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华并不觉得自己在外观上跟香港的女生有多大区别,便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老头往周围的乘客指了指,说:“你没发现吗?这里的年轻人不会浪费任何时间,他们坐地铁时不是玩手机就是睡觉,又或者看书看报纸,绝不会像你这样东张西望。”
经过他一说,见华才发现的确是这么一回事,这里的人仿佛都很赶时间,双手总是停不下来。
“其实发生在地铁里的怪事很多哦,你是内地人,应该没听说过‘地铁神秘儿童’吧?反正还有些时间才到下一站,我就给你讲这个故事吧……”老头眯着眼徐徐道出一个诡秘故事——
这件事发生在2003年5月的某天下午,一名车长将列车驶离佐敦站时,无意地往月台方向瞥了一眼,竟然看见机房内有几个小朋友。机房的闸门平时都有上锁,乘客不可能走到里面去。
车长当时想,可能是维护人员的小孩吧,应该很快就有人把他们带出来,所以就没有在意。他驾驶列车绕了一圈,再次驶到佐敦站时,特意往机房看,发现那几个小朋友还在里面。
车长这才觉得有点奇怪,马上将此事报告控制中心。控制中心立刻派维护员到值班室及机房查看,却没有发现小孩踪影,也没听到小孩玩闹的声音。维护员怕小孩跑到机房深井的通道里面,就赶紧下去找。
深井通道里只有通风管道和地下电缆,平时别说人,就连老鼠也不多见。维护员快走到底层也没发现小孩,但却听见头上有声音,应该是有人顺着梯子爬下来。不过他仔细一想,刚才就只有他一个人进机房,怎么还会有人下来呢?
他满腹狐疑地抬头往上看,先看到一双老式童鞋,再仰起脖子竟然看见一个面色惨白的小朋友,正瞪大双眼盯着他。这可把他吓一大跳,一时重心不稳就从梯子上摔下来。当他爬起来的时候,那个小孩已经不见了,他赶紧用对讲机向控制中心汇报。
控制中心的职员亦不敢怠慢,马上打999报警。警察赶过来仔细地搜索一番后,也没发现小孩的踪影,就询问维护员当时的情况。
维护员说,那个小朋友面色很白,身上的衣服虽然很干净,但款式却像是几十年前的老古董,最可怕的是跟他对望时,面上毫无表情,压根儿不像是个小孩,反而像个七老八十的老人家。
在他摔倒后,那个小朋友就不见了,可不管是往上爬或跳下来,也不可能马上消失。而且他一进机房就马上把闸门锁上,没钥匙不可能离开机房。
警员怕小孩躲藏在深井通道里,于是再次寻找,虽然还是没找到人,但却发现几张糖果纸。糖果纸很干净,应该是刚刚丢弃的。但纸上的图案及生产日期,均表明这些糖果纸源自一款1950年生产的糖果,在香港早已绝迹了……
“那几个小孩最终也没找到吗?”见华的声音微微颤抖。
“能找到就不叫鬼故事了。”老头露出神秘的笑容,递上一颗包装十分怀旧的糖果,“要吃糖吗?”
见华怯弱地接过糖果,仔细一看发现是最近才生产的,这才稍微安心一点,对老头笑道:“你是故意吓唬我吧?”
此时列车已经到站,安琪扬手叫见华下车。正当见华准备向老头道别时,突然想起对方在讲故事之前,曾说“反正还有些时间才到下一站”,遂惶恐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下车?”
“你再不下车,门要关上了。”老头往她身后的车门指了指。
虽然觉得对方很可疑,但哥哥等人已经走出车厢,见华亦不敢逗留,立刻跑到车厢外。当她回过头来,车门已徐徐合上,透过车窗能看见老头面露出邪魅笑容,正跟她挥手道别。老头嘴巴张合,看嘴型应该是说:“我们还会见面。”
见华心慌意乱地扑入哥哥怀中,在大家不解的目光下诉说刚才的奇异经历。溪望眉心打结,愧疚道:“刚才我只想着查案的事,没有注意到那个老头,真对不起,他没伤害你吧?”
