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雨中来，望尽人间事。”
殷十九道：“我从不曾想过救人，但救也就救了。我对人之性命并没有兴趣，一开始，只是不想死。”
他淡淡道：“我答应了一个人，要保全佛狱之百姓。所以我屠尽另一处国度。不是我动手，但死去千万人。我踏足苦境，乱世中有人向我祈愿，我便答应了，只为一个目的而去做，也不曾理睬过旁人性命。”
“鬼差，真的不算什么。”
殷十九表情笼罩在灰伞之下：“在来到苦境之前，我为魔界所救，这一份恩情，已在道境奉还。我从未视苦境为家乡，此地百姓自然也与我无关。”只是有人在乎，他便顺带在乎了。
殷十九抬头。透过灰伞，他似乎再次看到了天穹之外，另一处遍地雨血的世界！
“我来处的地方，从没有人教导我正义。”殷十九索然无味收起伞：“你们还在等待什么？我又不会反抗。”他笑了笑。
灰伞撑起的时候，万物皆笼上灰雾。灰伞收起的时候，天上阴云已散，阳光重新落了下来。
在殷十九说话的那时，在场之人如太史侯、善法天子、海蟾尊等人心生警觉，几乎要当场出手！剑子仙迹不知何时已离开。任云踪却还依旧留在公开亭。不知不觉间，公开亭四周又多了一些人，看装饰像是三教门徒。
不知不觉，三教之人已将公开亭彻底与外界隔绝！从现在起，这里发生的一切，将不再被外人所知。而留下的其他人，如佛公子之流，本就出自三教。
苦境被三教统治多少年，在上古时代，三教乃是武林之基础！有多少武者出自三教，又有多少武林人间接与三教产生联系。甚至素还真本身便有三教之子的名头！
忧患深一挥折扇：“静。”
“你要给我定罪吗？”殷十九一松手，灰伞平平落在他脚边：“好友？”
忧患深问：“数百年前，三教本已将你捉拿归案，是谁助你逃离？”练峨眉曾经提醒殷十九，莫要招摇。
实际上在道境之战过后不久，因为佛道儒失踪的子弟太多，正是扇宇之主忧患深亲自出手将玄雨捉会三教圣地关押。在那个时候，已经有些人察觉内部不太对劲，有人以为是儒门之阴谋，一度险些造成儒教之分裂。
这是三教内部的事。当然不能对外宣传。甚至在场任何一位，包括任云踪在内，都无法想象，有些事一旦被说出去，将会造成怎样的轩然大波！
所以，殷十九若要认罪，他避无可避必须面对三教之追责。
鬼差不过只是一个引子。那么，殷十九做了什么呢？在漫长岁月中，玄雨去过道境，曾插手异度魔界与玄宗之战。那么苦境呢？沉寂了千百年的紫蛇屋，仅仅只是一个帮人实现愿望的组织？
殷十九直视忧患深，脸色笑容扩大：“帮我的人，当然是‘鬼差’啊。”
当三教高层突然消失在武林，当留下的三教修者突然失去主心骨时，当儒门濒临分裂，当道真与羌族开战，当佛门因厉族缘故开启圣魔之战！有人死去，有人失踪，还有人回归……就在三教修者因为各种原因，离开，回归，人员流动中，属于玄雨的势力，便如侵入异度魔界的扶木之根一样，一点一点随着漫长的时间，渐渐侵入了三教深处！
如疯道人，如忘尘缘，甚至身在公开亭的这些人，谁会是其中一员？柳峰翠无法断定，太史侯无法断定，忧患深同样无法断定。
一切之根源，自然是玄雨。亦是如今殷十九！殷十九的出现，像是给三教带来一个肃清内部的机会……他是饵。
“潜鱼在渊，谁能分辨其形？”殷十九眉梢一挑：“我说你们杀了我，就能解决一切。你们，信么？”
太史侯松开五指，缓缓消除了心中的杀意。
忧患深折扇一扬：“肃静。吾再问你，如何解开楔子命令？”忘尘缘并不是第一个打入鬼差工坊的人。
