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话,我们必须认为骏太郎是一个哑巴。”
“一个哑巴?”
“是的。因为就算他是一个少年,毕竟也是十五岁的男孩,看到康子被杀害以后,从本能来说至少会发出大声的叫喊,可当时并没有一个人听到骏太郎的叫声。”
“是的。这么说来,难道是我的推测又错了吗?”
“也不能说是错误,至少,攀墙潜入秋川家宅邸的人确实存在。只是,我并不认为那些脚印就是凶手故意留下的。”
“我大概明白了。藤枝,那么,你认为并非同一个人杀死了康子和骏太郎,是吗?”
“你也可以这样认为,确实如你所说,杀死康子的凶手是潜入到秋川家的宅邸的,但就在他杀死康子的同时,骏太郎也在院子里的另一端被人杀害了。这样的情况虽然并不多见,但也不能说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福尔摩斯就曾经说过:‘就算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在把全部不可能的因素从事实的身上剔除以后,留下的就是真正发生的事实真相。’”
“这么说来,你认定凶手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小川,问题肯定没有这么简单。你知道吗?根据刚才我所说的,骏太郎不可能出现在康子的杀人现场,康子也不可能出现在骏太郎的杀人现场。但是,说到骏太郎,他可不能照着一般的少年来看待,他是秋川家唯一的儿子,法定的财产继承人,那些对秋川家怀有莫大仇恨的人必然把杀死他视为最大的愿望,所以只能认为杀死康子和骏太郎的凶手是同一个人。如果再加上我刚刚所说的那七点,就可以认为杀死康子的凶手也就是杀死了骏太郎的凶手。”
藤枝说到这里,端起红茶喝了一口。
“这么解释的话,那康子和草笛又是怎么回事呢?”
“你虽说一直在提到草笛这件事,而看起来吹奏草笛的人又确实是一个相当重要的人,但我觉得你在这里有一个问题,就是对佐田康子的事件过于单独进行思考了。是的,如佐田康子那样的女性难免会有恋人或者是情人,从而难免就会产生情感上的纠纷,但我希望你也能够将这个事件与整个秋川家联系起来看。”
“啊,怎么联系?”
“就是说,在之前秋川德子的事件中,佐田康子处在怎样的一个位置?你现在暂时把感情因素和仇恨因素抛开不要去想,你就会发现她和对秋川家怀有仇恨的人之间存在着多么重要的联系。”
这时,我终于想起了林田在见到佐田康子的尸体时所说的话。
“你忘记了吗?林田在看到康子的尸体时就曾经说过,我们失去了一位‘极为重要的证人’。是的,在这点上我与他有着同样的认识,我们都认定对于秋川家的凶案来说,佐田康子是一位非常重要的证人,她甚至对解开所有的迷局有着极为关键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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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还记得,17日那天被派去西乡药店取药的人就是康子。因为谁都不曾料到会发生德子夫人那样让人难过的事,所以当时秋川家的人并没有谁留意她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秋川家,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以及她是在什么时候到的西乡药店,什么时候离开的。但问题的重点却偏偏就在这里,而且也是非常重要的疑点。如果能够清楚地了解这个,就能够更为严厉并深入地对她进行讯问。但是,根本没有人知道具体的时间,大家只是都觉得她在路上的时间确实是多花了那么一点儿,所以林田、我乃至于警方都对她进行了严格的讯问,然而在时间上毕竟还是缺少足够的证据,也就没有办法得到更多的线索。当然,讯问还是一次比一次有进展的,昨天晚上如果能够再进行一次,相信是能够让她交代出真相的,至少也可以知道氯化汞是在回到秋川家前还是在回到秋川家以后才被掉包的。听了我的话以后,小川,这次你明白她在秋川德子的命案中处于怎样重要的位置了吧?”
“嗯,原来是这样的啊!”
“佐田康子的死,对于杀害了秋川德子的凶手来说,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情。要是吹奏草笛的人是因为感情或者其他的原因而杀死了康子,那么他就是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庇护了那个杀死秋川德子的凶手,但是,这难道只是单纯的偶然情况吗?”
“可是,要是杀害德子夫人的凶手在昨天夜里杀死了骏太郎,那么他又是使用什么样的方法杀死康子的呢?”
“我们等一会儿再讨论这个问题。就我们刚刚谈到的来说,按照我的看法,要是吹奏草笛的人杀死了佐田康子,应该就可以认为他同样是杀死秋川德子的凶手。你要知道,我们要怀疑的凶手应该是因为犯罪而得到利益的那个人。”
“按照你的分析,那么杀死德子夫人、佐田康子和骏太郎的应该是同一个人吗?”
