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也许我应该和直接参加调查的警员谈谈,而不是某个保守的高官。”
劳森的脸绷得紧紧的;“吉尔比先生,案子里的证物的确出了点岔子。二十五年里的某一个时间,罗茜?达夫的衣物突然不见了。我们依然在找寻中,但目前的情况是,我们只能找到被丢弃在离犯罪现场一段距离的一件开襟毛衣。但是那上面没有什么生物材料,我们手头也没有其他可供司法检测的衣物。所以,眼下我们的调查停滞了。事实上,负责这起案子的警员正想约您谈谈,回顾一下您最初的证词。也许他们不久就会约您。”
“天哪。”亚历克斯说,“你们现在居然还想调查我。你们还是不肯罢休,是吗?我们还是要活得战战兢兢的。难道你没意识到我们中的两个已经在上个月被谋杀了吗?”
劳森扬起眉毛:“两个?”
“基吉?马尔基维茨也可疑地死了,就在圣诞节前不久。”
劳森拿过一个便笺簿,拧开一支钢笔笔帽:“这我可是刚知道。在什么地方?”
“西雅图,他过去十来年一直住在那里。有人在他屋里放了一个火焰炸弹,基吉在睡梦中死了。你可以向那边的警方确认。他们唯一的嫌疑犯就是他的伴侣,这一点可真是蠢得不能再蠢了。”
“听到马尔基维茨先生遇难的消息我真是难过。”
“是马尔基维茨医生。”亚历克斯纠正说。
“马尔基维茨医生。”劳森纠正了自己,“但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把这两人的死同罗茜的案子扯在一起。”
“这也就是我今天来见您的原因——来解释我为什么会把它们扯在一起。”
劳森靠在椅背上,两手互相拨弄着手指:“我真要好好听听了,吉尔比先生。你的话要是真能给这个黑暗的死角带来一星半点的亮光,我会兴致盎然地洗耳恭听。”
亚历克斯又把花圈的事解释了一通。坐在警察总局心脏地带讲述这件事,在他听来总有些绵软无力。他能感觉到自己在给这件小事增加分量的同时,坐在对面的劳森流露出的那种狐疑的态度。“我知道这听起来未免有些杞人忧天了。”他最后说,“但汤姆?麦齐深信不疑,所以已经把家人安排妥当,而且自己也躲了起来。这可不是一般人会有的反应。”
劳森略带讥讽地笑笑:“啊,是呀。麦齐先生。或许是二十五年前药嗑多了点吧?我觉得迷幻药总能让人变成偏执狂,而且长期如此,无从根治。”
“你觉得这一切当不得真?我们的两个朋友可疑地死了。两个光明磊落、没有任何不良记录的朋友啊,两个生前并无树敌的朋友啊。而在两人的葬礼上,出现了同一种花圈,直接提及了二十五年前他们两人被当作嫌疑犯的案件啊。”
“你们没有一个人被公认为嫌疑犯。而且,我们警方也尽了最大努力保护你们。”
“是的,你们的一位同事也因为我们中的一员受到的巨大压力而付出了生命。”
劳森一下子挺直了身子:“我很欣慰你还记得,因为这幢大楼里人人都记得。”
“我相信你们都没忘。巴内?麦克伦南是这件案子的第二名受害者。我认为基吉和蒙德也是受害者,当然是间接的。我认为有人为了寻仇,杀了他们两个。如果真是那样,那么我也肯定在他们的名单上。”
劳森叹了口气:“我理解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但我并不认为有人开始对你们四人进行蓄意报复。我可以告诉你,格拉斯哥的警察正在追查几条重要线索,这些线索与罗茜案毫无关系。巧合的事的确会发生,这两起案子就属于巧合。纯属巧合,别无隐情。没有人会干那样的事,吉尔比先生,不会苦等二十五年来做这种事。”
“罗茜的两个哥哥呢?二十五年前他们巴不得弄死我们。你告诉我,你警告过他们,别让母亲再次伤心。他们的母亲现在还活着吗?他们现在应该再没什么顾虑了吧?这就是为什么布莱恩?达夫跑到蒙德的葬礼上来看我们的热闹吧?”
