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关于林氏统帅与帝国公女的故事,已经成同盟内脍炙人口的爱情傅说,但牵涉到退敌复国的要事,竞由帝固的根源氏族主导,说起来也实在不是值得什么骄傲的事情。然而,一手酿造国内武风不兴的状况的同盟政府,也确实无法凭藉一己之力收复失土,只得独自咽下这亲手种下的苦果。
唯一可以作为心理安慰的,是那位海特兰德公子身上流着同盟林氏之血的事实,或者可能说服他在战后继续留在同盟?若以同盟军副司令一职相邀的话,现在?是苍穹军中一介素翎翔士的他,也或多或少会动心一下吧……
尽管花了不少精力在实现这种可能性的计划上,但同盟政府还是也很快对穆法商会带来的情报作出了反应。判断此刻为退敌复国的最好时机的它们,在拟定作战计划后,立即对麾下四万六个舰队下达了出击命令。
原隶属林氏的两万舰队,编为同盟第一舰队,在客卿提督艾琉雅公女的统率下,从正面侵攻彼安军盘踞的诺亚塔尔星系。当然,第一舰队的作战目的只是吸引彼安军的注意力,为另一只舰队的潜行创造条件。
原凯撒克家的两万舰队,编为同盟第二舰队,统率者当然是凯撒克家的末子。第二舰队的任务是由另一座枢纽星系突入中部诸邦,?袭若拉星系,在最短地时间内打通通往帝国的「门」,并在此配合这支强大的友军,歼灭彼安军。
至于剩下六个诸商会舰队,因为来源繁杂,实在难以形成规模化的战斗力。所以只能游伐在艾利特星系附近,担任补给舰的护卫职务。
对应同盟军的行动,彼安军似乎也有所动作,然而就在枢纽星系被重重封锁的情况下,同盟军无法掌握到其行动的确切情报,因此作战计划也出现了相当的漏洞。
「?是一群勇敢的战士呢……」凝视着影幕上那支急速突进的敌军,艾琉雅轻轻赞叹着——即使承受了那样炽烈的攻势,眼前的敌舰队也没有颢出丝毫怯懦,让人难以相信它们不久前还是一群在和平中驯养的家犬……看起来,彼安在统合军队战意方面,确实有着其它诸国所远逮不及的地方。
「不过,也??是勇敢而已。」如此放言后,艾琉雅的嘴角弯成一抹冰冷的弧线,低声下达几道命令后,同盟军的阵形也产生了相应的变化。
同盟军原本整齐的方阵,从被突破的地方开始向内凹陷,彷佛无法对抗敌舰队的锋锐般,凹陷处的舰队——被逼到两侧,而方阵其余各部也呼应般随之形变,纵深不断增大。到彼安军突破方阵最后一层、将同盟军完全截断时,自身却已绝不知不觉被爽在了三明治的中间,而分布左右的则是应该已经溃散的同盟军。
看着敌军在极近距离内露出的森森獠牙,无法回避也无法反击的彼安军,从心中涌起深深的恐惧。然而,对方并没有留给他们太多后悔的时间,「就是现在,让我们献上适合勇者的祭礼!」艾琉雅从指挥席上站起来,抽出指挥杖指向前方,用力挥下。
「齐射!」
充盈着破坏性能量的光雨,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彼安军的侧壁,几乎将其拦腰斩断。灼热的光旋,在黑铅的苍穹中涌起而又散去。彷佛带有巨大质量的黑暗,彼此来回碰撞,碾碎了夹在其间的战舰。失去禁锢点的能源,化为肆意奔腾的浊流,贪婪吞噬着周围的金属和人体……
光尘散尽后,彼安军庞大的中部舰列,已经在那团灼热的光旋中焚烧殆尽。短时间内承受了同盟军全部火力的彼安军舰队,一下子丧失了六成以上的战力,而同时失去的,还有前一刻钟还昂扬奋发的战斗意识。虽然彼安军中部舰列损失惨重,但其前锋及后卫舰列共计五千艘的舰群却毫发无伤,倘若其趁势反扑的话,尚未来得及调整的同盟军,大概会胜利前再付出一笔沉重的代价吧?然而,在失去战意的瞬间,嗜血的狼群就已然崩散,沦为丧家之犬的彼安军落荒逃亡,为了争夺那渺小的生机甚至不惜朝友军开火,不过却只是制造出更多的混乱,「?是出乎意料的脆弱啊……」