“关于此事我还不敢妄下断言,不过认为还是可以考虑的。但如我刚刚说过的,那个我们一无所知的吹奏草笛的人,很有可能是偶然杀死了德子夫人命案中最为重要的证人,但至少德子夫人和骏太郎绝对是丧命于同一人之手。”
说这话,他忽然站起来走到窗边,出神地望着窗外,同时从口袋里取出雪茄烟盒,先取出一根递给我,接着又在自己的嘴上叼了一根点着。于是弥漫在屋子里的白色烟雾中间,就这样升起了芬芳的紫色烟霭。
“说起来,小川,你知道犯罪的行为往往能够显示出一个人的性格吗?就是说,这个人所犯下的罪行如果是换作另一个人来实行,绝对不可能是同一个形式,换言之,就是能够窥探出心理学上的犯罪手法特征。”
“菲洛·万斯也讲过一样的话。”
“我可不像菲洛·万斯,总是完全从心理学的角度去揣测一起案件,但是,我认为这次前后发生的两起案件确实有很多类似的地方,所以应当从这个角度进行观察。”
他把左手背到身后,只用一只手将雪茄烟送到唇间,慢慢地在屋子里踱着步子。过了一会儿,他似乎经过了一番思考:“我相信秋川家的这两起凶案是同一人所为,因此,才会把凶手称为不逊于拿破仑的犯罪天才。你先想想那些有着三角形记号的威胁信件,那不过是犯罪序曲。而且,在17日就出现的那起命案如今看起来是多么完美、冷静而又在恐怖地实施着,这代表着《Murder Symphony》的第一乐章已经宣告结束。”
“什么,Murder Symphony?杀人交响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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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按照我的看法,这个凶手是准备按照自己所设定的顺序杀掉秋川一家人,而德子夫人就是他所选择的第一个受害者。”
“你认为那是杀人交响曲的第一乐章吗?”
“嗯,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杀人并不是音乐,无论是怎样的天才,都不可能把杀人用奏鸣曲的方式来进行,很可能到最后一个乐章都不得不和第一个乐章同样进行演奏,这也就是我刚才说过的犯罪行为可以显示出凶手性格的原因所在。因此,第二桩犯罪事件也必然具备跟第一桩犯罪事件相接近的色彩,换言之,应该是以同样的完美的手法,而且是堂而皇之地实施。”
顿了顿,他吐出一口烟来。
“那些频频邮寄来的威胁信件,就如同杀人交响曲的序曲,如海潮一般一浪一浪地扑打向秋川家。在序曲结束以后,17日发生的惨剧便随之到来。可以说,凶手是在很完美、阴沉而又有条不紊地实施着自己的计划。但我这里所指的并非是死亡的方式,而是犯罪的性质,那是经过深思熟虑以后,才开始冷静实施的,如果用音乐的词汇来做比喻,这个在序曲以后的第一乐章就是andante(慢板)或者是adagio(柔板)。他先是掌握到了德子头痛、康子到药店去拿药的机会,但是即便是已经掌握了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依然秉持着自己一贯以来沉着、冷静的风格,所以我才会认为,凶手肯定也会采取如预告上所讲的那种方式演奏他的第二乐章,但是万没有料到凶手会不按常理出牌,将他的演出提前到了昨天晚上,这让我有些惊讶。这样沉着、冷静的凶手,为什么会将5月1日的作案提前到4月20日呢?如我之前所说,这并不符合凶手犯罪的性质。”
“啊,难道藤枝你相信杀人凶手会信守之前的绅士约定吗?”
“确实也不见得。但是像这次的凶手这样的人物,做事总是会大费周章,故弄玄虚,为的就是制造恐怖气氛,在生理和心理上都震慑秋川家的人,所以我想他一定是会信守约定的。你想想他之前的手法就能够知道,他不是个没有风度的人。”
“是的。”
“比如昨天晚上康子和骏太郎的那起惨案,进行得可以说是电光火石般快捷而又毫无破绽,这应该就是Presto agitato(快板、激情)。可是,在第一乐章中作曲态度那么严肃的凶手,为什么在昨天夜里突然用快板去创作这第二乐章呢,你知道其中的原因吗?事实上,凶手所做的已经太过出乎我们的预料了。在此之前,我一直都相信凶手的第二次行动,必然会以4月17日那样的节奏出现在5月1日,正是因为凶手这么突然地改变了节奏和约定,使得我们犹如遭受了一记闷棍。原因在哪里呢?这里有一件事你不能不记着,昨天晚上的事件虽然很快就实施了,乍看起来也几乎接近完美,但是和第一桩事件相比,手法却显得相当粗制劣造。凶手可以说是冒着极大的风险才勉强能够及时脱身,虽然最终还是成功实施了犯罪,但感觉上却相当突兀。一般的人可能也可以接受,如果是在侦探小说中,似乎从第三桩案件开始才能更顺理成章,因为那样马上就能把读者吸引过来。第一桩案件则显得过于艰涩,甚至毫无什么华丽可言,比之第二桩案件可以说是逊色太多。但我们这位杀人交响曲的演奏者,他的风格似乎更适合第一乐章,甚至毫不夸张地说,他应该从一开始到最后都采用慢板,他并不适合像昨天晚上那样冒险进行快板的方式。”
藤枝站着喝了几口红茶,然后在我的面前坐下。
7
“坦白地说,昨天晚上我真的非常震惊。第二乐章结束的时候,因为和第一乐章的差异太太,我也一度怀疑凶手可能是不同的人。可是昨天晚上我在进行了痛苦的思考以后,最终还是认定确实应当是同一个人所为。只要他所吹奏的Leitmotiv(主题乐曲)是针对秋川家所作的‘诅咒’,就必须认定这些恐怖事件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可是,凶手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没有等到5月1日,却选择在昨天晚上冒着那么大的风险仓促实施犯罪的呢?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在昨天发生了让凶手无法等到5月1日再实施犯罪的突发状况,也就是凶手都未曾料想到的紧急意外。”
“那会是什么意外呢?”
