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丰俊,下雨天出门怎么不叫小夏送你。”程远沉下眉眼说道。
丽达还没从惊诧中回神,不知道程远怎么跑来这里等丰俊,回答道:“我出门时天还没下雨。”
程远想我要是问你怎么不打电话叫人来接你一定会说忘了吧,“你可以给我打电话叫我接你。”
“噢,我没想起来……那个,你最近不是很忙吗?”丽达感觉到有一股冷意,心里想着不知道程远有没有看见安雨声,经了上次狄庆阳的误会看见应该也没事吧。
程远对她有些勉强的理由觉得可笑,刻意问道:“你怀里抱着的又是什么神秘人物送的什么别人碰都不能碰的珍贵礼物?”
这句话说出来讽刺质问的意思□□裸的摆出来,丽达抬起头看向程远的眼睛,他眼睛里的寒意与怒火交炽毫不掩饰,偏生还是一副淡淡的嗓音相问。丽达只觉得心底凉凉的,说道:“安雨声送的,也是相册,他这几年在美国生活的点点滴滴。”
相册是Karen制作的,她把安雨声的过去全部制作成相册交付出去给丽达做友谊留念,说安雨声以后的人生全部属于她,丽达当然得接受,让Karen安心。可是程远那么问她也就故意那么说。
程远脸上怒意登起,握起拳就想把丽达怀里的东西砸落在雨里,终于抬着拳头转了一圈手腕,笑说:“很好。”
丽达看到他隐忍的动作心底涌起伤痛,也是冷面一笑,轻轻说道:“你受够了是吧。阿远,你还记不记得这里,当初我没经你同意就自作主张跟长辈撒谎说咱们要订婚,说起来是为了帮你取得我爸爸的支持,其实我哪有那么伟大,私心里也不是不盼望真的跟你订婚,你拿着我爸爸背地里坑害你的证据来时,让我做选择,我谢谢你到了那地步还愿意保全我的颜面独自去承受冷眼与无尽的口水。真的,也许香槟塔倒掉的那一刻我们小时候的情谊也就全碎了,到后来也是颓然的垂死挣扎吧,你忍了我这么久很辛苦吧,也许我们根本不应该继续下去。”
丽达将香槟塔推倒,杯、酒一起在眼前、手底下四散破碎的场景,程远以为自己已经记不清了,此时她再提起,他好像仍能感觉到香槟溅到手上冰凉的触感,是他逼她的,那些阴谋她不知道,她是真的要帮他的,可是他懂她的心理,抓住她的弱点毁了那一场订婚仪式。
“我…对不起丽达,我……”程远向丽达抬起手,丽达浅浅一笑握住他的手说:“不是你的错,是我和我爸爸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程家。”
“不是的,你一直在帮我,我都明白。”程远神色复杂难辨的脸上滑落一滴泪。
“那也没有用啊,阿远,你总是很善良,你说欠我的,其实从一开始都是我欠你的,大概我留在金蟾岛搅进你的生活本来就是个错。”丽达摇头,“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也不知道欠你的该怎么还你,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还清。”
两个人各撑一把伞站在雨里握着手默然相对。
丰俊到了程远说的地点,看到车却见不到人,打电话没人接就只好开了车沿路慢走寻找,果然没多久就看到站在雨里的夫妻二人,按了喇叭叫他们过来。程远从沉思中惊醒,回头看了一眼,抹掉脸上的泪说道:“我的债你还不清,你的债我也还不清,那就互相欠着吧。走吧,咱们回家。”
“您二位真有闲情逸致,黄昏大雨中牵手浪漫游街,可叫我扫了兴。”丰俊发动车子开玩笑。
程远说:“你跟你老婆在家吃晚饭吧?这时候把你叫出来你老婆没生气吧?”
