再多言。璃洌自是看懂了林翎的窘态,默默放开了双手,眸中满是温柔地微笑道:“不记得的我们便再重新拾起,反正来日方长,如今沁儿有伤在身,还是好好休养得好……”
璃洌微笑着摸摸林翎的脑袋,起身离开,徒留林翎一人呆坐在床榻,怅然若失。
再见应不识
林翎此次受伤不过是皮肉之伤,遂在灵枢和璃洌的照料下,不过数日已经恢复个大概。
璃洌对林翎的照顾很是上心,以至于林翎渐渐有些淡忘了自己对此般顺利认亲的疑虑。几日交流下来,林翎得知栖情已被定南王府安郡王也是璃沁的表哥宫辰御护送回家,遂也没了心思。
林翎恢复元气之际,璃洌带着林翎就篱南启程去往篱雪国都篱雪城。林翎自是“职业病”复发,赶路的这几日,林翎一路走着一路观察周边环境,观察到最后只得扼腕叹息——就这外面的自然风貌看来,篱雪国大约地处的位置应是温带地区,传闻当中的冬季寒冷漫长、夏季凉爽短促肯定是不存在的——传闻果然不实!而自己跟着那传闻“捏造”的地理位置亦是不准确的,看来这个时空,还真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
璃洌见林翎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问其原因。林翎尴尬一笑,不知作何解释,只好默默地摇了摇头。璃洌以为林翎是许久没有回来篱雪对篱雪感到陌生,遂微笑着安慰道:“这可是沁儿的国家,沁儿为所欲为便是,无需烦忧!”林翎扯了嘴角又是尴尬一笑,璃沁的记忆中连她父皇的身影都不曾出现过,看来这凝妃定是个失宠的主儿,至于那雨瑶娘娘,整天和凝妃凑在一起,也差不多是接近失宠的命——林翎琢磨到此竟隐隐有了些许兴奋——反正凝妃已经仙去,这雨瑶娘娘又不得宠,如若能说动这太子帮帮忙,想要来无影去无踪亦不是难事……
林翎眼神一亮,挑唇问道:“皇兄可是能帮沁儿一个忙?”
璃洌虽多年未见璃沁,却对璃沁这小动作记忆犹新,不过一眼,璃洌心里便有了不好的预感。璃洌挑挑眉梢,试探着应道:“沁儿直说便是!”
“沁儿多年未见雨瑶娘娘,心里甚是想念,但如此大摇大摆地进宫,完全没有新意嘛……”
“所以?”璃洌虽已经将林翎的下文猜了个大概,却还是执意引导一下,让林翎把话说完。
“所以……我可不可以跟着皇兄‘混’进宫去,在不让别人发现的状况下,给雨瑶娘娘一个惊喜?”林翎眼眸发亮,一副鬼灵精的样子,心里却琢磨着待自己悄无声息地探望完这雨瑶娘娘,再设法混出宫去,那自己就可以不被这篱雪公主的身份所束缚,活的自由自在。林翎一高兴便将自己回篱雪的另一大原因忘得无影无踪了。
璃洌见林翎这般模样,心里竟泛起丝丝宠溺的情绪,垂眸略作思索,抬眼便点头应了声“也好~”算作答应。林翎自是高兴,唇角一勾,笑得那般开心。
大约又过了两柱香的时间,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吱呀一声停了车轮,不再动弹。林翎掀了帘子但见一堵厚实的围墙。林翎一愣,在璃洌的笑声中才后知后觉过来——原来这太子殿下带人来无影去无踪也是翻墙啊……
林翎正琢磨着呢,只觉耳畔一热,璃洌贴着林翎的耳边叨咕了一句:“时间正好!”便伸手揽过林翎的柳腰,腾空而起,眨眼便翻过围墙落于院内。林翎本以为这“时间正好”指的是此刻此地已没有人巡逻,却在落入大院之时分明清楚地感到周边压迫的气息。
一道黑影现身璃洌和林翎面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一礼,恭敬问候道:“太子殿下!”
