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地走下去,绝不回头。”
宛宜的眼里升起一团雾水。卢世荣的面目近在眼前,却又如此模糊。那个重信守诺、赤诚相待的表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点一点的消失了。
“姐姐。”晓光轻轻喊了一声。
宛宜仿佛没有听见,任凭泪如雨下。突然,她痛苦地扶着桌子弯下了腰,裙子上已经有点点血迹。
“宛宜!”
“姐姐!”
☆、(三)分道扬镳
宛宜又一次失去了孩子。更令她难过的是,大夫在诊断之后对卢世荣的轻声细语,“卢大人,尊夫人身体素来羸弱,又经过两次滑胎,更是雪上加霜。以后恐怕会子嗣艰难啊!”
侍女把做好的药送到屋里,卢世荣亲自端着来到宛宜床前,要喂她服下。宛宜把目光停在药碗上,虚弱地说,“表哥你去忙吧,晓光陪着我就行。”
话已至此,无需再言。卢世荣放下药碗,离开了房间。
举荐答即古阿散这件事,是晓光告诉宛宜的。可晓光又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呢?卢世荣马上想到了一个人,没错,应该就是他。
过了一会儿,晓光从屋里出来。卢世荣正站在假山旁边思索着,没有察觉到晓光已经来到他的身边。
“姐姐已经服了药,睡下了。”
卢世荣没有回应,而是问到,“晓光,你一个佛门中人,怎么对朝廷的动向如此了解!是谁把这件事告诉你的?”
晓光瞪了卢世荣一眼,倔强地把头扭向一边,没有回答。
“你不说,我也猜到是谁?太子!真不知道他安的是什么心?”
晓光一听这话,急了,“殿下也是怕你误入歧途。”
“歧途?”卢世荣不屑地哼了一声,“我是歧途,他是正途?争权夺势,党同伐异,还分什么正途、歧途?你和宛宜一样,真是顽固不化。”
答即古阿散的官职自然没有获得批准,卢世荣并不觉得意外,他知道真金在其中起了作用。散朝之后,真金专门留下卢世荣,严肃地对他说,“卢大人,举荐人才是大事,可不要肆意而为!”
卢世荣听罢,低垂着头谦恭地表示,“殿下所言甚是,卢某铭记于心。”心中却暗暗发誓,“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答即古阿散的事情只能另作安排。卢世荣亲自写了一封信,让答即古阿散拿着它,去找北平王那木罕,“这件事让太子给搅和黄了,我也无能为力。不过,还有别的路子可走。你拿着我的信去西北找北平王,我和他私交甚好。看我的面子,他会给你安排官职的。只要你能让他满意,时机成熟,我再想办法调你回大都任职。”
答即古阿散听到真金干涉此事,又羞愧又愤怒,勃然变色。然后听到可以去北平王那里历练,立刻大喜过望。他满脸感激对卢世荣说,“卢大人的用心良苦,在下没齿难忘。我去西北,一定谨记您的良言,想法设法让北平王器重我。卢大人,日后若有需要我出力的地方。在下一定全力以赴,为您马首是瞻。”
“好!”卢世荣非常满意他的表态,“咱们从此休戚与共,不分你我!”
宛宜与卢世荣冷战数日之后,提出“纳妾”,理由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卢世荣思量片刻,同意了。
一月之后,卢府又办了一次喜事。纳妾不同于娶妻,向来没有什么仪节,只是一乘小轿到门,向主人、主母磕了头,便是礼成。不过,慢慢的还是有一些消息在达官显贵的女眷中流传开来。
有人说,卢府的这位如夫人是大都的富商之女,年轻漂亮,是卢大人自己选定的。又有人说,这位如夫人能言善道,精明能干,卢府里里外外的事务,来来往往的应酬,都是她在打理。还有人说,卢夫人性情贤惠,甘愿让贤。日日读经修禅,从不争风吃醋。
“卢”“如”音近,时间长了,如夫人变成了卢夫人。宛宜则仿佛消失了一般。
这些消息也传到了阔阔真的耳中,真金也听说了一些,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虽然说男子纳妾是寻常之事,但是卢世荣这么无视宛宜,还是让人费解。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想到这里,真金有些忧心。
“叫她弟弟来问问吧?”阔阔真明白的真金的心事,劝解到。
听晓光说完来龙去脉,真金顿时像数九隆冬,冷水浇头,仿佛身在冰渊了。
阔阔真也是吃了一惊,同时用担忧的目光望向真金。只见他脸色铁青,眼角下有一条筋络在微微抽搐。
阔阔真见真金沉默不言,于是向晓光问到,“那他们现在关系如何?”
