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腰腹发力，再度跃起，同时把骨杖从石柱里拔出。当我也跃到六米高度的时候，再度双脚点在毛子肩膀上，跃起到九米高的地方，再用骨杖把自己定住。
毛子再依样画葫芦，上到更高的地方。我俩就像是杂技演员似的，你当我的垫脚石，我再当你的垫脚石，两人逐渐都攀爬到了石柱顶端。
到了柱顶，我俩被震撼了。确切的说，是先被吓了一跳，然后愣住了。
在我们面前，端坐着个老头儿。这老头儿穿着身道袍，脑袋后面挽了个发髻，屁股下面坐着个蒲团。他双腿盘起，双手捏着法诀，拂尘放在腿上，保持着打坐的样子。
攀爬的时候我就想过石柱上面会有什么，各种设想都有，包括出现厉鬼，僵尸，乃至巨兽，骷髅之类的。出现个面貌如生的活人还不值得让我们太惊讶。
惊讶的是，放眼望去，在我们视野所及的地方，方圆数里的范围内，那近万根石柱顶端，都端坐着个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万圣殿
他们形貌各异，表情各异，男女老少全都有，从面相和服饰上看，各民族的都有。不仅有东亚人，也有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不仅有现代人，也有古代人。
有道士，和尚，喇嘛，阿訇，尼姑，道姑，萨满，神父。有垂垂老矣的老头老太太，有年轻姑娘，有壮年男人。有面相平和和蔼可亲的善人，也有凶神恶煞的恶人。
他们都像是睡着了。或坐，或卧，不发一言。上万个人都是如此。
是谁？是谁在这里建造了这么庞大的地下洞穴？
这石柱林。乃至穹顶，以及那个足有一栋别墅大小的水银巨球，都显示出，这是人为修建的建筑。
秦始皇为了修建皇陵，动用了举国之力才建成，国力耗尽，民怨沸腾，导致二世而亡。眼下这个地下建筑即使工程量不如秦始皇陵，但依然是个庞大到惊人的工程，是谁干的？
另外，这上万根石柱上端坐的人们，又都是谁？他们年龄不同，帮派不同，民族不同，人种不同。甚至连朝代都不同。
我仔细看了下，这群人里面最古老的服饰，应该是汉朝的衣服。最近社会上又流行了一段汉服热，很多年轻人穿着汉服。说是弘扬民族文化，所以我对汉朝服饰还是比较了解的。宽袍大袖，右衽，古意盎然。
而最近的，则是民国时代的衣服。在我左手边第33根石柱附近，坐着几个身穿中山装的男人，以及两个穿旗袍的女人。
这里面的人跨度之大，绝无仅有。从汉朝人到民国人，从中国人到外国人。
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是自己来的，还是被人杀了后搬运来的？
在我面前的那个老道士面目如生，好像睡熟了似的。我上前摸了摸他的鼻息。没有气，也没有心跳，显然是已经死了。
但怪异的是，他的皮肤竟然是柔软的，并没有变得坚硬，甚至还有些温度！这一切颠覆了我的常识。我用神念探测，这确实是具尸体，里面也没有灵魂，只是个空壳罢了。
我仔细看了下道士的服饰，又在他怀里摸索了半天，最后摸出个度牒。世俗之人要出家，需要官方许可，不是你想出家就出家的。度牒上，写的有出家人的俗家姓名以及其它信息。
度牒显示，这个道士是明朝人，出家的道观叫凌真观，在现在的湖南境内，道士道号云真子。
明朝的道士？从明朝到现在有五六百年了，这道士的尸身是如何保持不腐朽，而且还柔软如常人的？
我百思不得其解。这个所谓的云真子我也没有听说过。
“粑粑，这下面有些字儿。我看不懂，你看看？”在我观察这云真子的时候，毛子一直在地上趴着看什么东西，像是有发现。听他这么说，我也爬到了地上。果然有字。
