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好吧。那么亨利和艾迪呢?”蒙德问。
“他们可不愿意和疯狂的斧头杀人魔住在一个屋檐下。”基吉一边穿过厨房,一边回头说。
亚历克斯跟在后面说:“我真不想听你这么说。”
“什么?疯狂的斧头杀人魔?”
“不。我希望你没告诉亨利和艾迪我们是谋杀案的嫌疑犯。”
基吉耸耸肩说:“只是开个玩笑。亨利更感兴趣的是他的‘路虎’车,才不管我们做过什么呢。这反倒给了他搬出这里的理由。另外,好运的是你,你能多出两间房,再也不用和歪呆挤一间房了。”
亚历克斯伸手去拿烧水壶:“没什么区别。我希望你还没有播种吧。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们要收获了。”
1、2、3:苏格兰地名。
12
亚历克斯的预言实现得比他料想的快得多。几天后,他正走在通往艺术史系的北大街上,看见亨利?卡文迪什和他的一帮死党穿着红色的法兰绒长外衣,正大摇大摆地迎面走来,那神情仿佛这里是他们的地盘。他看到卡文迪什推了推另外一个人,说了些什么。当亚历克斯走到他们跟前时,发现自己被这帮穿着校服的年轻人围在了中间,他们正斜眼盯着自己。
“我很惊讶,你居然还敢在这儿露脸,吉尔比。”卡文迪什轻蔑地说。
“我想我比你还有你的同伴们更有权利在这几条街上走路。”亚历克斯温和地说,“这是我的家乡,不是你们的。”
“你的家乡可不怎么样,这儿的人偷了车,却不受惩罚。我真不敢相信,你们干了坏事却不用上法庭。”卡文迪什说,“如果你们用了我的‘路虎’来掩饰罪行的话,那你们要防的可就不只是警察了。”
亚历克斯想要穿过人群,可是他被堵在了中央,被那些人的肘子和手左推右挤。“滚开,亨利,我们和罗茜的死毫无瓜葛。是我们去求救的,是我们竭尽全力想救她。”
“那么警察相信你们了。”卡文迪什说,“要是这样,他们比我想的还蠢。”就在这时一记拳头晃过眼前,正中亚历克斯的下肋。“让你偷我的车!”
“看不出你还挺有想法的。”亚历克斯喘着气说,忍不住继续刺激卡文迪什。
“学校没把你开除,真是可耻。”另一个人喊道,一边用瘦削的指头戳亚历克斯的胸口,“不管怎样,你是个下三滥的小偷。”
“天哪,听听你们自己说的,像是糟糕的喜剧小丑。”亚历克斯突然发怒了。他压低了身体,向前冲去,他想起了橄榄球运动里面的动作。“给我让开。”他叫喊着,气喘吁吁地冲出人群后转过身子,嘴角一撇做出轻蔑的表情,“我要去听课了。”
他突然的爆发,让那群人吃了一惊,卡文迪什冲着亚历克斯喊道:“我以为你要赶着参加葬礼呢。杀人犯难道不该去参加葬礼吗?”
亚历克斯转过身。“什么?”
“没人告诉你吗?罗茜?达夫今天下葬。”
亚历克斯飞奔在大街上,身子气得发抖。他方才感到了害怕,这一点他承认。就在刚刚那个地方、那一刻,他害怕了。他没料到卡文迪什会拿罗茜的葬礼奚落他。他也无法接受居然没人通知他今天举办葬礼。倒不是他想去参加,但至少应该有人告诉他。
他想知道此刻朋友们都在干吗,也希望伶牙俐齿的基吉不会乱说。
基吉走进一间解剖课的教室,迎接他的是一阵叫喊:“盗尸者来了。”
他高举双手,接受医科生们并无恶意的嘲弄。如果有人会利用罗茜的死来制造一些黑色幽默的话,那就一定是这帮人了。“学校发给我们的解剖尸体有什么问题吗?”教室另一端有人喊着。
“基吉觉得她太老太丑了。”有人回答,“所以他才要到外面自己去找些细皮嫩肉。”
“好吧,别再说了。”基吉说,“你们这是眼红我比你们早得到实习的机会。”
几个同学过来围着他:“感觉怎么样啊,基吉?我们听说,你们发现她的时候,她还活着。你们害怕吗?”