“大庭广众之下,他能对你妹妹做些什么?”安琪略起醋意,白了溪望一眼后,遂认真地对见华说,“不过,丫头你接连遇到奇怪的人,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她往榴莲肩膀拍了一下,“反正我哥没什么事干,就让他当你的贴身保镖好了。他要是让你掉一根头发,就算我会放过他,你哥也不会放过他。”
天水围警署距离地铁站不远,与案件相关的人士均已被带返警署。因此安琪将家门钥匙交给榴莲,让他先带见华回家休息,自己则打算跟溪望到警署继续向众人问话。
“晚饭怎么办?”榴莲问道。
“你别跟我说,你连一毛钱也没带来。”安琪面露狰狞之色。
“你当了几年差婆(差婆,是香港人对女警的蔑称),似乎要比以前聪明了一点。”榴莲咧嘴笑道,“有了上次的经验,你以为我还会带钱过来吗?钱也不是没有,就只有几百块人民币,港币的确一毛也没有。”
“去死吧你!”安琪跳起来锤打榴莲的脑袋。
“哥,快劝劝他们呀!”见华拉着哥哥,慌忙叫道。
“他们闹一会儿就没事了。”溪望从肩包取出一枚戒指交给妹妹,又道,“把戒指戴上,必要时用来自卫。”
见华接过一看,发现戒指上有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惊呼道:“哇,这难道是泽哥那枚‘莲花泽泪’,怎么会在你手中?”
“嗯,这枚戒指当年差点让花泽坐牢,所以替他洗脱嫌疑后,我就没还给他。”溪望狡黠地笑了笑,小声说,“你可别给他。”
“他要是跟我要怎么办?”见华像哥哥那样,将戒指戴在右手食指上。
这枚“莲花泽泪”是花泽念初二时制造,当时他的手指并不粗,所以见华戴在食指上大小刚刚好,犹如量身定制。只是经过漫长的时间,戒指的颜色略显灰暗。
“傻丫头!”溪望轻刮妹妹鼻子,又道,“他连房子都能被龙哥抢去,难道还会吝啬一枚烂铜戒指吗?”
这边两人刚结束交谈,那边另一对兄妹的打闹,亦以榴莲败阵告终。溪望给见华塞了一张千元港币,让她先跟榴莲离开。看着他们走进换乘轻铁的通道后,安琪便抱怨道:“哪有当哥的像他这么吝啬,竟然想来吃我的用我的。”
“他连房子都能送你,你还跟他计算这点小钱?”溪望轻抚她的背脊,给予她温柔的安慰。
“你可别学他那样!”安琪睁着一双杏目瞪住他。
“不敢,不敢。”溪望作求饶状,遂跟对方一同步出地铁站。
见华跟榴莲乘坐轻铁时,向对方问道:“猛哥,你上次来香港发生什么事了?”
“上次王姗可够狠了,竟然把我带来的钱,一毛不剩地抢个精光。”榴莲略显气愤,但很快又平静下来,“唉,这也不能全怪她。明叔走了之后,她一个人在这里生活,身边无亲无故,其实也不容易!”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能详细告诉我吗?”见华关切问道。
榴莲再度叹息,遂将事情的大概经过告知对方——
我跟你说,你别看香港是个繁华的大都会,其实在这里生活的人都要承受很大压力,尤其是像王姗那样的警察。
过大的压力最容易把人逼疯,所以要在香港生存,首先得学会给自己减压。有人选择赌博,有人选择酗酒,甚至有人选择滥交。王姗虽然没染上这些恶习,但她的减压方法,有时候也让人挺头疼。
你昨晚睡她的房间,应该有看见房间里挂满的名牌皮包吧,还有塞满衣柜的名牌衣服。这就是她的减压方式——疯狂购物。
其实现在已经少很多了,之前连明叔的房间也被塞满。你别看她当警察,就以为她很有定力,在工作上她或许能做到严守纪律,但下班后她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一旦有觉得不顺心的事情,就会不停地买东西,信用卡刷爆一张又一张。
那些所谓的分期付款,全都是消费陷阱,好几万的东西分二三十期还,每个月可能只要还不到一千块。可是当你买完一件又一件后,就会发觉自己每个月工资扣除还款,剩下来连车费都不够。而且如果你没按时还款,那利息就跟滚雪球一样,可吓人呢!
