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张昭仪。”滔滔闻言,笑容早僵在脸上,听皇上的意思,去御前是要拿自己的错儿?
众娘子素日不甚读诗书,且个个正生气张昭仪浮光锦一事,全然没注意皇上和滔滔打的这一出哑谜,此刻见皇上走了,便也接连起身告辞。
待殿内无人时,皇后蛾眉紧蹙,看着她说道“你这口无遮拦的毛病,迟早会惹出祸来。”滔滔心下存着几分侥幸,强撑着说道,“娘娘放心吧,我会有分寸的。”
“你有什么分寸?你只想着用杨玉环比张昭仪,却不想把官家也比作唐玄宗了么?官家虽是明君,现下不与你计较,你去了御前呆的久了,保不齐不出岔子。”滔滔闻言不语,方才只顾着卖弄学问,便随口一说,以为又能象珍珠一事让皇上警醒,不想弄巧成拙。想到方才皇上面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和那句替皇后管教你,也开始后悔自己莽撞。
皇后见她沉默,又说道“这也就罢了,方才殿里那许多人,各宫娘子并丫头们都在,你却只管说不管想,人多口杂,若这些话传到张昭仪耳朵里,她仗着得宠向官家撒个娇,这后果又岂是你能担待的?”
滔滔此刻心中忐忑,擂鼓般跳个不停,早把那得意劲儿丢到爪哇国,抬头求助般看一眼皇后。
皇后向她头上一戳,道,“你呀你!如今皇上命你去御前伺候,我也拦不住,你只记得谨言慎行,方能少惹祸。还有,万不可干政,别的好说,求求情便罢了,如果在这上头出岔子,我也保不了你。”滔滔听得心服口服,连连点头。
却说张昭仪这日正与宫人说闲话儿,徐姑娘见她似有些闷闷不乐,便小心问道,“娘子仿佛有些不开心?”张昭仪皱眉道,“好好的,官家忽然停了本位每日的金橘。”
尚宫锦娴素日接触的人多,消息也灵通,便说道,“娘子,我听说是皇后那边的郡主,给官家读了一首什么诗,官家回来发了半日呆,便将娘子的金橘停了。”
徐姑娘上次因司饰一事在张昭仪面前不得脸,此刻一听,便抢着说道,“娘子,我听说还不只这一桩呢。上次赏花,官家当众让娘子脸上过不去,据说也是她出的主意。咱们官家倒也都依着她,还夸她通诗书,让她过阵子去御前伺候笔墨呢。”
张昭仪闻言,皱眉不语,心想皇后的人可真是个顶个的机灵,一个十三,年岁不大,却能替皇上分担国事,一个滔滔,话多机敏,颇通些诗书,又会耍卖弄学问,偏生能入了皇上的眼,还有那个范观音,素日虽不言语,却也一步步爬上来了。
张昭仪想,皇后不声不响已塞了几个人到御前,当真手段高明。现下自己虽圣眷优渥,却架不住皇后那边人多,要赶紧打算起来才好。想毕,抬眼向徐姑娘和周姑娘脸上打量一通,暗暗筹谋。
☆、第十五章 醋意(一)
自入了夏,天气便一日热过一日,早起和黄昏还略清爽些,到了正午日头毒辣,连猫儿狗儿都热得懒怠动,只躲在树荫底下乘凉。
这日下了学,十三瞅人不备,向滔滔说,“见过娘娘之后到照妆园来,给你看样东西。”滔滔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忽然想起来前阵子央他给自己弄个鞠来,便侧头问道,“是给我淘澄了鞠来吗?”
十三见她满心期待盯着自己,抬眼望了望凤池的碧波,待压制住想笑的冲动后说道,“是。”滔滔闻言,展颜一笑,明媚如花,迫不及待向坤宁殿跑去,边跑边回头说道,“那你等我啊,我见过娘娘就来,很快。”
待滔滔来到照妆园门口时,十三一愣,见她已换下男装,换了月白对襟广袖衫,还挽着鹅黄滚纱披帛,便说道,“你为何穿成这样?”
滔滔苦着脸说道,“别提了,去见娘娘时,她正和范姐姐说话,看我穿男装,便指着范姐姐向我说,‘以后除了上资善堂,不许穿男装晃悠,要穿成观音这样!’”说罢她提起裙角来比划道,“不碍事,我把裙角系起来即可,不妨碍蹴鞠。”又向十三左右手一打量,问道,“鞠呢?”
