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少天还在那意犹未尽，“刚才倒数第四节的颤音处理是不是帅爆了，听到了吗听到了吗……”
喻文州笑而不语地点点头。
周泽楷单纯地看着黄少天，等着他接下去的话。
叶修斜眼瞥黄少天，也不说话。小样儿，在我面前有什么好嘚瑟的。
黄少天闪亮的眼神一路扫过去，到了叶修那突然打了止。哼哼两声，迅速转移话题，“这个归你们了，搬走吧。”
“等会儿。”叶修突然出声。
“怎么了？”黄少天满脸疑惑。
“除了鼓，我记得你还欠我件事吧。”
“什么？”黄少天一时想不起来，回头去看喻文州，“有这事？”
喻文州依旧点头不说话，站在旁边摆明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黄少天认命似的又转回来，“好吧好吧，什么事情你说。”
叶修想了会儿，“这鼓我们今天就不搬走了，明天你直接送过来吧。”
“啊？就这事？”黄少天有点惊讶，他看叶修那副表情还以为会是件多难办的事情，比如找个什么谱子啊或者再送他个什么之类的。
就连周泽楷都觉得有些出乎意料。
“嗯。”叶修挑眉，“省点运费么不是。”
黄少天被噎得无语，过了一会儿才摆摆手答应下来，“没问题，地址给我，明早就送过去。”
叶修写好地址直接交给了喻文州，顺便交代了句，“别来太早啊。”
叶修和周泽楷把接下来的一些事情办完，就准备告辞了。
黄少天一直在旁边喋喋不休，“找机会再来！择日不如撞日，明天怎么样，就明天吧，我觉得明天挺好的。”
“再说，再说。”叶修应得含糊不清。
临走前，喻文州又客气地回了个礼，两人握手的时候喻文州笑着说，“有机会也想和你切磋一下。”
叶修倒有些诧异，但很快又恢复到之前的表情，笑得随意，“随时。”
对于喻文州的不简单，叶修当然不只是简单的猜测而已。
黄少天的特点在刚才斗琴中表现得非常明显，手指灵活、速度快、会随时在曲调中变幻出新的想法，不喜欢照常规来，又有着对曲子更为精准的理解，旋律这一块几乎和叶修不相上下。
唯一的缺点在于节奏。没有辅助的情况下，一旦被影响就很容易乱了节拍。
要不是后半段周泽楷的辅助，黄少天可能很难得会有那样精彩的即兴发挥。
那么问题来了，叶修在握过喻文州的手，并没有在一个“鼓手”的手上摸到该有的茧。但他却能在先前黄少天狂乱的演奏中，仍旧精准地抓住每一拍的节奏。
叶修若有所思却猜不准喻文州会的是什么乐器。
他转头又看了眼蓝雨琴行的方向，那两个人还站在门口说话。
黄少天背对喻文州扭过头去在对他投入地说着些什么，后退半步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台阶，被拌了个正着，连叶修都替他捏了把汗。
喻文州的手就这么正时正好地扶在他腰上。
叶修什么都听不到，只看到喻文州的手很自然地放着，两人毫不在意刚才的细节，嘻嘻哈哈地走了进去。
周泽楷看叶修回头在看什么，也跟着回头，结果什么都没看到，再转头的时候正好遇上叶修的目光，一时有点尴尬，不确定是不是要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在看什么？问得白痴。
想叫叶修，也不知道意义在哪。
说谢谢吧，又总觉得不妥。
最后还是叶修先开口助他脱离苦海。
“直接回学校吗？”叶修问他。
周泽楷点头又摇头。
叶修都被他搞得混乱，看周泽楷那副纠结的样子笑他，“回还是不回？”