“哪能呢先生,”丰俊终于发现两个人的不对劲了,说道:“生气了哄哄就行了,她理解的,这是我的工作。”他知道程远今天请客吃饭,以为他们夫妻因这事产生了误会。
程远疲累的一笑说:“你老婆好哄,我老婆可不好哄。”
丰俊和丽达都没料到程远会这么说,窒了一窒,丰俊劝道:“夫人,生意场上的事情您清楚,有些事就是不得不为之,您也别生气,赶快回公司好帮衬着先生,他也能早早回家了。”
丽达笑了笑说:“有你在呢,我都放心,以后跟着劝他少喝些酒,少抽点烟,按时吃饭。”
“丰俊,那把银灰色的伞你记得还给刚才停车处那家超市的收银小姐,”程远说,“我刚刚进去买了些饼干,顺道借了人家的伞。”
“噢,好的。”丰俊瞥了一眼副驾驶上满满一包东西不再多话。
明明相依而坐,却要通过丰俊说话,那两个人弄得丰俊很尴尬,踩了油门加速,很快把他们送回家下班。
☆、“好巧,你也等了十六年”
终于有一天丽达又拿出了离婚协议书,程远暴怒了,跳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好久也只是说出一句话:“你到底想要怎样?”
“想要离婚。”
“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我们都可能结婚,离婚只是更容易,你都能答应跟我结婚,离婚有什么难的。”
“你……到如今你还要跟我提这个,费丽达,你怎么变得这么狭隘,为什么一定要揪着过去不放。”
“我一直就是这样,是你把我想的太好了而已。”
程远看丽达固执冷静的神情,心突然就灰了,心说难道这次过不去了,他靠进沙发一根接着一根抽烟,丽达就坐在窗口吹着风等他。
那个周末的清晨太阳很好,风很好。丽达想,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当面说出来,真是好难,痛是一时的,拖累是一世的,她不想再拖累程远。
程远不知道揪下第几根头发时,吐出一个烟圈将烟蒂捻灭说:“好,我签,不过离婚协议书有几条内容我得改一改。”
签了离婚协议,再到政府办理手续领了离婚证,一切都是既迅速又低调就解决的事情,像当初说的那样,程远真的只给了丽达一大笔钱,除了那笔钱以外的财产全归程远,连费家别墅程远也一并写进修改过后的协议里归了自己,丽达咬咬牙也没有说什么就签了。
办了离婚证出来,程远叫了丽达一声,丽达回头,程远似乎无比轻松的笑着,说道:“现在我们没有关系了,如你所愿两清了。”
丽达咬着下唇说:“是。”
程远轻轻笑出声,说道:“所以,现在我只是程远,你只是费丽达,我能爱你吗?”
丽达一愣,转身就跑掉了,安雨声和Karen停车在路边等她,程远在她身后不管不顾的笑,高声说道:“不管你此刻同不同意,费丽达,你知道的,没有我程远做不到的事,你自己也说过,没有我不敢做的。”
安雨声看着泪流满面的丽达发动车子叹口气说:“你可以和他在一起的,离开金蟾岛程远肯定很快就会知道,若是…有个万一,连最后一段日子也剥夺,他将来会恨你的。”
“是啊,万一我死了呢,”丽达说,“对程远来说,痛恨比单纯的痛好。”
安雨声说:“可是你听他说的话,他怎么肯善罢甘休。”
Karen接口道:“我偶像就是男人,你别罗嗦了,快开车,别误了飞机。”
程远坐进车里给康妮打电话,电话通了,他靠在椅背上说:“康妮,我离婚了……”
话没说完康妮就吃惊道:“你离婚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程远笑了笑说:“刚刚。”
