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有两个人、三个人甚至更多,十个苏小慵也一早杀了,更不会等到关河梦离开之际再下手杀人。”方多病勉强同意:“但你方才所说,十分的有道理。”李莲花慢吞吞地道:“如果龙姑娘是凶手,那支风尘箭就是她拿走了,在苏小慵身上刺上一箭的人自然是她,奇怪的是她既然用了梁宋的箭,为何要嫁祸垂虹呢?这岂不是很奇怪么?她若是她瞧见了梁宋在房里施展一招‘没羽箭’,岂不是比较符合常理?”方多病有是一呆,李莲花继续道:“何况苏小慵第一次被害是在小青峰上,肖乔联姻之时她明明一直坐在第七席上……”方多病“啊”了一声,突然想起,那时龙赋婕的确一直坐在李莲花那桌,没有离开过:“难道凶手不是龙赋婕?”
李莲花笑了笑:“要问凶手是不是龙姑娘?就要问‘四个人之中是不是只有一个人所说是假’?如果不止一个人说谎,凶手就可能不是龙姑娘。”方多病这回大大地皱眉:“那我又怎知其中究竟有几个人在说谎?若不是凶手,何必虚言骗人?”李莲花慢吞吞地说:“不是凶手当然不必骗人,但有时候说不定不是想骗人,而是自己已经被骗了!”
“哈?”方多病目瞪口呆,脑子里已成了一团浆糊,跟不上李莲花的思路,“什么?”李莲花非常友好且善良、充满同情地看着方多病:“有时候不一定想说假话,只不过是眼睛里看到的事,未必是真的而已。”方多病呆呆地问:“什么意思?”李莲花温和优雅地道:“也就是说,他们四个人中的其他人未必想说谎骗人,但是所说的事,未必就是事实。”
“怎么说?”方多病诚心诚意地请教。李莲花走进房中,揭开苏小慵衣裳一角,方多病跟了过去,李莲花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番话,方多病猛地“啊”的大叫一声:“怎会——”李莲花从袖中丢了件事物在他口中,堵住他一声大叫,差点将他呛死:“咳咳……死莲花……”他尚未骂完,李莲花挥了挥衣袖,一溜烟钻出门外:“你慢慢想,我吃饭去了。”方多病急急忙忙把堵在口中的事物拿出来,舌头一卷,却尝到一股甜味,仔细一看,是一颗喜纸包裹的糖,奔出门去,李莲花已踪影不见,不知上哪里吃饭去了。他跺了跺脚,转身大步走向身后房门,一脚踢开其中一间的大门,将房中一人一把抓住:“跟我来。”
房中尚有另外一人挣扎起身,满面疑惑地看着他,“放下人来!你要干什么?”
方多病冷笑着看着他:“我给你义妹擒凶破案,你有意见?”
那人瞠目结舌,满面惊疑:“凶手……凶手……”
方多病提起手中被他封了穴道的人:“凶手当然就是她。”
床上脸色苍白的人是关河梦,而被方多病提在手中的人正是康惠荷。
半柱香时间之后。
武林客栈庭院之中。
梁宋、杨垂虹、龙赋婕等人已纷纷出来,各人脸上都有惊异之色,面面相觑,似是谁也未曾想过,凶手竟是康惠荷。方多病点了她全身上下十数处穴道,丢在地上,关河梦因为照顾苏小慵数日不眠不休,本已十分憔悴,遭逢苏小慵被人所杀,大受打击发起高热来,却也摇摇晃晃站在一边,惊疑不定地看着方多病——方才康惠荷仍在房中照顾他,这女人美貌温柔,怎会……怎会杀死小慵?
