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也不小了啊。”关雎尔头疼的看着茫然的邱莹莹,只好再稍稍直白点,“虽然咱们相处的都不错,也很亲近,但人多了,反而没法儿讲心事。”邱莹莹纵然想不明白,还是懵懂地点点头。关雎尔看她这样,压下了后面的话。她不知道邱莹莹注意没有,刚才两人决定不去后,安迪喜形于色的笑,而且她是拉着樊姐的胳膊走的。这些本是再平常不过的接触,但放在安迪身上,却不能等同看待。可“不寻常”就意味着“麻烦”,她不禁为安樊两人担忧起来。
樊胜美驾轻就熟的从橱柜里翻找出安迪需要的器具,取笑安迪对自己家陌生,而她自己反倒像个主人家般熟悉。安迪不擅抬杠贫嘴,低眉顺眼的故意叫了声“女主人,小的知错。”注意力还在专心开启手里的酒瓶,因而错过樊胜美的羞涩扭捏之态。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樊胜美为着安迪没有思量便脱口而出的“女主人”悸动不已,纵然知道是玩笑话,可还是压不住心念大动,又依着当下两人的位置姿态,一个挽袖开酒,一个挑杯擦洗,颇有些伴侣的家居生活模样,想入非非之际,樊胜美恍然自己的私情恐怕愈加深陷了。情思难掩,只觉得脸上烧得厉害,她皮肤白皙,更显得面上绯红。樊胜美透过橱柜的反光板把自己的小女儿情态看的真真切切,羞涩地赶紧捂着脸颊偷眼看安迪。而安迪专心把弄酒瓶,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樊胜美安心之余,更添寂寞神伤。
“我去洗个手!”樊胜美捂着脸匆匆躲进洗漱间,安迪回头看看樊胜美刚才还在洗酒杯的水槽,有点奇怪,水槽不就能洗吗?可她也只能应声好了。
一切准备就绪,安迪看樊胜美还没出来便先调了一杯,试试技艺生疏到什么程度。调酒这事,她也是突发奇想。樊胜美想散心,可她工作一天都没有办法陪她,车上樊胜美讲述了一天的见闻,可都是一个人来去,言语间流露出的寂寞让安迪想做些什么补偿。上次樊胜美就嫌她买的冰酒酒精不足,不足以消愁,这次调酒,正好一并补上。
“安迪~”樊胜美不知何时悄悄站到安迪身后,笑的一脸高深莫测。安迪被樊胜美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尤其她还操着故作甜腻的嗓音,让她想起不怀好意的曲筱绡,她还从没有这样叫过自己。
“嗯?”
“你一直在用我送给你的香皂啊?”
安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樊胜美肯定是刚才在洗漱间看到了。“嗯。”没来由的脸红,送来不就是用的嘛?可安迪觉得,在樊胜美跟前承认这事,就是浑身不自在。
却不料樊胜美忽地往前一凑,效仿安迪恶作剧时曾对她做的动作,在安迪颈旁嗅着,“我闻闻。”安迪心惊,可躲闪不及,一下涨红了耳朵,但不等安迪反应过来时,樊胜美却已经退开了,“还真是在用,安迪,我好感动啊~”
安迪脑海已经空白一片,使劲儿想了半天,才嗫喏的问出一句,“你……还有在用么?”