“你还不了解吗?昨天晚上发生了凶手预料之外的事情,让凶手感受到了强烈的危险讯号,结果佐田康子就遭到了杀害。
“小川你还不明白吗?问题就出在佐田康子身上。在我和林田的猛烈讯问攻势下,显然她在心理上已经有了动摇,很有可能将什么内情透露出来,而一旦她把这些内情告诉给我们,凶手很可能就会暴露,所以才会迫不及待地选择实施犯罪。这样一来,事情不是就合乎情理了吗?”
“但是,凶手既然是如藤枝你所说的犯罪天才,必然对你、林田和警方当局会严厉讯问康子的事情有所准备,如此高明的凶犯,不应该因为这件事而慌乱才对。”
“小川,你有的时候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是的,凶手在之前应该是认定康子是绝对可以活到5月1日的,他也确信在这段时间里康子是百分百不会说出真相的。但是在昨天晚上,凶手却突然显得有些慌乱,而且现在也可以认定,凶手当时对康子的信心已经动摇,因此他才会临时改变犯罪的手法,尽管结果看起来非常顺利,但毫无疑问过程却是赌博式的。在外行人看来,昨天晚上的事件或许也很华丽、完美,但是对这样高明的凶犯来说,这样的第二乐章似乎不值得拿来炫耀。你想想看,先是节奏缓慢悠长的序曲,之后则是如水般宁谧的第一乐章,接着,凶手必然准备在第一乐章和第二乐章之间留下十二天左右的休止符,可是却因为猝不及防的突发事故,不得不加快第二乐章的节奏而采取行动。于是,建立在秋川家人这个主题之上的杀人交响曲,就此偶然地演奏出第一乐章的慢板和第三乐章的快板。既然这样,凶手还会继续演奏第三乐章吗?啊,话说到这里,凶手会不会提前让第三乐章出现呢?看起来,我们不能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了。”
藤枝说着就站了起来,但在看了看手表以后,又接着说:“或许还不至于这么惊慌,当然也不能够大意。”
“真的有那么紧急吗?”
“是的。因为这位杀人艺术家是在我们毫无防备之下突然开始的第二乐章,所以无论他是怎样的天才杀人鬼,必定都会留下什么漏洞,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漏洞,可能会让他急于开启第三乐章的演奏……但是,我们还是有一些时间的,那么,就继续讨论昨天晚上的那一起凶案吧!”
他吐出了一口烟雾。
“在听到草笛的音乐以后,佐田康子的脸色立刻发生了剧烈的变化。而凶手对康子彻底失去了信心,应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吧?”
“但是,当时只有你、我和林田侦探三个人在现场啊!”
“是的,但我所指的也并非是佐田康子神色发生骤变的那一瞬间啊!她离开房间以后是什么样子的呢?”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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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那位天才犯罪者很可能就是在康子离开钢琴房以后,下定决心要尽早将康子杀掉。”
“这样说来,那个凶手眼下就在秋川家的宅邸里了?”
“嗯,既然能够发现佐田康子的态度变化,就必须得认为确实是秋川家宅邸里的人了。但问题在于,脸色改变以后就从钢琴房离开的佐田康子,接着遇见的又是谁呢?这就不得不认为凶手是跟着佐田康子一起到达院子里的,否则就是紧跟在康子的身后。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形,在昨天晚上的那场骚乱发生之际,有一个人绝对是穿着拖鞋到达院子里的。”
我在这个时候陷入了短暂的思考。昨天晚上,藤枝、我和探长当时都是穿着鞋出去的,宽子则是穿着木屐出来的,只有林田是因为得知发生了紧急状况,所以来不及换鞋就直接穿着拖鞋从二楼下来的。
“是的,是林田穿着拖鞋。”
“不,除了他肯定还有另外一个人。对于林田穿着拖鞋的事情我当然很清楚,但他后来又从玻璃门进入了宅邸。但昨天晚上我们从后门回去的时候,我在偶然间又发现了一双沾有泥土的拖鞋。”
我再次回忆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我们需要考虑一下那双拖鞋究竟是谁穿过的,以及拖鞋的主人是因为什么而外出的。”
“那么,骏太郎呢?”
“这也是一个可疑的地方,如你所知,骏太郎并不是被什么人用暴力胁迫着离开钢琴房的。至少他是自愿从钢琴房离开的,而且离开的时候显得非常慌张。”
“是因为他看到什么了吗?”
“如果是他看到了什么,但肯定也不是什么恐怖的事情,否则他一定会发出叫声。”
“不管怎么样,他让唱片继续那么播放着,人却从电唱机旁边离开了,肯定是因为什么非常急迫的事情。”
“问题就在这里,骏太郎非常急迫地离开,但是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