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生气了吗?」林恒开始担心起来了,并不由得回想起来在帝国境内的索拉德克星系所发生的那件令他损失惨痛的暴走事件。
「为什么我会生气?」青色的眼眸里闪动着疑惑的视线,不过反而令丈夫安心了下来。
「话说回来,我倒很好奇为什么夏兰人对这种事情一点也不好奇啊?」
不打算在这个危险的话题上兜圈子,于是林恒便提出了一个使他困惑了好久的问题。「对于我这位拐走公爵长女的邪恶商人,你的亲友们似乎完全没有任何表示耶?当然,除了我那位尊敬的岳父之外。」
「不,他们其实非常愤怒的。你没有注意吗?当他们见到你的时候,耳朵会微微晃动,那便是情绪激动的表现。」
艾琉雅指着自己的耳朵,此时尖尖的耳梢正轻轻地晃动着。
「原来我是被这么多人憎恶着啊……」林恒苦笑着。「不过光是应付岳父大人我就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也实在没有精力再去关心他们的感受了。」
「这倒是……父亲大人对我们的结合真的很不赞成,但你们不是已经达成协议了吗,子扬?」
「是啊,不过光是谈判就花了九个月的时间……」
一想起那堪称艰苦卓绝的谈判过程,林恒便笑不出来了。他甚至觉得就算自己贸易生涯中的所有对手加起来,其难缠程度也还不到他那位岳父大人的一半。
「子扬,那个孩子,我们的孩子,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艾琉雅突然问起了这个问题。虽然她已经尽可能的收集到了相当多的讯息,但关于丈夫的这个孩子以后的生活资料却令她不禁怀疑起了这个星系政府的档案馆的工作效率——话说回来,这位新晋母亲本来也不应该期待一位平凡的地上少年会有多少详细的记录留在政府档案馆里。
「嗯,这个嘛……虽然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不知道受了什么样的教育,不过至少在我离开的时候,还是个纯朴认真的好孩子。」
虽然说的是事实,但林恒同时也在心里开始推卸起责任了——所以就算是现在变成了个性恶劣、令人头痛的坏小孩,那也绝对不是自己的责任。
「是吗?真想快一点见到他!」虽然丈夫在心中担忧着不祥的未来,但艾琉雅却对即将见到的家人充满了期待。
第二章少年
在康定行星地表上的某所学塾里,正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竞赛——当然,那是以这个行星的标准来评判的,而在其它星系的人类眼中,这称为格斗或者还更合适一点。
此时在演武厅中央战斗的是两位尚未冠礼的少年,而他们所演练的则是从古代文献中发掘出来的格斗类体术。
因为在康定人所找到的关于古文明的资料中,有关这类古代体术的文献被以相当重要的标识记录着,所以决心再现古文明的康定人也就完全没有犹豫地将此项贵重的文明结晶接受了下来,并且进一步将之推广到了未成年人的基础教育当中。
虽然对古文课里那些复杂的字符及古怪的语法感到头痛的学生绝对不在少数,不过体术课却是康定政府推行的一系列复古教育中少数能唤起少年们热情的项目。尽管政府每年都不得不为此向康疗院付上一大笔疗伤费,不过这方面所消耗的金钱却又能在今后的成年人的保健费及老年人的养老金上节约下来,所以康定人也就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地愉快享受着古老文明带给他们的恩惠。
「喝呀!」
一方面,场上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那位有着一头亚麻色短发的少年依靠着敏捷的身手已经将对手逼到了角落,然后用尽全力挥出一拳。
「崩拳!」
尽管作为对手的黑发少年双手交叉摆出严密的防御体势,不过呼啸而至的钢拳却轻而易举地崩开了他的体势,亚麻色头发的少年则趁机欺入他怀中,一击肘打将其击退。
「……破山。」
刚猛异常的一击将黑发少年打得凌空浮起,足足向后滑退了近两米的距离才停下来,不过黑发少年随即就跪倒在了地上,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似乎残余的意志在对手这凶狞的一击中彻底溃散。
「有效吗……」亚麻色头发的少年气吐气归神,摆出慎重的体式凝视着对手。
然而事实证明,他的这份慎重似乎白费了。因为直到数满十下为止,他的对手都没有能再次站起来。
沉默了几秒钟后,观众们对这场演武的胜利者报以盛大的喝彩声。在众人钦佩的目光中,亚麻色头发的少年高高地举起左手,毫不羞涩地夸耀自己的胜利。随即,众人对他报以更大的喝彩声。
不过,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位倒在地上、应该是身受重伤的失败者,却在众人视线的死角偷偷的比出了个诡异的手势。
……………………
因为在体术课上受伤的学生绝对不算少的缘故,所以为了避免对其它课程造成太大的困扰,一般来说都会将体术课安排在一天课程的最后。这样的话,即使在演武时受到比较严重的伤害,经过康疗院一晚的治疗后,第二天也大多都能恢复到可以听课的状态(简直就是打不死的蟑螂啊……)。
在刚才的演武中,虽然大多数人都认为那位似乎受到相当严重的伤害的那位黑发少年,应该会有机会到康疗院里小住一段时间。然而事实上,应该是战败者的那个人此刻却正哼着小曲漫步在学塾的后院中,健康得就像一只快活的老鼠。
「从云!」
晴空悍雷般的喝生突然从背后响起,某个心虚的家伙不由得抖了一下。当他迅速调整好表情回头望去时,迎面而来的却是一记迅猛的直拳。
「你这家伙!刚才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唔,果然还是瞒不过去吗……黑发少年在心中苦笑了一下,同时敏捷地躲开了那充满怒气的一拳。
南宫谦行,字易人,自从八年前两人在莫名其妙的因缘下结识后,便一直维持亲友的关系。不过以现在的状态来说,应该更类似于「损友」吧?