十三面无表情答道,“没有。”滔滔闻言,不可置信睁大眼,上前一步揪着他前襟说道,“没有?那你骗我过来做什么?”十三将她手拽下来握在手心里,向照妆园深处走去,说道,“过几日我不在宫里,你也不用去资善堂,我已帮你向师傅告了假。你只管规规矩矩呆着,否则再被罚跪也没人救你。”
滔滔被他拽着前行,听闻他要出宫,心里一紧,想到之前他被送出宫那次,慌忙问道,“不在宫里?要去做什么?”
“跟十一哥去办差事。”十三嘴里说着,眼睛却盯着滔滔,看她听到十一作何反应。滔滔听见有十一,待要细问,抬眼看十三面色不善,心中一凛,便低下头不再做声。
照妆园遍植桃杏树和海棠,春夏时节交替开花,人面娇花相映,似少女对镜新妆,故得此名。二人来至园心几株高大垂丝海棠树下,只见一架精致小巧秋千垂下来,两侧绳索上细细绕着几株掌叶茑萝和紫藤,一朵朵嫣红和淡紫色花朵星星般点缀在绿叶间,很是别致。
滔滔一见便开心得双眼放光,看着十三问道,“给我的?”见十三点点头,滔滔便拎着裙角跑过去,前前后后晃着。微风拂来,吹的她青丝飞扬,裙摆飘荡,粉红花瓣片片飘落,似蝶翼般,姹紫嫣红如锦绣般的美景,衬得一袭雪白衫裙的滔滔恍若云宫仙子。
滔滔荡了几下,侧头冲十三嫣然一笑,说道,“真好。”不想只顾说话手不觉放松了,忽然惊呼一声,身子一歪,十三忙疾步上前牢牢将她抱住。美人在怀,少女幽香并花香萦绕于鼻息,触手处柔滑软腻,他一时竟忘了松手。
许久他才回过神来,尴尬地松开手,清清喉咙说道,“别荡那么高!”说着站在滔滔身后,一下下轻轻替她推着,出神望着滔滔的轻灵身形,白腻耳根。
滔滔倒是没觉出来异常,打量着这秋千,只觉得得比宫里其它秋千精致百倍,且地方又幽静,无人打扰,心想还是十三哥细致。
十三与滔滔默不作声,落红似下雨般一片片飘落在他二人衣服上,滔滔裙摆舞起的风又重将落花带到半空,悠悠落在他们周边,形成锦绣辉煌一个圆环,恰恰将他二人圈在其中。
温热的手在背心不厌其烦推着,不用说话,那力度便拿捏得很好,积年的默契使然。滔滔心里生出来一种念想,希望时光就此停住,不要有瑜柔,不要有皇位,甚至可以没有十一,只要有自己和十三便好。
可惜十三哥终究是不能陪自己一辈子。想到这上头,滔滔忽然带了三分期待,耳根有些发热,犹豫问道,“十三哥,你为何要给我绑秋千?”
十三想起来那日她趴在吊床上露出的那一截莹白小腿来,面上一热,幸而滔滔背对着她,看不见他的异样,掩饰道,“你一日大似一日,以后别再吊床上趴着了,被人看见不成体统,若告到娘娘耳朵里,又挨罚,还是玩儿这个秋千吧,只是要注意安全。”
虽往常十三总寻了新鲜好玩儿的东西和诗书给滔滔,她也心安理得受了,但自从金明池那夜瑜柔解释过“沉鱼”的意思后,便觉得怪怪的,忍不住总要胡思乱想。
听十三如此说,滔滔总觉得他并未说实话,便停下来,轻轻转过身,问道,“那你为何要送我那柄短笛呢?”话一出口,心便虚悬起来,微微咬着嘴唇,也不敢看十三眼睛,偏过头去盯着秋千上一朵小花,微风拂过,花瓣打着旋飘摇而下,晃晃悠悠如同她此刻心情一般。
十三闻言,双眸一灿,紧紧盯着滔滔面颊。见她耳根悄悄红上来,比往日更加娇羞可人,又见她目光躲闪,心中激动不已,这小丫头终于是开窍了?
