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啊,顺便跟你告辞,”伍月与他一起坐下说:“那天就跟你说过的,本来这次来金蟾岛就是和你辞行来的。”
“哎你到底要去哪啊?” 程远不着痕迹的转过头打开电视以冲减尴尬。
伍月想了想说道:“嗯,能不能暂时保密。”
程远促黠的笑笑说:“随意啊。”
“我要启程我新的人生,立志做一个职业女性。”伍月壮志满踌的握拳宣誓。
程远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换着台笑了,“好,加油。”
“我可能换工作,”伍月故作神秘的说道:“一个很特殊的工作。”
“嗯,是什么?”程远问。
“是~~”伍月拖长了音说道:“model,嘿,Logan的秋冬时装秀请我去做他的model,我觉得蛮挑战的,合约已经签了。”
“你?”程远意味深长的睁大眼睛偏头笑道:“呃,model,你啊…”
“怎么啦不行啊!”伍月假装生气的说:“小瞧人,再怎么本小姐也是空姐出身,有气质有身高咋地,Rogan眼光独特怎么滴!”
“什么啊,我又没说……”程远乐呵呵的玩笑话还没说完突然就盯着电视机不动了。
伍月转头看向电视,是一个中文台,电视上房屋倒塌,杂乱不堪的画面充斥着屏幕,正播报着下午14点28分中国四川省汶川县发生的大地震。
伍月下意识抓起手机往家拨电话,信号很堵,她愈发紧张颤抖起来。
程远抬腕看表,已经是下午5点20分了,他咬着牙喊合子抱来笔记本翻看消息,嘴里念叨着上海,上海……终于查清受到地震影响的地方,没有上海,稍微松口气安慰伍月说:“别担心,北京只有一点点震感,没有大事,现在往那边打电话的人很多,这又是越洋,通信瘫痪也在所难免。”
伍月将信将疑的摇头,程远把新闻给她看她才信了。
“有点常识好不好,四川离北京那么远哪能有事。”程远终于镇定下来暗笑自己:上海离的也很远。
“你暂时别回去了吧,估计航班会很挤,程氏的华人基金……”程远轻敲着额头凝神思索着自言自语:“这次的灾难似乎比数十年前河北唐山大地震更严重,7。8级,中国多难了……祖爷爷华人基金就是为华人造福除灾而建的。”
伍月终于慢慢平静下来,看着进入工作状态的程远心里升起一股崇敬之意,默默坐在一边瞧着他打电话、翻电脑忙活着,一点也不想打扰他。
直到傍晚天色灰暗下来时,程远才满脸疲惫的走出去活展腰腿,伍月跟在他身后出去,把合子交待的药片递过去说:“大老板吃药了。”
“啊?”程远惊奇的回过头来,伸手接了伍月递过来的水杯问道:“你…你一直……”
“是你叫我暂时留着的啊。”伍月故意开玩笑说。
“来,药给我,”程远仰脖子喝药装作不知,“既然没回去呢,那就留下来吃顿晚饭吧。”
看着程远的反应,伍月故作镇定的拍拍自己的包说:“不了,就等着大老板忙完告一声回去呢,拜拜。”
程远还没说话就见伍月跨步走了,他喝口水叹着气仰头看天,为那个曾经给自己挡枪子的女孩祈祷,对她默默说声对不起。
夜风拂起也挺凉了,伍月习惯性的抓着背包的带子疾走,悄悄抹掉眼角控制不住掉落的眼泪,强行扯起嘴角对自己微笑。她走的认真却不防和一个急匆匆的身影撞了个满怀,差点后仰摔倒,幸亏被人一把扯住。
“干什么,走路不长眼睛呐!”皮皮扔开站稳的伍月吼道。
伍月浑身疼痛的还没喘匀气就被人爆骂了。
“你!”她气得抬手怒道:“太过分了皮皮,是你先撞…我……”
伍月话还没说完就看皮皮怒瞪她一眼火急火燎的已经跑了,她第一反应就是有事,也随即提脚赶了过去。
“舅舅,舅舅中国发生地震了你知不知道……”皮皮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老早就看见站在院子里的程远边跑着朝他喊道。
“我知道,”程远被皮皮这一喊弄得瞬间紧张起来,他快步上前扶住皮皮强调的说道:“你急什么,丽达在上海,我看过了,那边很安全。”
“安全个屁!”皮皮一下子就气得嘶声哭了:“手机已经打不通了,她在九寨沟,在九寨沟啊……”
“混蛋,你敢胡说八道!”程远激愤提着皮皮的领子把他拽起来大吼:“你再胡说我砸烂你的脑袋!”