“是,我害怕了。但我更觉得难过,因为我没能救活他。”
“嗨,伙计,你已经尽力了。”有人安慰他说。
“尽力了,可还是一团糟。这么些年来我们往脑袋里塞了那么多医科知识,可真碰上了什么事,我根本不知道如何下手。哪怕一个救护车司机也能救活罗茜的命。”基吉耸耸肩,顺势脱下外套扔在椅子上,“我觉得很没用。这也让我明白,真正要做一名医生,就必须先从对待活生生的人开始。”
一个声音从众人的身后传来:“这是很宝贵的一课,马尔基维茨先生。”不知不觉中,老师已经走进了教室。“我知道我的话没有多少安慰作用,但法医告诉我,你们发现她的时候,人已经救不活了,她失血过多。”他拍了拍基吉的肩膀,“恐怕我们都没有创造奇迹的能力。好了,女士们先生们,都坐下吧。我们这学期还有重要的工作要做呢。”
基吉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依然心不在焉。他依然能感觉到罗茜的血在他手上流淌,她微弱得时有时无的心跳,她那冰冷的身体,他能听见她越来越弱的呼吸,他能感到舌头上的铜锈味。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度过这一关,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当成医生。他觉得无论做什么事,结果总是失败。
几英里之外,罗茜的家人正准备让女儿下葬。警方归还了尸体,达夫一家开始了漫长的悲伤之旅。艾琳对着镜子整整帽子,没有意识到自己脸上的痛苦表情。这些天来,她顾不上化妆。何必要化妆呢?她的目光呆滞沉重。医生开给她的药并没有减轻痛苦,只是把痛苦逼出了她的感受范围,让她只能沉思,却无法体验。
阿奇站在窗前,等着灵车。斯特拉斯基尼斯教堂仅在几百码之外。家人决定跟在灵柩后面,陪伴罗茜走过最后的旅程。阿奇宽阔的肩膀向下垂着,过去的几个礼拜,他老了许多,成了一个不想与这个世界再有任何瓜葛的老人。
布莱恩和科林穿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整齐,他们在厨房里喝着威士忌。“我希望那四个家伙能离得远远的。”科林说。
“让他们来吧。我等着他们呢。”布莱恩说,英俊的脸上显出冷酷的表情。
“今天不是时候,布莱恩。别胡来,好吗?”科林喝掉杯中的酒,砰地放在滴水板上。
“来了。”父亲向他们喊道。
科林和布莱恩交换了眼色,心照不宣地同意让今天平安无事地过去,不给他们自己和妹妹丢脸。他们抻了抻身体出去了。
灵车停在屋外。达夫一家垂着头,走在门前的小路上。艾琳整个人靠着丈夫的手臂,他们走到灵柩的后面。在他们身后,是穿着素服的朋友和亲戚,在最后的是警察。麦克伦南领着一小队警察,他很高兴有几个人在轮休的日子依然能到岗。这一次,媒体的态度很慎重,在报道的口径上达成了一致。
村民站在通往教堂的街道两旁,许多人自动地加入了缓缓行进的送葬队伍,朝着伫立在山上能俯瞰整个圣安德鲁斯的灰色石砌教堂走去。所有人都进了教堂之后,整个教堂变得十分拥挤,有的人只能站在两侧的过道和后排。
葬礼简短而正式。艾琳顾不上考虑细节,阿奇要求仪式能简则简。“葬礼是我们必须走的程序。”他对牧师说,“但我们不是凭葬礼来记住罗茜。”
麦克伦南觉得葬礼上的挽词异常辛酸。这种挽词应该献给那些过得相当充实圆满的人,而不是用在罗茜这样一个还没来得及品尝生活滋味的姑娘。宣读祭文时,他低头默哀,知道凡是认识罗茜的人都不会觉得一场葬礼就能了结这一切。只要他手头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这些人就永远不会得到安宁。
