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和几个同学被老师派到郊县中学支教,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她和裴予陌没有见面。
“还好,你没有瘦。”他下巴抵着她雪白的头顶心,温存地呢喃。
“你好像瘦了。”千寻推开他,缓缓抬起头。干净的白色衬衫敞着领口,下巴的线条清晰而流畅,薄而性感的嘴唇勾勒出淡淡的笑意,深邃的双眸流转着温柔的光。
“那是因为太想你。”分离一个月,那些寂寞的昼夜,使他的意念更加澄明,更加清楚地知道,他要她,用一生一世去呵护,去守候。唯一的问题是,她要他吗?
离开人潮拥挤的站台,他们在梧桐大道上牵手而行。
这条梧桐大道长而静谧,最适合情侣温馨漫步。到W城四年了,千寻还是第一次和男生这样肩并肩走梧桐大道。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温情丝丝点点从心头蔓延,宛如梧桐枝叶间闪烁跳跃的阳光。
路旁蹲着一个老头,是摆算命摊的。千寻突发奇想,停在他面前:“老人家,给我看看手相如何?”
“怎么你也信这个?”裴予陌很意外,扬了扬眉。
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她就受命运的摆布。总觉得冥冥中有一种力量,在操纵着自己的人生。更因为那个纠缠自己的梦境,它到底暗示着什么?千寻期待解开谜团。
老头执起千寻的手,仔细观看,暗暗吃惊。一个女孩子竟有如此错综纤细的掌纹,征兆她一生命运多舛。他注视掌中乾坤,迟迟没有开口。
“老人家,到底是怎样的?”千寻乌黑的眸子写满期待。
老头抬眼望着千寻,镜片后的瞳仁诡谲莫测:“小姑娘,你命运非常坎坷,童年不幸,早年丧母,感情线也很紊乱。你一生中会遇到两个男人,但有情无缘也是枉然。而且,你的生命线枝节横生,人中也不长,耳垂小。照我看,你将有一场大劫,如果度过去了,你会长命百岁,如果过不去,活不到三十岁……”
“你说什么鬼话?”裴予陌打断他的话,脸色很难看,哑着嗓子嚷,“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算命的!”
“罢罢罢,命运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老头悻悻地说,“天机不可泄露,我也不想收你们的钱。”
“你帮我算了命,我自然要给钱。”千寻平静地说,掏出一张十元钱交到他手里。
“为什么给他钱?”裴予陌沉着脸说,从老头手里夺过钞票。
老头下意识地看看裴予陌,重又开口:“这位先生,要不要我帮你算算?”
“免了,我从不相信命运。”裴予陌口气坚决。
老头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他,隐隐带着悲悯:“曾国藩的《冰鉴》说,人分九种相,先生相貌清俊,眼神透亮,属清相类型。这种相的人,聪明绝顶,才华横溢,外表看似冷酷无情,却是性情中人。如果能遇见真正情投意合的人,则非常专一执著,可以为爱情付出一切。”
裴予陌犹疑片刻,将十元钱塞进他的手掌,拉了千寻便走。书包 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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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命运(2)
“那个老头说的话,你不要太相信。”一路上,裴予陌紧紧攥住千寻的手,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
“我也没有完全相信,你干嘛这么紧张?”她转眸看他。
“我怕……”裴予陌不肯说下去。
“怕他会一语成诹?”她垂下头,目光看着自己的脚尖。
“千寻,”他握紧她冰凉的右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其实命运是可以改变的。真正操纵人生的,是我们自己。”
千寻抬起眼睛看他,瞳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
“那让我们一起来改变命运,好不好?”
裴予陌的不安消除了,颊上紧张收缩的肌肉放松,不再说话。
他能说什么呢?只能再一次地揽她入怀,紧紧地,尽自己最大的力量。
被树叶折射后的阳光倾泻在两人身上。从此,这个城市不再有冬天。
两人逛了一个下午,最后去超市买菜,回到裴予陌的单身公寓。
“听宋嫂说,你很会做菜。我还没有尝过你的厨艺。”
宋嫂连这个也跟他说?千寻斜睨他一眼,说:“我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裴予陌将双手抱在胸前,用含笑的眼眸看着她:“差不多几乎大概都没有了。”
她惊讶地挑起眉毛:“你不会连我的生理……”
“当然知道,每月的4到8日,你都不会下楼吃饭,还要宋嫂打电话到学校请病假。”
千寻羞红了脸:“你是一个男生,说这些为什么一点都不害臊?”
裴予陌屏息,然后轻轻地说:“还记得那次你昏倒住院吗?送你去医院的路上,宋嫂告诉我,你每个月的那几天都很痛苦,只有生了孩子才能缓解。千寻,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孩子!”
