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孙葳面上已有了些奇异神色,他偏头询问似的看向李暮阳,而后者却连眉毛都不动一下,只装作没看到,仍是一派安然地品茶罢了。
我暗暗觉得好笑,却不显露于外,又继续道:“至于店铺选址、进货渠道等,相信都不成问题。而人手选择也不是难题,只不过,我前些日子看着,此地商家都是笑脸迎人的,热情的很。日后咱们也得用心管束店中伙计,别让客人有任何不满才是。而剩下的,主要就是货物本身之事了。”
过去,我与李暮阳曾经简单聊过所销货物之事,但当时仓促,未能细谈。此时已到了筹备开业之时,这个问题不能再拖下去了。
说实话,对于当初所设想的事情,我心里真是一点底都没有。毕竟,对这个时代之人的消费需求,我还是一点都不了解的,尤其涉及到玉器和香料行业。
因此……
“靳宓,”我转向靳宓,沉声吩咐,“往日里,少爷与我虽然对生意有过些考虑思量,但闭门造车之事智者不为。你这两天且到处去看看、仔细打听打听,这乐安县民风如何,百姓的生活以及收入多寡,对那玉器首饰有何偏爱,喜好何种香料,附近是否有雕琢玉器的能工巧匠,城中以及附近有多少玉器或香料铺子,经营多少年,收入状况如何,风评怎样……”
“唉哟!”我还没说完,靳宓便垮了一张脸叫起来,“我的少奶奶,您可慢着点。这么多事情且不说我这两天能不能打探完,光是现在让我一下子记起来都费劲。您等等,我拿纸笔记着。”
死小子!抱怨什么!这是前期必须的市场调查。我随口说的这一点已经算是够简单的了,再抱怨看我不拿你当苦工活活累死。
我暗暗腹诽。再抬头,却刚好看到李暮阳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按少奶奶说的去做。”李暮阳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和缓淡然,“一来是看看咱们的生意如何才能在此处能做得开、需要何等货物,二来是是打探同行的状况,第三,则是就近联系些日后可能用得上的玉匠。”
靳宓听得此言,手中笔也停了,嘻哈笑道:“还是少爷说的我能听懂,我这就去,您几位慢聊。”
我笑骂:“臭小子!你就会讨好你家少爷是不是?也不想想得罪了我,以后还有没有你好果子吃。”
李暮阳拉了我的手,半垂了眼帘低低笑道:“他一身痞气是改不了了,你和他计较个什么。”又转而对一脸惊讶的孙葳吩咐:“我倦了。你也跟着丫鬟们去房里休息吧,明、后日,你去到处看看哪里有铺面租售,比较出最为合适的几家,再来告诉我。”
这已是在逐客了。
孙葳虽看起来性情张扬,但此时也立刻站起。待我扶了李暮阳出了书房之后,他才出来,掩了门告辞离开。
说来也怪,他一出去,李暮阳这楼上到一半也不往前走了,方才的疲惫神色全然一扫而空。我正在疑惑,却听他轻声道:“不过是为了打发他离开罢了。我等下有事要做,得出去一次。”说着,便又折返下楼去。
“哎?”我在后面叫他,“你身子不好,到处乱跑什么。即便是大事,也略等一下,我把杂事吩咐给清竹她们处理,这就陪你一起去。”
他扶了楼梯栏杆,转身对我笑道:“我哪有那么弱不禁风的,怎么让你一说,好像病入膏肓、连门都不能出了。”见我瞪他,又改口道:“你别急,我这两日觉得身体还好,况且又不去远处,只在附近办些事情罢了。家里还有许多琐碎事情,你自忙着就好,不用勉强来陪我。”
我仍不放心,但也禁不住他再三坚持,只好上楼给他取了件厚衣裳披好,又细细嘱咐了几句,这才看他出门。
不过,这事情倒也真是奇怪。
明明刚搬到此地,他又一直病着,哪里有什么机会认识别人,更别提要去独自处理什么重要事情了。
我心里疑惑万分,几乎想要偷偷跟出去看个究竟。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这样鬼鬼祟祟的简直像请人去调查偷拍婚外情的怨妇,实在不是我的风格。再说,谁都有些不愿让旁人知道的事情,我又何必事事都要弄个一清二白的去讨人嫌。
如此自我安慰了一番,我总算压下了跟踪尾随的念头。为了转移注意力,便唤了清竹过来,两人将近来家中用度开支算了一番。
“对了。”算完帐,我突然想起些什么,于是向清竹问道,“这附近就有裁缝铺子,也不知手艺如何?你待会陪我去看看。”
“少奶奶去那里做什么?”