这字是刻上去的，字体用的是纂体。毛子并不识得这种文字。我因为从小爱看关于玄学方面的古籍，加上自己也被家长逼着练过字，所以对这种古老的字体略有些研究。看了没两句，我倒吸一口冷气。
“嘉靖三年，吾和凌真观掌门云真子交手于鹤鸣山。其修炼的混元虚空动颇有可观，能化身数十，虚实莫辨，真身隐匿于虚空中。吾用天雷散手逼迫其将虚空动十七般变化尽数施展完毕后，助其羽化兵解。虚空动吾尽数掌握，并另创出九种变化。”
这段话虽然用的是古体字，但是文意并不艰深，我很快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这道士是嘉靖朝死的，是个道观的掌门。他练的一门功夫很不错，用来逃命藏身很方便。刻字的人用什么天雷散手，逼云真子把这门逃生功夫全部施展了一遍，然后把他杀了。所谓的“兵解”，在道教里面就是死的意思。
石柱主人杀了云真子，虚空动被石柱主人看完后就学会了，不仅如此，他还再度创新，把十七种变化增加到二十六种。
前面的描述还没有什么，后面的简直就惊世骇俗了。看着别人施展一次法术，就能当场学会，而且还能升华提高？
这是什么能力？
简直恐怖！
要知道，各门各派的功法之类，都是整个门派或者家族的人一代代，无数人智慧的结晶，千锤百炼打磨出来的。每个世家的人想练成自家的本事，得自小开始打基础，然后循序渐进，就这样有的练了一辈子也未必能练成。像是江超的三叔江心远，就是几十岁的时候还碌碌无为。
要是告诉江超，有人看了他施展的蛊术，就能马上全学会，而且还能比他施展的更好，更厉害，江超也肯定不会相信。
真有这种人的话，恐怕他在天下游历一番，就能把世间所有的法门都学全了。
这时，毛子已经跳到了旁边的石柱上。石柱和石柱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大约有一二十米。我此刻身上的水迹全部干了，吸了口气，轻飘飘的就飞了过去。
这根石柱上坐的是个喇嘛，同样低眉闭眼，身下还放着根禅杖。他和那个道士云真子一样，皮肤尚软，但是早已经死了。
在他身下刻着的文字跟云真子的差不多，只是这喇嘛的身份有点特殊。他叫索南嘉措，是第三代的达赖喇嘛。
这么个宗教领袖为什么会在这里？根据石柱上的文字记载，这喇嘛也是遇到石柱之主切磋，被抽去了魂魄，同时，他的绝技“纯阳大手印”也被学了去。
不仅如此，他的魂魄还被石柱主人吸收。按照藏传佛教的说法，活佛圆寂后魂魄会转世，称为转世灵童。魂魄被吸，自然不可能产生什么转世灵童了。
在这个喇嘛身边的也是些明朝的人。有个穿的破破烂烂，身上背着大布口袋的和尚。有带着顶铁帽子的道士。
布袋和尚。铁冠道人。
这两人也是明朝的人，而且大大有名，在民间传说里是佛陀转世和活神仙。他们也被金庸写到了小说《倚天屠龙记》里，成为主角的重要帮手。
根据石柱主人记载，这两人也是被他所杀，并且把绝招学了去。
我有点口干舌燥的感觉。想了想，朝那几个看起来衣着最古朴的汉朝人的石柱飞去。
在石柱林深处端坐着九个身穿汉服的人，这几个人的石柱也是最为老旧的，上面有了风霜的痕迹，而且依稀能看到刀砍斧凿痕迹，跟之前的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不同。
这九个穿汉服的人，其中一个端坐在中央，其余八人都围绕着他端坐。我到了最中央那人身下，看着他身下的文字。
看完后，我抬头望着这人，久久不能平静。这人高鼻深目，气质儒雅，天庭饱满，有王侯之相。事实上他也的确是王侯。
根据石柱上的文字记载，他是淮南王刘安。他身边的八个老头，自然是他的八公了。
