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江离露了这手，大厅里的人都噤若寒蝉，没人再说话了。或许他们也没法接受，平时家族里看着不起眼的小子，不知不觉中已经成长到了这个地步。
我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刚才那个被他消灭的女鬼，虽然被刻意隐藏了气息和相貌，神智貌似也丧失了，但是我还是认出来了她。
是被龙龙扔到空间隧道封印起来那个吊死鬼。
☆、第五十九章 栖月谷
那个吊死鬼法力一般，凭借她自己的实力绝对没可能从空间隧道逃出来，但现在她千真万确的出现在我面前，又被江离灭掉了。
只有一个可能，是有人把她救了出来。
谁有这种能力？
我想到了一个人。
等等。
想到那人之后，我的思路猛地清晰起来，一个阴谋逐渐在我眼前成型，不过某些细节我还不明白，比如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图什么呢？
“奶奶……爸爸……”灭掉了吊死鬼后，那个半条腿迈入了鬼门关的小孩勉强睁开眼睛，竭尽全力喊出这么几个字，又晕死过去。
“伢子，伢子！”小孩爸爸呆滞的脸上总算露出了点表情，他死命摇着自己孩子，但依旧不见孩子醒转。
“兄弟，这？”江离显露的法术震慑住了所有人，小孩爸爸现在和他说话也客客气气的。
江离很快给了答复。“蛊和鬼都被清除了，但是你家孩子被这么一折腾，气血大损，生机耗尽，怕是也没几天好活了。用人参之类的吊吊命，能多活点日子。想要恢复如初，也不是没可能，但……”
他尾音拖得很长，故意吊胃口。孩子爸爸等不及，摇着他的身子问，“怎么能救我伢子？是要钱吗？这是我王家的独苗，只要能救他，砸锅卖铁我也做！”
“钱当然也是要的，但现在怕是有钱也没办法。”江离摆摆手，“我们江家有味灵药，叫金蚕王，是用异种金蚕，搭配几十种灵蛊，在极阴之地培育出来的，对于续命有奇效，只要你现在还有口气，吃下去就能让你活蹦乱跳。只是，金蚕王培育艰难，现在我们整个寨子也只剩两只。你来的不巧，这两只就在刚才被送给我堂弟的两个朋友了。”
我的拳头暗暗攥紧。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果然，听到他的话，小孩爸爸在大厅打量了两下，他的目光落在了二狗身上。
“这位娃子，你看你生龙活虎，壮得跟小牛犊一样，你要这续命的药干啥子？这样吧，我从你手里买下来，你开个价，好不？”他一边说一边冲二狗递烟。
这边采取利诱措施，那边王老太太抱着江超的姥姥“扑通”跪下了。“大妹子，你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救救我家孙子啊！”
“刘玉秋，我要跟你拼命！”10多分钟前她的话清晰的在我耳旁响起，对比现在的情况看看，还真是讽刺。
“大叔，你孩子的命是命，我的命也是命啊！”二狗没好气的推开小孩爸爸递来的玉溪，“你哪只眼看到我生龙活虎了？我被人算计，只能再活十多天了。哎呦，我的头好晕，我要死了……”他表情夸张的捂着头蹲到了地上。
“哼！”看到和二狗没法谈，小孩爸爸也转过脸去求江超姥姥刘老太，“大姑，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他耍起了流氓，跟王老太太一起跪在地上，“你要是不救我家伢子，他死了，我跟我妈就一头撞死在你家柱子上！这就是一尸三命！”
