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前夫两个人在没事找事,所以我说,你们的夫妻纠纷关我什么事?”
女人没想到喻宵听完她那些话还能这么平静,一下子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话都说完了?”喻宵挑了挑眉,眼神凛冽,“你的故事我跟停云都听完了,至于后续我们也不感兴趣。停手吧,趁事情还能平静地收场。”
女人刚想说点什么,办公室门就被打开,几个穿着西装的人走了进来,最后进门的是沈明昱。
她死死地盯着沈明昱,后者却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一通劝说之后,校方以一句“教师的感情生活我们没有干涉的立场”,为这场纠纷画上了一个句点。
不知道后来沈明昱跟他的前妻说了什么,她还真的再也没有骚扰过顾停云。
时间让这场风波真正地平息了下来。
爱有无数种形态,有的人偏偏就要选择棱角最多的一种,刺伤别人,也把自己折腾得体无完肤。
此时顾停云坐在喻宵的车上,庆幸上辈子的那场纠纷现在终于不会再发生了。
第34章 山雨欲来(二)
第二天,顾停云在上下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瞥见教室最后排坐着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早上出门的时候喻宵也没跟他讲起今天要去接他下班,现在却一声不吭地坐在他的课堂,装模作样地旁听。
下课后,等学生三三两两都散了,顾停云才抱着讲义走到了最后一排。
“这位同学,今天听课有没有什么收获?”
喻宵似笑非笑地点点头。
顾停云一挑眉:“嗯?说来听听。”
“桃花扇,挺美。”喻宵像模像样地答道。
顾停云惊讶:“哧——你还真的在听课啊?”
喻宵站起身,揉了揉顾停云的头发,然后勾住他的肩膀:“走了,回家。”
顾停云眼中噙满了笑意,伸手勾住喻宵的腰,两个人就这样紧贴着彼此,走向了校门口。
那天晚上,顾停云坐在喻宵的书桌前翻看他的摄影集,一边看一边跟喻宵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我跟你说,高一时候千秋在学校贴吧认识了一个女生,聊着聊着还挺合拍。对方问他身高多少,他说180。那女生问是正好吗,他说四舍五入了一下,其实是174。女生说有你这样四舍五入的吗,他说其实……他173。4。按照他的方法四舍五入,那就是174。你说蠢不蠢。”
喻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高中时候跟现在的身高差不少啊?”
“他……潜力比较大,一蹿就蹿得比我都高好几公分了。”
“阿袁真是一个……硬朗的人。”
“硬朗?”顾停云愣了愣,“他的心都快细成蛛丝了,硬朗只是表象。”
“硬朗跟心细不矛盾吧?”
顾停云笑了笑:“他内心比较软。”
“硬朗为骨,温情作魂。”喻宵用八个字总结了一下袁千秋这个人,一脸的高深莫测。
“这些话要是被他听见了,不知道他的表情该有多精彩。”顾停云扭了扭自己的脖子,“哎,疼。”
喻宵放下手里的资料,走到顾停云的身后:“颈椎疼?”
“唔。”
“看书姿势不对?”
顾停云眉毛拧成一团:“……阿宵,记得不要起床后马上洗头。”
“怎么说?”
