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与此同时,也许是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次,她觉得开心。她明白自己骨子里某一部分是疯狂的。她从来都是这样的。
她捧着卡尔的脸,抵着他的额头闭上眼睛。他的皮肤仍然很烫,让她觉得温暖。
“伊琳。”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安静。”
“你的眼泪滴进我眼睛里了。”他很小声地说。
“……闭嘴。”她还是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贴着他的颈窝,“对不起。”
她可以听见卡尔眨了眨被泪水濡|湿的眼睛。“为什么?”他问,听起来有些紧张,“别告诉我接下来你就要拿匕首捅我了。”
“你这条傻龙。我是在为以前的事道歉。我是准备利用你的……”
“我知道,”他的语气听起来倒是很愉快,“不过嘛,没什么需要道歉的,至少你吻我的时候是真心的。所以我们不如抓紧时间——”他说着偷偷摸上她的后腰,往腰带下边滑去,让她不由自主地轻抽了一口气,狠命在他肋骨上一拧。
“为什么你就从来不肯……听我说完话!”
卡尔在她耳边低笑了两声,呼吸吹在她的耳|垂上:“因为我快忍不住了。我可以动了吗?”他的手从腰带里溜出来,在跌回地面上之前顺着臀|部和腿的曲线饱满地抚摸下来,沿途煽动起蹿升的野火。
她很费力地把喉咙里发出的微小声音吞回去,甩了甩头。
“不可以。我们还有正事要做。”她说着直起腰,提起匕首,咬紧牙在自己的左手心里划出一个渗血的十字,然后将卡尔的衬衫下摆拉出来卷到胸口,露出那道还在愈合的伤口,小心地克制着力气,在上面横着划出另一道血印来。
“我是第一次和人做这种事,请对我温柔一点。”卡尔的眼神已经飘忽起来了,却还有心情跟她开玩笑,“你不准备先跟猫咪法师说一声?”
“这种时候别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
伊琳把手覆在他胸前,让两道十字重合了。伤口的边缘被触碰到时很疼,但他们的血肉混合在一起时又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她知道卡尔也有同她一样的感受,因为他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同时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我有点儿……不舒服。头晕。”他嘟哝着。
“马上就好了,”她哄劝道,“别害怕。”
可实际上她也心里没底。没有哪本书里写过这个过程需要多久,或是会对龙产生什么副作用。
他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誓言刻进血液里。龙血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效用,是极敏感的天然魔法力储存容器,足以使这些语言具有承载契约的约束力。
“打起精神来,卡尔。”
但是卡尔抬起手捂住了眼睛,低微地呻|吟起来。
“怎么了?你还好吗?”公主放下匕首,靠近去观察他,有些担忧。这是正常的反应吗?
卡尔没有说话,全身颤抖起来。