“不回。”走到分岔的十字路口，周泽楷突然改了主意，“去工作室。”
“那正好一起。”
叶修说着和周泽楷一起转过身准备过马路，一辆自行车就这么毫无声息地从两人身后的人行道上冲了出来，连按铃都来不及，车上人刹不住车光顾着喊。
周泽楷来不及后撤一步，却被手臂传来的力量带着往后踉跄了两步，靠上后面那人的胸膛。
叶修什么都没说，等到那辆自行车风驰电掣一般闪过后，他已经是一手抓着周泽楷的手臂，一手搂上了对方的腰。
胸膛就贴着周泽楷的背脊。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贴近一个人，叶修几乎是在反应过来的第一瞬间就下意识地做了这些动作。
连心跳都遏制不住地加快，不知道是因为突如起来的意外激发的肾上腺激素增多，还是别的原因。
自行车飘走不久，叶修很明显感觉到周泽楷的身体一僵，像是意识过来现在的情况。
叶修极自然地放下手，连表情都没什么变化，问周泽楷：“没事吧。”
“没事。”周泽楷回得很快。
“那走吧。”红绿灯正好跳到绿的位置，叶修说得若无其事。
周泽楷站在原地没动，等到叶修的目光带上了疑惑，他才开口，“想起学校还有事。”
“那行，注意安全。我先走了。”叶修随便交代了句就朝着自己的方向走开了。
“嗯。”周泽楷点点头，站在原地看着叶修的背影。
叶修的脚步很快，不知道是有点仓皇还是因为绿灯快到时间了。
你看，还是会尴尬的。叶修边走边想。
☆、拾壹
11。
第二天一大早叶修就收到个陌生来电，刚按下接听键，那头的声音劈头盖脸地扑将过来。
“叶修，叶修？起了吗起了吗？我都到门口了，怎么没人呢。你有本事让我送，你有本事开门啊，别躲在屋里睡懒觉，我知道你睡不着。”
“……”叶修直接挂了电话。
没过两秒手机又噼里啪啦响了起来。
“干嘛挂我电话，东西都给你送到了，你要还是不要了，不要就给你扔了，扔了啊，真扔了啊。”
“不是让你别太早吗？”叶修整个人还没清醒，声音带点哑。
“是啊，我这里太早指的是六点，现在都九点……半了！再过会我都可以去食堂排队吃中午饭了。赶紧开门，别耽误吃饭时间。”
“我还没起呢，在那先等着。”
“什么什么，要等多……”
叶修没等黄少天说完，啪地又把电话给挂了，本来准备盖被子再睡会儿，想想还是给周泽楷去了个电话，电话响了很久那头才接起来。
〃喂？〃周泽楷声音低低软软的。
〃还在睡呢？〃
〃嗯。〃
〃今天有事吗？〃
周泽楷想了会儿，又想了会儿，〃没有。〃
〃那赶紧起来，黄少天刚打电话说已经过去了。〃
周泽楷慢半拍地〃哦〃了一声。
叶修挂了电话，觉得和不清醒的周泽楷对话挺好玩，他见过对方睡着时毫无防备的模样，还没睡醒眼神迷蒙接电话的样子完全可以想象。
叶修一看闹钟，果然九点半，不早不晚的一个时间点，被黄少天扰得睡不着，索性爬起来。
丝毫没察觉，他现在就起了，刚才给把周泽楷叫醒的意义在哪。
叶修离工作室的距离比周泽楷要近，赶到的时候黄少天就坐在那堆大小箱子旁边无所事事地摆弄吉他。
抬头见他过来，一边收吉他一边抱怨，“怎么才来，都等你好久了，看看看饭点都过了。还好今天没下雨，下雨你这堆东西都得湿透。”
叶修“嗯嗯”应了两声，走过去开门。黄少天已经收拾好吉他背在背上，看着他。
“赶你的饭点去吧。”叶修撇撇头，示意没他什么事了。
“过都过了，还有什么好赶的。”
“那去把箱子搬过来。”
“自己的东西自己搬。”
“那你站这是要干嘛？”
“找你PK啊！”黄少天说得理所当然。
“喻文州没跟你一起来？”