“老达夫夫妇的确已经过世,但我觉得你们没必要再害怕达夫兄弟俩。几个礼拜前,我还见过布莱恩。我觉得他脑袋里并没有报仇的念头。科林在海湾那边工作,逢圣诞节才回来,但是蒙德死的时候,他并不在国内。”劳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娶了我的同事——贾尼丝?霍格。麦齐被人袭击时,是她伸出了援手。当然那会儿她还没有结婚。我不觉得她会允许丈夫再做那样的事。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
亚历克斯能听出劳森话语中的信心,但他并不就此感到轻松:“布莱恩昨天的态度可不友好呐。”
“是的,我料到他不会友好。不过,我们不得不承认,布莱恩和科林都不是那种心机很深的罪犯。如果他们下了决心要置你和你的朋友于死地,他们多半会在一个拥挤的酒吧里走到你们面前,用手枪在你们的脑袋上打出个窟窿。精心布局的行凶杀人可不是他们的风格。”劳森冷冷地说。
“那么嫌疑人就是那种性格了。”亚历克斯挪了挪身子,准备起身。
“不一定。”劳森小声说。
“你什么意思?”亚历克斯问,再次感到不安。
劳森满脸后悔的表情,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我胡说的,只是瞎想。”
“等一下,你不能就这么把我打发走。你说‘不一定’,是什么意思?”亚历克斯把身体往前倾,似乎要跳到桌子上,抓起劳森洁白的衬衫领子问个清楚。
“我不该那么说的,对不起。我只是从一名警员的角度看问题。”
“你拿了工资,难道就是这么办事的?快点,告诉我你什么意思。”
劳森的眼神飘忽不定,仿佛是在想法子既能搪塞过去,又能不让亚历克斯生疑。他用手一抹嘴唇,接着深吸一口气,说:“罗茜的儿子。”
33
琳目不转睛地看着亚历克斯,一边不停地摇着手里的宝宝。“你再说一遍。”她说。
“罗茜有个儿子,当年没人透露过此事。出于某种原因,验尸官也没能发现。劳森说那名验尸官是个老糊涂加老酒鬼。但是话又说回来,罗茜身上的刀伤可能掩盖了别的线索。她家里人不会说出来,因为他们知道,一旦旁人知道罗茜还有个儿子,他们的女儿就会被当成问题少女。这样一来,她就从受人同情的受害者,转变为自作自受的失足女孩。”
“家里人一心一意要维护她的名声,这也怪不得他们。”
“我一点也不怪他们。只要看一下媒体是怎么丑化你们的,任何人都不会埋怨他们那一家子的。但是为什么她儿子现在才现身呢?”
“照劳森的讲法,那孩子被人收养了,去年才打定主意查明生母的情况。他找到罗茜怀孕期间住过的收容院的女主人,才发现自己再不能同亲生母亲团圆了。”
达维娜发出一阵小声的哭泣,琳随即把手指伸进女儿的嘴里,冲着她满脸笑容。“这一切对那孩子一定太糟糕了。找寻自己的生母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呀——她毕竟曾经抛弃过自己的孩子——而那孩子却要做好再次被拒绝的准备。同时他又多么热切地盼望母亲能张开怀抱接受自己啊。”
“我懂。然后他又发现有人早在二十五年前,就剥夺了他与母亲团圆的机会。”亚历克斯把身体凑过去,“能让我抱抱吗?”
“当然。她刚喝过奶,应该还要睡一会儿。”琳轻轻地松开抱着女儿的手,小心翼翼地把宝宝让到亚历克斯的怀中,仿佛那是一件世上最昂贵但又最脆弱的宝贝。亚历克斯把手伸到女儿娇嫩的脖子后面,把她搂在胸前。达维娜细声地咂巴咂巴嘴,安静了下来。“那么,劳森认为罗茜的儿子盯上你了?”
