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直到广平那清冷的声音响起,夏迭才恍然间醒悟,她这是在帮她。剔去绯榕花刺无疑是一个好方法。夏迭抬眼看着广平,目光中带着疑惑,“为什么要帮我?”
广平转过身向花田外走去,沙哑的声音随风传来,冰雪般清冷,“你想多了。”夏迭怔怔的站在原地,目送着那冷漠的白渐行渐远。
当夏迭把剔了刺的三支绯榕花交给罗帷时,罗帷的眼中闪过一抹高深莫测,看着夏迭离去的背影,他的眼中掠过一丝玩味,“真是聪明呢……”
连那个安国长公主都没有想过用这个方法,她……罗帷垂下眼帘,薄唇淡淡上扬。
第二十章
此后的一个月里,安豫王府一直相安无事,广平将王府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下人们对她的态度从一开始的畏惧到如今的敬佩,那在各种艳丽色彩间穿梭的白,已然构成了王府内一道奇特的风景线。
百里君亦不知怎的把夏迭叫到身边侍候,他大多数时候不与广平见面,二人就像两条永不交叉的平行线,没有任何的交集。
“小姐,外面来传王爷弄了一批很珍贵的剑桃花苗,让您小心照看。”这日,萍水从外面回来,站在广平身边道。
广平闻言合上账本,缓缓站起身,“随我去看看。”
出了竹兰阁,就见前院已忙得热火朝天,那几盆剑桃花苗被一层纱笼罩着,似未发芽。
“小姐,这剑桃花可是很珍稀的,它最怕的就是大雨,雨一下多,可就涝死了。”萍水站在广平身后细心地解释道。
负责搬运的侍卫将花盆摆放整齐后,走到广平面前,抱拳道:“有劳小姐费心了。”
广平淡淡一点头,目送侍卫离去。一旁的辛暮喃喃道:“这可真是个苦差事,要照顾剑桃到开花,需得是个心细之人,如若夏迭姑娘在的话就好办了。”
夏迭虽是刚进府不久,可为人细心温柔,与府内下人处的很好。下人们背后议论说她不像是个丫鬟,倒像是个大家闺秀。
————————
此后的几天,广平一直在照料剑桃花,给它浇水、松土、剪枝,日日如此,半月之后,剑桃花终于开出了花苞,含苞待放,煞是美丽。
见到此景,连一直跟在广平身边的萍水与辛暮都不免替她高兴起来。
这日,一直久未谋面的高安忽然找到她,但却是一脸忧色。
广平为他倒了杯水,轻声道:“有事?”高安抬眼看她,似乎欲言又止。广平也不急,在他对面坐下,等着他开口。
“广平……”高安直呼其名讳,声音却被哽住了,他锁住广平的目光,一字一句道:“你上次托我查找木千槿之事,有着落了。”
广平放在桌子上的手颤了颤,高安继续说道:“她与木卓轩逃到了乌楠国,可因容貌昳丽,被……被一家青楼的人给抢走了,自此与木卓轩失去了联系。”
高安这番话说得很费劲,因为他无比清楚的看到广平脸上的血色在一点一点的退去,那双如墨一般的黑瞳一瞬间变得深邃空茫,似万丈深渊,无处逢生。
高安走后,广平静静的坐在原地,细碎的青丝挡住了她的眼眸,那坐得笔直的腰背似一尊雕像,在风中,慢慢石化。
入夜,萍水进来点上蜡烛,担忧的看了眼广平后,和辛暮退了下去。
门外,辛暮压低了声音问,“她这是怎么了?”萍水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小姐虽平日里冷淡,可并没有像今日这般,似乎……真的是遇到什么事了吧。”
二人说话间已走远,广平盯着那摇曳的烛火,耳边还回响着高安的话,“至于她被抢到哪家妓院,我也不清楚。”
不清楚吗?广平缓缓站起身,出了竹兰阁朝梦蝶居走去。今夜无星无月,天空中飘过的乌云为黑夜增添了一抹深沉。
风一瞬间大了起来,广平疾步穿过前庭来到梦蝶居。里面很是安静,凭着记忆,广平走上楼来到卓轩的门前,桃木的门是虚掩着的,里面传来阵阵丝竹之音。
推开门,广平看到一身单衣的卓轩正在抚琴,而衣薄如纱的百里梦遥正在旋舞。
房里的熏香使人昏昏欲睡,琴声戛然而止,百里梦遥坐在卓轩的腿上,圆润的手臂缠在少年白皙的颈上,脸渐渐凑了上去……
广平霍然转身离去。她突然之间感到自己很徒劳,她匆匆忙忙去到梦蝶居做什么?是问卓轩槿儿在哪?还是他们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有意义吗?广平放慢了脚步。他现在已经不是轩儿了,是……繁华,那个一无所知亦一无所忧的繁华,没有了过去,他会过得更好。
广平缓缓闭上眼,黑夜中,有什么冰凉的液体从她脸上滑落,但却,不是泪。
第二十一章
“滴答……”
“滴答……”
广平缓缓睁开眼,抬手摸了摸脸,“下雨了……”天际一个惊雷炸开,暴雨如期而至。广平静了半晌,忽然朝前院跑去。
黑夜中,那几盆剑桃花已被暴风雨打压的瑟瑟发抖。顾不得喊人,广平搬起一盆剑桃花朝亭子内跑去。雨水倾泻而下,似要给这个世界来个彻头彻尾的洗礼。
广平一盆一盆的向凉亭搬运着剑桃花,宽大的白裙被雨点淋湿,湿答答的沾在肌肤上毫无飘逸之感。
“小姐!”萍水与辛暮打着一把伞站在不远处吃惊地叫道,而后马上反应过来大声喊道:“快,快去帮忙……”
王府内的房间全部亮了起来,下人们推开门走了出来,纷乱中,最后一盆剑桃花被运走。
萍水站在凉亭下,对广平喊道:“小姐,您还站在那儿干嘛?快过来啊!”