“哦他早上学校有事没空过来。”黄少天答得顺口，回头又觉得不对，“别转移话题，说好今天PKPKPK的！”
“谁跟你PK，玩游戏呢你。赶紧的，把东西搬过来。”叶修打开门，冲黄少天指挥。
“不答应就不帮忙。”黄少天背着吉他，抱着手，摆明一副袖手旁观的样子。
叶修无奈，转身看到周泽楷从远处走来，冲人打了个招呼，“来啦。”
“诶，你也过来了，正好正好。”黄少天也熟门熟路地迎上去，弄得周泽楷一阵莫名。
后来叶修和周泽楷去搬东西，黄少天就这么大喇喇地进了工作室。
他起初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早上七拐八拐一通好找才看到角落里的这扇门，看环境似乎也不是太好。
原本还感叹玩音乐的都过得挺不容易的，打了通电话才知道人根本不住这。
等到真的进了门，才惊讶地发现，这原来是一间独立的地下工作室。
进门就被闪亮的灯带指引着顺着楼梯直通地下室底部，背墙上亮起的“荣耀”两个字印在眼底，让人心生澎湃。
一个属于自己的地下室，这可能是组乐队之初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
站在门口，黄少天感觉自己仿佛就看到了那些一直出现在脑海里的场景。
躁动的音符，震动的灰墙，兴奋的人群，专注的乐器手。
“让让，不帮忙别堵门。”黄少天被身后的声音惊醒，赶忙让开路，认命走出去帮忙搬剩下的箱子。
等箱子全进了屋，接下来都成了周泽楷自己的事。
见周泽楷满脸兴奋地拆包装，叶修就没出手帮忙，走到旁边去开电脑干活。
黄少天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地下室走了一圈又一圈，参观似得好奇着所有乐器的摆设。
“你们平时就在这练？”
“嗯。”叶修头都不抬。
“这也太帅了吧。”黄少天忍不住伸手摸音响，摸到满手的灰，嫌弃地甩了甩，到处找纸巾。
“有兴趣？”叶修突然停了动作，抬头去看黄少天。
就连专心拆鼓的周泽楷听到这话都停了动作。
黄少天本来张嘴欲答，一看叶修那眼神，一时间也没了话。
隐约觉得前方有个大坑，叶修就在等着他往下跳。
跳或不跳，这是一个问题。
“卧槽，文州我跟你说……”黄少天一听那头接起电话，就开始噼里啪啦地往外倒豆子。
叶修没打算试探，很平淡地向黄少天叙述了这么一件创乐队找成员的事情。
黄少天不知道是太激动，还是事情太过重大没来得及消化，一时语塞，匆匆道了句，“我打个电话。”就冲出了工作室。
叶修看着黄少天匆忙的背影，朝周泽楷比了个OK的手势，掏出手机给苏沐橙去了个电话。
黄少天再回来已经恢复到平常的表情。
一边走下楼梯，一边和叶修谈起了条件。
“加入可以，但是我要再带一个人。”黄少天说。
“我们这儿可不缺鼓手。”叶修知道他的意思，脑海里无意闪过昨天在琴行门口看到的画面，眼神瞥向周泽楷回他。
“我知道。”黄少天皱了下眉，这点眼力见他还是有的。
黄少天一步一步往下踱，眼神扫过室内的乐器，最终停在角落的键盘上。
“你们这键盘还能用吗？”
☆、拾贰
12。
叶修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碰巧中了蓝雨琴行的大奖，买一送二。买一架鼓，送俩乐手，而且还是缺什么就送什么的那种。
也不知道怎么就碰得这么巧。
黄少天等着喻文州过来，空闲之余钻到叶修身后去看他编曲。
叶修转身递过去个谱子，“一边看去，一会儿合遍试试。”
黄少天接过谱子翻了个遍，“新曲子？”
“嗯。”叶修用后脑勺点了个头。