方多病清了两声嗓子,露出李莲花般慢吞吞的微笑,只是李莲花笑之谦逊温和,方多病如此笑来未免让人毛骨悚然,只听他得意洋洋地道:“我已查明,凶手就是康惠荷。”庭院中众人皆露出不信之色,龙赋婕冷冷地看着杨垂虹,样垂虹满脸尴尬,梁宋的目光在龙赋婕和康惠荷之间转来转去,诧异之极。方多病一脚踩在庭院中石椅上:“康惠荷,你还有什么话说……你这杀人凶手……”被他点中穴道坐倒在地的康惠荷泫然欲泣:“我何曾加害过苏姑娘?昨夜究竟发生何事,我根本不知,方公子纵使家大业大,名满江湖,也不能血口喷人!何况我……我弱智女子,清白何等重要……”方多病喝道:“放屁!你明明在野霞小筑婚礼之时盗走‘小桃红’,刺杀苏小慵不成,又留在客栈之中等候机会,等到关河梦离开苏小慵去买药的机会,就趁机将她刺死,是不是?”康惠荷哭道:“你……你……血口喷人……我为何要杀死苏姑娘?我和她无冤无仇,何必费尽心思杀她?”方多病为之语塞,顿了一顿,连忙调转话题:“苏小慵身上许多新伤,是被小桃红所伤,小桃红虽然锋利,但是刃身极短,隔着棉被刺下,虽然刺中多处要害,却入肉不深。你对她连刺十数下后丢下凶器逃离,但苏小慵却没有立刻就死,而是流血流了半日之后,方才气绝身亡。她身上的刺伤都已红肿,证明受伤之后她并未立刻就死,也证明那些刺伤伤锝很早。而龙姑娘看到有人在苏小慵胸口刺入长箭,那已是寅时之事,那箭伤十分整齐,伤口非但没有红肿,连震动的痕迹都没有,证明长箭刺入之时,苏小慵早已死了。所以,以小桃红刺伤苏小慵致她死亡的人和在她胸口刺入长箭的人不是同一个人,龙姑娘虽然看到有人行凶,那人却不是凶手,因为他所杀的本是一个死人。”
龙赋婕一怔,下意识对着杨垂虹看了一眼,目光甚是疑惑。杨垂虹听方多病说到此处,表情也颇为惊讶,突然道:“不错,昨夜在已经死去的苏姑娘胸口刺下一箭的人是我,但杀她的人并不是我。”他看着方多病,“方公子明辨是非,让杨某十分意外,其实昨夜……”他的目光突然转到关河梦脸上,“昨夜我本要杀的人并非苏姑娘,而是关大侠。”
众人都是大吃一惊,关河梦也是惊愕异常,却听杨垂虹冷冷地道:“杨某蒙关大侠救命之恩,本不该对关大侠不敬,但那日杨某和师弟一同前往求医,关大侠明明有灵药在手,却对师弟见死不救——杨某虽然得救,但委实想不明白……”他突而提高声音,音调凄厉之极,“关大侠明明有解药奇药‘秋波’在手,为何坚持缺药,不肯医治杨某师弟?难道你空有赫赫侠名,却舍不得施舍少许‘秋波’救人?”关河梦脸色苍白:“贵师弟所中之毒,关某从未见过,医书所载可以‘空眼草’医治,关某并非不救,而是并无此草。”杨垂虹气得脸色青铁:“你有能解百毒的奇药‘秋波’!你……你难道就因为医书上没写‘秋波’能解师弟之毒,所以就任他死去……你可知他不过体质特异,被蜜蜂所伤,因而全身红疹,就算你不愿施舍‘秋波’,只要对他稍加简单救治,说不定他就不会死——庸医杀人、庸医杀人啊!”方多病先是惊讶,而后听到这几字“庸医杀人”,差点笑了出来,世上庸医何其多……关河梦猛地一拳拍在石桌之上,那石桌“咯啦”一声崩出裂纹:“医书上没有载明之事,我岂敢擅作主张?胡乱用药,岂不是以病人试药,草菅人命?”杨垂虹厉声道:“你不是不愿草菅人命,你是墨守成规,冥顽不灵!难道你妄称侠医,医书上未写之事你便不做,我等要你‘乳燕神针’又有何用?庸医、庸医、我不杀你,亏对枉死你手的英雄、忠魂!”言下腰际“白马金络鞭”“唰”的一声抽出,杨垂虹额暴青筋,“我明知技不如人,却也请关侠医划下道儿来,报不了师弟之仇,我死在你手,也不算枉生为人!”
关河梦怒道:“胡说八道!……”顿了一顿,转念一想,医书上未写之事自己确是从未做过,倒是对杨垂虹的话难以回答,心头愤懑异常,当下衣襟一振就待出手。便在这时,方多病一手搭在杨垂红左肩,一手搭在关河梦右肩,双双往下一按:“要打架等本公子说完再打,本公子绝不阻拦。”接着他右足一勾,将地上匍匐爬行一边的康惠荷勾了回来,对她露齿一笑:“本公子还没说完,你怎么就要走了?”