顾停云指指自己酸痛的后颈:“我洗了之后,是这个样子。你洗了之后,也会是这个样子。”
喻宵听着他胡乱改编的霸王洗发水的广告词,无奈一笑:“……我帮你按按。”
顾停云闭上眼睛,感受着喻宵轻重得当的按摩,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脸上写满了惬意。
他真享受这样老夫老妻式的相处模式,恍然觉得就一直这样也挺好。
如果喻宵没有头脑发热,如果他自己没有把话说破,他甚至以为这样温情脉脉的暧昧就会无尽期地延续下去了。
然而,现实总是出人意料。
周五晚上,喻宵在外面跟节目部的人聚餐,人家找他敬酒敬了几轮他就喝晕了,面上立刻蹿了两团酡红。
出酒店的时候,他脚下一个不稳,在台阶上摔倒,磕到了背脊,死皱着眉就是不喊痛。
同行的人想把他送回家,但又不清楚他的住处,就想着翻翻他手机里的通讯录,看能不能找个人来把他带回去。
喻宵的通讯录里一共有三个分组:朋友、其他、未命名。
朋友那组里头一共就一个人,周钰。
何言把电话打过去,耳朵里嘟嘟嘟响了好几声,最后是无人接听的人工提示音。
好家伙,敢情他只有一个视作朋友的人,而且那兄弟关键时刻还掉链子,接不了他的电话。
何言只好翻开“其他”组,里面有好几个他熟悉的名字,都是在电视台工作的人,可这些人估计也不会知道喻宵家在哪里。
剩下的就是送水、送液化气之类。要不然怎么说喻宵水深,通讯录都快翻到底了竟然还拎不出一个知道他住址的人。
希望只能寄托在“未命名”组里面了。
这个组里面统共也就两个人:爸、停云。
何言一个脑袋顿时有两个大。他知道喻宵的家人都不在N市,打他爸的电话肯定也是没用的。要是那个叫做“停云”的人也派不上用场,何言只能……把喻宵往自己车里一塞,带回自己家让他在沙发上将就一晚了。
但关键是他这样子肯定得吐,到时候一个何言一个喻宵都得被何太太一顿炮轰。
何言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播了那最后一个号码。
通了。何言一阵狂喜。
“喂,请问是喻宵的朋友吗?对对,我是他同事,他喝晕了,在渔人码头这边,你能给他带回家吗?”
那边说了句“行,我马上来”,就把电话挂了。
何言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醉汉终于有人收拾了。
没过多久,顾停云就坐着辆出租车过来了。何言帮着把喻宵塞进车里,跟顾停云说了句“路上小心”。
喻宵喝得不省人事,倒在顾停云肩上就睡了起来。
到小区门口后,顾停云连拖带拽把喻宵弄了出来,然后背起他,慢慢地往里面走。
顾停云想笑,以往都是他趴在喻宵的背上,没想到自己也能背喻宵一回。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喻宵含含糊糊地出声了:“我不能……再喝了,一会儿回不了家。”
“你已经快到家了。”
喻宵又重复了一遍:“我不能再喝了。”
顾停云觉得好笑:“没人让你喝。”
“我不能……”
“好好,不喝了。”顾停云像哄小孩子一样轻声说道。
“我……”
“知道了知道了。”顾停云心想这家伙还真是没完没了了。
“停云。”
喻宵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酒意。
“在呢。”
喻宵没再说话了,安安静静地在顾停云背上趴着,直到进了家门以后,顾停云在玄关把他轻轻地放下来。
顾停云的脸跟他凑得很近。他蹲在喻宵的跟前,好像在说些什么。他的眉眼看起来有些模糊,温热的呼吸喷在喻宵的脸上,让他一阵又一阵地恍惚。
他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没有扣,喻宵能看见他的锁骨。他很瘦,骨头外面几乎就是一层皮。
很瘦,很单薄,让人想要紧紧地抱住。
喻宵觉得自己全身都有一股难耐的烧灼感。他听到顾停云唤了他的名字,接着他头脑一热,伸手搂住了顾停云的腰。
他伸出舌头,在顾停云雪白的脖颈上轻轻舔了一下。后者浑身一颤,似乎是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小小地惊吓了一下。
“嗯……阿宵?”
他又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仿佛只要听着他此时拥抱着的这个人的声音,他就会感到心安。
他在顾停云的颈项上落下断断续续的吻,又轻又温柔。
“停云。”
一阵微醺的酒气软塌塌地扑在顾停云的脸上。喻宵泛着些微绯红的面庞近在咫尺。
“我在。”
“停云。”
“嗯。”
“停云……”
“唔!”