伊琳碰了碰他的手,然后就在那一瞬间,天地翻转了——她被卡尔推翻了压在地上,后脑勺和腰背抵着碎石。他掐着她的肩膀,用野兽似的眼神凝视她。远处的火光照在他脸上,投下的阴影使他看起来非常陌生。
那种熟悉的恐怖感回来了。
“放开我,卡尔!你怎么了?”她想要推开他,但只是白费力气。卡尔好像已经听不见她的声音了。他撕开她的衬衣,掐着她的下巴吻上来。
这是一个暴烈的、令人窒息的吻,充满了侵占和支配的意味。在吻她的不是卡尔,而是一条被欲望驱使的邪恶的野龙。他压上来,用下腹顶着她,手则顺着她的身体抚摸下去,毫不在乎他的力气大得几乎将她碾碎。
唯一还算清明的一丝理智告诉她,事情失控了。
她努力地趁着间隙呼吸,同时伸出手,在地上摸索那把匕首。她的指尖碰到了刀柄,用尽全力拉伸手臂将它勾过来握在手里。
不要对准眼睛。
她狠狠朝他脸上划去。
卡尔痛得嘶了一声,朝后缩去,手放松了。她用肩膀勉强顶开他,挣扎着爬起来。她踉跄着退开几步,拉好衬衣裹住暴露出来的皮肤,腿有些站不稳,但仍握紧了匕首。
龙捂着脸伏在地上。
“……怎么回事?我|干了什么?”卡尔说,表情显得茫然而痛苦。
“你……失控了。”她喘着气。温度消失殆尽了,秋夜的寒冷钻进她的皮肤里。
为什么是现在?是那个奇怪的法阵图案吗?是什么再次触发了效果?一大堆问题涌入她的脑子里。
“有人在……拉扯我……”卡尔跪在地上,按着心口,“伊琳,救……不,快逃……”
然后他变回了原型,宽大的皮翼从脊背上伸展出来,衣服化为暗红色的坚硬鳞片。那双瞳孔细长的金色眼睛朝她睁开的时候里面甚至不再映出她的影子。
红龙晃了晃它巨大的脑袋,朝黯淡的星空长啸了一声,再没有多看她一眼,挥动翅膀腾空飞起,掀起的风吹飞了一大片碎石和泥土。
伊琳顶着气流想要冲过去,但她甚至够不到红龙尾巴尖上的棘刺。就算够到了又能怎样呢?她根本没有力量将它拉回自己身边来。
“卡尔!!”
没有人回答她。红龙远去了。
她无法相信这一切。前一秒她只差一点就拥有全世界,下一秒全世界都崩塌了。
她徒劳无功地朝着红龙离去的影子大声呼唤。她踢开脚底的碎石,绕着岩壁转圈,甚至想干脆跃下悬崖、投入火中去。她太过愤怒和绝望,几乎没反应过来有某个东西扑通一声砸到附近地面上,听起来还滚了好几圈才停住。
她转身望向四周,却什么也没看见,直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舒纳维尔!”她目瞪口呆地望着他捡起帽子拍了拍戴回头上去。
“晚上好,我好像来晚了。卡尔格雷戈呢?”舒纳维尔转了转头,最后看着火山中仍在燃烧的烈焰,“还在玩火?还是你终于受不了他,把他也一起扔进去烧了?”
伊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希望他来得早一些。不,有些事情还是别让小孩子知道的好。
“你飞过来的时候应该看见他了,对不对?快去追他,”伊琳抓着他的手臂,“带上我——”
对此舒纳维尔严辞拒绝了:“抱歉,我不是交通工具。”
“……好。总之快一些,趁他还没有飞太远——”
“等一等,请放开我的袖子,谢谢。”他不满地说,“又要飞?你们都把我当成跑腿送信的了?他跑了?为什么,你要敲他的牙拿来卖吗?”
“他给人控制了!他有危险!”她几乎是在嘶吼,她的头脑一片混乱,被这个可怖的事实充满了。
“哦,是这样。对,魔法师先生——抱歉,他的名字太难记了——好像也是这么说的。那么你怎么办?魔法师先生说你也有危险。”
“别管我,快去!”