如果连最低还款额也给不上,不但会影响信用度,就连工作也会受影响,以后想要升职就困难多了。王姗为了把钱还上,竟然去跟“大耳窿”(大耳窿,是粤语中对放高利贷者的俗称)借钱,这不是找死吗?
去年我带了十万块过来,打算帮姨妈买金器,做她女儿的嫁妆,谁知道刚巧碰到“大耳窿”上门讨债。她好歹也是我妹,总不能见死不救,我就把带来的钱全给她还债了。之后,我把她的名牌货全拿去卖给二手店,还让花泽在内地给我汇钱过来,这才帮她把欠债还清。
所以,我这次一分钱也不带来,就算再有人上门讨债,也没钱让她抢……
“真的?”见华调皮问道。
“我像是撒谎吗?我身上真的没有港币。”榴莲取出钱包打开给她看,里面只有少量人民币。
见华盯着他的眼睛,笑问:“我是说,要是又有人上门向姗姐讨债,你真的不帮她吗?”
榴莲不自觉地回避对方的目光,迟疑片刻才答道:“她要是还敢跟‘大耳窿’借钱,我才不会管她的死活。”
见华笑而不语,于心中念道:你是没带钱,可带着好几张银行卡呢。我就不信姗姐有麻烦,你会见死不救。
安琪领着溪望走进天水围警署。罗杰已经将与案件有关的人全部带回来问话,由于溪望不是警员,在这种正式场合不能直接向证人问话,只能透过摄像机了解会面室内的情况。
会面室里放有一张三角形的桌子,箫皖婷、罗杰及一名女警员分别坐在桌子的三面。装在墙角的摄录机将拍下会面的整个过程,并录制成三份录像带,其中一份将交给箫保管。安琪解释这是为了保护嫌犯及警员的利益,不管是警员违规,还是嫌犯做任何小动作,录像带都是最有力的证据。
“这样虽然能保护嫌犯利益,但同时亦给嫌犯带来心理压力,要向他们套话就困难多了。”溪望皱了下眉头,“而且也不能以暴力或者恐吓等手段逼供,嫌犯会乖乖地坦白交代吗?”
安琪反问道:“我们都忙半天了,但罗杰到现在还没给他们录完口供,你不觉得奇怪吗?”
“的确不对劲,我们中午把所有人都问过一遍,花了也没一小时。你的同事就算问得再仔细,应该也早就问完了。”
“在法官裁定犯人有罪之前,我们只能将他们称为‘嫌犯’。嫌犯的权利跟守法的市民一样,原则上我们不能损害他们任何权益。我们可以做的事情就只有扣留他们48小时。”安琪扬了下眉,继续道,“所以我们只能跟嫌犯打心理战,先让他们感到焦虑、不耐烦,甚至是疲劳,然后再让他们坦白交代事实。”
溪望摇头道:“这种方法太没效率了,而且对老油条也不管用。”
“也不一定,你看,似乎已经起效了。”安琪指着屏幕中拍案而起的箫皖婷。
第十二章 闭门失窃
箫皖婷于会面室内,情绪激动地冲罗杰叫骂:“你们香港警察就这样对待孕妇吗?我都说多少遍了,我在房间里喂女儿吃饭,然后就到隔壁跟大家一起吃饭。我没看见谁走进主卧室,更不知道是谁把宝宝扔到街上!不管你再问多少次,我的答案还是一样。”
“箫女士,请你合作,先坐下再说。”罗杰一再安抚箫皖婷,待对方坐下来,又道,“这一切都是按照程序进行,我没有为难你的意思,这一点我的同事可以作证。”
坐在一旁的女警点头道:“箫女士,我们会保障你的一切合法权利,这一点请你放心。我们的确是按照程序办事,没有故意为难你。”
箫皖婷骂道:“你们蛇鼠一窝,说什么都可以。”
女警板着脸说:“箫女士,你不熟识香港法律,我们可以原谅你一次。但我有必要告诉你,你这句话有可能触犯诽谤罪。”
“我,我只是随口胡说而已。”箫皖婷一脸惶恐,怯弱地低下头。
“那我们就继续吧!”罗杰略为整理一下桌上的记录,继续询问,“你几点回房间喂女儿吃饭?”