庭院中众人微微一震,惊讶未绝,又把目光转到了康惠荷身上,只听方多病咳嗽一声,得意之色溢于言表:“昨夜寅时,杨垂虹和本公子联句之后,换上夜行衣裳行刺关河梦。杨垂虹武功不及关河梦,因而在客栈中守候数日,等到关河梦照看苏小慵已是体力耗尽,元气大伤的时候方才前去偷袭,路过梁宋房顶的时候被梁宋发觉,接了他一支风尘箭。但他却没有想到关河梦那日出去买药,直到寅时还没有回来。关河梦房中光线幽暗,他只见床上躺有一人,灵机一动便想嫁祸梁宋,以风尘箭刺入床上人的胸口。他刺下之后,发觉不对,床上人非但不是关河梦,并且早已死去,这时龙姑娘追到门口,他只得匆匆由窗逃出,心里料想觉得古怪之极,还一时不查,在窗口留下了一个血鞋印。”杨垂虹被他一拍,半身麻痹,心里惊骇这位少爷公子的武功,点了点头。方多病见他点头,脸上得意之色再也掩盖不住:“哈哈……然后龙姑娘看到有人行刺,跟着追入房中,却在地上看见了一样事物,令她没有声张杀人之事。”言下方多病向龙赋婕看去,龙赋婕脸现惊讶之色,微一犹豫,点了点头。
“什么事物?”梁宋更是惊奇。方多病口沫横飞:“关河梦房中地上有一点淡淡白痕,灯光之下光泽隐隐有七彩,那是珍珠之光。而痕迹如此之大,如不是珍珠贝踩碎,就是那是一颗相当大的珍珠。我料龙姑娘定是在房中地上看到了那个东西&”龙赋婕又点了点头,众人同声问:“什么东西?”方多病本就是在卖关子:“凤头钗!龙姑娘抬起凤头钗出门,却被梁宋看见,只当她是杀人凶手。”众人恍然大悟,龙赋婕在杀人现场看见了自己赠与肖紫衿成婚的礼物,未免觉得十分惊疑,因此她拾起凤钗,匆匆离去,对昨夜之事只字不提。方多病继续道:“看到凤头钗和小桃红,自然就会明白苏小慵是被何物所伤,她在野霞小筑,也正是被这两样东西刺得遍体鳞伤,几乎死去。”梁宋奇道:“可是为何有人要拿这两样东西作为杀人之物?”方多病哼了一声,对他的问题只作不闻:“知道肖乔联姻的贺礼之中有小桃红和凤头钗的人,自然是各位,因而凶手定在各位之中。”
“但我始终不明,为何苏姑娘会在关河梦房中?”杨垂虹眉头深皱,“毫无道理。”方多病得意洋洋:“这一点至关重要,因为正是它说明了凶手是谁。”众人“啊”了一声,面面相觑,茫然不解。“在苏小慵房里,有一碗喝完的药汤。”方多病道,“关河梦每日的汤药都是酉时熬制,戌时让苏小慵服下,既然汤药喝完,那么昨夜戌时,苏小慵还是活着的。房中尚有一面碎去的铜镜,并且她死去的时候鞋袜穿得十分整齐。可以推测,昨日关河梦给她灌下汤药之后不久,她醒了过来,关河梦却已不在。苏小慵起身穿好鞋袜,却从铜镜中看到自己被毁的容貌,害怕得很,因此走到关河梦房中求助。关河梦既然出门,房间必有上锁,而除了他和掌柜的以外,能打开他门锁的人,自然只有和他一道投宿的苏小慵了,她是自己走进房里去的。”
众人点头,方多病索性坐上石桌,居高临下继续侃侃而谈:“她既然戌时还活着,寅时却早已死了,那她必是死在亥时或是子时,而恰恰这个时候,杨垂虹、梁宋和我正在联句,证明人不是杨垂虹和梁宋所杀。而如果龙姑娘亥时或者子时杀了苏小慵,昨夜寅时她就万万不会出现在房里,又何况苏小慵第一次被杀的时候,龙姑娘从头到尾都和李莲花坐在一起,并没有分身杀人,所以凶手不是她。既然凶手不是她。”方多病耸了耸肩,“那自然只能是她了。”他瞄了眼地上被他一勾脚封了哑穴的康惠荷,“我等客房的排列是李莲花、本公子、关河梦、苏小慵、康惠荷、龙赋婕、梁宋、杨垂虹,昨天夜里本公子……咳咳……出去喝了点小酒,不在房中,因而寅时不在,李莲花倒在床上人事不知,都不知道隔壁房间的变故。