璃洌一改往日的温和,此时却是满脸地冷漠,压低声音“嗯”了一声作为回应。黑影礼毕起身,训练有素地闪身离开,隐了身形。林翎这才知道璃洌所谓的时间刚好,好的是此刻此地巡逻的正是他自己的人。
璃洌见林翎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挑唇微笑:“璃雪皇宫所有角落都是戒备森严,只有换班之说,没有缺人之说……想要来无影去无踪难,也不难!”璃洌的一番话一方面是为解答林翎心中疑虑,另一方面也是一个警告——存着玩心没什么不可,但若存着什么不好的心思,那却是万万不可的。
林翎瘪了瘪嘴,心里叫苦不迭,自己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容易被人看透了?涂山颜渊那般精明的能看透也罢了,就连璃子逸、璃洌这样的……林翎思维一转到璃子逸这边就有些迟钝,遂赶紧停了念想,凤目一挑,凝上璃洌。璃洌倒是不怕林翎这小妮子,再次微微一笑,伸手揉了揉林翎脑袋。林翎本想闪躲,后又觉得不好,便没有动弹,如此顺从的姿态更是让璃洌觉得畅快无比。
璃洌闹够了,便引了林翎去见瑶妃娘娘。林翎远远望见凤雪宫三个大字的时候,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虽然璃沁离开皇宫十年,但璃沁记忆中却清楚地记得璃雪皇宫最高权威是璃雪殿,那是她父皇的居所;而第二高权威便是凤雪殿,那是皇后的居所——尽管在璃沁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两所宫殿与这两所宫殿主人的形象,但眼前这挂着“凤雪殿”匾额的巍峨大殿,是绝对不会有错的!
璃洌见林翎止了步,自己亦是随着停了下来。林翎定了定心神,问道:“皇兄不是带沁儿去见雨瑶娘娘吗?带沁儿来皇后娘娘这里是何用意?”
璃洌这才告诉林翎,十年之前凝妃仙去以后,璃雪国主竟将空置了五年的后位交予了瑶妃,同时将璃洌璃沁一并寄到瑶妃名下,并册封璃洌为太子。璃洌一席话说得很是平淡,但林翎却从他的话语听出了些许意味——凝妃仙逝,瑶妃就成了皇后,这事情未免太过巧合吧?再说如若璃洌没有怀疑又何必躲躲闪闪,不早点告诉自己这个消息,非要等将自己骗进宫里,无法脱身之时才肯说清……林翎此刻回味璃洌方才的一番言语,才有些明白过来那“难”的不过是皇后和太子皆不允自己闹事这件事情。
璃洌仿佛看穿了林翎的心思,苦笑着摇摇头道:“沁儿,为兄不告诉你此事并不是要请君入瓮、控制住你,才能放心地将此事告知于你,而是为兄是真不知道如何向你提及才能让你不去多心……无论你信与不信,为兄所言发自肺腑——至于你的疑虑,为兄亦是用了十年时间明察暗访,却都没有查到蛛丝马迹,母后……为人你应知晓,母后与我自是无可挑剔,且连十七叔都护着母后,所以我想……”
璃洌的话原本说到“母后为人你应知晓”便足够动摇林翎了,可是后面一句“十七叔护着母后”却是硬生生将林翎拉回了现实——如若不知是璃墨要杀璃沁,林翎此刻大抵还不会怀疑那瑶妃,可现如今璃墨要要璃沁的命,那这背后不可告人的东西就很有可能引诱璃墨勾结瑶妃害死凝妃……呵,璃墨……林翎美眸一转,心思一横,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事情越来越有趣了!既然这般,本姑娘还不走了,非要将你们一个个大狐狸尾巴都揪出来才算完!