康妮一阵沉默,她心里有怒气,其实她不怎么待见丽达,但程远娶谁那是上司的事情,她一个新闻记者管不着,可是程远刚刚离婚就给她打电话她忍不了,说道:“你离婚跟我讲什么?要我给你在伍月那里传话讲情?伍月她现在过得很好,不需要……”
程远本来轻松的心情让康妮几句话说的很不高兴,打断她的话说:“我离婚了,程氏集团董事长程远先生离婚了,程氏集团的首席新闻官,我只是通知你一声,我不希望这件事情过多外漏,更不希望这件事被人利用损害到集团的声誉或利益,提前跟你打声招呼,做好你的工作。”
挂了电话程远开车回家,美美的睡了一觉起来整理东西,他想既然丽达放不开过去,那就断掉过去重新开始,丽达要做手术怕连累自己所以要跟他离婚,她只是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那就顺她的意,若手术成功他们结婚还好好在一起,若手术不成功,他也想好了,丽达要是瘫了傻了那正好,她无处可去无人可依,只能乖乖听话,他再娶她也是一样的,若是失忆那便是最好的结果,过去的事情无论是他们两人之间的恩怨纠葛还是以前的狄庆阳也好安雨声也罢,统统忘了,自己再给她的大脑重新植入只有他一个人的记忆,这才是真正的重新开始。
程远这么想着心情十分不错的翻检东西,丽达的东西,海星、那幅画、相册,她从前珍而重之的东西都没有带走,“你总还会回到这里的。”程远自言自语的把海星摆在卧室,又拿出那幅画看,这时心平气和的看也觉得的确是一幅动人的画。
“神雕侠侣?怎么这么耳熟?”程远念着画上的四个字,忽然看见画底端罗亘的署名,想起上次在北京饭桌上他们好像是说过这个神雕侠侣,“啊,丽达有次看电视,电视里传出的声音,里面人好像就不停在叫什么‘神雕侠’。”
程远走去书房打开电脑搜索,一搜出来的结果他立即明白丽达为什么那么喜欢了,“十六年后,在此重会,夫妻情深,勿失信约。”将那故事梗概看了一遍,想着自己,眼睛里也不由得涌上泪意,笑了一笑自语道:“怎么会这么巧,也是十六年。”他打电话给丰俊叫给自己买《神雕侠侣》的书和光盘,丰俊吓了一跳,问道:“先生,你怎么突然想起看这个,成年人的童话故事,要看武侠,您这年纪身份也该看《天龙八部》啊。”
“你好像很了解。”程远诧异,为什么只自己不知道。他在美国逼迫着自己断绝从前的一切,接受西方文化,十六年间唯一的联系只是不断重复的一个梦而已,虽然金庸的书有英译本,他没看过却很正常。
丰俊意气风发的跟程远大致讲了金庸武侠,又说了自己上学时候是多么痴迷,程远听着只是笑着,说道:“我就只想看《神雕侠侣》,你赶快给我买吧。”
“那就是个传说神话,”丰俊不明白程远的执着,问道:“行,书就买最新版了,可是光盘您要哪一版,翻拍不少。”
程远搜索时就注意到这一点了,他搞不清楚,于是说道:“等一会给你拍张照片发过去,就是要这一版。”
程远将画铺开,嘴里念叨:“洋鬼子作的画。”拍好了发给丰俊。
丰俊过来送东西时,程远笑着拍一拍桌子上的一摞书和光盘说道:“这么多,那得看多久。”
丰俊正想说,您是闲的钱花不完吗,只听程远说:“你去查一查费丽达现在住哪儿,我们离婚了。”
“……”丰俊张大嘴巴说不出话,半晌才说:“所以您看侠义故事取经‘务求相聚’,这也太……”
“跟这没关系,我就想看看这十六年是个什么故事,”程远说:“你快去查吧,不要声张。”
丰俊很快就跟程远汇报结果了,查不到。
“查不到,是个什么意思?”程远当时正在喝水,呛得他又咳又喘。
“先生,夫人说让您少抽烟,您就别抽了,嗓肺是您自己的。”丰俊在电话一头苦口婆心,程远一抽烟就咳嗽,他以为程先生又有烦心事抽烟了。
程远忽然想起上次丽达嘱咐丰俊让他劝自己少喝酒少抽烟的事,她是心里早做了决定对自己嘱咐照顾身体呢,“丽达去哪儿了?”