“自然是不比从前。不过,”晓光话锋一转,像是在宽慰两人,“表哥还是尊重姐姐的,其他人也是如此。姐姐的生活并没有受到什么为难。”
阔阔真命人送晓光离宫,转身看见真金还低头坐在那里,于是走了过去。
真金抬起头看着阔阔真,叹了一口气,缓缓说到,“悔不当初。”
阔阔真点点头,抓住真金的手,“我明白。你把答即古阿散的事告诉宛宜,是希望她可以规劝卢世荣不要越陷越深。你也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知道你对宛宜心存愧疚,不如找个机会当面和她道歉。晓光说宛宜会定期到灵光寺去探望他,要不你去见她一面。”
真金低头沉思了片刻,然后用歉意的眼光望向阔阔真,“我对宛宜……并不是……”
面对一脸真诚的阔阔真,真金有些不知所措。
真金还在踌躇之际,阔阔真继续说到,“像宛宜这样温顺善良又有才学的人,我也会喜欢的,这是人之常情。即使如今连朋友都做不成,也还是会心存一丝牵挂。夫妻同心,你的心念我都能理解。”
真金向阔阔真投去感激的目光。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几天之后,在灵光寺一间幽静的禅房里,一身便装的真金见到了宛宜。
宛宜一来到寺里,晓光就告诉她,真金已经在等她。宛宜犹豫不决,晓光劝到,“君子坦荡荡。殿下只是想当面向你道歉。你还是见他一面吧。”
宛宜听从了弟弟的劝告,来到后院的禅房,平静地向真金行礼。
“殿下。”
真金看着宛宜,许久未见,清瘦了不少,但是气色还好。
沉默片刻,真金说到,“对不起,宛宜。我不该把答即古阿散的事告诉你,害你们夫妻不和。”
“殿下,你千万不要自责。”宛宜上前一步,诚恳地对真金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和表哥走到这一步是迟早的,与你无关。”
说完这些,宛宜转身走到窗前,望着屋外的景色。远处山影,近处丛竹,一抹淡金色的阳光,照得室中开朗明爽。
“我和晓光小的时候,家里后院是个花园,里面住着一些芭蕉。有一次,我们在花园里玩儿,我随手摘了一朵芭蕉的花放在他的嘴里,他惊异地说,‘姐姐,它是甜的。’”
宛宜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真金疑惑地望着他,关切地叫了一声,“宛宜”。
宛宜仿佛没有听到真金的声音,继续讲下去,“晓光发现花露是甜的之后自然心有不足。于是一朵一朵摘,一朵一朵的尝。我怎么劝他都不听。最后,一百来多芭蕉的花都让他糟蹋尽了。”宛宜讲到这里,停了一下,眼里闪着泪光,“表哥也是这样,他如今是尝到权力的甜头,不肯罢手了。”
宛宜的话让真金也沉默了,空气僵硬沉重得使他的呼吸都觉得困难。
最终还是宛宜打破了这样尴尬的局面,她走到真金面前,用真诚的语气说到,“请殿下不要再为我的事情劳神。殿下是国之储君,应该心系苍生,心系天下。家父和崔伯父在世时每每提起您,都寄予厚望。请您不要辜负这些人对您的期许。”
宛宜的双眸,像星星,又似寒潭秋水,美得闪闪发亮。而在这美丽之中,却又透出些许凛然正气。真金透过她的眸子,仿佛看到了崔斌、廉希宪,还有姚枢、许衡的目光,他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受教了,你的话我会铭记于心。”真金向宛宜点头致谢。
宛宜急忙俯身还礼,“殿下言重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过一阵儿再写吧。
☆、(四)父子嫌隙
冬去春来,转眼已经是至元十七年的春天了。
真金下朝回到东宫,满脸的疲惫,神情憔悴的很。阔阔真一边帮他脱下朝服,换上便装,一边关切地问到,“出什么事了?”