这么想着,黑发的少年却装出了迷糊的表情,反问着。
「怎么回事……不就是你打赢了我吗?」
「别开玩笑!在旁人看来或许是这样,不过最后的那一拳根本就没有打到你!是你自己向后跳开的,而且还装模作样地倒了下去。」
「不用这么生气吧,易人?其实,就算继续打下去结果也应该是一样。」
黑发的少年凝视着友人的眼睛,真诚地说道:「毕竟我对那个榜首之名没什么兴趣,所以在这场演武中最多也只能够发挥一半的实力。吾友啊,你不认为,这种状态的我,能在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里和你打成平手,本身就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了吗?」
「……当然,就算继续打下去你也,肯定,是赢不了我的。」谦行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消化了友人的这番解释,不过这并不代表着接受。
「不过,我要说的是你态度问题!居然在神圣的演武厅中抱着那种半吊子的心态来战斗——对认真战斗的对手来说,这可是非常严重的侮辱。」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黑发的少年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于是他直接问出了一个困扰了他好久的问题。
「……我说啊,既然你这么介意,那干嘛还要接受那些人的祝贺,为何不干脆拒绝了榜首之名呢?」
「唔,这个嘛……」
谦行顿时露出心虚的表情,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下一刻,他让人看到的是一个悲天悯人的大儒形象。「唉,即使是像我这样高洁的君子,也还是会有被欲望蒙蔽心灵的时候啊……虽然身为人类这样的情况就无法避免的,不过就算这样我也会时常感到内疚的……算了,我们不要再讨论这个话题了吧,吾友?」
就算少年拥有如何坚强的神经,但友人那几乎彻底无视谦虚之德的言行还是对他造成了相当的冲击。过了好一阵子,少年才从呆滞中清醒过来,然后就非常热切的这么建议着。
「……易人啊,我想问一下耶,你有没有考虑过将来向政界发展啊?能够如此面不改色的说出这么厚颜无耻的话来,只是当武术家的话实在是太浪费你的天赋了!」
「嗯,是这样的吗?」
谦行坦然接受了友人的赞美,然后轻松反击道。「不过从云,我觉得你似乎比我更有从政的天赋啊?毕竟我的精神之所以会比普通人稍微强韧那么一点,完全是因为过去八年中不断抵抗着某人的毒舌而进化出来的。」
「毒舌?」少年诧异的看着友人,然后疑惑地指向自己,问道。「我吗?」
「难道你完全没有自觉吗?」
听到友人的回答,谦行显得非常惊讶。沉默了良久,他才点了点头,得出了结论。「这么说,果然还是遗传的关系吗?嗯,真不愧是承州第一商族的继承者啊,竟然独占了如此众多的美好天赋……」
「承州第一商族?」少年露出了彻底厌恶的表情,斩钉截铁的说道:「开玩笑!我才不想和那家伙扯上关系!」
少年名字是林天空,字从云。按照康定的习俗,将姓氏「林」放在前面,后面的「天空」是名字,表字则是「从云」。十六岁的他,除了有着一段不值得夸耀的可悲身世之外,其余的一切和大部分同龄人一样普通。
虽然天空已经记不清楚了,不过据说他也曾经有过一个温馨的家庭。只是在八年前,也就是他七岁的那年,亲爱的母亲在一场意外中去世了,而剩下那位的父亲却并不打算负起双倍的责任,甚至连原本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都不愿承担,径直将悲伤的儿子丢给了友人南宫一家,而自己则搭上了一艘星际商船离开了承州星系,开始了星际商人的人生。
说起来,突然接到友人那个来不及拒绝的委托,南宫定信最初可是苦恼了好一阵子。虽然那个不负责任的家伙说如果不愿意照顾这个孩子的话就寄养在福利机构也没关系,但和妻子商量之后这对夫妻还是决定收养这个令人同情的孩子。好在之前他们已经有了教育子女的经验,所以就算突然再增加一个儿子也还不至于慌到手忙脚乱的程度。
现在天空的家人是定信和他的妻子希,还有他们的儿子谦行三人。
只不过,在民风淳朴的承州星系内,大部分居民终其一生都没有离开过大气层,而成为星际商人的人更是绝对性的少数。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当事人如何低调行事,也还是会自然而然地成为众人瞩目的对象。虽然此后的八年天空再没见到过那个家伙,不过作为他的儿子,在某种程度上也已经算是康定行星的半个名人了。
况且,听说那家伙在外面活得非常不错,甚至还有非常离谱的传闻说他现在已经建立了一个跨越数个星际国家的巨大商团——所谓的「承州第一商族」,也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戏言。
其实选择作了星际商人的父亲也不能说是完全不负责任,至少每年的生活费还算是按时寄来,而土特产之类的东西也偶尔有收到。只不过在少年的心中,那个曾为自己父亲的男子现在也只是那种程度的存在罢了。
「哦,直到现在你也还是讨厌那家伙吗?」谦行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天空很少会对某个人表现出如此彻底的厌恶,而那个人偏偏就是其中的一个。
「我并没有刻意去讨厌他。只不过在所有人类中,他的确是距离我好感最远的一个罢了。」天空歪着头,神情冷淡地说道。
「哇,这个说法还真是残酷!」惊讶于友人越来越锋锐的毒舌,谦行不禁脱口而出道:「真是可惜啊,从云,拥有健全家庭的我还真没有办法理解你的烦恼。」
话出口的瞬间,少年便开始后悔了。就算关系再怎么好的亲友,开这种类似揭人伤疤玩笑也还是会生气的吧?然而,当他怀着不安的心情看过去的时候,天空此刻的表情却是……诡异莫名的笑容?