十三呼吸粗重,情难自抑,一腔心事几乎要脱口而出。可奈何青天白日,他全然没有金明池那夜黑暗中的勇气,盯着滔滔微咬嘴唇的贝齿,只觉得口干舌燥,动了几次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片刻十三曲指在她额上一弹,道“谁让我是你哥哥呢。你老老实实在宫里呆着,等我回来吧。”说罢再也待不住,转身离去,手心里已是一片黏湿,心内暗骂自己一声,叹口气,踢踢脚下落花,还是等忙完差事,寻个合适的机会再说吧。
滔滔站在花树下,盯着十三挺拔的背影渐行渐远,心内刚刚涌起的异样也随着他背影消失,暗道自己真是奇怪,竟因为瑜柔一句话便想这样多。方才十三的意思,分明是将自己当妹妹看待。忽然又回想起十三那句,“我姓赵,你姓高,是你哪门子哥哥?”益发想不明白,只得摇摇头作罢。
滔滔正边胡思乱想,边向坤宁殿走,迎面见老七身着碧青常服,高高兴兴走来,道,“让我这顿好找,你去哪儿玩了?”
滔滔将方才这档子事丢开,想起来之前偶尔去后苑,那儿有个小池塘,很是幽静,最适合垂钓,便说道,“七哥,我知道个好地方,咱们去钓鱼吧?”
老七走到她面前,见她如此好兴致,巴不得同她一起玩耍,便点点头。
一时备好鱼竿,到了地方,二人挂上鱼饵,将丝线甩到水面上静静等着,滔滔只管托着腮发呆,老七眼睛却像黏在滔滔身上一般。
池塘边有八角凉亭,横栏上挂着黑底金字牌匾,上书《垂纶亭》,岸边种着一圈垂杨柳,微风一吹,枝条婀娜多姿起舞似少女一般。滔滔见池心一簇簇种着荷花,密密的碧叶间亭亭玉立点缀着粉红花苞,不时有蝴蝶嬉戏,意境极像十三领自己看过的一副《幽塘荷叶图》。
滔滔使劲睁睁眼,不知为何,从金明池回来心里总挂念着十三,便甩甩头,仿佛如此一来,便能将十三甩出去。滔滔忽然看浮标一动,便大叫一声“哪里逃”,伸手将钓竿扯起来,哪里有鱼的影子。旁边老七被她吓的一机灵,回过神来拍拍胸口。
滔滔将钓线又抛出去,摇头晃脑,嘴里叽叽咕咕盯着水面。忽然“咚”一声儿,池塘像被砸破一个洞,须臾又被填平,水面皱起来一波一波荡漾开去,不知哪个促狭鬼扔了小石子吓人。
他二人不防备,都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却并没有人,老七便沉声问道“谁?”也没人答言,只觉得异常安静诡异。滔滔心下有些害怕,这边人少,侍卫走的也不勤,不由有些胆怯,握了双拳滴溜溜四处打量着,老七紧张地护在他身前。
僵持了半晌,忽然“扑哧”一声,有人从树后转出,气定神闲摇着扇子,缓缓走近。滔滔定睛一看,原来是瑜柔,便喜笑颜开行过礼笑道,“姐姐也会捉弄人了。”瑜柔和老七行过礼,意味深长说道,“我这是来得不巧了?”老七看一眼滔滔,羞涩地挠挠头。
闲话了几句,老七见浮标一沉,忙一拎鱼竿,果见一条半尺长的鱼正拼命挣扎,老七得意地瞅一眼滔滔。滔滔恨得一把将自己鱼竿扯起来,上面空空如也,说道,“我怎么一条鱼也钓不上来?”瑜柔掩嘴一笑,说道,“你这急性子,能钓上来才奇怪。”
瑜柔看见滔滔鱼竿,便走上前来,说道“你用的钓竿倒是少见。”端详片刻,说道,“这把手竟是碧玉的,也难怪,碧玉清凉,夏秋握着不会生汗,看着尺寸也是比着滔滔的手特意做的。”不由冲老七笑道,“必然又是你替滔滔寻来的吧?”。
瑜柔想起范姑娘说的,老七对于如何讨滔滔欢心无师自通的话来,微一抿嘴道“这又是短笛,又是钓竿,你倒想得齐全。”
滔滔见瑜柔问,心里一紧,刚要说话,老七已抢先答道,“这钓竿不是我送她的啊,还有什么短笛?”瑜柔闻言,抬眼望向滔滔。
滔滔此刻心情像做贼被人捉住一般,突突直跳,只觉得自己像是做了对不起瑜柔的事。瑜柔定定看着滔滔,问道,“是十三哥送你的?”