玻璃杯被程远摔碎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刚赶过来的伍月下了一跳愣愣的站着。
皮皮呆了一呆,眼泪止不住的扑簌簌落着喃喃说道:“今天中午吃饭时还看到边小闯发的博客,她们在九寨沟,照片上笑得那么开心,写着什么要去追寻杨过小龙女的足迹……还不都是你!”他突然像斗牛一样蹿起来打程远,“王八蛋,你尽过一丁点做丈夫的责任吗,自你从美国回来就是无穷无尽的灾难,你回来干什么!干什么!你怎么不老死在美国……”
程远在听到他说九寨沟时整个人就已经懵了,脑袋嗡嗡作响什么也感受不到,皮皮的拳头抡在他身上也只是一阵天旋地转,他觉得自己好想贴着地面,闭上眼睛就什么痛苦难过都没了。
“程远!程远……”伍月眼见着皮皮几拳就把程远打倒在地,惊叫着上去拉架,屋里的人也都出来把皮皮拉开,扶起晕倒的程远进屋里去打电话叫大夫。
☆、最动听的词“虚惊一场”
人生最怕,莫过,痛悟时为时已晚,回头时查无此人。
我遍寻人间,你依旧杳无痕迹,要怎样的心狠才做得到忘记。
只盼你在眼前,冷眼也好,漠视也好,假装也好。
至少,让我还能有力气呼吸。
暗夜无星,迷梦里连一个背影也看不清了。程远的世界里从来也只有背影,他拼尽力气的挣扎着想要拥住从小到大一直牵绕于梦中的背影。
为什么人生总是在最温柔的时候最残酷,他刚刚决定要好好爱丽达,刚刚对未来做了满满的憧憬与她好好生活,老天就抛给他这么一个残忍的考验。
程远已经不记得有多少日子他连那个背影也没有看见过了,似乎是在北京见到丽达后,梦里的背影就越来越模糊,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丽达离她越来越远的缘故。
他觉得自己被心痛湮没快要窒息了,妈妈去世时包裹拍击着他的冰冷潮水又一次侵袭而来,他眼睁睁的看着妈妈躺在自己面前却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他绝望的转头向海,海里升起海市蜃楼般的盛景,丽达衣裙翻飞正朝着那边走去,他心里一阵狂跳,又急又怕,没命的向海里追去,想把她抓住。
“程远……程远…到了,我们落地了……”伍月摇着睡梦中满是痛苦挣扎不能清醒的程远。
皮皮站起来只在他腿上狠踢一脚就理也不理的走开。程远腿上一痛才醒过来,梦里的场景在眼前拂过,他忽然不怕了,咧唇一笑坚定的落了心: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拥抱大海罢了,那有什么可怕。
西安咸阳国际机场,程远举目搜寻着丽达的影迹,机场里一尊与丽达合影的秦俑都能叫他有一丝心安。
“最近一次的消费记录是今天上午在西京医院。”皮皮收起手机握着拳眼目肃然的对程远说。
伍月找来出租车直接往西安去西京医院。
五月十三号,地震后的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半,距昨天的首次震感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出租车上电台里一路播报的都是地震快讯,好消息坏消息交织着,气氛冷凝,谁也不说一句话。司机是当地的一个中年人,眼见着几人的神色只是把车开得更快更稳。
皮皮不停的翻着手机查找相关消息,心底希望再能找到点什么蛛丝马迹。
昨天晚上他才发现边闯的博客有更新,最后一篇更新时间是十二号下午一点,那正好是他午饭时刷屏关掉界面后更新的,所以他只看到了边闯写的“第二站:九寨沟”,没有看到接续在后面“与汉唐皇帝们的合影”那一篇,第三站她们是要去终南山。