“劳森认为没有人找我的麻烦。他觉得我是个大惊小怪、听到风就是雨的疯子。他把罗茜儿子的事说漏了嘴之后,觉得很尴尬,还保证说那孩子不会做一星半点伤天害理的事儿。对了,那孩子名叫格雷厄姆。劳森不愿意告诉我姓什么。据说,他干的是IT业,少言寡语,沉稳持重,没什么特别的。”亚历克斯说。
琳摇摇头:“我不敢相信劳森居然说得这样轻描淡写。他认为那些花圈是谁送来的呢?”
“他不知道,也不在乎。他只关心他的那些悬案是不是有进展。”
“他们连一家子人都搞不定,更别说一起谋杀案了。他有解释怎么会把那一箱证物弄丢的吗?”
“他们没把整箱弄丢,开襟毛衣还在。据说是警方单独发现的,它被遗弃在一户人家的院子里。毛衣是最后一件被检测的证物,也许这就是它被单独放置的原因。”
琳皱起眉头:“是后来才找到的吗?他们没有到你们的房子里做第二次搜查吗?我隐约记得蒙德抱怨那帮警察在事发几个礼拜之后依然到屋子里搜查。”
亚历克斯努力唤起记忆:“他们第一次搜查之后……过了新年又来搜了一次,把墙上和天花板上的油漆都刮走了一些,还问我们有没有重新粉刷过屋子。”他哼了一声,“蒙德还无意间听到有一个警察说起一件开襟毛衣。他以为警察是在找我们四个人穿过的毛衣。其实不是,他们说的是罗茜的开襟毛衣。”
“那么她的毛衣上一定有油漆了。”琳若有所思地说,“所以警察才要采集油漆样本。”
“是的,但是显然他们没有在我们的屋子里找到能匹配的。不然,我们恐怕早没好日子过了。”
“我想知道他们是不是重新做了分析。劳森有透露过吗?”
“没有特别提过。他说衣物中没有发现一件能用来做司法检测。”
“废话。他们现在可以彻底检验那些油漆。比起三四年前来,我现在能从实验室里分析出来的结果多了去了。他们应该再测试一下。你应该再去找劳森,让他们再检查一下。”
“如果没有用来做对比的证据,单纯的检测分析说明不了什么。劳森不会因为我的一句话就照办的。”
“我记得你说过他想了结这桩案子。”
“琳,如果真有什么收获的话,他们早就有了。”
琳一下子气愤得满脸通红。“天哪,亚历克斯,听听你都说了些什么。你就这么干坐着,等着我俩的生活中出现变故吗?我哥哥已经死了,有人明目张胆地闯到他家里把他杀了。唯一能对你有点用的人觉得你是惊弓之鸟。我不想你出事,亚历克斯,不想看到女儿将来长大了,却不知道你长什么样。”
“你觉得我想这样吗?”亚历克斯把女儿搂在胸前。
“那就别该死地这样没骨气。如果你和歪呆推测得没错,那个杀死基吉和蒙德的人一定会来找你。你唯一能脱离险境的方法就是让罗茜的儿子暴露出来。如果劳森不愿这么做的话,你就应该自己去做。你有最最合理的动机这么干。”
亚历克斯无法否认。自从达维娜降生以来,他行事总是任凭感情冲动,也惊讶于自己的情感居然如此丰富。“我只是个做贺卡的,琳,不是侦探。”他无力地反驳道。
琳瞪大眼睛望着他:“有多少的不公平是因为当事人不肯放弃才最终翻案的啊?”
“我都不知道从哪里着手。”
“你记得几年前电视上播放的刑侦连续剧吗?”
亚历克斯发出一阵嘟囔声。妻子对影视惊悚剧的迷恋之情从未影响过他。“有点印象。”
“我记得其中一个法医说过,他们常会在报告中遗漏一些东西,一些细枝末节的证据,诸如此类的东西。如果是对警方不重要的信息,他们通常不会写进报告。据说,这些东西会被辩方用来分散陪审团的注意力。”
“我不明白这些对我们有什么用。即便我们能得到原始的报告,我们也无法判断哪些是被遗漏的证据,不是吗?”