从影幕上目睹了彼安军的丑态,艾琉雅一时间竟然兴不起追击的念头,然而考虑到这些四散逃亡的残军今后可能带给那位担任同盟议长的丈夫的诸多烦恼,她还是勉强下达了追击命令。
「左列舰队追击敌后卫舰队,右列舰队目标敌前锋舰队,立即整列追击……」
「客、客卿提督!」通讯士的声音蒙上了紧张的阴影,刺激着她的听觉。一般来自后方的联络舰,带来了第二舰队遭遇伏击的消息。
二十七小时前,第二舰队刚刚由枢纽星系跃入中部诸邦,尚未着手整列,一支以血色涂装的彼安舰队便从黑暗星云中跃出,以雷霆万钧之势伏击了猝不及防的两万同盟舰队。
在整体战力上,「红之刃」有着压倒性的优势,而占尽天时地利地事实,更使得这场原本就不对称的战斗,在短短二十分钟后便演变成一面倒的杀戮。
杀戮的时间持续了近一小时,最后残余三千艘不到的同盟舰队,在同伴的掩护下拚命撤回了北部诸邦。虽然彼安军并没有趁势追击入北部诸邦,但同盟军打通前往「若拉之门」的作战,却已经彻底宣告了失败……
「居然能够预测到我方行动的路线,予以伏击,看来彼安军中也有相当有能的策士……撤得这么干脆。应该是准备放弃北部诸邦,回南部诸邦重整旗鼓吧?不过如此一来,从云那边不就危险了吗……」
沉吟一阵后,艾琉雅以掩去感情的目光看着信使,「那么,军部对本舰队的指示是什么?」
「呃……」从那双冰蓥青瞳中透出的威压,让信使不由得感到呼吸困难,「请、请第一舰队立即回防北部诸邦。」
「哦,回防啊……」艾琉雅稍稍眯起了眼睛,露出明显不甚愉快的表情。
「难得本舰队才把诺亚塔尔星系夺回来,居然又要求放弃它退回北部诸邦,这不是等于将战争主动权拱手让给彼安军吗?下达命令的是谁?」
「这个,下、下官只是负责传达命令而已……」被客卿提督的锐气所迫,信使不由得退后了几步。
「嗯,我知道。」艾琉雅点点头,让语气温和了一些,「不过,这道命令并至少不是最高议长?接下达的吧?」
「确实如此……」在信使困惑的目光下,那受到遗传因子祝福而生的美貌上,突然绽开狡捷的笑容。
「嗯,那就无视吧!」艾琉雅堂堂正正地如此宣言着。
在被丈夫拜托担任客卿提督、统领第一舰队时,艾琉雅就提出了「只对最高议长负责」的条件。因此在决定舰队行动方针上面,这位客卿提督有着相当大的自由裁量权。因此同盟临时政府目前那形同虚设的最高指挥部,也只能以「请」作为命令书的开头,而从上面并没有最高议长的签名来看,林恒说不定已经预料到艾琉雅会拒绝这份命令的情况。
「那、那么,」虽然舰内温度维持人体舒适的范围,但信使的额头却浮现出不少冷汗,「请阁下告知,贵舰队接下来将前往何方呢?」
「本次作战的最终目标,是打通连接帝国的『若拉之门』,在目前第二舰队溃败的情况下,改由本舰队完成这项任务,今后将视情况采取适宜应对……嗯,你就这样回报吧!」
「是、是……」信使低下了头,「那下官这就返航回报。」
「啊,等等!」艾琉雅突然叫住了他,沉吟一下后嘱咐道,「如果是最高议长问起的话,你替我传话给他……『我会把孩子带回来的』,就这样。」
与寂告别后,诺恩统率着三万彼安军舰队返回其根据地的南部诸邦,以强势的兵力封锁了通向中部诸邦的三座枢纽星系,然后立即着手掌握那些国暴君舰队的一系列行动而有些浮动的南方诸商会。
「刚刚从前线傅来捷报,伪政府派遣急袭中部诸邦的两万舰队,遭遇我第一军伏击,已经被悉数歼灭。统率那支舰队的凯撒克家末子,也和他的旗舰一起化为微粒子沉入黑暗星云的深渊中。」
在诸商会长聚集的会议上,诺恩公布了「红之刃」歼灭第一舰队的消息。经过一阵短暂的沉默后,欢呼声响彻天宇。