但有一个人,昨天晚上有一个大活人从她房顶经过,另一个人对着她房顶射了只箭,还有三个大活人在她门口走来走去,又是开门又是翻窗,还在床板上狠狠戳了一箭,她也是学武之人,居然说她在睡觉,半点不知,岂不是很奇怪?”梁宋一呆,杨垂虹鞭法了得,但内力轻功都不见长,他掠过房顶,又被自己射了一箭,的确是把众人都惊动了,康惠荷虽然武功也不甚高,但她就住在苏小慵房间之旁,距离关河梦的房间只有丈许之遥,要说睡得全然不知,的确令人难以置信。方多病又道:“何况苏小慵离开自己房间,走进关河梦的房间,也只有临近之人方能发觉,诸位就都不知情。我猜苏小慵侥幸未死,这日就要醒来,她一旦醒来,就会说出是谁下手加害。关河梦一直守在她身边照料,令康惠荷没有杀人灭口的机会,昨夜关河梦没有回来,苏小慵却走进他的房间,正是她下手的大好机会,因此她带上从婚宴偷回来的两样凶器,猛地把棉被盖在苏小慵身上,将她扑倒在床,连下十数下杀手,然后抛弃凶器,回到房中装作若无其事。”龙赋婕唇齿一动:“虽然很有道理,但我始终不明,她要杀人,盗取小桃红自然很是合理,但为何连我凤头钗也要一并盗取?凤头钗虽能杀人,却不如小桃红锋锐无当,要来何用?”这点李莲花却没说,方多病瞠目结舌,心里大叫乖乖的不得了,本公子要穿帮!突然急中生智,一脚踢开康惠荷的穴道,学着李莲花那种愉快而狡猾的微笑:“这点,龙姑娘不如自己问她。”
众人的目光顿时射向康惠荷,康惠荷哑穴初解,随即一声尖叫:“不是我!”方多病冷笑道:“不是你,那是谁?”康惠荷呆了一呆,目光从众人眼中一一掠去,只见众人目中皆有鄙夷之色,心里突然委屈异常,放声大哭:“昨夜……昨夜刺死苏小慵的人是我,但……但在小青峰上,野霞小筑,将她刺得满身是伤的人不是我!”众人大奇,方多病大出意料之外:“什么?”
康惠荷伏地大哭,方多病只得将她搀了起来,只听她哭道:“那日肖大侠结婚之时,我的确……的确偷了小桃红,把苏小慵叫了出来,她也确实没有防备,我点了她的穴道。可是……可是……有个红衣女子跟在我身后,把我也点倒了。我不知什么时候她便跟在我身后,我从贺礼中拿走了小桃红,她便拿了凤头钗,然后在我面前将苏小慵刺得……刺得可怕……可怕得很……”方多病皱眉道:“谁信你胡说八道?世上哪有这么奇怪的女人?”康惠荷尖叫一声:“她还……还伏在伤口上吸血……妖怪!妖怪!”众人面面相觑,都是不信,康惠荷急急喘了口气:“她戴了面纱,面纱下是一张鬼脸,个字不高,无论身形举止,都非常美,美得……像个仙子,像个妖怪!”方多病心中一动,暗道莫非她遇上了角丽谯?世上除了那个女妖,岂是人会做出这等事?康惠荷又道:“她问我这个女人是不是抢走了我的意中人,她说她平生最同情得不到心爱之人的女人,所以……她……她便把苏小慵弄成那样……”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康惠荷痴恋关河梦,关河梦却深爱苏小慵,她便起意杀人。方多病问道:“那戴鬼脸的女人长得什么模样你可有看见?”康惠荷摇头:“她这里……”她指了指颈侧,“有一颗颜色很娇艳,很小的红痣,就像一滴鲜血。”梁宋忍不住“啊”了一声:“这个女子,我在婚宴之时的确见过。”康惠荷脸色凄厉:“我以为苏小慵那时已经死了,但是那女人却没有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