然而,目前的情况是,他越来越无法满足他们的期望了。调查已经完全停滞了。最近找到的证物只有一件开襟羊毛衫,上面有残留的油漆。但是从那四个学生宿舍里取来的衣物没有一样能与之吻合。总部已经派了监察员审核他和他手下的调查工作,暗示他们没有尽全力查案。但是监察员称麦克伦南的表现值得表扬,不过没有为案情的突破做出任何指示。
麦克伦南发现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注意力拉回四个学生身上。他们的不在场证据实在不足信,吉尔比和克尔都对罗茜有好感,另外一名酒吧女侍应多萝茜在做证时不止一次提到这一点。“那个大个子长得有点像黑头发版的瑞安?奥尼尔,他对她动了歪念。”多萝茜说,“那个矮个子,他总缠着罗茜。倒不是罗茜给他机会,她说那人自以为罗茜看得上他。罗茜说,另外那个大个子,如果再大五岁,她倒是愿意和他约会。”
所以,他们俩存在潜在的动机。当然他们也有运输女孩尸体的最佳交通工具。没有司法上的证据并不意味着他们实际上没有使用“路虎”车。隔离血迹保持车内干净,只需要用油布、防潮布,甚至一块厚的塑料布就行。毫无疑问,杀害罗茜?达夫的人一定有辆车。
基于此,凶手一定是特里尼蒂街附近的住户。问题在于,所有介于十四到七十岁的特里尼蒂街男性住户都已经调查过了。他们不是离家外出,就是在家睡觉,均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他们曾密切关注过一对十来岁的男孩,但没有任何证据可以将两人与罗茜和谋杀案联系在一起。
另外,司法取证也让吉尔比看起来不像嫌疑犯。警方在罗茜衣物上发现的精液属于一个神秘人物。这个强奸杀人犯是O型血。亚历克斯是AB型,这就意味着他没有强奸罗茜(除非他戴了避孕套)。但是马尔基维茨、克尔、麦齐都是O型血,所以理论上,凶手就是他们其中之一。
他不认为克尔是凶手,但麦齐有嫌疑,这点毫无疑问。麦克伦南已经听说这个年轻人突然皈依基督教,觉得这一定是出于负罪感。马尔基维茨就是另一种情况了,麦克伦南无意间听说关于这个年轻人的性取向问题,但如果他喜欢吉尔比,或许就会想要除掉他的情敌,这种情况完全有可能。
麦克伦南完全沉浸在思索中,等到葬礼结束了才发现人群已经纷纷起身准备离去。灵柩正沿着走道被抬出教堂,科林和布莱恩是主扈棺人。布莱恩满脸泪痕,科林看上去正竭力抑制泪水。
麦克伦南看看手下,点头示意他们跟着灵柩出去。罗茜一家会被开车送到西区公墓参加一个私人入葬仪式。他跑到门外,站在门口看着吊唁者散去。他不认为凶手就在这群人中间,这种肤浅的结论让他感到不舒服。下属们在他身后集合,小声地互相交流。
躲在教堂一个角落后面的贾尼丝?霍格点了一支烟。今天不是她值班,在目睹了悲伤的葬礼后,她需要尼古丁的刺激。还没抽上几口,吉米?劳森就出现了。“我想我闻到烟味了,”他说,“不介意我和你一起抽吧?”
他也点了一支,靠着墙抽起来。他的头发垂至额前,遮住了眼睛。她觉得他最近瘦了,面颊凹陷下去突出了脸部轮廓,这副样子倒挺适合他的。“我可不想再匆匆忙忙把案子从头调查一遍了。”
“我也不想。但别人都盯着我们公布答案呢。”
“目前一点头绪都没有。CID组甚至还没有一个像样的嫌疑犯。”劳森说,声音如同东风一样冷酷。
“这可不是《极速双雄》,是吧?”
“还好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会穿那样的开襟羊毛衫吗?”
贾尼丝不由地偷笑道:“你要是这么说的话……”
劳森深吸了一口气:“贾尼丝……愿意找个时间和我出去喝一杯吗?”