「以伪政府此刻的残余兵力,单是防守北部诸邦就极为勉强,断无再度出兵中部诸邦的可能,因此诸位不必恐惧。而我第二军班师回朝,就是应诸位要求,剿灭那支在南部诸邦肆意破坏的同盟残军,将之作为伪政府灭亡前的献祭。」
诺恩继续说明后,商会长们的热情更加高昂,会议场面喧哗到几乎失控的境地。然而发言者却始终维持着那无动于衷的表情,以冷漠的目光观看着眼前或拙劣或精湛的演技。
不伦是否出自?心,重新确认过彼安军的强势后,这些纯粹的商人们,应该会更加谨?的考虑是否改变交易对象的事情吧?至少在第一军返回前,南部诸邦的形势暂时稳定下来了。而接下来需要考虑的,就只有剿灭那支同盟残军,以及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沉默一阵后,诺恩长身而起,向诸商会长致上告别的言辞,「为了尽快夺取胜利的果实,与诸位分享利益,大人?到现在依旧奋战在北部前线。所以,也请诸位尽快履行约定的义务。」
那双彷佛弥漫着森寒冻气地干冰色眼瞳,一一扫过四周,商会长们忍不住齐齐打了个寒颤,低头朝他告别后,逃也似的离开了会议室。
「阁下,我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的地方吗?」
商会长们离开后,莫里斯走到静坐原地的诺恩身边,奉上了殷勤的笑容。刚才的会议上,这位阿尔法恩商会长确实收到了要求他留下来的暗号,不过却并不清楚其中的原因。
「……阿尔法恩会长,你之所以协助我们,其实并不完全是为了利益吧?」诺恩开口了,声音中却没有半点温度,「你的妻子,在十六年前死于和凯撒克家冲突中,自此以后你便时时刻刻想向凯撒克家复仇。我军入侵同盟时,你看到了机会。所以才想借用了我军的力量完成复仇,没错吧?」
「……阁下所言甚是。」莫里斯的表情虽然一度苍白,不过很快又镇静了下来,「为妻子复仇确实是我追求的目标,但若能顺便为阿尔法恩家赚取利益的话,自然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所以绝对没有背叛之类的念头,请务必相信这一点。」
「不,我并没有怀疑……」诺恩以彷佛遗憾的目光注视着他,「阿尔法恩会长,在那些唯利是图的家伙中,你其实是我最期待的合作者,我原本计划在侵占同盟后,向大人推荐你担任南部诸邦的管理者,然而实在是遗憾……」
「遗憾……什么?」不安化为电流在脊背上游走,莫里斯不由自主地后退数步。
「遗憾你竟生出了那样愚蠢的儿子!」从那双干冰之瞳中进射出凶属的视线,诺恩以缓慢的动作从怀中抽出束光枪,对准了他的胸腔:「让我告诉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吧!你的儿子尤拉姆,那个不该出生的杂碎!竟然准备谋杀我穆族的始祖!」
「呃……」锋锐的杀意,有着凌驾于冲击性事实之上的震慑力,莫里斯无法动弹,甚至就建思考都没办法进行。
「他犯下的罪万死难赎,而身为其血族的你,也同样辞醉其咎!所以,死吧!」
诺恩毫不迟疑的扣下了扳机,而被肥大身躯所累的阿尔法恩家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束闪耀的蓝光,由黝黑的枪口奔腾而出,在心脏部位留下指姆大小的空洞。然后,马上被疯狂涌出的鲜血所填满,「为何……」莫里斯瞪大眼睛,重重地倒在地上。在渐渐黑暗的世界中,他看到那双居高临下俯视过来的灰瞳。
「作为前往冥土的礼物,我最后再告诉你一件事情好了。其实早在三个月前,你要复仇的对象,也就是那位同盟最高议长,就已经被我军秘密处决。至于你的儿子,也早巳在前往冥府的路上了,所以啊,你就赶快追上去吧……」