真金眉头紧锁,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尾大不掉。”
“尾巴?什么尾巴?谁的尾巴?”阔阔真困惑的望着真金。
真金扑哧笑了,露出象牙一样洁白的牙齿。阔阔真看到真金的笑容,心中甚是欣慰,随即娇嗔的等了真金一眼,假装气呼呼的说,“又笑话我不通典故是吧,那你解释给我听。”
“父汗越来越信任卢世荣了,今天在朝堂上——”
忽必烈打算征讨日本,在朝堂上群臣征求意见。真金、安童、耶律铸等人纷纷表示反对。
真金诚恳的劝说忽必烈,征讨日本,远涉重洋,实在是劳民伤财之举。现在天下大定,应该与民休息,切不可劳师动众。
忽必烈面色不悦,转而询问卢世荣的意见。卢世荣坚定地表示,“臣愿与大汗同心同德,征讨日本,扬我国威。臣虽然没有将帅之才,但是可以竭尽全力,为大汗筹措好军需费用,让远征之师没有后顾之忧。”
忽必烈对卢世荣的表态非常满意,赞许他是“国之栋梁”。同时,还不忘甩给真金一句冷语,“不能为父分忧,这个儿子真是白养了。”
听完真金的讲述,阔阔真心乱如麻,额头上微微冒出了冷汗。真金坐在椅子上,低头不语。阔阔真走过去,俯身蹲在真金面前,抓住真金的手,轻柔的说到:
“看到你和父汗闹成这样,我真是着急。以前父汗是多么疼爱你,记得咱们刚成亲的时候,有一次你生病了,父汗天天都来看你,还亲自喂你喝药。非得变成现在这样吗?”
真金闭上眼睛,又缓慢的睁开。他伸出手轻抚了一下阔阔真的脸颊,然后又轻轻地摇了摇头,语气低沉而坚定。
“我做不到。让我放弃原则,放弃是非,一味地迎合父汗去做那些误国害民的事情,我真的做不到。”
虽千万人吾往矣!
征伐日本的元军遇到了强烈的台风,损失惨重,几乎全军覆没。很多将领都受到了严惩,而卢世荣反而因为敛财有功被擢升为一品,与安童平起平坐。
忽必烈不甘心伐日失败,准备整顿军队,进行第二次征讨。真金无法阻止,为此忧心忡忡。不久,更让真金担忧的事情发生了,察必皇后一病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忙完手头上的活儿,下周继续写,一定要坚持下去。
☆、(五)咫尺天涯
察必皇后病势沉重,忽必烈下旨寻访了很多名医为她诊治,真金和阔阔真更是亲奉汤药,日夜陪在身边。但是这些收效甚微,察比皇后的病情还是一天天的恶化。
察必也意识到了忽必烈和真金之间日益严重的分歧,只要自己还在,起码可以起到调节和缓冲的作用,父子之间还不至于闹得太僵。一旦自己不在了,后果真是很难想象。想到这些,察必越发忧心,临终之际已经无法言语,只能紧紧抓着真金的手,默默躺下一行眼泪。
至元十八年二月,察必皇后去世。
陪伴自己多年的发妻不在了,忽必烈深受打击,一夜之间苍老了不少,对日本的第二次征讨也就此被暂时搁置不提。
察比皇后去世对真金打击更大,葬礼之后真金自己也大病一场,迟迟未能痊愈。
就在这个时候,户部有人秘密向安童检举了卢世荣的一条罪状:他在户部的账目中做了手脚,擅支了二十万两银子,至今尚未归还,很可能已经中饱私囊。
安童得到密报,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向真金汇报这件事。
真金听完安童的介绍,神色凝重的问到,“证据确凿吗?不是捕风捉影吧?”