茶杯摔碎的声响打破林翎和璃洌之间的僵局,璃洌眸光一暗,匆匆向凤雪宫走去。林翎自是下定了决定趟这浑水,亦是加紧了步子跟了过去。
临近凤雪宫,里面的声音亦是清晰了起来——女人的咒骂声、摔砸器物声混在一起,好不热闹。林翎拧了眉头,将即将走进凤雪宫大门的璃洌一把拽了回来。璃洌这才告诉林翎,自林翎离开璃雪,瑶妃久病至今。瑶妃虽贵为皇后,却从不以气势压人,其和蔼程度,着实让后宫大部分人都为之臣服。可是一年之前,璃雪国主新纳两妃,深得璃雪国主喜爱,此两妃本是谦卑,却因圣宠,恃宠而骄,逐渐便将好脾气的皇后不放在眼里……
林翎略作思考,将璃洌拉到身后,传音入密道:“后宫之事,太子不好掺和其中,不如让沁儿探探虚实!”林翎说完便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凤雪宫大堂——堂内两位妃子自是娇俏动人,不过扯着嗓子骂人的画面却着实是毫无美感的。
林翎大喝一声:“还不住嘴!”生生将两个皇妃的气势给压了下去,两人同时回头凝上林翎,心中皆是一惊,嘴上却不愿意认输分毫——一瞬安静之后,两位皇妃又再次聒噪起来——这次却是气势汹汹冲林翎而来。
林翎一撇嘴角,一掌拍上身边的小桌,茶杯脱离桌面腾空而起,林翎再出一掌,让杯体与杯盖分离,直直向两个妃子的面门奔去——杯盖直直扣上那粉裳妃子的额头,粉裳妃子直接晕了过去;那绿裳妃子倒是反应得快,矮身一躲,虽是躲过了撞击,却被淋下的茶水浇了一脸一身,妆容骤花,俨然一只狼狈的落汤鸡,落魄至极。
璃洌见此状,很是想笑,却又强忍着,不笑出声来。
那绿裳妃子自进宫便受万般宠爱,任谁都不敢对她如此,一想到这里,那绿裳妃子更是恼怒,张牙舞爪地便冲林翎冲来。
“皇上驾到,璃王到!”尖利的嗓音划破长空,亦是停顿了此刻诡异的气氛——那绿裳妃子顿了刚才的动作,慌忙跑到一边,找人帮自己打理妆容;那粉裳妃子亦是刚刚转醒,一听此言,赶忙起身,顶着额上的红斑块,匆忙整理着自己的仪容;林翎听到这声通传,亦是转过身子,循声眺望——与前两位不同,林翎眺望的人,不是那人人巴结不得的皇帝老儿,而是那璃雪国主身后跟着的璃王殿下——十七皇叔!
那人身材修长挺拔,一袭深紫官装尾随前面的明黄稳步踏入大堂,整齐束起的长发虽不同往日一般的慵懒,看起来却更加清爽、精神,白皙的面庞,入鬓的剑眉,微挑的凤目和那剔透的美唇……林翎本来看到那身姿便不想再确认那眉眼,毕竟前世发生过的事情已经足够残忍,她到底是没有想过今生再发生同样的事情自己会如何……
“儿臣参见父皇!侄儿见过十七皇叔!”璃洌凑到林翎身边给对面的人依此行了礼。
林翎的心亦是随着璃洌的称呼一沉再沉——自己怎就没有想到三岁成诵,五岁可带兵的璃雪第一神童与这天下第一公子的联系?林翎苦笑一下,依旧一动不动地立于原地,璃子逸啊璃子逸,我林翎自是知道你不简单,竟没想到你居然这般不简单!
林翎痛苦地拧了一下眉头,冷笑一声,屈膝一礼:“沁儿见过父皇、十七皇叔!”
虚实恐难辨
璃墨听着林翎的称呼,心脏狠狠地沉了一下,面上虽不动声色,袖中的手掌却已紧紧地拽成了拳头。璃雪国主璃胤面色如旧,见林翎行礼,这才眼角一挑,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璃胤上前一步扶起林翎,视线相对,眉目含情,自是一副威严的慈父形象。
林翎借势直起身子,抬眼细细打量眼前这抹明黄——如若说璃洌有个两三分像璃墨,那璃墨与眼前这人的相似度竟有个四五分!璃胤虽比璃墨大十岁有余,却因保养极好而显得极为年轻,看上去也只大璃墨四五岁的样子,只是这周身的气魄与与生俱来的威严,比起璃墨,还是更胜一筹的。
璃胤见林翎抬眼打量自己,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睛,笑容亦随之扩散开来——这是林翎第一次从一个人的笑容里,感受到了父爱的温暖。
突如其来的抽噎声,打破了此刻的温情。
璃胤一拧眉头,移开视线望向林翎身后一粉一绿两个身影:“馨儿、雨儿你们二人如何会弄成这般田地?”
那粉裳皇妃只是抽泣,梨花带雨,好不委屈;而那绿裳皇妃倒是个有骨气的主儿,硬是将眼泪一抹,上到璃胤眼前便跪下磕头:“皇上,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其腔调之凄惨完全不输于杀猪的——林翎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又是狗血的宫廷剧!
璃胤倒也沉得住气,按照往常宫廷剧所播,此番桥段下来,皇帝陛下定要深情款款地扶起那正哭啼着的美人,然后大义凛然地安慰一句“爱妃有什么苦衷但说无妨,朕必定为你做主!”而此刻的璃胤只是冷静地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