早在久远之前，三教仲裁忧患深曾亲身犯险，体验过这种方法。代价，就是扇宇之主再也对人间事提不起兴趣。
天际再有三道光华降临！突然而来的气势万千，直接打断了此番对话！
“罪恶者！当诛。”三团光球从天儿降，来人并没有散去护体光华，一者墨绿，一者银灰，一者金芒。
接着诗号响起：
“千古清怀何寄，但比澄泓岿巍，不问成败争是非，成既成矣，谁人堪与？”
这是真正的儒教最高领导者，昔日儒门掌教，文载龙渊之主应无骞终于以光形出现。
“不出谷，知天下，万物为听；不窥道，见天则，无有为传！”这是昔日道教掌教，九渊道骨崇玉旨！
“唉。”
一声叹，金芒佛光现：“谛佛主见过两位掌教。今日之事，实为三教不幸，武林祸劫！”昔日佛教副掌教，如今佛门隐在幕后的真正主事者。
这一刻，鱼终于上钩了。
“三教之罪人！”
“当以严惩！”
“念在尓有悔过之心，允尓恕罪！解开你所控制之人，散去功体，自废双手，吾等绝不再另行追究！”
“好。”
殷十九一口答应：“要不要找人试试效果？否则，怎样知道我是否真正消去那控制人心之法，而没有做过手脚呢？”
这一刻，灰衣人眼眸真诚，深处一丝诡谲却已被殷红瞳孔所遮掩！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应该就可以结局了。
先结文……再来搞其他2333土豪喂，适可而止，不要破费！
☆、伪装
接下来要做什么？
没什么好做的。
接下来，本文就结局了呗……
其实结局很无趣。
谈无欲正坐在自己家里喝茶，这时候听见外面匆匆脚步声。
“嗯？是你，屈世途。”
屈世途被忧患深一扇子扫了出去，想了想，跑来无欲天找谈无欲。
“小九惹了大麻烦。”屈世途叹气。
谈无欲道：“嗯，我大概知道一点。”
屈世途：“嗯？”
谈无欲：“是不是惹来三教神秘人物，让素还真一个头变三个大？”
屈世途眼一亮，接着叹气：“是啊是啊，现在都不晓得怎样收场，实在是惨。素还真有和你说起什么吗？”
“嗯~~~”
谈无欲淡定喝茶：“素还真什么也没说。但关于这件事，其实吾有一个猜测。”
屈世途：“你一向最聪明啦，怎样说？”
谈无欲：“哈。不敢。其实屈世途你也应该能想得到，世上既然能有奇形怪状之鬼差，为何不能存在与人一模一样之鬼差？如果是这样，那武林中究竟谁是真正的人，而谁又是鬼差，如何分辨这二者之不同，实在是一件很趣味的事。”
屈世途：“……”
谈无欲慢慢放下茶杯：“若吾所猜不错，殷十九必然活不了。”
“因为如果这件事是真，那么苦境武林，将再也没有殷十九容身之地。”屈世途叹口气：“甚至包括小九身边所有相关之人！”
那么，问题来了——
三教真的有被安插人手吗？
是有的，但绝对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
公开亭前，殷十九正一本正经：
“所谓楔子命令，其实是一种蛊虫，杀了我，所有鬼差将会死亡。回去数一数有多少人死，自然就知道那些是我的人了。”
“麦闹。”剑子仙迹很严肃。
“真的。”殷十九一点防备都没有，干脆盘膝在地上坐下来：“不如杀掉我试试看？”
他这样一说，更没人轻易下手了。
就在僵持的时候，天外忽然传来第四道声音！
在听见这道声音的同时，属于学海无涯的数位，如太史侯、东方羿、月灵犀三人立刻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行礼：
“太学主！”
在三教顶尖的BOSS出场之后，倍感压力的学海无涯众人立刻有了主心骨。
