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手,高安指着静坐在一旁眉眼清秀犹自微笑的蓝袍少年道:“他叫罗帷,年方十八,是公主最得力的助手,也是公主身边最得宠的面首。”广平没有说话顺着高安手指的方向继续看去。
“这个身份有些特殊,他曾经是宇国的八皇子唤作陆风遥,宇国被灭后不得已才沦为公主的面首……”高安指着一个容貌清朗,气度不凡的男子道。广平认出他就是那天递给自己方帕的青年。
广平抬头看了看上方,喑哑的嗓音不带一丝起伏,“他是谁?”高安抬眸一望,不觉失笑,在百里梦遥戏玩的大树上坐着一名青衫男子,他怀中抱着把剑,似乎在闭目养神。许是察觉到什么,他缓缓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冰冷锐利的眼眸,狭长的眸子内透着丝丝的杀气,没有任何感情的注视着广平和高安。没过多久,他又阖上了眸子,神色冷然。
“他叫苍术,是公主男宠中武功最高的一个,负责保护公主。”高安对广平如是说道。
广平淡淡应了声,最终又将目光重新落到卓轩身上,眸子内的空茫在一点点的加深……
第十一章
这晚,百里君亦忽然要带广平去参加宫宴,当丫鬟将一套繁复的华服交给她时,广平没有动。
百里君亦的眉紧拧在一起,看着她冷冷讥笑道:“怎么?还嫌艳?”
广平没有答话,但这却彻底激怒了百里君亦,他上前一步粗暴的抓住广平的手腕,提起她将她狠狠抵到墙上,眸内满是残忍与狠戾,“木广平,你最好识趣点,今天这衣服,你必须给本王穿上。”
广平半垂着眼帘不答一词,百里君亦失了耐心,一手将她两只手臂固定在头上方,另一只手开始解她身上的白衣。这一次,他满意的看到广平眸内那一闪而过的惊慌,可下一秒,殷红的鲜血便顺着她的嘴角流了出来。
百里君亦一惊,忙撬开她的唇,眸子却愈发暗沉,“木广平,你很好,你竟敢咬舌……我竟然不知道安国长公主竟是个烈女子,为了一件衣服连性命都不顾。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穿白衣是为了谁,你都亡了国了,还穿白衣祭奠有用吗?他们都死了,即使你披麻戴孝为他们守一辈子也挽不回来了!”
广平沉默着,最终,她还是没有穿上那件华服。当她一身素装跟着百里君亦出现在皇宫时,那清冷的白是那般的扎眼。索性今晚只是几个王爷一聚,并没有什么大碍。
“呦呵,三皇弟,这位就是你掳来的那位长公主?啧,真可谓是冰清玉洁,只可惜已经嫁人了,不然……”蓦地,一道磁性的声音响了起来,广平略略抬起眼,一双邪魅的眸子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只是这双眸子虽好看,却泛着幽幽的寒意与暴戾。
许是留意到广平的注视,百里东景的笑意深了深。
百里君亦冲百里东景点了点头,唤了声,“二皇兄……”百里东景漫不经心的应了声,目光却是紧锁住广平不放,“三皇弟下手可真快啊,如若不是你,这样的玉人儿许是能早些与她的亲人团聚……”
他虽是笑着在说这话,可语气中透出的凛然杀气却让人不寒而栗。
百里君亦朗声笑道:“二皇兄言重了,如若二皇兄喜欢,今日我便可以将她送与你。”“不必了。”想也不想的,百里君亦拒绝说:“我可没三皇弟那份胆量,养条毒蛇放在家里。”
此话一出,百里君亦的身子微微一僵,眼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的笑道:“二皇兄说笑了。”
正说着,忽听身后传来一道温和的男声,“二皇兄,三皇兄……”只见一名俊朗儒雅的男子正笑着向这边走来。“难得五皇弟也来参加席宴……”百里东景邪魅一笑,悠然道。
百里宗明笑了笑,正欲说些什么眸光不经意一转,留意到了一旁的广平。他怔了怔,而后俯下身子温和的道了句,“你好……”
广平抬眸看他,半响又一言不发的垂下了眼帘。一旁百里君亦直言道了句,“五皇弟真是越来越谦和了,对个下人都如此有礼。”
“下人?”百里宗明微微一愣,“她不是……”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然住了嘴,清声道:“二位皇兄入座吧。”
落座后,广平静立于百里君亦身后,半垂着眼帘,神色木然。百里东景那阴冷的目光时不时从她身上扫过,带着狠戾的残暴。而她对这一切都浑然不觉,单薄的身形似一尊雕像,凝固僵立。
宴会进行到一半,百里宗明放下酒杯对百里君亦和百里东景笑道:“二位皇兄,今日我特地请了民间艺女来为我们抚琴一首,我看不如现在便叫她上来。”
语毕,凭空抚了几下掌,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女抱着一把琴怯怯的走了上来,广平不经意的抬起眼一看,身子却猛然一僵。
那少女怀里抱着的,正是她从安国带到边关的那把琴。
心中还未多想,身子却已经本能的做出了反应。缓缓步上台子,广平在那刚坐好的少女面前站定,大堂内顿时一片寂然。
少女错愕的盯着广平那张苍白的面孔,但见广平慢慢的跪坐下来,瘦削的手轻轻抚过琴身,哑声问了句,“琴……你是从哪得的?”