边闯连更了两篇,皮皮又哭又笑,不知该恼火边闯的不定性还是要高兴知道她们的行踪。
终于不是在四川了,博文内容显示她们12号已经是到陕西了的,程远不肯再耽搁时间,叫皮皮订了机票就连夜飞往中国,辗转到咸阳时已经13号中午了。
边闯的博客里写着她们游过了咸阳塬上的众多帝陵,还戏言将来要买块地和皇帝们一起长眠在咸阳塬这块风水宝地上。
可是两个人的手机自地震后就都打不通了,已经打过无数遍,边闯的手机先是不在服务区,到后来就直接是关机了,丽达的手机一直就处于关机状态。副驾驶上,程远不死心的又拨过一遍,仍然是冷冰冰的机械关机提示音。
他把手机装进兜里,抬头不换眼的盯着漫无尽头、飞速向后的高速公路,反倒镇定下来,神思清明,双手交握捏着手指,唇角留着淡然的笑:无论怎样,马上就要见到丽达了。
初夏,正午的太阳曝晒着,似乎要蒸发掉所有霉气。
西京医院,中国西北五省最好的医院,此时到处都拉着抗震救灾的条幅,医务人员与病人来来去去,一片忙碌的景象。
程远一行三人直接到一楼总护士站问情况。
“费丽达是吗?”护士翻着电脑问道。
“对,南亚来的游客。”程远紧张的盯着护士。
护士仍是冷静的职业口吻问道:“上午刚转过来的车祸伤患吗?”
“什么车祸!”程远一下就怒了,暴起就往护士台跟前冲,皮皮拉住他急问护士道:“和边……边闯一起的,我们才从南亚过来,什么都不清楚,你帮忙查查。”
“上午转来一批昨天震中发生车祸的伤患,有几个是临潼旅游团的,”护士查看着说:“有一个叫费丽达的。”
“她怎么样?”程远扶着护士台睁大双眼定定问道。
护士有点同情的回答:“我不清楚,你们还是过去问大夫吧。”又转头对一边的同事说:“小何你带这几位家属到楼上去找一下周大夫。”
“那边闯呢,有没有?”皮皮又问。
护士又看了看确定的说:“没有这个人。”
皮皮暗吐一口气和伍月一左一右扶着脚步不稳的程远往前走。
“我很好,别扶我,”程远神情镇定的瞪着圆鼓鼓的眼球分析:“丽达肯定没事,要不然今天才送来西京医院。”
皮皮和伍月都默然进了电梯,上楼找到了一个接诊车祸的医生周大夫。
“今天送来的人有点多,我记不大清,有几个严重的,不过应该没事,还有别的同事在负责,”周大夫正忙着看诊,于是耐心指路道:“出门经过走廊向左拐两道弯,车祸转来的病人都在那边。”
三个人顺着路找过去,不时见到缠着绷带拄着拐杖、各处见伤的病人。
程远咬着牙一口一口的慢慢呼吸,双拳紧握脚步沉重的在人群里搜索丽达的身影。皮皮和伍月不停的抓着大夫护士就问,所有人都朝一个方向指,拐了两道弯的地方到了,老远就能看见手术室“手术中”的指示灯亮着。
皮皮几步就向前跑去抓着一个护士问:“里面是不是车祸患者,情况怎么样,情况怎么样啊……”
“大夫快出来了,你等等吧。”护士摇摇头走掉了。
伍月眼泪已经爬满脸颊,扶着木愣愣的程远一步步走近手术室,她捂着嘴看着脸色惨白神情恍惚的程远一点也不敢出声说话。
还没走到跟前指示灯就灭了,不多久大门打开,大夫护士推着一张行动病床出来,床上的人,整个被白布盖着。
故事要有多长久,多长久才能恩仇皆泯。人生聚散,从来也不需要缘由。
程远觉得他的世界崩塌了,心死沉沉的散了魂。
皮皮张大嘴巴呼吸,面目瞬间变得狰狞,扑过去推开医生跪地垂头嚎啕大哭,伍月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程远脚步踉跄几近跌倒的往过奔,差点就把扶着他的伍月带的摔倒。