千寻的心像被什么蛰了一下。她僵了几秒钟,又继续自如地洗菜切菜。
千寻确实能干,厨艺极佳,魔术般变出一桌好菜。
裴予陌坐在桌前,眼角眉梢流露喜色:“宋嫂没有说错,你的确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女孩。”
千寻望着狭长西餐桌对面的他,抿嘴一笑。其实一切都拜母亲所赐。她用苛刻和疏离逼迫自己从小独立,迅速成长。
心情大好,裴予陌拿出一瓶红酒,却被千寻的豪饮惊吓。
“这不是果汁。”他按住她的杯子。
“你怎么这么小气?”她斜睨着他,脸上露出罕见的娇媚。他心一软,松了手。
千寻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抬起头,瞳仁仿佛罩着一层琥珀色的迷雾,惹人怜爱。
“你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
裴予陌意外地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
“每个人不是都会有理想什么的,会想以后要做什么事,或者实现什么目标?”她轻轻地笑,“我的理想,是做一名乡村教师,远离喧嚣繁华的都市,平平淡淡、安安静静地度过这一生。”
“那真是世外桃源的生活。”他也笑,坐直了身子,对着她的眼睛,“我早就想过了,这一辈子,最想做的,就是……”
千寻立刻打断他的话:“可不要说什么和我结婚,娶我之类的。”
他愣了愣,随即哑然失笑:“孟千寻,你倒挺会自作多情的。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的理想,是要和你结婚啊?”
千寻被他的笑弄得窘迫而尴尬。
裴予陌上半身倾向她,清清楚楚地说:“我的理想是当一个好爸爸。将来生一个孩子,儿子女儿都可以。我一定要疼他,爱他,保护他,绝不让他离开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一定不要分开。我要看着他长大,快快乐乐地长大,一辈子平安幸福……”
千寻半晌没有说话,怔怔地望着他,眼里泛起一层水雾,折射着头顶白色的灯光。
从裴予陌这段话里,她能清晰地看到他在痛苦和孤单中成长的创伤。她痛惜他的童年,更痛惜此刻的他。
他将她的杯子倒满,然后举起自己的酒杯,碰向她,说:“干杯!祝我们都能实现自己的理想!”
“干杯!”她低下头,将杯中的红酒喝光了。
红酒不是饮料,后劲很大。千寻不久就头脑昏眩、神智不清。
裴予陌收拾完桌上的杯盘狼藉,走出餐厅,她已经躺在沙发上沉沉睡去。他看看手表,不过九点钟,他可以叫出租车送她回去,但是他不想这样做。
他抱起沙发上这个酩酊大醉的女子,小心翼翼放在自己的床上。
坐在床的一边,俯身看着她。她苍白的面颊因酒精而绯红,睡着的样子,恬静而纯美,似婴儿,不时有梦呓。纤细白皙的手,无力地搭在被子上。
想起白天算命先生的话,裴予陌的心忽然掠过一阵疼痛。
他在床的另一侧躺下,从背后轻轻搂住了她。感觉怀里那温软的身子微微一颤,却没有拒绝,亦没有任何回应。
不管未来的命运如何,至少此刻她在自己怀里。
他将脸埋在她浓密的黑发中,喃喃地说:“千寻,我忘了说,那个孩子必须是你生的。”
这个夜晚,窗外星光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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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分离(1)
早上六点。淡黄色的阳光落在窗台上,映得玻璃闪闪发光。
千寻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一双男性的臂膀环着她的身子,鼻息热热地扑在她的脖颈上。
意识到自己和裴予陌相拥于床上,她脸红心跳,又不敢动弹,甚至连呼吸都变缓了。
她背对着他,闭着眼睛想继续睡,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一定睡熟了吧?千寻想着,正欲推开他的手,悄悄地起身,谁知才刚动了一下,那双手臂就立刻环紧了。
原来他是醒的!她的脸更红了,呼吸几乎停滞。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千寻既不安又害怕,全身僵硬。
裴予陌拥得她很紧,呼吸越来越急促。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千寻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心跳,紊乱激烈。然后,一只手悄悄地探进她的衣服下摆,抚触到了她光滑细腻的肌肤。
千寻按住他的手,低低地说:“不要!”这声抗议,听在他耳朵里,更像是呻吟。
她冰肌雪肤,柔若无骨,如此令人迷醉的胴体,美丽得超乎他的想象。他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呢喃:“千寻……”,就扳过她的脸,疯狂地吻了上去。
不同于上两次的唇唇相碰,他贪婪地抵开她的嘴唇,舌头伸进她的嘴里,急切而狂热地与她纠缠,深深地攫取她的芳泽。日日夜夜的相思,长久以来的渴慕,他多么迫切地需要。只有她冰凉柔软的身子,才可以慰抚他遍体烧灼的欲望。
千寻被这汹涌而陌生的情潮吓呆了,她一动不动,也不说话,任由他攻城略地。
裴予陌一边狂乱地吻着,一边摸索着解开了她衣服的扣子。很快她只剩下内裤。他翻身压住她,滚烫的肌肤紧贴着她胸前的柔软,感受到她的丰腴细致,他只觉得火热的岩浆从地底深处冲出,体内充斥着爆发的情绪。
他正要除去两人之间的最后一层障碍,她像被烫到似的,立刻缩起身子,用力握住他的手,拼命地摇头。
裴予陌俯下身,赫然看见她的泪,浸着黑亮的眼瞳。
“千寻,”他心一慌,停下动作,“你怎么了?”