“有啊。我都已经用了很多年了。我很喜欢这个味道。”
“我也很喜欢。”她小声的嘟囔,也不知是说给谁听。反正她是不敢说给樊胜美知道,她一直管这个香味叫“樊胜美的味道”。
樊胜美没有注意到安迪的小心思,反而被桌上颜色绚丽的酒吸引,“哇,你已经调好了吗?怎么不等我!”安迪赶紧安抚,“这不是一样嘛。”
“怎么能一样,我想从头到尾看到全部过程,不止是把它酒喝下去而已,还有它怎么变成这么漂亮的。哇~!好漂亮,安迪,你简直就是魔术师!”樊胜美当然不是第一次看到鸡尾酒,但那算是人家的专业工作,此刻在身边看到,又是安迪调出来的,便多了许多不可思议的神奇感。樊胜美端着杯子来回看,仿佛头一次见到万花筒的小娃娃,新鲜好奇。安迪只在邱莹莹脸上看到过这样新奇的表情,但放到樊胜美身上就又多了几分明媚,说不出的让人心动,安迪此刻觉得分外满足,“你想看,我再给你调一杯就是了。”
“一杯哪够啊!诶?安迪,你会几种啊?”樊胜美小口品尝,但止不住的举杯,很快见底。
“我也不知道,诶,你喝慢点,你这样醉的快。我也是一时兴起,不知道还记得住多少了。”
樊胜美被这杯酒勾的瘾上来,想怂恿安迪多调几杯,“我求你件事呗。”安迪只当她有什么正经事,还提了一口气正襟危坐,却没想到樊胜美嬉笑道,“机会难得,你把你记得的,都调一杯好么?”安迪扑哧一笑,大方的点头应允。
酒过三巡,两人已经从椅子上挪到了沙发,各自找一抱枕,舒服的缩在一角。“安迪,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学这个呢?看你做的头头是道,应该也不是无师自通吧?”
“我大学的时候去酒吧打工时学会的。”
樊胜美已经数不清自己今天是第几次吃惊了。但她终于学乖,不想再呛到,酒杯放的远远的,根本不碰,“你的高冷范儿还真想象不出会去那种人多的地方打工。难道不该是什么科研所、图书馆之类的么?整天戴着口罩,目光中里写满了‘你走开,别和我说话’?”樊胜美边说,边双手抱臂,昂起头作俯视众生状,模仿高冷的模样,逗得安迪哈哈大笑,“樊小妹!我根本没那么夸张好不好。不过如你所言,我的确不适合,本来我是想试着打破我的社交困境,努力尝试去多与陌生人接触,才故意选择这样的地方打工,可最后……我发现自己还是根本做不到,所以我和师傅学完调酒,就没有再继续下去了。”
樊胜美闻言感慨又心疼的看着安迪。她只知安迪高冷,却想不到她也曾努力尝试去改变自己融入人群,这说明她并不是真的高冷,起码不是故意的。社交障碍归根结底是人格和心理障碍,所以安迪,其实也是孤独的,更有可能,是被迫孤独,她应该也期望着有那么几回是别人主动走入她的生活,而不总是让她一个人,在孤独的尽头奋力冲破牢笼。
樊胜美张开怀抱,柔声说道,“安迪,过来抱抱。”
安迪愣了,看着樊胜美对她张开的双臂,攥紧了手里的酒杯。没有人能体会她现在的心情,就是连她自己也无法准确说出自己作何感受。她从没有和樊胜美说过,她不止是社交障碍,更有接触障碍,她一直都在拒绝别人的接触。所以拒绝的话从来都是脱口而出,那已经成为一种近乎本能的反应。前几次和樊胜美的接触,不管是谁主动,多半也是情势所逼的无奈之举,她不曾细想这里面是否还有别的含义。而如今,樊胜美张开怀抱看着她,张开怀抱等着她,张开怀抱接纳她,这是一次没有任何借口的接触。过去她没有给任何人机会对她张开怀抱,现在反而是樊胜美在给她机会走向自己。毫无疑问她打心里是想过去的,可她是否能接受樊胜美,或者说,她是否能控制自己的恐惧?对她来说,这更像是她与樊胜美是否能继续做朋友的终审判决。
安迪的犹豫让樊胜美沮丧,但就在她双臂落下前一秒,安迪放下酒杯迅速走过去投入樊胜美的怀抱,紧紧的拥抱了她。樊胜美的心砰砰地跳着,也不知是因为安迪激烈的反应,还是因为酒杯突然被砸在玻璃桌上的嘭响,她茫然地看着撒了一桌的酒水,没有说话。
温暖,舒适,柔软,踏实,安全,还有一味安迪无法形容的陌生幸福感。她不害怕,不紧张,更不难受,不管生理还是心理,都让她贪婪的汲取樊胜美身上每一丝温暖。安迪简直想放声大笑,尽情欢呼。可她只是更紧的抱着樊胜美,在没有伤心和悲伤的时候拥抱,带着喜悦和欣然的拥抱,原来是如此幸福。
樊胜美当然察觉到了安迪的反常,她不明白自己哪句话说的有问题,许久,她才轻声的询问,“你怎么了?”但安迪没有回答,她想看看安迪的脸,轻轻地推开怀抱,可安迪毫不放松,反而拥的她更紧。樊胜美只好作罢,学着安迪曾做的那样,摩挲安迪的背,“是我说错什么了?我道歉好不好?”安迪的头抵在樊胜美的肩上摇了摇,一边迅速地擦拭着脸颊,她不想被樊胜美看见眼泪。樊胜美叹了口气,“好吧,那你想说的时候,我就在这儿,好么?”