“键盘手的谱子也给我呗，等会也一起合了。”
叶修转头，“没有，还没编。”
叶修这首曲子压根就没编过键盘手的曲，连歌词也没写，甚至连名字都没取。
他把周泽楷带回去的第一个晚上，灵感突发写了这首曲子，总有着某种抑制不住的冲动，反复编写又反复修改。
鼓的部分给了周泽楷，贝斯部分给了苏沐橙，现在把吉他部分给了黄少天，键盘手的到来却让人出乎意料。
喻文州来得不早不晚，黄少天正好过完谱子抱着吉他帮周泽楷调音，感觉到口袋震动，拿手机一看，吉他都没放就跑上楼梯开门。
周泽楷莫名地看着门被打开，喻文州还是那副温和的样子站在门口，表情略带诧异地扫过屋内，听着黄少天开始说话，和他一道儿走下台阶。
怎么有这么多话可以说。周泽楷那时想。
后来看到喻文州极顺手地替黄少天拍掉肩头的灰尘，突然觉得，两人关系可真好啊。
走神小半会儿，又继续回来专心调音。
叶修戴着耳机仔细看屏幕，压根没注意人已经走到面前，直到黄少天的手在面前晃了下，才拿开耳机抬起头。
“来啦。”叶修这声招呼也极自然。
喻文州笑着点头，问他：“要面试？”
叶修眉头一挑，坐进座椅，翘腿看人，极快进入角色，“简历。”
喻文州左右看了眼，指着键盘，“借用下。”
叶修点头不说话。
喻文州拂过键盘旁的灰层，指尖在键盘上走过一个大滑音，又随机按下几个和弦，将效果器上的按键一一确认后，给了黄少天一个眼神。
柔和的曲子自从喻文州的指尖流出，键盘上原本躁动的电子音却让人听出了钢琴般的清脆和干净。
叶修靠在座椅里，眉头微皱。
他知道这首曲子，或者说简直太过熟悉。
作为叶修那段时日的“成名曲”之一，这首歌可是在酒吧一条街都起了风靡之势。
原曲带着极强的节奏和极快的旋律，总是能恰到好处的调动情绪，让人不由自主地跟随鼓点的响动共同振奋，无论是满腔兴奋还是情绪低落，都能在节奏中得到释放。
于是茶余饭后休闲娱乐时总能听到这首歌的无限循环。
叶修这首曲子做了很久，从编曲到录制，他们人手有限，需要不停地转换角色一遍遍来过。
当时觉得这首歌几乎没有办法转变成慢节奏，怎么样的改编都不会对，如果没有强音的共震，无论如何都无法激发听者在情绪上的共鸣。
不一样，太不一样了。
喻文州的演奏除了主旋律还保留，所有的编曲、伴奏、节拍，甚至连旋律要表达的情境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改编，这才只是开始。
吉他高亢声响融入得毫无违和，两个乐器声在主旋律中交相呼应，彼此承接。喻文州按下合成器的按键，某个轻快而规律节奏跳了出来，曲风陡然改变。
如果说叶修之前的编曲感觉是像在大海中狂潮睥睨的海浪。那么喻文州的曲风则像是在宽阔草场上恣意洒脱的清风。
起初是微风徐徐，清风阵阵，参杂青草香味让人心旷神怡。伴随一声尖啸，抬头看天，是苍鹰在空中翱翔，天高云阔，自由自在。
黄少天和喻文州的演奏极具默契，看得出这首曲子并非两人的临场配合，而是事先演练了许多遍，仿佛一次等待已久的表演。
喻文州嘴角一直带着笑，手指的移动算不上快速，合成器上的操作却极为精准，一拍不差。
就连利落干净的曲风也被他所影响，带上几丝温和的气息。
主角依旧是黄少天，但在隐匿的伴奏和和声中，喻文州无处不在。
周泽楷眼光闪烁早就按捺不住，叶修的曲子，他有哪首不熟的，这样的曲风改编他曾经也想过许久。
于是原本风吹、草浪，浑然天成的广阔天地中，忽的驶出一辆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