千寻依然不说话,只任泪水顺着耳际,无声地,淌入枕上的黑发中。
裴予陌明白了,他挫败地从她身上起来,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说:“对不起,我实在忍不住。”
千寻远远退到床的另一边,心里隐隐有一丝愧疚。虽然第一次经历男欢女爱,但长到22岁的她也知道,让一个充满情欲的男人这时候放弃,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但是,她没有办法,她很害怕,无法就这样把自己交给他。
裴予陌替自己穿上衣裤,从床上爬了起来。千寻不安地抬眼,正好看见他身体某处的坚挺,脸瞬间胀得通红。
他转身进了浴室,千寻很快听到一声压抑的低吟,她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浴室出来,坐在床头,低声地说:“你放心,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她睁开眼,裴予陌俊朗的脸上笼罩着阴郁,还有一种怅惘的失落。
千寻的愧疚感更深,同时也在内心产生一个和他一样的疑问:是否因为她并没有爱上他,才不肯把自己给他?如果换了季滟,恐怕早就情难自抑,以身相许。
对女人来说,往往情欲难分,没有情,又哪来的欲?而男人,恰恰相反,只有深爱着一个女人,才会在最后的关头刹车。
裴予陌对她的情爱,如此浓烈,可是她却无法付出和他对等的爱,除了愧疚和抱歉。
心照不宣,两人都没有再提及此事。千寻回到学校后,开始认真思考她和裴予陌的关系。
在W城这段时间,她之所以会接受裴予陌的感情,除了寂寞,还有感动和怜悯。但这些都不是裴予陌想要的。
如果她不是因为爱而和他在一起,对他,对自己都不公平。
再过半个月学校就放假了。千寻下了决心,她偷偷地买了回N城的火车票,并在临走前一天,给裴予陌打电话,告诉他,自己要回N城。
“你为什么要回去?”电话那头,裴予陌的声音黯黯的,“就让我一个人留在W城吗?”
“对不起。”她强忍着心痛,对他说,“我要回去和我父亲过春节。”
“你怎么没有想过,留下来陪我过年?”
她用力咬着唇:“我不能陪你了。”
听筒里半晌没有声音,只传来粗重的呼吸声。
请原谅我的残忍!千寻闭了闭眼睛,又加上一句:“明天上午6点的火车,你不用来送我。”
不待对方说话,她就把电话挂了。
刻意制造分离,只为了把彼此的关系看清楚,让两人之间的温度降一降,不要酿成大错,趁一切还来得及。
乐嘉嘉得知千寻的决定,骂她是“没心肝的冷血动物”,在送她去火车站的路上,喋喋不休地数落个不停:“人家裴帅哥为了你,背井离乡,独自一人跑到W城来,而你竟然在这时候离他而去,抛下他一个人在异乡过年,从来没有见过比你更心狠的女人!你还有没有良心?还是你的心是用石头做的?……”
二十八 分离(2)
千寻始终一言不发,充耳不闻,倒是一旁的文凯听得耳朵起茧,不由抗议地说:“拜托嘉嘉你不要再说了,人家两个人之间的事,你操什么心?”
“我还不是为了千寻好?”乐嘉嘉争辩道,“裴予陌对她一片痴情,这样深情的男人,错过了真是可惜。”
“两个人在一起,光靠感情是没有用的,还要有缘分。”文凯一脸老成,“有情无缘的人,在我们身边还少吗?”
“什么叫有情无缘?”乐嘉嘉立刻皱紧眉头,“乌鸦嘴,少诅咒人了!”
“我哪里是诅咒?”文凯不甘示弱,“我只是希望你尊重千寻的意见,不要看那个姓裴的长得帅,就总是替他说好话……”
“人家是长得帅嘛,比你帅十倍,不,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一路上多亏这对冤家吵吵闹闹,千寻才不会感到寂寞。但裴予陌呢,她离开后,这座陌生的城市,只剩了他孤零零的一个人,那么冷清。
她突然很想看到他,只看一眼也好。虽然知道不可能。
再见了,裴予陌。
再见……
1月的W城,天空阴沉,薄雾弥漫街头。
不见一丝阳光。
春运前的学生客流高峰。火车站里人潮汹涌。他没有来,他不会来的……
千寻从文凯手里接过行李箱,微笑着对他和乐嘉嘉说了一句“再见”,就要进站。
“等一下。”乐嘉嘉突然拥抱住她,声音哽咽地说,“你一定要保重。”
千寻也拥抱她,鼻子里酸酸的。下学期开学后,他们就要在各自的城市实习,还要忙着投简历、找工作,恐怕没有多少时间相聚了。
人世间的分离,真是无处不在。难怪母亲在遗书中说:“生离死别带来的伤痛,就像剜心,一辈子也难以愈合。”不要说死别,仅是生离带来的痛苦,就让人难以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