广平没有动,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三尺青丝在夜色中散开。她急速喘息着,耳边响来千槿那清脆的声音,“姑母,你舞跳得真好看!”
“姑母,你教槿儿弹琴吧!”
“姑母,七哥他又欺负我!”
“姑母,槿儿特地采的李子,快尝尝!”
“姑母……”
“姑母……”
“扑……”广平蓦地仰面喷出一口鲜血,身子轰然倒地。冰冷的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广平竟尝到了一丝苦涩。
不远处,单衣敞怀的百里君亦一言不发的看着那个坐在地上的白色人影,漆黑的深眸宛若无月的夜空,幽深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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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了一夜,花园内的百花被摧残了一半。幸运的是,因抢救及时,那几盆剑桃花没有受到任何损害。
百里君亦看着垂首立在自己面前的高安,薄唇漾开冷笑,“你可以啊,本王都还未让你查木千槿的下落,你倒是挺听她的话。”
高安心下一紧,单膝跪地沉声道:“属下知罪,请王爷责罚。”“责罚?”百里君亦冷笑一声,“那是一定,不然,本王看你连主子是谁都分不清了。”
前庭内,高安赤着上身而立,身边一左一右两个家丁手里各拿一根刑杖。
百里君亦面色阴寒的坐在石凳上,薄唇紧绷,冷冷吐出了一个字,“打。”
那一个字虽轻却带着令人畏惧的威严,众人一时间纷纷围了上来。
打了约十棍后,高安的身形已有些不稳,丫鬟们有些不忍,都捂住了眼。
“停手吧……”忽然,一道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人群快速让道,只见广平一步一个脚印走了过来。
过了一夜,她的脸色是一片骇人的白,在那白衣的映衬下,显得愈发通透。
广平站在百里君亦面前,淡然道:“是我要他这么做的,要罚,也该罚我。”她说的风轻云淡,一旁的高安却有些急了,大叫道:“广平!”
百里君亦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遂又将目光投到广平身上,眼中掠过一丝残忍,“既然你这么要求,那好,本王就允你,让你代他受罚,如何?”
广平眼帘都未抬一下,轻轻道了句“无妨”便走到行刑者面前。看着高安一身的伤痕,她垂下了眼眸,“连累你了。”
高安有些急了,皱眉道了句,“你这又是何苦?”广平没有说话,一个男丁的刑杖重重的落了下来,她的身子一个踉跄,险些跪下,但她扶着地缓缓站了起来。
未等站稳,又一杖袭来,立时,殷红的鲜血顺着她苍白的薄唇流了下来。
高安在一旁看的心急如焚,半跪在地,道:“王爷,属下求你饶了她。这丫头脾气倔,身子又金贵,还请王爷手下开恩。”
未等百里君亦开口,那边百里梦遥已冷冷笑开,“高侍卫,你这话什么意思?一个奴才,何谈身子金贵?”
高安皱眉看向百里梦遥,“公主莫不是忘了她的身份?在未来琉祁之前,她的身份可跟公主您一样。”
“你!”百里梦遥气结,把着椅子扶手的手紧紧攒起,“你竟敢把本宫和一个贱奴相比,高安,你好大的胆子!”