贾尼丝惊讶地看着他,她还从来没想过吉米?劳森除了在要她泡茶和传达坏消息的时候之外,会把她当作女人看待。“你是在约我吗?”
“听起来像,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否该和工作上的同事有私人瓜葛。”
“我们除了抓捕犯人外,还有机会接触外人吗?来吧,贾尼丝,只是喝点小酒。看看我俩相处得如何?”他对着贾尼丝笑笑,露出她从未见识过的魅力。
她看着他,思索着。他不能说是个理想情人,但也算不上难看。他有善讨女人喜欢的名声,是那种不用费很大劲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一类人。他对她一直很有礼貌,不像别的同事那样,对她的轻蔑显而易见。她也已经很久没有和自己感兴趣的人一起出去了。“好吧。”
“晚上值班的时候,我查查值勤表,找个我们俩都有空的时间。”他丢下烟头,用脚尖踩灭。她看着他拐过拐角,赶上其他同事。看起来她要约会了,这可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能在罗茜的葬礼上碰到的事情。或许牧师说得对,葬礼应该是一个回顾以往,同时展望未来的时刻。
13
其他三个伙伴都不会认为歪呆是个有理智的人,即便在他皈依宗教之前,他也一直是个游移不定于愤世嫉俗和纯真烂漫的矛盾体。不幸的是,他最近的皈依剥夺了他的那份愤世嫉俗的同时,却没有补偿给他一般的人类常识。所以,当新教友宣称罗茜葬礼的当天晚上是最佳的传教时刻时,歪呆毫不犹豫地听从了建议。他们的逻辑是,人们会在葬礼上思考死亡的意义。这也是提醒人们基督给他们指明了一条通往天国的捷径的最佳时机。几周之前,如果你让歪呆把这种所见所想告诉陌生人的话,一定会让他笑得满地打滚,可是现在,他觉得是天经地义。
教友们在本堂牧师的家中聚会,牧师是个年轻的威尔士小伙,对宗教的热忱近乎病态。话还没说上几句,歪呆就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劳埃德坚信圣安德鲁斯镇上的人们还没有把耶稣接纳到他们生活的唯一原因,就是他本人和教众们的传教工作还没做到位。显然,歪呆想,不能让牧师和基吉这个彻彻底底的无神论者见面。回到法夫园后,每次聚餐歪呆和牧师总会热烈地讨论信仰和宗教的话题。但歪呆有时感到懊恼,他的宗教知识不足以和对方周旋。直觉告诉他,用“这就是宗教的好处”来回答也不够。要解决这一难题,只有研习圣经。在这之前,他只需要耐性和正确的指导。
劳埃德把一摞传单塞到他的手里。“这里是关于上帝的一些简介,以及《圣经》上的几个选段。”他解释说,“尽力和人们搭话,然后问他们是否能抽出五分钟从灾难中拯救自己。趁此机会把传单给他们读。告诉他们如果想要进一步深聊,可以来参加星期天的礼拜。”劳埃德摊开双手,好像在说传教的技巧尽在于此。
“好的。”歪呆边说边看了看其他人。他们总共有六人,除了劳埃德之外,另外还有一名男子。他带着一把吉他,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可怜的是,他热情有余而天赋不足。歪呆知道他不该草率地下结论,但他仍觉得,即便在自己状态最糟的时候,也能轻易让对方相形见绌。但他没听过这首歌,所以不打算在基督面前即兴演奏。
“我们会在北大街演奏音乐,那里人最多。你们其他人去酒吧,不需要进去,只要抓住进进出出的人。现在,在我们投身上帝事业之前,祈祷一会儿吧。”说完他们握住双手,开始祷告。把自己托付给上帝时,一种熟悉的宁静之感在他内心流淌。
他从容地在各家酒吧之间来回穿梭,觉得事情的发展变化十分有趣。过去,除了问路之外,他根本不会主动接近陌生人。可现在,他的确干得很起劲。多数人赶他走,也有几个人接受了他的传单,他自信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