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天下苍生,输了,就是输了,没有人……可以躲得过。莫说琉祁与我们无冤无仇,即便……是……有,你也无权恨任何人。槿儿,恨人如同杀人,唯有爱,才能遮掩一切过错。即使……即使你做不到爱天下所有的人,也要做到……不……恨天下……所有的人,人……毕竟是不完全的……”
广平颈间的乌青开始扩散,木千槿红着眼眶点了点头,“姑母……姑母……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广平微微牵了牵唇角,声音愈发的轻,“姑母知道,槿儿从来就是一个善良的孩子,一直……都没有变过……”
广平转过头,看着天空,声音遥远的似从远方传来,“好好活着……只要你活着,迟早有一天,会看到希望。”说完这话后,她便一直凝望着天空,而后,动了动唇,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意,轻轻,闭上了眼睛。
木千槿顿时停止了啜泣,手微微一松,广平的手重重的垂了下去。“姑母……姑母……”木千槿弯下腰,颤抖着将手放在广平的鼻子下,瞬间瘫坐在地,面如死灰。
高安忙奔过来,探了探广平的脉搏,脸色霎时变得苍白。他僵硬的转过头艰难的对百里君亦吐出两个字,“死……了……”
“你说什么?”尖厉的女声倏然划破空气,萍水冲上前一把推开高安,指着广平道:“你眼瞎了吗?我家小姐脸色那么好,她还在笑,她明明是睡着了!”
高安咬紧了牙关,别过头去,七尺男儿竟红了眼眶。辛暮拉住萍水,痛心疾首的说道:“萍水,小姐她……已经气息全无。”
“说谎!”萍水一把甩开辛暮,几近疯狂的说道:“你们一个个全都在说谎,你们全都居心叵测,恨不得小姐死!你,尤其是你!”
萍水猛然转身,指着木千槿厉声喊道:“你知道小姐她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吗?你以为她待在琉祁留着一条命就能呼风唤雨吗?你可曾知道小姐刚被掳进王府昏迷了数月,又连续两个月不吃不喝,换你你能受得住吗?你以为小姐她愿意待在王府?如果不是为了卓轩公子,小姐才不会受这么多罪。还有,选择留下不走的是卓轩公子自己,小姐为了他付出了多少你又怎么会知道!”
“萍水,别说了……”辛暮抱住她的身子制止住她的狂乱,“我要说!小姐忍气吞声了这么久,都这副样子了为什么还没有人站出来替她说话?”萍水抹了把泪水,凄厉的喊道。辛暮最终沉默着松开了手。
“你看到小姐胳膊上的伤就惊成这样,你又是否知道小姐这一年多来受的伤又何止这些?最致命的一次是一剑贯心,她几乎都快死了,到现在她还动不动就饱受穿心之痛,经常吐血!你仅仅是知道你的亲人死了,可小姐呢?小姐她是亲眼看到!看着自己的爱人惨死于刀下是怎样的一番心情,至少,我就从未见小姐真正的笑过!”
“你三番两次出口中伤小姐,可她却总对我说你的好。她说她相信槿儿,她说槿儿只是压抑的太久了,发泄出来就好了。你可以找我家小姐发泄,可我家小姐呢,我家小姐找谁发泄?”