“好吧。”舒纳维尔从外套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只白手套扔给她,“拿好。魔法师先生叫我带给你的,现在我送到了。”
他退开两步,眨眼间站在那个位置的就变成了一条体型和卡尔差不多的蓝龙,即使在夜里,它的鳞片也在远处的火光下反射|出鲜艳的光泽。它转动身体朝老黑龙的方向低头鞠躬,然后鳞片的颜色变幻起来,再一次消失在空气里。
伊琳感到又一阵风迎面而来。看不见的蓝龙起飞了,很快那股风也减弱下去。
公主独自一人望着虚无的夜空。背后的火仍在燃烧,却没有任何热度传达到她身边。她的左手里抓着白手套,被自己掌心渗出的血浸湿|了;右手中则握着红龙之牙,刀刃上还沾着卡尔的血。
白隼
维洛·缪勒森和科勒·达托雷守在狭小的舱室门口。除了船长和两个舵手,几乎所有的船员都聚集在他们面前了。
“我们只需要一点儿清净的时间,先生们。”她说,手放在剑柄上,“这和你们无关。为了你们的安全,请离远一些。”
“别想在这条船上搞邪法。”彭斯大副举着□□对准她,同时也被科勒手里的枪指着。他长了只鹰钩鼻,肤色黝黑,笑起来的声音像喘气,喝起酒来像喝水。
“如果你们担心我会把你们的船搞沉,”卢卡的声音从舱室深处传来。“那么我可以保证自己绝无此意。我们急着上岸——”
“你把厄运带上船来了。”一个不停地低声念叨祈祷文的家伙指责道。
维洛翻了翻眼睛。“诅咒你们有什么好处?”她不耐烦地问。
“有三个人不见了。你们没把他们留在岛上,那些人去哪儿了?”有人插嘴问。
“这正是我们要搞清楚的问题。”维洛说。
他们嘀咕起来。
“要么马上停止里边的邪法,要么我们杀进去,把你们砍碎了扔下船喂鲨鱼。”大副说。
维洛噌地抽出一截剑来:“你可以试试。”
在黑暗中卢卡敲了敲桌子,提高声音:“先生们,听我说,好吗?这不是什么邪法,我只是在找一个朋友的去向。若要说邪法,也许彭斯先生带上船来的那一截偌索南牛角雕像更可能招来不祥。”
所有人的视线一齐望向彭斯大副。他的脸先是涨红了,又马上憋紫了。
“请让我在无人打扰的情况下安静地工作一会儿,为此我会为这趟旅程多付三倍的价钱。先告诉船长这个交易条件的人能得到三个银币。”卢卡说,“都听清了吗?好了,预备,跑。”
他们都跑了,推搡着冲上舷梯。大副挤在前头,拿枪托狠砸企图超过他的人的脑袋。
维洛咧了咧嘴。科勒耸耸肩,把枪插回背后的枪托里去。走道里很快安静下来,上方的甲板上有些嘈杂,间或还有一两声枪响。他们为这三个银币拼命了。
“科勒会守在门口,我到上边去等信。”她冲里边喊,“有进展了告诉我一声。”
“去吧,”他说,“回信来了告诉我一声。”
“交给你啦,伙计。”她在科勒肩上拍了拍,也沿着木头台阶往上爬。
公主和红龙一整晚没有回来。如果不是舒纳维尔也没回来,她也许会猜测另外两人是趁着独处尽情地玩耍某些去了——至少那条蜥蜴肯定有这个企图。
最糟糕的结果是公主遇上了危险,甚至连回信也来不及写……
卢卡昨晚让她给凯茜写了封信,警告她最近小心。但白隼也没有带着回复回来。要担心的事又增加了一桩。
她跨过横在甲板上的粗麻绳索,走到船边。雨已经停了,波浪也小了很多,渔船正平稳地朝最近的港口驶去。
她将手搭上栏杆,望着波浪中飞翔的一群海鸥,有一些高高飞溅起的海水落在她的皮肤上和眼睛里。
“出去,都给我出去!”船长在大喊,“跑得慢的我会用枪崩了他的脑袋!干活去,谁都别呆在船舱里!否则晚上没饭吃!”
船员们涌下来,但没人回船舱,全都漫无目的地在甲板上溜达。只有大副的脸色非常不好看。
“嘿,姑娘,”他大概决定把气出在她身上,“你也给下边的臭气熏出来了?我在渔船上干了十年,也没见过那么难闻的。邪魔歪道的气味,嗯?”