从「门」中跃出,是一艘没有任何标志的交通舰,而等候在前方的,则是数以万斜的血色战舰,以及中央那艘几乎和小型要塞相当的白银巨舰。
交通舰朝白银巨舰笔?驶去,而随着它的靠近,数万血色战舰以难以?信的整齐动作掉头朝向它,像是致敬、又彷佛哀悼一般。
鸦雀无声,令人难以呼吸的沉重感支配着这静寂的宇宙,?到交通舰潜入白银巨舰的那一刻为止,从万艘战舰上迸射出的耀眼红光,在一瞬间将宇宙涂染成了血的颜色。
「……」白衣的青年在无人的通道上缓步前行,而跟随在他身后的水晶之棺中,则沉睡着一位坠入恒久长眠中的少女。
「秦……」在通道尽头出现那位灰发的男子,白衣的青年稍稍抬头看了过去,却发现那张没有任何皱纹的脸上,竟浮现出浓浓的衰老和灰败的气息,于是再度低下头去。
「抱歉,有我跟着,竟然还发生这种事情……」
「事情的经过我已经知道了,这是穆自己的选择,况且你的专长并非战斗,所以不必自责……」就连迈向水晶棺的脚步,都显得无力而虚浮。
「说起来,这已经是第几次了呢?」久久凝视棺中的少女,秦的声音就像自虚无中响起。
「算上前次特例的话,穆族已经是三十六次了。」隋以沉静的声音回答着。
「特例……改名雅的穆吗?」秦似乎在苦笑,「说起来,这数百年来,她可是我们中唯一获得幸福的人呢……」
「是这样吗?」隋偏头露出疑惑的表情,不过跟着确认了更重要的事情,「接下来要怎么办呢?还是继承她的名字吗?」
「就由教导者的你来决定好了,像这样重复千百次也无法习惯的悲伤,我已经很疲?了……」秦闭上眼睛,转身离去。
「能够继承这宿命的,只有那孩子啊……」
卷四 第四十四章 思念
「……母亲的名字是雅,现在我已经记不起她的容貌了,不国记忆中的母亲,好像不太喜欢与人交往,一天的大多数时间总是静静呆在那间别庄里,眺望着外面的草原和森林,那时候我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即使是现在,我也不知道母亲始终眺望着的究竟是什么……」
远方的星雾透出琉璃色的辉光,无痕的轻纱朦胧了两人的身影,天空眺望着那诞生星群的场所,而露瑟丽娜则以湿巾轻轻擦着他漆黑的长发,「但是,母亲却一?温柔爱护着我。虽然我差不多遗忘了关于她的所有事情,不过,母亲微笑着抚摸我头发时的那份温暖,就算现在也彷佛闭上眼睛就能感觉到似的,和穆那时候一模一样……所以,当这样的母亲突然去世的时候,我?的非常害怕和伤心。那时候,我守在母亲灵前,哭泣了足足五天,却始终没有人来安慰我,甚至到出殡的时候,来参加的也只是定信一家而已。我到最后都陪伴着母亲,但父亲……那家伙却逃走了,根本就没来参加母亲的葬礼,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将天空头发打湿后,露瑟丽娜把湿巾放回银盆里,然后从旁边的盒子中取出一把精巧的雕银剪刀,左手轻轻抚摸着那微湿的黑发,以温柔的动作将之束成一束,接着剪了下去。
「所以我无法原谅他,就算现在他为我作任何事情,我都无法原谅他……不,我憎恨着他,九年来音讯全无,却突然回来,又擅自将我的人生出卖给根源氏族,世界上也有无耻到这种程度的人类啊……」
黝黑的头发一束束落下,一部分沾在披风上,一部分落下地上。
虽然视界中不时有黑发掉落,但天空叙述的声音却平稳得近乎安详。
「虽然我应该是憎恨着他安排的命运,然而,海特兰德家却全心全意地接纳了我。不论是亚诺特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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