萍水的嗓子已经喊哑了,她脸上的表情无不震动着每一个人的心。木千槿绝望的抱紧广平,泪水如瀑。
百里君亦上前面无表情的拂开木千槿,抱起广平。木千槿抓住他的袍子,泣不成声。百里君亦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第九十章
冰雪般剔透的水晶棺里,广平一身昂贵的雪纺白裙,神色安静的躺着。她双手交叠在腹间,广袖流云般散在满是鲜花的水晶棺里。
两天了,百里君亦凝视着她乌发如瀑,白衣胜雪的样子,双眸比往日更加的深邃幽洌。她终究没能挺过去,也许是他把她想的太坚强了。正如萍水所说,她也是个人,也是会面临病痛,甚至是死亡……
但是面对这样的结果,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接受,更不愿相信。独孤祈神色复杂的注视着百里君亦,低沉的声音在一片空旷中响起,“发生了这样的事,朕很抱歉,也请三皇子节哀。”
百里君亦没有说话,独孤祈将目光落在广平身上,道:“朕会厚葬她。”“不必了。”百里君亦冷冷的开口,“我明天带她回安国,葬在她自己的国家。”
“也好……”独孤祈缓缓点了点头,抬脚离去。行至门前,他又回头看了眼广平,深邃的茶色眼眸内掠过一丝不带任何感情的惋惜与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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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木千槿怀抱着一把古琴走到水晶棺前,双目红肿,满脸凄绝的将古琴轻轻放到广平旁边,唇边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意,“姑母,我让莫璃姑父来陪你了……”
一瞬间,她已是泪如泉涌。广平在临闭眼前,轻轻动了动嘴唇说了一句话,别人没有听到,但她离得最近所以听到了。那句话很短,只有两个字:莫璃。
寂静的深夜,一室的烛火,倾城绝世的少女双手搭在水晶棺沿上,额头枕在上面,泣不成声。
翌日,当百里君亦打开放有水晶棺的房门时,眼前的一幕却令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只见木千槿躺在地上,水晶棺里安静的摆放着一把古琴,而广平,却消失不见了。
得知木千槿是被人下了迷药后,百里君亦薄唇紧抿,压抑着狂风骤雨的眸子阴沉的骇人,“找,挖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找出来。本王……死要见尸!”
转过身,百里君亦的目光定格在水晶棺里的古琴上,眉头紧拧在一起,眸内溢出一丝焦躁。
阳光普照的房间里,花乞儿等人围在床前诧异万分。“盟主,她确实是死了,来的时候我就试过她早就没气了。”
方涵双手环胸,无奈的耸了耸肩道。“不可能!”花乞儿果断的打断他,皱眉凑近广平仔细打量着她,“都这么多天了,可她的脸色还这么好,跟活人没什么两样。”
众人闻言不由沉默下来。花乞儿说的没错,广平确实只是像睡着了一样,尤其是唇边那一抹笑意,使得她更加的生动。
“不管怎样,我花了那么大的代价把木小姐抢回来就一定不能无功而返。”花乞儿蓦然站起身,眉头紧蹙坚决的说道。
一阵清幽香冽的茶香拂过,玉簪绾发的清贵公子行至广平榻前,俯下身子,目光落在她颈间中针的伤口处,那儿已全部泛青。
修长的手指轻轻挑开广平的衣领,露出里面的肌肤。毒素已经蔓延,锁骨以上已是乌黑一片。“中毒不浅哪……”收回手,楚遥挑唇笑道。