喻宵挑起顾停云的下巴,对着他的嘴唇吻了上去。
顾停云脑海中霎时一片混沌,连思考的能力也失去。对方紧紧按着他的脑袋,舌头灵巧地撬开他的牙关,如狂风暴雨一般席卷了他的整个口腔,强迫他交换着彼此的唾液,把他肺里的空气也一丝丝地榨干。
身体相贴的部分被滚烫的热意覆盖起来,是多么让人贪恋的温度。
顾死死地揪住喻宵后背上的衣衫,身上的每一个细胞好像都在叫嚣。
热烈而绵长的深吻之后,顾停云全身发软,无力地靠在喻宵的怀里。
喻宵轻轻地拥住顾停云,不发一言。
接着顾停云就看到喻宵的头沉沉地垂了下去。他抬起手回抱住喻宵,感受着他仍旧滚烫的体温。
没过多时,喻宵的手便脱力地松开,脑袋靠在顾停云的肩上,上下眼皮紧密地接在了一起。
回荡在耳边的,快节奏而清晰的,是谁的心跳声?
第35章 山雨欲来(三)
顾停云决定这一次由他自己来跨出那关键一步。第二天吃完晚饭以后,他就进了喻宵的房间。
喻宵笑着唤了声“停云”,没问他有什么事,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等他开口说话。
顾停云在喻宵的床边上坐下来,做了半天心理斗争,好不容易才出声。
“阿宵。”
喻宵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立刻就坐端正了:“嗯。”
顾停云挠了挠下巴:“我觉得你人很不错。”
喻宵疑惑道:“……怎么突然一本正经的?”
顾停云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定定地看着喻宵,声音里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味:“我……很喜欢你。”
喻宵怔了怔。片刻的沉默后,顾停云看到他的嘴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虽然不明显,但他很清楚,这个人确实在笑。
“谢谢,我也觉得你挺不错。”
顾停云的眼神亮了起来:“那,跟我交往?”
喻宵这下是真傻了:“怎么,刚晚饭吃多了?”
顾停云皱眉:“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我不是千秋,我不开这种玩笑。”
喻宵收起了笑容,盯着顾停云看了好一会儿。
“是认真的?”
“是。”顾停云又把刚才的告白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
喻宵望着一脸大义凛然的顾停云,眉头微蹙:“停云……”
顾停云紧紧盯着喻宵,留意着他神色的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你说。”
喻宵站起身来,走到顾停云跟前,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我觉得……来日方长。”
接着他就拿着水杯出去倒水了。
顾停云长长叹了口气,两手撑着喻宵的床,仰头看着天花板,一颗心跳得飞快。
如果没有昨天晚上那个吻,顾停云也不会这么快下定决心把自己的心意告诉喻宵。喻宵引他前进,然后自己又退开。
他不知道自己走岔了哪一步,朝夕相伴仍换不来上辈子的执子之手。
也曾两心相照,两手相牵,情意绵绵,竟似昙花一现。
喻宵仍旧不甘愿为他停下前行的脚步。顾停云几乎可以肯定喻宵对他抱持着同样性质的感情,而他心中的不安感还是打败了这一份爱意。
顾停云至今仍未明了喻宵那份严重的不安感的来源。喻宵从未对他说起过。
他看着半开的房门,心里生出浓重的绝望来。
喻宵倒完了水后也没有回来。顾停云发了一会儿呆后,怏怏地回到了自己房间。
不一会儿,他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喻宵回到房间,又从房间里走出来,再走进浴室。
他打开淋浴器,花洒里的水从头顶浇下来,把他通体淋了个湿透。
顾停云跟他说“我喜欢你”,他回敬他四字:“来日方长”。
话说得漂亮,其实他只不过是在逃避,刻意不去看清自己心底的那个答案。
这样的自己,跟沈明昱又有什么区别?
他吸了吸鼻子,热水呛进鼻腔里面,一阵酸涩火辣。
他很清楚,自己没有接受顾停云的原因,并不是不喜欢他或是不够喜欢他。他太缺安全感,一旦接受对方,就必须担负起对他的责任。
他习惯漂泊,即便已经在N市停留了好几年,但他从来没有打算过要在这里安家,他最终还是要去往别的地方的。
他觉得自己只要停下脚步,灵魂和身体就都会慢慢在那里腐朽。他必须不停地走,才不会一味地浸泡在悲伤的情绪里面。
他怕失去,所以也害怕拥有。要不要在一个地方长久地生活下去,对他来说是一件需要慎重考虑的事情。
怎样做才好?