待安迪慢慢平复下来,这才肯退开,虽然脸上已无泪痕,但樊胜美仍然能看到她通红的眼睛。她怜惜的伸手拨开安迪凌乱的前发,浅浅的略过安迪的脸颊,安迪主动依偎上去,将脸贴上她温热的手掌,“我可以牵着你的手么?”樊胜美点点头,任安迪拉过她的手,时而摩挲,时而交握,慢慢把玩。
“我可以挨着你么?”
樊胜美又点头,无声看安迪依着她并肩坐下。她不明白安迪这是怎么了,但她知道安迪此刻不想听到没完没了的询问,而她也不需要详实无尽的解答。只是安迪此刻小心翼翼的模样让她心疼,酸楚。她看到安迪的泪水又溢了出来,但她眉眼在笑,可见心里仍是高兴的。安迪借口拿酒的功夫抹掉了眼泪,“我们来干杯!”
“好,干杯。”一杯接一杯,直到眼角再无泪。
樊胜美无限纵容,安迪一会儿要听音乐,声音开得很大,她赶紧去调小,说夜深了怕吵到人,安迪一会儿又要出去买果汁,樊胜美说不安全温柔的制止。有时候安迪只是望着她,什么都不说,笑盈盈的,泪水盛在她的眼眶里,亮晶晶地,有时有,有时又像没有,樊胜美清楚的知道安迪已经醉了,醉的毫无保留。
她怕安迪摔跤一直跟在身后,安迪也不觉奇怪,每每回头看到她,便立刻张开怀抱,企望的看着她,说不出的可怜,说,“樊小妹,我可以抱抱你么?”樊胜美每次都像头一回那样,坚定又温柔的点头说好,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
“樊小妹,你不知道,我真的好喜欢你。”
“是么?我也可喜欢你了,安迪。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樊胜美抱着安迪想,假如就这样下去该多好,她跟在安迪身后,只需要一个拥抱便能满足。
18。终章
在另一个人的身边醒来是什么感受?
若在几个月前你这么问安迪,她会莫名其妙的看你一眼,然后告诉你,她根本无法容忍在一个人身边睡去,又怎么会知道醒来如何。而再进一步,如果你告诉她迟早有一天她会知道的,她或许会嘲笑你的天真,又或许会淡漠礼貌的微笑,并谢谢你的祝福,但无论哪一种,她打心眼里都是不信的。而生活,就是在各种“显而易见的结果”中,随机放入“由不得你不信”的彩蛋。樊胜美,就是安迪有生以来,得到的最不可思议的“彩蛋”。只不过可惜的是,樊胜美现在还没有这种自觉。
安迪醒来的时候,樊胜美正以一种非常不符合人体工学的姿势躺在她的床尾,或者该说挂着。而安迪则头朝下,抵在樊胜美的腰侧,看着和往常醒来看到的不太一样的天花板,安迪有种古怪的晕眩感,至于两人的睡姿如何形成这个排列分布,则是一次典型的酒后失忆。看到这个景象的安迪,除了努力回想昨晚发生过的一切,还分出一丝空闲在困惑樊胜美如何能做到不掉下床去的技巧,而更加不合时宜的思绪,是她觉得这个姿势的樊胜美,居然有种诡异的美感。
是因为光线的原因么?清晨的阳光不够灿烂,却增添了和煦的暖光,把樊胜美笼罩在一片迷幻的光晕中,让人后悔不是摄影师,无法捕捉留存这么美妙的画面。又或许是因为身高腿长姿势好?樊胜美比她高一些,却不似她的消瘦单薄,在她看来可以算是double S的完美教科书,举手投足又常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风情,静静的躺在那里也是一副构图颇佳的景色。如果还有别的可能性,那么,是单纯因为脸好看么?