「没关系的,易人。」
天空的嘴角弯成了令人颤栗的弧线,在那幽深的黑瞳中也彷佛燃烧起了某种邪恶的热情。「因为,有着健全家庭的你,很快就会拥有一段不幸的我所没有的独特回忆了。」
「什么意思?」在目睹到友人那阴险表情的一瞬间,谦行突然感到全身一阵冰凉,于是非常不安地问道:「你、你又在计划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唉,还真是令人伤心呢……难得我这么真诚地想恭喜你获得代表我们学塾参加本城演武会的出赛权,结果却被这么你怀疑着。」
「演、演武会?啊,啊啊啊……」
「上周学塾的公告上不是已经说明了的吗?在这周的体术课上成为榜首的人,将会被推荐参加一个月后举行的本城演武会,在这之后还有更上级的康定首府都市的演武会……你该不会已经忘记了吧?」
天空似乎真的有点吃惊。
「说起来似乎真的有这么回事……」谦行皱着眉头回想了起来,不过随即就放开了胸怀。「嘛,反正是一个月后才开始的比赛,又不需要从现在开始烦恼。」
「哼,你太天真了,易人。」
天空冷笑着,开始狠狠践踏着友人的悠闲之心。「根据我们学塾的惯例,凡是被推荐参加演武会的学生,一律会被安排为期一个月的体术特训——也就是说,基本上从明天开始,你就不会再有任何休闲的时间了,等着你的将是每天长达十六小时的高强度训练……所以我个人觉得,这应该是迫在眉睫的烦恼吧?」
「哪有这种事!」
初闻噩耗的少年不由得惨叫了出来,不过随即就恍然大悟,露出了咬牙切齿的表情看着友人。「原来如此……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你才故意输给我的吗?天空!」
「嗯,的确是这样。」
阴谋家非常坦然的承认了自己的罪行,那灿烂的笑容反而让受害人的愤怒无法升级。谦行不由得感到非常郁闷。
「可恶,竟然这么干脆地承认……我说,你难道连一点也不感到内疚吗,从云?」
「为什么我要内疚啊?」
天空此刻的表情纯洁得就像完全不知世间险恶的少年。「而且,这又不是什么坏事。能够被推荐参加演武会可是多少少年的梦想哦,你到底在不满什么啊?」
「你这个懒惰的家伙……」谦行终于忍不住呻吟了起来。
「我可不像被你说成懒惰,易人。」
天空顿时皱起眉头,露出像受到严重侮辱似的表情。「更何况这根本就不是懒惰,只是……嗯,只是不想为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付出太大的努力而已。你不认为,身为一个人类,这样做才算是健全的举动吗?」
说起来,最近一两年由于工作的缘故,定信和希已经很久没有回到家里了,不过因为孩子们已经成长到了可以照顾自己的程度的缘故,所以这对夫妇也就放心的将家中的一切交给了这两人料理。
然而对天空来说,这却是个非常令人困扰的决定。虽然两人中的另一个人对饮食起居没有任何要求——换句话说,就算天天生活在垃圾堆里,每餐都吃方便食品,谦行也能活得逍遥自在——但天空却没有办法强迫自己忍受这样的状况。
于是,面对友人那令人发指的顽劣习性,无能为力的天空也只得担负起两人份的家务。尽管少年为维持生存环境而付出的艰辛努力足以拿出来大书特书,不过他也并非完全没有收获。两年多的家居生活让天空练就了一手堪称「名厨」的手艺,而现在到餐馆兼差已经成了这位贫穷少年的主要零花钱来源。
两人闲聊着,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正街。看到渐渐西坠的太阳,天空这才想到自己还有一件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对了,我得去『白鹤楼』一趟,刚才鲁伯叫人来通知我的。今晚,似乎会有什么尊贵的人物会光临他那里呢。」
「那我的晚餐怎么办?」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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