这算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刘老太的脸也阴沉的可怕。她这种性格的女强人，最讨厌的估计也是别人胁迫自己。刚才江离以救人为条件要挟她取得家主之位，她斩钉截铁的拒绝了。现在又被这姓王的软磨硬泡，心情肯定非常愤怒。但是，她是江家的家主，做任何决定都要以江家的利益为重。
如果这家子人真的全死在江家大厅里，肯定会对江家带来非常恶劣的影响。
“超子，你那个堂哥，不地道。”我听到二狗凑到江超身边，充满鄙夷的对江超说。
江超小声回道，“堂哥他也是救人心切，估计没多想，就把金蚕王的事儿说出来了。我如果是他，估计也会这么做。”
我身上的草叶乱抖，真是被气乐了。这孩子绝对属于被拐卖了还要帮别人数钱的类型。
“好了，金蚕王的事儿，过两日再说！”刘老太展示了她作为家主强悍的一面，“我家里还有很多灵药，对于病后初愈的人大补气血非常有效，不一定要用金蚕王。我现在就派人去熬药，先让你家娃子喝两天，看看效果。如果真的没用，到时候再作计较。”
她阻住了还要继续开口的王老太，朝江超七叔他们吩咐了下，几个人强行把王老太他们领了下去，另外有人去库房取药，乱哄哄的一团。
“你们也累了吧，先回去休息。小超，你就带你的两个朋友去你家住吧。江离，你留下来，我有话对你说。”
江超领着我和二狗走出了大厅，刘老太领着江离走进了书房。
“你那堂哥绝对是故意不想让我们得到金蚕王！”出了院子，二狗就忍不住喊起来。“别说他心思单纯什么的！你看他都让你外婆给他下跪！是单纯的人嘛？他是诚心的！”
“不可能啊，我堂哥从小到大对人都很好，我和他关系也很不错，他没必要坑我啊。至于姥姥给他下跪，倒是有点奇怪，我明天问问姥姥怎么回事。”江超一脸疑惑。
我走在他俩后面，缓缓的开口。“我……估计……知道怎么回事。”
这蓍草制成的身子还是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尤其说话的时候，草叶摩擦，刺得我喉咙痛，声音也很怪异，所以我尽量不说话。
“怎么回事？”
“说说！”
他俩围住我。
“我……有几个地方……还没想通……等回去我问你们。”我摆摆手，让他们先退开，然后我集中神念，打出法诀，把龙龙召唤了出来。
我冲着它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吩咐了半天，它扭扭车屁股，拉风至极的窜了出去，逐渐离开地面，飞到夜空中，朝着点苍山外疾驶，逐渐飞出了我的视野。
我要去搬救兵。
几分钟后，我们到了江超的家。江超家虽然没有他姥姥家大，格局上属于四合五天井，没有照壁，取而代之的是三间下房，组成个小巧的四合院。
院里也是遍植山茶，但是数量比江离家的多很多。江超家很宽敞，我们三人每人一间房也绰绰有余。
我很奇怪，这么大的屋子，只有江超一个人住。他的爸爸和妈妈呢？
问起江超，他脸色一黯，“我爸妈失踪三年了，现在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多说，我也就不再多问，但是我和二狗同时问出了另外一个问题，江离的身世？他为什么这么不受待见？作为一个养蛊世家的传人，为什么会天生有阴阳眼？
江超起身把院门关上，又把我们拉到他卧室，把卧室门也关上，为我们沏好几杯普洱，这才开口说道，“其实，堂哥他和我们不一样。他身上有鬼的血统。”
二狗把刚喝下去的普洱茶水全喷了出来，“什么？”他茶也不喝了，催着江超，“快说快说！”
“说来话长……”江超叹了口气，把他堂哥的身世娓娓道来。
根据现存的族谱记载，江超算是江家的第十三代，第一代的家主是个用蛊高手，同时也是个精通星象堪舆、寻龙望气的阴阳先生，文雅点的说法是地师。这代家主是个孤儿，从小在道观长大，襁褓里的长生锁上有个“江”字。在道观长到18岁后，收养他的道士给他说了真相，然后他还了俗，回归了本姓。