安迪裸脚走到床尾蹲下,以目为笔,细细临摹樊胜美的容貌。看到后来,却发现像是从没见过这个人一样陌生,但她的一切又是如此熟悉,这奇妙的感受,让安迪倍感新奇。
昨夜的记忆已经面目全非,只剩一些残影余象,好在最关键的一些事情她还记得。思及此,安迪不由得嘴角上扬,她又动了心念,想去拉拉樊胜美的手,想要一个拥抱。可樊胜美还睡着,安迪只能轻手轻脚地勾起樊胜美的手指,紧一紧,聊以慰藉。
当樊胜美抚着腰呲牙咧嘴的时候,决不会想到几个小时前还有人觉得她睡成这样很美。安迪早已上班去,钥匙放在桌上,旁边是一纸便签。
“樊小妹:
早上好,钥匙留给你,晚上我去找你拿。冰箱里有食物,挑你喜欢的吃。等我电话。
——Andy”
樊胜美反复看了两遍,想象着安迪的模样和说话的语气,居然还品出点儿亲近的意味来,她自嘲地笑,将便签收好放到口袋里,揉着腰对空屋朗声道,“想太多了你,樊小妹!”
谭宗明缓步走向安迪的办公室,为自己多争取了3秒钟做心理建设。敲门、问好、例行询问,一切按部就班的朝话题核心进发,终于,在安迪接了一个短信后,谭宗明找到了契机,“笑的挺开心啊,又是你那个好邻居?”
“对。”安迪迅速的回了短信,“抱歉,你继续。”谭宗明斟酌了一下,略带歉意地说,“明天在我的会所要办一个业内精英的年中聚会,我希望你能来。我知道我答应过你今年不再安排你参加交际应酬,但这次规模不小,又是我做东,公司的高层会悉数到场,你的职位举足轻重,不来有点说不过去。希望能卖我个面子,只是到时候我会很忙,可能无暇照顾你,不如,你携伴参加,免得无聊,而我也能安心点儿,你考虑看看,然后尽快给我名字,我通知组织活动的人下请柬。假如你没有更好的人选,我看你那个邻居很不错,她很关心你,也把你照顾的很好。你认为呢?”
谭宗明洋洋洒洒一大篇,安迪中间好几次想打断都无从插嘴,等谭宗明说完,这事就从“你来不来”变成“你想带谁来”的问题了。安迪无奈又好笑的看他,“霸王硬上弓是吧?”
“哪里,看你心情不错才敢说的。你才是那个霸王呢。”
“行,就把樊胜美的名字记上吧。”
“你不先问问她?”
“不用,如果她不去,我也没其他人选。”
“你该不会是告诉我,她不去你也不去了吧?”
安迪猛地一抬头,她倒是没想到这一层,不过谭宗明似乎给了她一个很好的借口,“差不多是这意思。”
听了这话的谭宗明把快要迈到门口的步子突地停住,又折回来坐下,“没想到这个核心人物在这儿啊,看来我得去绑架你那个好邻居了。”
安迪看谭宗明古怪的笑容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谭宗明玩味的抚着下颚看她,“你有这么个好朋友我很为你开心,没想到你终于也有‘女性的友情’了。”
“女性友情?”
“就是那种黏黏糊糊的友情,煲电话粥,逛街,恨不能一天24小时都待在一起的相处方式。如果有一天你和好邻居手拉手出现在我面前,我是不是也不该惊讶呢?”
安迪哑然失笑,她认真的想了一下,“我们不是那样的关系。樊小妹是个很明朗的人,我也不喜欢拖泥带水,所以,不,我们不是那样的关系。呃……”安迪住了口,手拉手这件事倒也不是不可以。但出于未知的原因,安迪并不打算告诉谭宗明她的接触障碍遇到了“例外”。
谭宗明没有错过安迪的欲言又止,更没有放过安迪脸上一丝隐秘的笑容,目不转睛地的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