太学主的传音不疾不徐，儒音温雅，不带丝毫烟火，却也让人分辨不出方向：
‘那便按照你提出的方法，三教各出一人，接受楔子命令，你亲手解开，自然能明辨真假。’
太学主干净利落，比另外三个光球干脆多了。一时间，公开亭中所有人全部松了口气。
其实挺讽刺……
一群平时隐居不出的人忽然全部聚集在这个小小的地方，看似为了武林安危，其实全部是为了自己。
当然，忧患深不在此列。
“嗯，可以。”忧患深如此回应。
海蟾尊第一个站出来：“道门便由吾来！”
“哼，倒是要看看是怎样的阴谋诡计。”
天佛原乡的审座矩业烽昙红衣一振，再度凌空而降：“暗算忘尘缘之仇，日后自然会寻你清算！”
佛门之人欣慰于天佛原乡的团结，但天知道其实矩业烽昙平时和忘尘缘根本没啥交集。这就有点趣味了……
儒门这边没人应声。上面悬浮的三个光球和下方的三教势力根本不是一回事，这三位BOSS也没打算真的带出自己的势力。
太学主传音缓缓道：‘太史侯。’
一时之间，学海无涯这边全部一怔。月灵犀自认自己资格最浅，本来以为太学主会念自己的名字，但为什么会是太史侯？
太史侯脸色一沉，冷哼一声，慢慢走了出来。
天上属于道门的光球突然出声：“若是你未能解开他们三人所中之邪术呢？”
“算你们倒霉。”
殷十九表情不动：“反正那时，我大概已经死了。”
我死后，哪管浑水滔天！
距离公开亭一里之外。
君凤卿等几人顺利解决偷袭的魔兵。其实感觉上这次偷袭很没有诚意。疯道人有所觉悟：“危险应该是在最后。”
玄凌苍也醒了过来，出手掩埋尸体。
君凤卿来的最迟，此时在想问题：“三教中到底有多少人被种入过楔子命令？”
玄凌苍此时已经醒了过来，老老实实地在疯道人的看守下坐着：“确实有一些，多半是当初四教决裂，三教退隐时安排进入的。”
“还有天佛原乡，道真道灵等派门，三清道界中也有。”
疯道人沉声道：“反倒是很奇怪，学海无涯中所安排之人，后来一个也没有留下。太学主不简单。”
君凤卿：“是谁将这件事泄露给三教之人知晓？如果只是单纯改造脑部，给予暗示，应该不至于那么容易暴露。”
“是玄雨。”
玄凌苍淡淡道：“今日之决定，早在万界朝城彻底关闭之时，我与他已有决定。武林事确实复杂，但若是少了三教因私欲插手，实际上根本不会有那么多波折！”
“但是直到素还真横空出世，才有了让玄雨亲自出手当一次诱饵的时机。”疯道人目光闪烁：“这件事，只有玄雨能做到。”
“要一次性解决所有脑部被植入楔子命令的人，确实非玄雨不可。”
君凤卿目光一闪：“玄雨不是人！”这件事终于能够确定了。
“不然呢？”
疯道人抠耳朵：“我也不是‘人’。”
如果是人，他早死了。玄雨不可能活到现在。
玄凌苍道：“吾认得他时，他便只剩一半血肉之躯。这么多年过来，成立鬼差工坊，多半是为了设法让他活下来。因为他若死去，全盘皆输。”
树林外阳光灿烂，树林里一片昏暗。
“但殷十九不一样。”
疯道人表情收敛，有些沉默：“‘殷十九’并非是鬼差工坊之作品，而是翳流首座认萍生最完美的杰作！虽然尽管如此，他以后恐怕也不能算是……人。”
殷十九已经出手给海蟾尊、矩业烽昙以及太史侯三人种下楔子命令。
外人只看到一缕灰雾忽而由三人鼻孔钻入头颅，过了一会儿三人同时闭上双眼。
“你是猫。”“你是狗。”
殷十九最后看看太史侯，决定：“你是一株向日葵。”
这是什么古怪的命令！立刻包括剑子仙迹在内，一瞬间很多目光全部集中了过来，而且都很怪异。
殷十九打了个响指。
他走到海蟾尊面前，只见这位平时高傲的道门先天表情竟然变得单纯起来。