这个地方能够成为他心目中“家”的那个位置吗?他应该……为顾停云泊舟吗?
第二天顾停云和喻宵似乎又回到了才刚刚结束的冷战状态中,你也不讲话,我也不讲话,陷入了无言的荒原。
吃完晚饭后,顾停云在厨房里洗碗,喻宵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之后,站起身慢慢踅到了厨房的门口,无声地看着顾停云。
顾停云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然后两个人在同一时间开口。
“停云。”
“阿宵。”
“你说。”
“你说。”
又是异口同声。
顾停云失笑,放下手里正在刷的碟子,认真地看着喻宵:“你先说吧。”
喻宵环着双臂,样子有些犹豫:“我……明天开始要带我们小组去J省做个山村饮水安全问题的报道,要过几天才回来。”
“J省?”顾停云想了想,“我看天气预报说那儿明天开始要连续下几天的暴雨,爬山不安全吧?”
“片子得按时交上去。”喻宵笑了笑,“再说我们这帮人什么样的路没走过?”
“J省有个县昨天还发生了塌方。”顾停云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真的不能缓缓吗?”
“没问题的。”喻宵正色道,“墨脱雪山我都爬过,现在不还是活得好好的?”
顾停云知道自己的劝说已经无用了,只好说了一句“那你一切小心”,就转回去继续刷碟子了。
两年前,喻宵在墨脱进行了为期十天的徒步旅行,带着他的相机走过了一段极尽艰辛的路途。
墨脱地处雅鲁藏布江腹地,左边是海拔4220米的多雄拉雪山,右边是海拔4700多米的嘎隆拉山口,两座山一年中的大多数时候都被大雪封山,只有7至10月这段时间,山上的冰雪才有消融之势。然而7、8月是雨季,泥石流、塌方常有发生,同时也是蚂蝗寻找新鲜芬芳血液的时期。
喻宵是在11月到的多雄拉,大雪已经开始覆盖山脊。由于多雄拉的海拔在雪线附近,所以登山者在同一座山上既可以看到皑皑白雪,又能看到淙淙的溪水。
它破碎的地形,导致每年冬天都有雪崩发生。
山路盘旋而上,植被分布随着海拔的升高而变化,从灌木丛到地衣,再到寸草不生的白雪冰层。越往上看到的景象越荒芜,生命的迹象逐渐减弱,山峰高耸,道阻且长。
那日大雪连绵,喻宵跟同行的几个人向上小心地择路而走,寒风裹挟着冰雪,铺天盖地地吹袭而来,将登山者们里里外外全部打了个湿透。
到达山顶的时候,整个世界已经变得阴暗无光,大雪覆盖了来时路,四下一片死寂,人们的恐惧终于被勾起来。
旅行者们的腿陷在雪里面,行进艰难。有人喊冷,有人哭号,有人说想要回家。
喻宵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望着被白雪覆盖的山野,苍茫的天地竟让他有一种归属感。
他的疲惫感和恐惧感似乎已经被这场风雪洗劫去了,感觉不到寒冷,感觉不到疼痛,登上山顶的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葬身在此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队伍几乎已经弹尽粮绝,走了一段路终于停了下来。男人从背包里拿出啤酒来喝,想要用酒精来让自己振作。
在原地停留了三个多钟头,人们无奈,决定向大自然缴械投降。
然而,远远地,远远地,拉格那边的天竟然一点点地亮了。
不断做着祈祷的人们眼中又有了光,他们望着渐渐泛起鱼肚白的天际,认为自己得到了神的庇佑。
在天真正地黑下来之前,一行人顺利地下了山。
多雄拉山脚下有一条绵绵长长的小路,通往拉格驿站。喻宵他们走在路上的时候,看到草丛里钻出来一个肤色黝黑的中年女人,背篓里装满了鲜嫩的藤叶。
她就是驿站的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