历史记载，刘安潜心修炼，麾下凝聚了一批道术高强的人。在汉武帝时期，刘安炼丹成功。他和八个老者一起服下仙丹，飘然升天去了。不仅如此，他装仙丹的葫芦没盖盖子，散落的仙丹被家里的鸡和狗吃了，这些家畜也跟着飞升。后世还根据这个典故总结了个成语，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而根据石柱文字的记载，刘安以及八公，都是被他打败并兵解的，他们所炼的仙丹也全部被石柱之主给吞了下去。木丰台巴。
这根最老的石柱，文字比其它根多了些。不仅记载了这段历史，另外还写了石柱主人的豪言壮语。他发誓要穷尽天下的道法，打败万名高手，并把他们都搬运到这里。
这万根石柱，就是那些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道法高手以及陆地神仙的最后埋骨之所。石柱之主还给这个地方起了个霸气的名字，叫“万圣殿”。
☆、第一百五十章 夙敌
看到这三个字，我隐约觉得心里明白了什么。脚尖一点，我的身子再度纵跃而起。在半空中，下面的一切尽收眼底。
这成千上万根石柱的排列，在下面的时候看不出来端倪。居高临下的俯视，则现出了玄机。
柱子和柱子之间，也不是距离都一样的，有些柱子之间的距离近，有些柱子距离远。有些地方密密麻麻的挤着好多石柱，有些地方则空旷的没有一根。
通过这疏密相间的排列，几千根石柱组成了三个大字！
万！圣！最后一个显然应该是“殿”字，“尸”“共”“几”这几部分都已经弄好，殿字的最后两笔是“横折”和“捺”，“横折”也已经完成，唯独最后那个“捺”，没有完成。
那缺失的几根石柱，并没有立起。上面也没有人。
看来，这间万圣殿并没有真正成功。是什么导致了这个庞大惊人到匪夷所思的计划失败了呢？木丰系巴。
既然是那个殿字没有成功，我决定去那未写完的一笔前面看看。
组成“殿”字的人明显朝代近了很多。像我最初看到的云真子和索南嘉措是“殿”字“尸”字旁那一横上的，组成这个字的人都是明代以后的。
而“横折”这一笔的“折”笔画，组成它的石柱上的人都已经是清末或者民国的人了。
他们大多穿着蛤蟆袖窄襟的练功服，有几个人还是光头长辫子的清朝打扮，有些则已经蓄了头发。这些人里面老头居多，倒是没见什么和尚道士类的。这些老头应该都是练武之人，他们身材魁梧结实，手上的老茧比石头还硬。
孙禄堂、李景林、李书文、尚云祥、张策、杜心武、刘百川、李尧臣、韩慕侠、王子平。
这些名字，熟悉近代武术史的人应该是如雷贯耳，事实上他们是被称为民国十大家的人，是中国武术界最后辉煌年代的最杰出代表，已经和中国近代历史紧紧结合在了一起，像韩慕侠据说还给总理传授过八卦掌，算是其师傅。因为年代比较近，所以他们的传说现在还在流传。
一人打死打伤六七十人、隔山打牛等等传说。每次武术爱好者提到的时候，总会眉飞色舞的夸赞一番。
而石柱主人对他们的记载，则是一片萧索之意，甚至只是寥寥几笔。简单写了写在哪儿击败了他们，然后基本上就完事了。之前的石柱基本上都会写击败对手后学会了什么功法，这些石柱却没有写。
事实上，等我把“殿”字的石柱完整看了遍后发现，从清朝中期的人开始，石柱主人就很少写批语了。留有评语的最后一人是个女子。吕四娘。
吕四娘是吕留良的女儿，民间野史里说她为父报仇，拜高人为师，能飞檐走壁，剑法如神，而雍正手下也有擅长使用暗器血滴子的鹰犬。吕四娘某夜潜入皇宫大殿。削了雍正的首级，飘然而去。
石柱主人关于她的点评也只是寥寥数语，说她的剑法别出心裁，尚且能达到剑气外放的程度，勉强值得一观，语气之间并不以为然。
事实上，到达近代，能够劲力外放数丈的人已经没有了，那些高明的拳法大师，也顶多是把内劲练得出神入化，拳头打到刀尖上，拳头丝毫不损，内劲透过兵器把使用兵器的人震伤。这种程度对于普通人来说当然是神乎其神，但对于那些能虚空隐形，召唤天雷的道法大师来说，却根本不够看的。