滔滔手心满是汗水,连鱼竿都拿不住,虚弱无力望着瑜柔,似在请求她原谅一般,片刻低声说道,“姐姐,十三哥送我短笛的时候不是像你那个故事那样说的。那晚他还说要去陪你呢。”
瑜柔脸上笑容消失不见,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问道,“那晚?”滔滔着急起来,越发解释不清,如此一来,倒真有些做了亏心事的样子。片刻瑜柔强撑着一抿嘴,不再看滔滔,说道,“你两个先玩吧,我还有些事。”说罢转身离去。滔滔待要伸手去抓瑜柔衣袖,想了想又顿在半空。
老七看得云里雾里,说道,“你们俩怎么了?真的都是十三哥送你的?”滔滔心乱如麻望着瑜柔背影,半晌说道,“人长大了真奇怪。”
☆、第十六章 醋意(二)
且说十一与十三领了打理延福宫避暑的差事,十一先行一步着人收拾各宫娘子姑娘们的寝殿,连带下人和侍卫如何安置也命人一一理出来过目。
十一素日稳重,不仅将这些收拾好,连南园子里的鹤庄栅、鹿岩栅、孔翠栅都养上各色雀鸟鹤鹿,又想着皇上在行宫多会骑马,便命人将龙御监理好,将皇上最喜爱的玉狻猊和墨麒麟两匹御马也接过来安置好。
十三晚几日出发,因去延福宫要带哪宫娘子,谁住哪个宫殿,素来是听皇后意思,十三便向坤宁殿走来。
皇后听十三禀明来意,往椅背上一靠,轻轻摩挲着腕上的双龙戏珠赤金镯,半晌说道,“按例官家必是在凝和殿,本宫在会宁殿。”
皇后本想着不带张昭仪,又想到上次去金明池之事来,与其让皇上亲自开口,落下埋怨,倒不如主动些,做个好人,便说道“苗昭容妥当,张昭仪得宠,将她两个安置在东侧的玉英阁和玉涧阁,离官家的凝和殿近。连婕妤和朱美人在西侧的繁英阁和雪香阁。你跟十一还是在北面移清殿和成平殿,老七在昆玉殿,虽离园子远些,但离大殿近,官家有朝政要事处理宣你们也方便。”
十三仔细听着,提笔在纸上一一记了。皇后抿了口茶,又说道,“观音要当差,移出来单独在兰薰阁吧。官家怕热,多备些冰和风轮。另外让他们加紧些办,眼看着今年热得快,保不定会早去。”十三一一答应着,又听皇后嘱咐几句别的,见她再没吩咐才行过礼告退。
因十三替滔滔告了假,故而她这几日不用去资善堂,乐的每日在寝殿里与丫头们玩乐。这日正跟侍墨几个人斗叶子戏,忽见一个面生的丫头进来,一时也认不出来是哪宫的。
这小丫头只丢下一句,“请郡主去雪浪亭。”说罢也不等滔滔答言,扭身便跑出去。滔滔不由眉头一皱,道,“这哪宫的丫头,既不说谁请的,也不说去做什么,这般不懂规矩。”
滔滔待要不去,又想犯不着为了个丫头耽误事。想着素日掌乐教抚琴时都是在雪浪亭,此番想是请自己去听琴或者抚琴,又一想射堂与雪浪亭隔水相望,心里还存着个念想,便命侍墨抱琴跟着。
雪浪亭三面环水,这日天气好,碧蓝的天,洁白的云倒映在水里,阳光一照,波光潋滟。一堆一堆的鸳鸯和野鸭子,在浅处芦苇荡里交颈缠绵,白色的苇絮也随风摇摆,分外怡人。
滔滔到了雪浪亭,见内外并没别人,只有素日几个洒扫的宫人,不由有些诧异,便将琴接在手里,向侍墨说道,“取个琴凳来。”
滔滔抱着琴,展眼向射堂望去,远远的果然看见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玉树临风的男子,正背对着滔滔,比划着射箭的动作向对面身着芙蓉色长裙的女子说着什么,便将弓递到她手中。
滔滔瞧着,那二人身形甚是熟悉,却因隔得远看不真切。只见那女子接过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