少女有些怯弱的说道:“是……是爹从荒原上捡回来的,爹爹说,那是我们和安国交战的地方。”她话未说完,就忽见广平将那琴拿起,紧紧的抱在怀里,放在琴身上的手因用力过猛而露出泛白的骨节。
百里君亦一言不发的注视着她,漆黑的眸子内隐隐有些意味不明。
广平缓慢的站起身,抱着琴步下台子神情漠然的向门外走去。在经过百里君亦身边时,他一把擒住广平的手,一发力便轻易的将她拉到自己面前。
但当对上广平的那双眸子时,他不禁有些错愕。那双空洞的眸子竟似穿过他一般,他没有从她的瞳孔内看到自己的影子,可那双眸子内透出的死寂却让他禁不住松开了手。
下一秒,广平便如蝶儿般从他身边走开,白衣仿佛是被冰霜浸染过,带着令人凄凉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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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平凭着记忆一路疾走回到了安豫王府,而后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外面的阳光丝毫照不进半分。
广平进屋后将琴轻轻地放在木桌上,手指按在琴弦上,但却良久都没有挑出半个音调。
这琴,莫璃曾经和她共同弹过,这上面还带着他的气息,她仿佛听到他那低沉温柔的笑声清晰的响在耳畔。
轻轻抚上心口,广平压抑着那一波高过一波的钝痛,如果回忆如此令人痛苦,那么她还需要再忆起吗?
最终,她还是一个音符都没有弹出。
第十二章
广平来到安豫王府已一月有余,像是故意刁难一般,方伯总是让她去做那又苦又累的活。
广平做完工后,通常已是深夜,她回到木屋,不点灯,一个人静静的坐在琴前出神,有时一坐就是一整晚。
这日,广平坐在凉亭的石阶上休息,一抹颀长的人影从假山后隐现,空气中传来一股缠绵悱恻的熏香之气,这是百里梦遥最喜欢的宫廷熏香。
眼前的阳光被遮住了,广平缓缓抬首,对上卓轩复杂的目光。她的手动了动,开口轻轻唤了声,“轩儿……”
卓轩在她身边坐下,打量着她,俊秀的脸上掠过一丝迷惑,“你说你是我姑母?”广平直视着他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卓轩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可你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几岁,为什么……我会不记得你呢?”
广平听言微微牵动了下手指,清冷的声音带了丝喑哑,“我从不指望你能记得我。”“为什么?”卓轩看着她明显的一愣。“因为……”广平静静的凝视着前方道:“那会使你不快乐。”
顿了顿,她那双波澜不兴的眸子内忽然泛起一丝微弱的神采,抬起手指着前方道:“轩儿,你记得吗,安国皇宫的御园内也有许多奇花异草,只不过,那儿有很多竹子,这里却没有……”
“那儿的亭子比这里的别致,上面铺的地砖组成了牡丹的图案,你和槿儿说过,姑母在上面跳舞很好看。”
卓轩侧头看她,薄唇微启,轻轻吐出两个字,“槿儿……”“是你皇妹。”广平淡淡的解释道。
卓轩点了点头,还欲问些什么,忽听前方传来百里梦遥的声音,“繁华,你在哪?”
他本能的站起身,正巧看到百里梦遥朝这边走来。百里梦遥见到他神色一喜,挽了他的胳膊嗔怪道:“你去哪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她的目光一转留意到了还坐在石阶上的广平,神色不由一凛,“你怎么在这?”
她看了眼卓轩,笑靥如花的说道:“繁华,我不想见她,我们走。”卓轩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二人随即头也不回的并肩离去。
看着二人相携离去的背影,广平坐在石阶上良久未动,阳光照在她身上,将她的剪影映刻在青石地上,看起来行单而影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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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卓轩偶尔还会来找广平,有时和和她聊会天,有时一言不发的坐着。
广平盯着他日渐坚毅的侧脸,古井无波的眸中总会掠过深深的复杂,宽慰中带着苦痛。
这日,见卓轩闷闷不乐的坐在石阶上出神,广平哑声道:“轩儿,你有心事。”卓轩闻言侧头看了她一眼,却并没有答话。
广平在他身边坐下,轻轻问了句,“是因为梦遥公主?”卓轩的身子猛然一僵,眉飞快的蹙了起来。
广平凝视着前方婆娑的树影,沙哑的嗓音如同树叶摩擦发出的声响,“她对你不好吗?”