如果石柱主人并未吹牛，这些石柱上的人确实都是被他击毙的，那他确实有理由感觉寂寞。
石柱上最后一个人是韩慕侠，按照顺序，在他后面的那根石柱已经立了起来，但上面并没有人。只不过，依然有段文字。
文字分为两段。
第一段是，“末世将近，有神通者日益凋敝。不胜寒，不胜寒，不胜寒！”这个不胜寒连续写了三次，字迹潦草，已经是草书，不再是之前那带着苍凉古风的大纂，看得出来写字的人心里的悲愤。
第二段和第一段文字距离很远，而且看新旧程度并不是同时刻上的，而是有段时间。这行的字体又是一变，更加潦草，但能看出，他写字的时候心情很愉悦。因为字体写的龙飞凤舞，而且每个字的收笔部分都直欲冲天飞起，字的间架结构都要乱了。我知道，这是因为写字的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这行字更加简单，也是一个词重复的。“幸哉！幸哉！幸哉！”
六个字，每个字都不重复，不是因为他不断的变幻字体，而是因为字已经全然乱了章法。透过这字我甚至能感受到他当时的狂喜心情。
遇到了什么事，让石柱主人这么高兴？
他说的幸哉，是遇到了厉害的人吗？既然如此，依照他的性格和以往的行事方式，为什么不把那人杀了再带回来？事实上这行字之后，再也没有石柱，也没有新的字了。
难道说，那个厉害的人已经把石柱主人杀了？所以他没法回来完成这个万圣殿的计划了？
姑且相信石柱主人并没有吹牛，那他的实力应该是惊天动地的，我想象不出，有什么人能够杀得了他？真有那么厉害的人，为什么没有这人的记载？
或者，是这两个厉害的人双双同归于尽了？
没有更多的线索，我的推理只能到这里。事实上光是这些石柱都足够我念动神摇了。
这个石柱主人是不是牧？要论厉害程度的话，牧是我已知的最厉害的人。不过，我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牧说话的语气不是这样的。虽然我和他从来没见过，但我就这么笃定。
这时，我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直跟在我身后的毛子没有再说话。我观察的太入迷，忽略了他。
二狗他们也不见了。他们本来也奔到了石柱下面啧啧称奇，现在也不知道去了哪儿。整个地宫里现在静悄悄的，静的可怕。那将近万具死尸静静的盘膝坐着，仿佛随时会睁开眼睛。
“毛子，你在哪？”
我刚要转身，后心被一只手轻轻按住。接着，一口热气喷到了我脖颈上。
“不要动。稍微动下，我的劲力就发出，把你心脏震碎。魂魄收起来，永远囚禁。”
江离的声音。
我心里大悔。看到这神乎其神的万圣殿后，我沉迷于其中，竟然忘记了身后那个最大的敌人。江离他是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到我身后的？
可惜，此时此刻，我不能轻举妄动。江离说的没错，他现在的确可以挥手就毁了我的肉身。虽然我的魂魄不会那么容易被毁掉，但他真的把我囚禁起来的话，那就生不如死了。
“无上天尊，阿弥陀佛，这地下竟然有如此神奇的建筑，今天真是不虚此行。”这话简直乱七八糟，狗屁不通。能把佛偈和道号结合在一起的，也就是那聪叔的二哥，贤月上人了。
他同样是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我面前。今天他穿的很正式，身穿水合道袍，拿着拂尘，背后还背着七星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