“闻你的腋窝去。”她眼皮也懒得抬一下,没心情理他。
“躲在影子里搞邪法算什么男人。”他走近了,嘴里还在骂着,“你也一样,拿着把漂亮的剑就以为能打过我们?还不如穿上裙子晚上陪我们喝酒——”
有两个船员听了窃笑起来。维洛也缓慢地转头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如果你见到一头狼朝你咧开嘴露出牙齿看起来像是在笑,那绝不是因为你说的笑话有多逗趣。
她走到他面前。大副没有退缩,因为他比她高了整整一个头。
“很抱歉,先生,看起来你既不了解我,也不了解男人。”她说。下一个瞬间她已经双手同时掐住了他的要害——上面的脖子,以及下面的两颗蛋。她把那两颗蛋握在手里掂量了一下,使劲一捏。大副痛得脸色苍白,眼睛瞪圆了。
“别……”他战战兢兢地开口了,声音变得尖细扭曲。
“别再来跟我开玩笑。”
其他的船员吓了一跳,扑过来要帮助他,但维洛已经把他抛出去了。
“你要道歉。但不是为我,而是为你侮辱了我——”
如果不是因为舱门再次被打开,她差一点就把“宣誓效忠之人”这个会暴露他们身份的词说出来了。
“放过他吧,维洛。大副先生只是书读得少,你不要吓他。”卢卡拄着手杖推门走出来,海风立刻把他的头发吹乱了。他掏出一本薄薄的小书,俯下身亲切地交到他手中:“拿着吧,先生。与其偷偷约姑娘喝酒,不如看点对你有用的书。”
“谢谢……什么?”他有些发懵。
“《一百零一种防止魔法师谋杀你的方法》科普小册子。读第一条就够了。”他说,朝周围的船员挥手致意,“希望各位也经常抽出时间来学习。”
维洛扬起嘴角。她知道第一条只有一句话:“不要激怒会魔法的人。”
大副咽了咽口水,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了。船员四散开去,聚集在桅杆后面和船头,离他们远远的。
“你听见他说你坏话了。”
“伤不了我半分。”
“我很生气。他应该向你道歉的。”
“也应该向你道歉,没错。”他走到船边,握住她的手,“但你心情不好,一大半不是因为他。”
“也许是的。”维洛叹了口气,举起他冰凉的手拍自己的脸,觉得焦灼感减轻了些,“不过你怎么上来了,找到蜥蜴了吗?”
“确定了方向和大概位置,科勒正在帮我划定具体区域。现在我们仍然还有三个待解决的问题。”他抬头远望着天际线,“一封信也没有?”
她摇摇头。可就在此时,从海浪和飞舞着的海鸥银灰色的翅膀间掠过三道纯白色的影子。三只白隼同时降落下来。
他们有些惊讶地对视一眼。真是巧合。
维洛接住向他飞来的那只白隼,让它降落在自己手上。与此同时,另外两只急于完成任务的鸟则为谁先落进卢卡手里打了一架,扑腾着翅膀互相拿爪子抓蹬对方,其中一只的爪子上还悬挂了一大捆文件,和它小而灵活的身形对比起来十分离奇。那一大捆纸页在半空中晃来晃去,好几次敲中他的头。
“行行好,小家伙们,我有两只手呢。”他有些无奈地放开手杖朝它们伸出手,“慢点,你们可别掉进海里去。”
他们回到船舱里才把信打开。
“公主的。”维洛看着字迹说。“谢天谢地,公主殿下没事,但是蜥蜴跑了……舒纳维尔在追……都没有回来。她找到了附近的村庄……”
“啊,不是最坏的情况。”卢卡把那沓档案摆上桌,“我们同殿下汇合之前应当来得及查出来这位神秘朋友的真实身份了。”
因此,最后剩下的一封应当是凯茜写来的。但维洛记得白隼刚才落在卢卡手上,此时信封上的收信者名字写的则是卢克里奥·弗利斯莫兰。凯茜应该并不知道他的这个名字。
“落款是,”卢卡打开信从头扫到尾,说,“玛尔塔女士。她看见了你的信,维洛。但是凯茜没有——今天早上她不在自己的房间里。她失踪了。”他捏着信的手指很用力,脸色也沉郁下来。
“为什么?这不可能,”她叫起来,“……如果是叛党,他们至少不会伤害她,对不对?”
连她自己也知道这想法太天真了。
“别担心,她也会没事的,”卢卡把那页纸交给她,“上岸之后你们先同公主殿下回合,确保她的安全。而我必须……”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