“扑通”,衣料摩擦地面发出的沉闷声响,一个男丁侧头对百里君亦道:“王爷,她昏过去了。”
“给本宫泼醒,继续打!”不等百里君亦回答,百里梦遥已霍然起身,指着广平尖声命令道。
百里君亦看着躺在地上的广平,她的白衣如莲花瓣散在地上,青丝瀑布般披散,那唇边未干的血迹带来一种破败。临昏倒,她都不肯屈下一条腿。
百里君亦缓缓站起身,对人群中的辛暮吩咐道:“把她带回去,请医者来看看。”
辛暮垂首应了声“是”,和萍水一道上前俯身抱起广平不想却猛地一愣。“怎么了?”萍水不解的看向他。
“没事……”辛暮笑了笑,道:“只是恐怕连你都能抱得动她。”
萍水闻言神色一讶,却并未说什么。二人急急向竹兰阁走去。
卓轩目送着他们远去的身影,眸中掠过一丝复杂。一旁的罗帷走到他身边轻轻笑道:“安国长公主……果真不是浪得虚名。”
第二十二章
广平这次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月。由于伤在背上,她只能趴着。
百里君亦自这件事过后再没有什么动静,倒是高安,来看了她好几次。
这日,萍水正要端药给广平,一推门,却见她青丝披散,已经从床上站起来了。那乌黑的青丝散在白衣上,映着她那苍白的面容,竟无端生出几分冷魅。
放下药,萍水疾步走过去扶住她,低声道:“小姐这是要去哪?”广平伸手从衣架上将外袍取下穿好,淡淡回了句,“王府侍人这月的俸钱该结了,总不能因为我而耽搁了。”
萍水身子一僵,神色复杂的看了广平一眼。
那日,她和辛暮将她带回竹兰阁后,请了大夫给她上药,但当褪下她背上的衣服时,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几欲让萍水吐出来。
她不相信伤到那种程度会不痛,但每次给广平揭开粘在皮肉上的纱布重新上药时,广平的脸上从未有过痛楚,她的目光总是游移着,一声不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广平带着萍水和辛暮来到前庭,那里,王府内数百名下人早已排起了长队,按位份不同,月俸也各不相同。譬如,百里梦遥身边服侍的丫鬟就比那在王府内负责洗衣的丫鬟月钱高一些。
约莫两个时辰,总算发完了月钱。广平看着下人们离去的身影,哑声问了句,“为何不见夏迭?”方才,她看到了柳芊芊,却惟独没有看到那个眉宇间笼着一层忧愁的女子。
辛暮忙接口道:“王爷有令,夏迭姑娘的月俸单独从王府那里领,请小姐日后就不用再为她准备月钱了。”
“是啊,这夏迭姑娘可真不简单,刚来一个月便得到了王爷的宠信,那日,我从王爷寝室经过,正巧看见夏迭姑娘在为王爷抚琴,当真是了得。”萍水轻蹙着眉,叹了口气道。
广平静静的听完,又漠不关己的收起装月钱的盒子,长裙曳地,缓缓的向竹兰阁走去,辛暮与萍水飞快的对视一眼,紧跟了上去。
正当广平坐在书房内核对账目时,门外小厮有事来报,却被萍水与辛暮拦下,一番耳语后,萍水推门走了进来,轻声道了句,“小姐,王爷来传,要您去见他。”
广平闻言执笔的手一顿,放下笔起身走过去,“可说是何事?”见萍水摇头,她便径自向门外走去。
刚到前厅,就见一抹紫衣人影长身玉立,负手背对着她。
广平缓步走过去,对百里君亦微微一颔首,唤了声,“王爷。”百里君亦随意的应了声,那紫衣人听到声音转过身来,一双乌黑的眸子温和的注视着她。
广平认得他,百里君亦的五弟——百里宗明。见广平看着自己,百里宗明唇边挑起一抹温柔的笑意,一如初见那般用淡柔低沉的嗓音对她道了句,“木姑娘,久违了。”
广平微微点头,算是向他打招呼,百里君亦幽幽道:“五皇弟此次前来,到底所为何事?”百里宗明将目光转向他,唇边笑容淡若熏风,“不瞒三哥,宗明此次前来,却是受人之托。”
“哦?”百里君亦挑起一条眉,饶有兴趣的问了句,“是谁?”
百里宗明微微一笑,薄唇轻启,轻轻吐出两个字,“父皇……”
听闻此言,百里君亦的身子僵了一僵。就在这时,一抹纤细的人影拖着茶盅款步向这边走来,竟是夏迭。
第二十三章
广平微微点头,算是向他打招呼。
百里君亦幽幽道:“五皇弟此次前来,到底所为何事?”百里宗明将目光转向他,唇边笑容淡若熏风,“不瞒三哥,宗明此次前来,却是受人之托。”
“哦?”百里君亦挑起一条眉,饶有兴趣的问了句,“是谁?”
百里宗明微微一笑,薄唇轻启,轻轻吐出两个字,“父皇……”
听闻此言,百里君亦的身子僵了一僵。
就在这时,一抹纤细的人影拖着茶盅款步向这边走来,竟是夏迭。
她没有穿王府内的侍服,一袭淡紫色衣裙布料虽不昂贵,却也是上品。裙上的纹饰考究,完好的将她的忧郁气质衬托出来。
她微垂着眼帘,俏步徐移,每走一步纱裙便在空中摇曳一下,屋子里渐渐漫上一缕香气。
夏迭将托盘轻轻放在桌子上,有条不紊的将茶盅一一摆放好,而后分别倒入茶水,纤细的手指好似羊脂白玉一般光滑细腻。
做好这一切后,她盈盈的向百里君亦和百里宗明行了一礼,这才缓缓的离去。
从刚才到现在,百里宗明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夏迭的身影,直到她消失不见。
百里君亦端起茶盅呷了口茶,漠然道:“五皇弟的话似乎并未说完。”
百里宗明回过神来,很快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便笑笑说:“此番父皇托我前来,是为了木姑娘……”
他将温和的目光投向广平,又冲门口道了句:“都进来吧。”语毕,就见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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