此言一出,卓轩终于肯转头与她对视,但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内却隐现出深深的忧虑,广平的眼帘微微一动,却听少年那低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好……公主待我,怎一个好字了得……”
他蓦然垂下头,乌黑的青丝滑过他绸制的衣服垂落在耳际,为他平添了几分忧郁。
广平静了下,忆起他从前的性格,将目光落向无垠的高空,“轩儿,农夫忍耐等待地里宝贵的出产,直到得了秋雨春雨。即使时机尚未成熟,但他有耐心,不失望,因为他知道,得粮的时候近了。”
卓轩恍然间抬起头,对上她漆黑而沉寂的眸子,心中微微一动。
不知道为什么,她虽然没有说话,但他却从她的眸子内读出了满是善意的劝勉与鼓励。
第十三章
在与广平一番交谈后,卓轩的心境豁然开朗,对广平的态度也不似往日。
在回梦蝶居之前,他听到广平清冷低哑的嗓音自身后响起,“记住,你叫木卓轩,不叫繁华。”
即使之前的一切都已忘却,可名字却不会随着记忆的流失而改变。
广平微闭了眼,片刻的休憩之后,她起身朝百里君亦的寝室走去。
高安远远的见到她,神色不由一讶。
广平对他微一颔首,眸子朝寝室内扫了一眼。像是明白她要问什么,高安忙说道:“主上在里面,我进去给你通报一声。”
语毕,高大的身形隐没在门扇后面。没过多久,他便走了出来,“主上叫你进去。”广平点了点头,在与高安擦肩而过之时,高安极轻的对她道了句,“你小心些。”
广平的步子微微一滞,随后几不可闻的应了声,抬脚跨进了门内。
屋里的光线充足,但百里君亦却坐在一个背光的角落假寐。许是听到了脚步声,百里君亦眼也不睁的开口道:“找我何事?”广平静静的看着他,平寂的声音缓慢响起,没有一丝的起伏,“请你放过轩儿……”
“嗯?”百里君亦缓缓睁开眼,一双眸子不带一丝感情的打量着广平,唇边挑起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有意思,你在跟我谈条件?”广平沉默,百里君亦挑起眉来看她,气氛在一瞬间变得有些凝固。
半晌,只听得广平那沙哑的嗓音划破空气,“只要你让他不再做面首,我可以服侍你一辈子。”
百里君亦闻言笑了起来,毫不客气的轻嗤道:“说得好听,本王问你,离开了安豫王府,你拿什么养活他?就凭你每个月少得可怜的俸钱?”广平抬眼看他,粗嗄的嗓音带着无法动摇的决心,“只要我活着,就绝不会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是吗?”百里君亦冷冷一笑,眼中满是讥诮,“那本王倒是想看看,堂堂安国长公主,当真能有这个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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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平从百里君亦的寝室里出来时,耳边还回响着百里君亦的话,“只要你挣够了一千两银子,那么木卓轩你可以带走。”
一千两……广平垂下眼睑,就算是她十几年的月俸加起来也凑不够一千两。
广平垂着头安静的走着,忽然撞上了一堵肉墙,她缓缓抬头,只见高安眉头深锁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抱歉……”道了声歉后,广平绕过他想继续行路,可刚抬脚又伸了回来,抬起头,广平问道:“高安,京都内有什么营生能够赚钱?”
高安闻言神色一讶,有些不解的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见广平沉默,他便又神色复杂的道了句,“我帮你打听打听便是。”“有劳了。”广平淡淡一示意,而后转身离开。
数日后,广平得到了高安的回复,“清杏街有个女红坊,早晚都可以做工,你可以去那试试。”
翌日深夜,广平便独自去了清杏街。夜里的露气深重,广平提着灯笼走在烛火皆熄的巷子内,远远地,她看到有橘黄的光在巷尾隐现,近了,才发现门楣上隶书写有的三个大字:锦绣阁。
敲了敲门后,一名四十岁左右的妇人打开了门,将广平让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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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广平便开始了白天做工,晚上绣绣品的忙碌生活。周而复始,渐渐地,她原本就不红润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府内侍人的用餐又不尽人意,她的身子竟一直消瘦下去,裹在宽松的白袍内,宣纸一般,单薄瘦弱。
这日,百里君亦刚下朝正欲去寝室换一身衣服,在经过长廊时,正巧看到了拐角处的广平,她的脚步虚浮,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在她对面,一个丫鬟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燕窝粥疾步走了过来。
二人各怀心事,谁也没注意谁,当脚下生风的丫鬟撞上广平时,手中的燕窝顷刻间洒了出来,溅在地上,一地的碎盏残羹。
那丫鬟抬首见撞的是广平,竟吓得跪坐在地上,双手按在破碎的碗片上,顿时鲜血如注。广平见状,一言不发的蹲下身子从袖子里掏出帕子给她包上。
小丫鬟诚惶诚恐的看着她,直到广平给她包扎好伤口后,她才嗫嚅道:“那个,你的手臂被烫伤了。”广平直起身,道了句“无妨”后,转身离开。
站在不远处的百里君亦冷眼旁观着这一切,黝黑暗沉的眸子内忽然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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