“这个问题你至少问五次了,是12点。12点整!不差一分钟……”
在监控室通过屏幕看到这画面的溪望苦笑摇头,说:“这样问下去,就算问到明天也不会有进展。”
“这也没办法呀,每个人都会为保护自己而刻意隐瞒、甚至捏造事实。应付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断重复相同的问题。对方要是说的真话,不管问多少次答案都一样;如果是假话,问多了自然就会出现错漏。”安琪看了下手表又道,“我们先去饮杯咖啡吧!今晚可能要忙到很晚。”
两人刚走出监控室便听见小孩子的哭声,随即发现燕小晨在走廊上号哭,旁边有位女警正在安慰她,但她却没有理会对方。安琪上前问女警怎么回事,对方说晨晨的父母都在接受问话,她没看见父母就哭起来了。
溪望走到晨晨跟前,蹲下来跟她说:“你的屁股发光了,你没看见吗?”晨晨没有理他,继续号哭并说要找妈妈。他又道,“你不相信吗?我拿过来给你看。”说罢把手伸到对方背后,当他把手收回时,手中握住一个拳头大、浅绿色半透明的橡胶球,“你看,我把你的屁股拿出来了。”
“你骗人,都没有发光。”晨晨的哭声渐小,但仍在抽泣。
“我没骗你,你看……”溪望将橡胶球往地上一扔,球身触地后里面立刻发出斑斓的七彩闪光。
“哇!”晨晨惊呼一声,立刻跑去把正在地上回弹的橡胶球接住。
“喂喂喂,是我先看到的。”溪望又走到她身前蹲下。
“这是我的屁股呀!”晨晨把球藏到身后。
“要我给你也行,不过你要告诉我,中午吃饭的时候有看见特别的事吗?”
晨晨歪着脖子想了想,遂答道:“我看到几个影子呢……”
“你看见什么?说清楚一点。”安琪抓住晨晨的肩膀追问。
“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晨晨被她吓得大哭。
溪望给安琪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别着急,然后对晨晨说:“不想要回你的屁股吗?”晨晨使劲摇头,他又道,“那你就要把看见的事情告诉我才行哦!”
晨晨年仅四岁,表达能力相当差,溪望花了点时间才弄明白她的意思。根据她的讲述,在燕青羽接替妻子后,周芷珊大叫之前,她透过门缝,前后共看到四道人影闪过。以时间推断,第一道人影应该是离开房间的晶晶,第四道人影应该芷珊,而第二、三道人影极有可能是凶手进出主卧室时留下的。而青羽当时是背向房门喂女儿吃饭,应该没注意到有人影闪过。
在这时候能进出主卧室的人,就只有当时留在A室的仙蒂、阿珍及魏晨伊。而阿珍若要进入主卧室,必须经过客厅,肯定会被仙蒂看见。那么魏晨伊的嫌疑就最大了。之前魏晨伊曾说所有人都不喜欢周家,现在想来难免令人觉得有贼喊捉贼之嫌。
“安琪。”一名男警从监控室探头出来向安琪招手。
安琪快步走近,问对方有什么事。男警告知正接受问话的仙蒂,似乎怕影响到她的工作签证,正准备向警方交代之前没说的事情。
溪望跟安琪再次回到监控室,通过屏幕了解仙蒂接受问话的情况。仙蒂面露惶恐之色,不停询问警员会不会对她的工作签证有影响。警员说只要她跟警察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