花乞儿翻了一个白眼,不客气的讽刺道:“挑开人家的衣服就得出这么个结论,但凡长着眼的都知道好不好?”“哦?”楚遥勾唇一笑,深瞳内掠过一丝戏谑,“盟主这么说,在下会以为你是在吃醋哦。”
花乞儿气极,正欲反唇相讥,袖子却被人轻轻一扯,她抬眸对上少年清润柔软的眸子,“乞儿,去找尹姐姐,她一定能治好。”
花乞儿闻言一怔,而后眸内飞快的漫上一层喜色,只听她大叫一声道:“对呀,我怎么把她给忘了!小尹,你真棒!”花乞儿兴奋的抱住欧尹,随后飞奔而去。
欧尹抬眼冷冷的看着楚遥,后者则依旧风雅的笑着,低沉的嗓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愉快,“小猫终于要开始护食了。”“整天就只知道戏弄别人,真够幼稚。”欧尹冷笑一声,细长的凤眸内寒光闪动。
少年优雅冷静的转身,背影带着冷人无法亲近的孤高与清冷。楚遥看着他的身影唇边笑意愈发浓烈,但当转头对上广平时,他的笑容微微一敛,黑瞳内浮起一抹罕见的忧色。
第九十一章
傍晚,清花楼走进一个女子。她戴着面纱,乌发用一根木簪盘了起来。一袭镶边银袍干净简洁,没有任何花纹。整个人散发着清新的自然之气。
尹甘露在侍女的引领下走进了广平的房间。进门后,她摘掉了面纱。那是一张极其清丽的面孔,细长上挑的眸子流转着干净剔透的光芒,宛若清水一般通彻,不掺杂任何的污秽。
“多日不见,尹姑娘竟又美了几分。”楚遥手执骨瓷茶杯斜倚在窗框上,魅惑的眸子毫不避讳的打量着尹甘露。
“楼主说笑了,甘露岂能算得上美人?”尹甘露凝眸一笑,声音清泠,带着几分野性。这种野性是大自然给予她的,无拘无束亦无欲无求,就像是自然的女儿,永远那般的干净通透,没有心机,令人一眼望到底。
屋内众人注视着她的目光或是倾慕或是敬佩。一时间,除了楚遥,竟无人再多说一句话。
“尹姐姐,你快过来看看。”花乞儿那清脆的声音率先打破沉寂。尹甘露俏步徐移,缓然走到广平榻前。只一眼,她便低声道:“从表面上看,这位姑娘已经死了……”纤长的指轻轻搭在广平腕上,尹甘露细眉微挑,“无息……”
众人一怔,只见她自腰间的香囊里取出几根银针,分别扎在广平脖颈和手腕上,众人这才隐隐看到广平的额前竟浮出一团黑气。
“果然如此……”尹甘露轻轻收回针,抬眸对着众人道:“这位姑娘没死,只是中了一种毒……”“无息?”一旁的花乞儿试探性的问道。
尹甘露轻轻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广平身上,“此毒十分之狠辣,中毒者不出半个时辰便会像死人一般气息全无,常人只当是死了,便会照常理将他下葬,而这一葬,中毒者就真的会撒手人寰,毫无活路。”
“这么歹毒?”花乞儿惊叫了一句,又忙问了句,“那么还有救吗?”“有……”尹甘露一双干净澄澈的杏眼看着花乞儿,菱唇轻启,“只不过时间很长。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
此话一出,室内的吸气声便此起彼伏,韩之皱眉上前一步道:“盟主可要三思,一旦选择相救,我们将会付出不小的代价。虽然木小姐救过我们的命,但如今形势已是大不相同,群狼环伺,稍有不慎,我们便会四面楚歌。”
听闻此言,花乞儿皱眉沉默下来。她自是知道韩之口中的“群狼”指的是什么,但是……“要我眼睁睁的放弃一条人命,我做不到。况且木小姐与我有恩,所以,我要救她!”
坚决的口气不容人回绝,花乞儿转身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神色平静的尹甘露,脸上浮起一抹笑大声道:“尹姐姐,有劳了!”