随后几十年，第一代家主走南闯北，见识了不少奇闻异事，本事越来越大，尤以蛊术和看阴穴见长。老年之时，他带着几个妻妾到了大理附近的山谷里，在这里寻了处风水宝地，定居下来，这也是江家寨子的雏形。
这代家主也是个雅士，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文青，还给自己住的荒凉山谷起了个名字，叫“栖月谷”。原因是山谷的西方有座山崖，每当月上西天的时候，站在谷里的特定位置，能看到月亮像是挂在山崖上，所以这个山崖被命名为栖月崖。
第一代家主选择定居在这里，就是看中了栖月崖。
据传，这个地方曾是个古战场，当年一场惨烈的大战，无数人埋骨于此。这里依山傍水，加上是个盆地，地气泄不出去，越聚越多，逐渐产生了些变化。
栖月崖一带，煞气冲天。每年的七月半中元节，方圆十里都能听到鬼哭狼嚎，所以没人敢在这儿定居。第一代家主艺高人胆大，楞是在这里住下了。
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镇压住了煞气，并花了十年时间，对栖月谷进行改造，布下种种风水阵法，愣是把煞气转化成了瑞气。
在栖月谷中，修行蛊术，异乎寻常的快，培育出来的蛊毒和蛊虫，也比在外面的好。种植的粮食蔬果也欣欣向荣，这也奠定了江家数百年的家业。
唯独麻烦的是那栖月崖的山洞里，埋藏着无数白骨和战死的怨灵。它们被江家家主联合几位道上的好友联手封印，但始终算是个定时炸弹。
江家家主临死前，把封印之法传给了自己的接班人。以后每一代家主，在获得了本命蛊，修为有成后，都要去加固一次封印。
几百年来倒也平安无事，传到了第十代的时候，出事了。
☆、第六十章 三个江离
这一代算是历经磨难，举国动乱，僻处天南的大理也没能躲开战火。在战乱中，江家这代的男丁全死光了，只剩下一群女眷。
江家现存的老祖宗，就是第九代家主的女儿。她的哥哥弟弟全死了，本来是弱女子的她，继承了家主之位，也接下了封印栖月崖的任务。
封印这事儿，从第一代开始就是传男不传女，因为女人本来就属阴，那鬼地方也是阴地，女人去不得。但是眼下实在没办法了，没有男人，老祖宗就硬着头皮去了。
这一去，就出了事儿。
封印的时候，她被泄漏出来的阴气侵袭，晕倒在了山崖前面。虽然在晕倒前拼着牺牲了十年阳寿，好歹把封印重新加固，但还是有些厉鬼跑了出来。
更严重的是，当她回寨子休养了一个月后，竟然发现，自己怀孕了。
这时她还是黄花大闺女，意外怀孕，自然惶惶不可终日。找到江家的世交胡家人一推算，胡家告诉她，她晕倒时候被栖月崖里跑出来的厉鬼玷污，怀了厉鬼的孩子。
老祖宗当时羞愤交加，要一死了之，但被胡家人劝说，她死了，江家这脉就断绝了，好说歹说总算是活了下来。
要说那老祖宗性子泼辣，决定活下来之后，连这鬼胎也决定生下来。不过未婚生子毕竟不太好，她从外面找了个老公入赘，那老公姓刘，他也不在乎喜当爹，只要老祖宗能好吃好喝养着他就行。
随后的几十年，老祖宗和他一口气生了十来个孩子，男孩子就姓江，女孩子姓刘。慢慢的，江家的子孙又繁盛了起来。
鬼胎也渐渐长大，倒是没发现什么异端，除了拥有阴阳眼，能看到鬼之外。毕竟是老祖宗的第一个儿子，亲身骨肉，老祖宗也就把他养大，还取了媳妇。这一代也流传了下来。
那个鬼胎没活多久，二十多岁就死了，死前留下个儿子。儿子活到四十多岁也挂了，留下的孩子就是江离。
“原来是这么回事！”二狗听得眼都直了，“原来你堂哥的爷爷，是人和鬼结合的产物！还是个孽种。”
难怪江离在江家这么不受待见，一出生就背负着先辈的耻辱。