“户部有人可以作证。”
“好。父汗正在西苑休养,不让人打扰,过两日即可还宫。到时候我会把这件事如实汇报的。”说完,真金剧烈地咳骚了几声,气喘不已,脸色微微发红。
“殿下,你自己要注意身体啊!”安童望着真金,面露忧色。
与此同时,卢世荣也得到了消息,擅支银两的事情已经被捅到了安童那里。安童知道了,也就是真金知道了。这件事必须马上想办法解决,否则以忽必烈的脾气,肯定会“龙颜大怒”。
想到这里,卢世荣马上修书一封,重赏了身边的两名随从,让他们赶紧把密信送到了返京途中的北平王那木罕那里。
布置妥当之后,卢世荣随后来到宛宜居住的偏院。自从卢世荣的“如夫人”生下儿子之后,宛宜就把正房让了出来,带着两个丫鬟搬进了偏院。卢世荣虽然同样让宛宜搬出正房,但同时给府里的所有人训话“谁也不能怠慢夫人,否则一律逐出卢府。”
因为卢世荣的指令,宛宜在偏院的生活倒也过得平静。
卢世荣的突然造访,让宛宜很是惊讶。
“表哥,你好像瘦了,是不是太累了?”宛宜打量着卢世荣,关切的询问。
“宛宜,有一件事你一定要帮我的忙!”卢世荣大步上前,抓住宛宜的手,焦急地说。
听卢世荣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宛宜惊呆了,半天才缓过神来,“表哥,你……你挪用这么多钱干什么呀?赶紧还回去吧!”
“还?都用了还怎么还?北平王还有其它王公大臣那里,我得打点吧。朝中的同僚、下属需要礼尚往来吧。连大汗身边的那些太监都不能怠慢,否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你一个好果子吃。”卢世荣滔滔不绝的说到。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宛宜也急了,虽然她不熟悉律法条文,但是这么一大笔钱,罪名肯定不小。
卢世荣看出宛宜在担心自己,于是趁热打铁的说,“宛宜,这件事太子已经知道了。你去求他,先不要把这件事报告大汗。宽限我十天,我想办法把银子补上。”
“我已经派人送信给我爹,他会帮我想办法的。另外,还有我那位岳父那里,也能起些作用。”
听了卢世荣的筹划,宛宜心想:“姑父和那位何老爷都是家底丰厚的富商,两处的力量加起来,应该是可以的。”
不过,一想到要去恳求真金,宛宜心里既惭愧又惶恐,于是对卢世荣劝到:“表哥,要是我去求了殿下,这件事妥善解决了。你就把官辞了,咱们回扬州过安稳日子,好吗?”
“行,我答应你。”
“好,我相信你!”
东宫。内侍禀报之后,宛宜很快见到了真金。真金已经料到了宛宜来找他的目的,为此屏退了左右之人,连阔阔真也没有在场。
屋里一片寂静,真金等着宛宜开口。
沉默片刻之后,宛宜指着自己带来的一个食盒,极不自然地笑了一下,然后说:“听闻殿下大病初愈,时常咳嗽。鸭梨加川贝母冰糖蒸了吃,这个单方很有效。我做了一份,还望殿下笑纳。”
“宛宜,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真金看着宛宜为难的样子,干脆自己把话挑明了,“你是为了卢世荣的事情而来吧。”
“是。请殿下放表哥一马。”说完,宛宜双膝跪地,给真金磕了一个响头。
“宛宜别这样,起来说话!”真金见状,急忙弯下腰,伸手想把宛宜扶起来。
宛宜侧了一下身子,避开了真金伸出来的手,低头继续说到:“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