丰俊听着程远陡然严肃的声音,立即回答:“夫人离开金蟾岛了,可能出国了吧。”
快八月了,奥运会要开幕了,北京打电话要程远过去,他心烦多日,虽不像上次得知丽达在震区时的心绝欲死,可是她杳无音讯也是觉得生活过的暗无天日。终于下决心去问一问安雷泽,那几个人中他唯一能拉下面子问的只有安雷泽一人,却没想到去的时间很不巧,狄庆阳带着妻子在医院做完产检后也在安雷泽办公室坐着说话。狄庆阳的老婆又怀孕了,程远心想为什么人家都能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在一起,独独自己这么辛苦。
“你不是知道吗,丽达办了苏格兰永久居住证,程先生这么神通广大怎么能查不到她具体在哪里呢?”狄庆阳露出一口白牙笑的森然,梦云在他手上拍了一巴掌他才撇过头不说话了。
安雷泽很客气,请程远坐下倒了水说:“费小姐现在不在苏格兰,不过程先生请放心,她很安全,我弟弟和Karen都陪着她的。”
程远点头致谢,说道:“毕竟外人只能照顾她的身体,她在哪里还请安大夫告知。”
“你们夫妻都是固执的让人为难,”安雷泽微笑道:“愈强则折,有时候退一步并不是输。”
程远低头思索,要说这几个人他最愿意交往的还是安雷泽,天广地阔岁月还长,日子是一分一秒、一天一天过得,他的确不应该把自己逼得这么急,只讲感情,只想着自己,他确实已经走入婚姻死角了,等照样还是要等的,豁达点对待也许生活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她有什么消息麻烦安大夫和我说一声。”程远淡淡一笑,安雷泽懂他的意思答应下来。
程远不再追问,起身告辞,收拾行装去了北京,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他不知道自己要等多久,也许一年也许五年,谁知道呢。
☆、燃尽流年 羽化思念
中国从八月开始到达欢庆的顶峰,这个热闹一直持续到八月结束都不见消减。奥运会结束后程远处理北京分公司的事务,到年底回了金蟾岛,波斯湾计划开始步入正轨,他又往《时间记忆》里添了几张相片。
过年时皮皮和边闯结了婚,程家总算有个喜庆的大年。程家在金蟾岛繁衍生活了一个世纪,婚娶却一直都是汉人,习俗也多遵照汉礼,年节便同样是大关,今年过年祖祠祭祖时总算不是只有舅甥两个,还添了一口,皮皮跟祖宗告了边闯进门,也带边闯去他父母坟上祭扫。年后皮皮跟程远请假和边闯去度蜜月,程远很慷慨的给他放了很长时间假,怅然的想想自己的婚礼和蜜月,根本算不上有,他和丽达的蜜月是在医院度过的,有时候想着就忍不住苦笑,笑着笑着就流泪了。
元宵节前程远特意让人把家里布置得很热闹,家里的佣工大都是汉人,也有一些峇峇和娘惹,他们也都随程家尊汉礼过汉节,程远便让不回家的都把自己家人接来程家过节。吴叔本来每年都是要回家和家人团圆的,可是今年不同往年,他私底下对大家说:“过年时大家都回去过了,这元宵节也没必要再回去了,先生和太太离婚了,皮少爷今年也不在,家里怪冷清的,逢上过节先生心里怕是更苦,我们中有许多都是老人了,也见过从前逢年过节时家中热闹欢腾的场景,前两年事多不安稳还罢,今年就剩了先生一人,程家一向待我们不薄,阿晋把你儿子媳妇带来,合子你也把你妈接来,罗妈家里强不过就回吧,其他人若是没必要的事情也都把孩子接来大伙儿热热闹闹的一块儿过节。”
罗妈扶平围裙叹气说:“吴叔这是什么话,大伙都留下让我一个回,先生爱吃我烧的娘惹菜,我回去可怎么成,前两年大家各自回家是因为先生和皮少爷都心烦,这年节除了祭祖都不怎么过,家里连个来往拜年的客人也都躲在医院回绝,唉,想想老先生和二小姐还在的时候,亲来朋往的从年底到元宵节后就没断过,哪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