“堂弟，你们好雅兴，半夜不睡觉，还在联床夜话？我能参加吗？”
这时，江离的声音忽然从院外传来。
前一秒他的话音刚落，下一秒已经进了屋子。
“呦，大家聊的挺带劲，聊什么呢？”他依然是那么笑容可掬，二狗看他的眼神却完全变了，带着深深的戒备。
“堂哥，你知道我这两个朋友需要金蚕王救命，还故意给姥姥出难题。哎！”江超要说完全没气是不可能的。他是脾气好，不是傻。
“弟弟，我来也是特意给你还有你朋友道歉的。”江离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道，“你知道堂哥这个人是个直性子，有什么说什么。当时我只想着怎么能治好小宝，我们江家世代用蛊行医，医者父母心，不是吗？”
小宝是那小孩的名字。
他这话说的简直冠冕堂皇极了，江超或者二狗反驳他的话就好像承认自己有私心，只顾自己而眼睁睁看着个小生命死一样。
犀利。
“呵呵，呵呵。”二狗只是冷笑。他也不属于那种口齿伶俐的人，虽然觉得江离的做法很可恶，但又说不出什么辩驳的话。
我的注意力没有在他的话里，而是放在了他身上。
外面忽然传来了喧哗声。
“你在干什么！”
“抓住他，抓住他！”
“杀人了！”
“娟子，我的闺女啊！”
吵闹声中，还夹杂着孩子的惨叫，以及大人的怒吼。
“出什么事了？”二狗率先跑了出去。江超跟在后面，“堂哥，好像是那个王小宝的爹在闹事，是王小宝出事了吗？你不出来看看？”
江离还没说话，我抢先开口了。“他出不去。”
我盯着江离的脚，“他现在是魂魄状态，出去遇到了太多活人气息，就会散了。”
江超的卧室灯光很柔和，几盏橘红色的落地灯放在房间四角，没有开吊顶大灯，所以屋里比较暗。江离正好站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刚进来的时候没发现，现在我发现，他的脚是悬空的。
离地三寸，悬浮在空中。
这肯定不是活人。
“嗖！”我随手捡起书桌上的硬币，扣在手上，朝他的身子弹了过去。
硬币毫无阻碍的穿过了江离的身体。
“哈哈哈，没想到被你看穿了！”江离先是楞了下，然后大笑。“超超，我来是为了告诉你，其实你可以不用让姥姥陷入不义之地。金蚕王不是没办法再弄出来几条的，你们三个人，王小宝，都可以得到金蚕王。”
“什么办法？”江超本来要迈出门槛的脚缩了回来。
“培育金蚕倒是不麻烦，但你知道为什么我们现在只有两条金蚕王了吗？那是因为，金蚕进化为金蚕王的最后一步，是要吸收大量的天地灵气。咱们谷里天地灵气最多的地方就是栖月崖啦。”
“栖月崖有厉鬼，寻常人不能去，去了就死。只有拥有木石精的历代家主才能平安进去。三年前，舅舅和舅妈失踪，这金蚕王就再也无法炼成了。”
“原来是这样！”江超喃喃自语，“姥姥怎么不告诉我？”
江离咧嘴笑了笑，“外婆她自然是不肯让自己的宝贝外孙以身涉险，宁肯以后我们江家再没有金蚕王，也不会让你出一丁点事的。她对你是真亲啊。”
最后几个字，我觉得他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好了，我走了，亲爱的超！”江离挥挥手，身子像是水银一样迸开，随即消散。
“不好啦，外面打起来了！”二狗这时候跑了进来，“那个王小宝的爹像是疯了一样，在路上乱咬人。超子，你七叔家的女儿被他咬伤了，脖子的肉都撕下来好大一块，头都快被啃掉了。”
江超手一抖，胳膊捧着茶几，上面放着的茶杯“啪”的掉下来摔了个粉碎。
“那人是不是狂犬病发作？”
“不是什么狂犬病。”我心里门儿清。在大厅的时候，江离神不知鬼不觉的抽掉了王小宝的爹和奶奶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