大夫叹气走开,留下护士立在一旁看护着,这样的生死场他们经历太多,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就在离移动病床五步远的地方程远突然止步停下了,双手掐着脑袋才活过来一样站着大口呼吸,脸色惨白惨白的,止步站着再不往前。
伍月哭的不能自己,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程远,只说道:“程远……程远你过去看看丽达吧……看看她吧……”
“看谁?那不是丽达你叫我看什么。”程远晃着脑袋转过脸迷茫的看向伍月说:“你怎么哭成这样,那个人不是丽达……真的不是她……”
伍月惊恐的猛摇着程远的胳膊喊:“程远你别这样,你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你哭一声啊……”
程远很奇怪的甩开她的手说:“我为什么要哭,我说了她不是丽达,我要去找她……对,我找丽达…丽达,你在哪里?丽达……”
他刚转身走了两步就被愤怒冲过来的皮皮提拳狠狠的砸倒在地:“ 懦弱,胆小鬼,你现在这样算什么!”
程远一下就跳起来朝皮皮的脸就是一重拳,怒吼道:“你个混蛋也当那是丽达!你们都不相信我是吗,”他满面狂躁使尽全身力气推开皮皮和拉他的伍月喝斥:“不准哭!谁敢哭!丽达她好好的,刚刚飞机上我还梦到她了。”
“你这个疯子。”皮皮气急攻心,对血红着眼睛、声音嘶哑的程远没办法。
程远说罢再不管不顾的就奔来走去的疯找起来,医院里的人见了都远远躲开,同情的看着这边痛哭的家属。
伍月再不敢劝他,只抹着眼泪跟在他后边疾走,生怕他一个力尽就此摔倒。
手术室旁边的走廊里,没走几步程远忽然身子一抖提步奔跑起来。
“丽达……”他的声音变了调子的颤抖着喊道,不知是欢喜还是委屈的一瞬间就泪流满面。
程远看着人群里熟悉的背影浑身震颤,几步奔上撞翻了护士也顾不上,揽过还没来得及反应的女孩就紧紧抱住,脸贴着她的脑袋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姐……姐夫……”边闯惊魂不定的握着丽达的裙子仰头看向同样满脸惊诧不知所措的她。
伍月也终于看清了好好活着的丽达,又是激动又是惊骇的流着泪蹲身帮护士拣东西。
一走廊的人都朝这边看着,丽达慢慢平复气息,强忍着泪意微抖着手轻轻抚上程远的满是眼泪的脸问道:“阿远?”
“嗯,嗯……”程远猛点着头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低头以额抵着她的脑袋混着音道:“是我,是我,我来了。”
“丽达!”
丽达回头看到跌跌撞撞而来的皮皮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轮椅上已经怔愣的边闯。
皮皮满心感激的双手合十谢天地,跑过来一把拉过丽达搂在怀里语无伦次,低首忽然看见一旁的边闯有些错神,呼吸忽就变得急促慌乱起来。
“皮皮,闯闯她伤的很重,刚做完检查得带她回病房注射药物。”丽达扶着皮皮的胳膊把他推向边闯。
护士气得不行也只得叹息,看着终于静下来的场面说道:“病人腿伤还看不看了?”
程远见丽达只顾着旁人正难过的自怜自伤,听得护士这样说一个紧张顺势揽回丽达抱了起来,他只当是丽达受了伤,紧张的不行。
“现在怎么办?”
“现在怎么办?”
舅甥俩难得的异口同声,皮皮抚抚边闯的发顶推过轮椅看着护士。
“先回病房。”
病房里护士给边闯吊上水嘱咐着事情,丽达和皮皮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