海蟾尊：“汪。”
矩业烽昙猛然扭头，一声不吭，不理殷十九示意伸过来的手。
太史侯眼神专注。但所有人都能看到，太史侯目光直盯着太阳，神情异常肃穆。
“咳。”剑子仙迹抬手放在嘴边。
“咳咳。”忽然有很多人咳嗽。
飘在空中的光球简直分分钟尴尬至死，良久后，属于儒门的那一只传来应无骞淡然儒音：“效果不错。”
太学主传音：‘……哈。’
月灵犀不忍地抬起扇子半掩住脸，实在不敢想象太史侯清醒过来后会是怎样的表情。
东方羿垂眸掩饰目中精光，良久却深深叹口气。
“可以了。”忧患深表情很淡定，再度合拢折扇。从头至尾，这位三教仲裁并没有对天上的光球投来一个眼神。这一点，忧患深和善法天子一样。
善法天子也没有笑，表情微冷。三教之中到底有多少人被人这样处理过？如果这命令不是这些乱来的内容，而是有阴谋颠覆武林呢？
殷十九如果不是主动站出来，而是打算谋夺中原呢？殷十九……他一挥手，究竟能聚集起怎样的势力？
这不是玩笑。
剑子仙迹放下手，表情依然正经：“真是武林之幸。”这句话同样不是玩笑，剑子眼神非常认真。
‘如何解除楔子命令？’
太学主悠悠传音。直到此刻，包括应无骞在内，依然没有一个人捕捉到这位学海无涯的当家人正确方位。
光华之中应无骞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但是他依然不能明白，太学主为何会选择帮助殷十九。
其实光华之中的三个人，除了谛佛主之外，应无骞与崇玉旨最初的打算是设法带走殷十九。
三教X为首，这诱惑实在太大。
应无骞绝不相信，太学主暴露存在，就没有一点私心和目的！
对于这一点，在太学主选择太史侯的时候，殷十九冷眼旁观，其实能猜到一点点。
太学主大概是对殷十九产生一点兴趣了。但他完全不想掌控某个人，而只是观察，确认，再做其他反应。
殷十九再度抬头看看天空。
“要解除，很简单。”他平静道：“毁掉我的大脑，就可以了。对了，祝你们，‘好好修行’！”
众目睽睽之下，殷十九直接抬手，一指点向自己的眉心！
一道血箭穿透过来……如果一个人的大脑被气劲洞穿，他还能活吗？
遥远地传来秦假仙撕心裂肺的喊叫：
“殷十九啊！”
一里之外！
玄凌苍神情一变，张口呕吐了出来。与此同时，疯道人抬手拼命捶打自己的脑袋，大叫一声，彻底昏厥了过去！
君凤卿感觉还好……他是在场唯一没有被植入楔子命令的人。
树林外阳光灿烂。树林里依旧灰蒙蒙的。
君凤卿抬头看向林外，感觉内心沉重。
“一切结束了。”君凤卿道：“日后的武林，会变成怎样呢？”
……更远的地方。
枣树下，九杯愁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这一日苦境各地，突然有不少人暴毙而亡，死状千奇百怪，这些人后来被证实其中大部□□体曾遭受改造，并且改造程度相当可怕。
北域。
北辰元凰手持苍龙弓，回到北隅皇城旧址。他愣了愣，抬头看向天空，脑海中有一块地方渐渐清晰。那一瞬间，北辰元凰回忆起了自己的太傅玉阶飞种种教导。
而原本，北辰元凰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了这个人。
相同的情况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生。
“殷十九啊！”秦假仙从远方奔来，一声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