尹甘露垂下眼帘,微微颔首,泉水般清泠的声音轻轻响起,“甘露定会尽心竭力。”
此后的日子里,尹甘露便专心于为广平逼毒。由于逼毒时需要安静,所以广平的房间鲜有人出入。
约莫半个月后,清花楼突然闯进了一批不速之客。广平房间的门被猛地打开,欧尹冲进来对正在施针的尹甘露道:“尹姐姐,云巫那边又派人来追杀了,你快收拾东西跟我们走。”
话未说完,就见燕桓衣冠略有不整的奔进来。尹甘露从广平身上将银针收回来,替她整理好衣服后,燕桓上前抱起广平匆匆下楼。
大厅内十分混乱。唐装侍女在韩之与方涵的带领下与云巫的人殊死拼杀。燕桓、欧尹和尹甘露下楼后,就见花乞儿等人正在朝他们招手,外面赫然停着一辆马车,赶车的人正是头戴斗笠的苍术。
“小尹,你和尹姑娘先上……”燕桓对欧尹刚说完这话,就见几个人持剑冲了上来。燕桓赶忙和欧尹拔剑迎上,尹甘露为医者,半点武功不会,被那些砍杀的人逼到了门边。一只修长的大手握住她的胳膊,轻轻一带,她的身子便落在了马车之上。
尹甘露转头对上楚遥含笑的眼睛,“姑娘当心……”。尹甘露轻轻颔首,即使处于刀光剑影中,声音依旧清越凛然,“多谢楼主。”
楚遥勾起一抹笑,目光不经意一瞥,不想正望见一个人扬剑向燕桓砍来。燕桓怀抱着广平,下意识的一躲,那一剑眼看着就要落在广平的身上。
几片树叶忽然带着凌厉的杀气射向那人,楚遥笑容不变,伸直了的长臂衣袖翻飞,干净白皙的手指还保持着发射树叶的姿势。
欧尹在这时也上了车,燕桓因着楚遥的相助,得以脱身。当燕桓带着广平最后一个跳上马车后,马车疾驰而去。正在打斗的韩之与方涵见状,也不再恋战,轻功一展,撤离了清花楼。
第九十二章
一路上,苍术的驭术奇好,马车虽快但却平稳前进,花乞儿等人沉默的坐在车厢里。
触及到双目紧闭的广平,楚遥轻笑出声,“还真是好命呢,浑然不知的昏睡。”他笑着倾身将广平滑至脸畔的碎发轻轻挽到了耳后。
花乞儿闻言也看向广平,话却是说给尹甘露听的,“尹姐姐,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啊?”此言一出,众人齐齐将目光投向尹甘露,正在驾车的苍术也不觉微微侧过脸,等待着尹甘露的答复。
“少说……也要两个多月。”尹甘露双唇微抿,平静的回道。她将目光落在广平苍白的脸上,“这位木小姐实在奇特,我在施针期间发现她身上有许多致命的剑伤。”
听闻此言,众人微微一惊。互换了几个眼神后,花乞儿俯身挽起广平右臂的袖子,失声叫道:“怎么会这样?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是不会留疤的啊,我还特意叮嘱过的。”
“她的心口还有一处剑伤,从疤痕上看,几乎是一剑穿心,情况十分凶险。她能活着,一定是有高人相助,而那个人的医术,也绝不在我之下。”尹甘露说完这话后,车厢内陡然陷入了沉默之中。
车外的苍术敛了敛冷冽的眸子,长臂一甩,加快了速度。
半日后,众人抵达了布阳谷。出来迎接的是张林和李柔娇。周车劳顿,花乞儿一下马车便领着众人吃东西去了。惟有尹甘露,由侍人领着去了广平的房间。
日影西斜,层层幔帐垂下,广平安静的躺在床上。怕方才在马车上会产生什么不适,尹甘露又为她扎了几针。
轻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寂静的房间内清晰的响起。尹甘露忙把广平因扎针而裸露在外的肌肤遮好。那人行至一半停下了脚步,隔着三层纱幔低唤了声,“尹姑娘……”
一阵清冽的茶香隐约传来,尹甘露放下广平的床帐,挑开纱幔走了出去。帐外月白色锦袍的贵公子脸上挂着闲散的微笑,细长的手指轻轻拖着托盘,广袖流云般滑下,露出白皙的手臂。
“楼主……”尹甘露浅笑着行了一礼,楚遥将托盘轻轻放到桌子上,白色衣袖随着动作覆在手腕上,道不尽的优雅风流。
“在下见姑娘至今仍未进食,特准备了些饭菜和茶水给姑娘送来。”楚遥漫不经心的笑着,一一将托盘上的饭菜取出摆到桌上,眼帘微垂,并未看尹甘露。
尹甘露默默的看着他如女子般柔美的侧脸,眸光闪烁,樱唇微启,“楼主费心了,甘露受宠若惊。”楚遥听言嗤笑一声,“区区小事,姑娘又何必如此客气?”
说着,他将目光投向了尹甘露的身后。尹甘露自是知道他在看什么,微然笑道:“木小姐一切安好。”楚遥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