“但是如果我们找到那几个最初写报告的法医,或许就能找到那些当初看起来不重要、而眼下却是关键信息的证物了。也许那些专家还曾记录下来。”此刻,琳的愤怒已经变成对做这件事十二分投入的热情了,“你觉得怎样?”
“我觉得你的激素水平之高已经把你的大脑搅糊涂了。”亚历克斯说,“你觉得我打电话给劳森,问他是谁写的证物分析报告,他就会立马告诉我吗?”
“他当然不会。”她反感地撇起嘴,“但是他会告诉记者,不是吗?”
“我只认识那些个替《星期日增刊》写生活话题专栏的记者。”亚历克斯说。
“哦,那就多打几通电话,让他们问问帮得上忙的同事。”琳带着就此了结讨论的神情说道。每次当她带着这种神情讲话时,再同她争论也都是白搭,这一点亚历克斯很清楚。然而当他退到一边翻看各个联系人时,一个念头从他脑海中闪过。这也许能一箭双雕,当然也有可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然而要查明真相,只此一招。
医院的停车场是绝佳的监视地点,麦克费迪恩想。进进出出的车辆众多,还有很多坐在车内等候的人。停车场里灯光条件好,监视目标的一举一动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路人不会多看你一眼,即便在此待上好几个小时,也没人会觉得你有什么可疑之处,不像走在市郊街道上那样,旁人总留意你在干什么。
他想知道亚历克斯何时才会把女儿接回家。他曾打电话到医院询问,但那里的医生很会保密,除了说宝宝情况不错之外,再不愿透露其他信息。如今,凡是要为儿童安危担责任的人,行事总有强烈的安全意识。
他对吉尔比的孩子怀有强烈的敌视。没有人会背弃这个孩子,没有人会把他拱手交给陌生人,任其自生自灭。陌生人总会怀着战战兢兢的心情照看孩子,弄不好还会无缘无故地冲可怜的孩子撒一通无明之火。他的养父母从没有虐待过他,甚至连教育体罚都没有过。但他们总令他感到自身有所欠缺,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养父母没有把他的种种缺点和毛病怪罪于来历不明的血统,但是他毕竟失去了许多体验温情与关爱的机会。他童年听到的许多温暖故事都是事关他人的,与自己没有任何联系。对于自己的身世,他一无所知。
他无法通过观察镜中的自己来想象母亲生前的模样,也体会不到寻常家庭中孩子们受家长的那种影响。他在这个世界上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漂泊者,唯一有血亲关系的家人依然不愿接纳他。
可是吉尔比的孩子却能享有自己被剥夺的一切关爱和温馨,尽管她的父亲要为他所失去的这一切负责。一想到这点,麦克费迪恩就恨得咬牙切齿,如同伤口上被撒了盐。这不公平,这孩子不配有这么一个安逸温馨的家。
是时候按计划行事了。
歪呆在孩子们上车前亲吻了他们。他不知道要隔多久才能再见到他们,因而说再见就仿佛在他的心头扯开了一道口子。然而与因为自己的坐以待毙而可能给孩子们带来的伤害相比,眼前的离别之痛简直微不足道。只要开上几小时的车,就还能看到孩子们安乐地生活在一群“活命主义者”的庇护之下。这群人中间的领导者,曾是歪呆所属教派中的一名执事。他深信,就算联邦政府也很难找到这一藏身之所,更别说一个独来独往的复仇者了。
心里有个声音提醒这样做是小题大做了,但他不愿听从这这个声音。多年来与上帝的对话让他在面临决断时很少怀疑自己。歪呆紧紧搂住妻子。“谢谢你如此在乎这一切。”他说。
“我一直十分在乎你,汤姆。”她小声说,抚摸着他身上的丝质衬衣,“我要你保证一定要像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