我笑笑:“前几天看少爷的冬衣都太薄了,他正在病中,当是畏寒,我琢磨着给他裁几件厚实些的御寒衣物,就算眼看着要开春了,来年也能用得上,还是早些备下为好。”
我刚说完,清竹便掩嘴笑出来。
“怎么?哪里不对了么?”
她好容易止了笑,神情却仍是暧昧不明:“少奶奶没有不对。只是,我想起当初您对少爷那般冷遇,整天都没一句好话,谁能想到今日竟然如此细致的关心体贴起来了。”
“呸!”我顿感恼羞成怒,恨恨拧她脸颊,又好气又好笑,“什么时候你这丫头也来道人长短了?枉我还觉得你性子稳重……还不赶紧收了你那贼笑跟我出去!”
“少奶奶,”清竹拉了我,忍笑开口,“依我看呐,少奶奶不必去外面那些铺子裁衣服,我这就陪着您去街上挑几匹好料子,回头我和清菊给少爷做就好,毕竟外面手艺还是粗糙,想来少爷也未必穿的惯。”
“嗯,这样倒也好。只不过,这就又要给你们添事了。”
清竹忙笑道:“少奶奶怎么也说起这种话来了。我们本就是李家的丫鬟,现在整天都不用忙什么,几乎像是半个主子了。这都是少爷少奶奶待我们好,难道我们还真能恃宠而骄、什么都不做么?少奶奶快别说这些让我们折寿的话了。”
七十五 白首之约
如果说我与那些主流的穿越人士有什么共同点的话,那么一定首选“路痴”这一条。
虽然我前阵子已经和清菊她们一起在镇上逛了几次,但现在若要独自上街去,估计还是有80%以上的可能性会多花两个时辰才能找回家的。也正是为此,我便任凭清竹带路,领我东拐西拐到了一家店面颇大的刘记绸缎铺。
我们还在门口打量张望,四十来岁、体态微胖的掌柜便堆笑迎出来:“两位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吧。快请进。”说着便将我们让进屋去,又满脸是笑地介绍:“两位来的正是时候,我们昨天刚进了一批好料子,两位可要看一看?”
“甚好。劳烦掌柜了。”我接过伙计递上的茶,坐在一边椅上。清竹则站在我身侧。
不多时,几名伙计便各自抬了一两匹绸缎料子出来,一一摆在柜台上。
掌柜又笑着询问:“两位是要给什么人挑选料子呢?这匹雪青色的缎子适合老年人,而这边几匹……”他捻起了旁边几匹亮色绸缎的一角,笑道:“这桃红、丁香色的适合年轻的姑娘们……”
“掌柜的,”我打断了他的话,“麻烦给我拿边上那匹玉色的过来看看,还有中间那藏青带暗纹的。”
掌柜的一愣,但立刻摆手让边上的伙计搬了我点出的那两匹缎子过来。
细看来,缎面纹理细致,摸起来手感也是厚实柔顺,我虽不懂布料,但猜想应该是不错的。于是笑问:“这两匹要多少钱?”
“两匹一共三十两银子。”
我诧异扬了眉:“这也未免太贵了些!”要知道,三十两银子几乎够小商小贩的赚上一年了,这般要价,简直是拿着钝刀子宰人。
掌柜的忙笑道:“价固然是贵了些,可这料子也是真好啊。这都是京里的达官贵人才能穿的上的,我们这里也是偏巧昨天才进了这两匹,哪想到今天就让您看上了。要说二位的眼光也是高明……”
他絮絮叨叨了许久,一直在巧舌如簧翻来覆去介绍这料子的种种好处。我叹了口气,看向清竹:“你带了多少钱出来?”
“回少奶奶,”她微有些脸红,小声答道,“只带了不足十五两。”
也对,银子毕竟是重金属——很重的金属,没几个人闲的无聊带上它几斤出来遛弯的。
我抬眼看掌柜,笑道:“您也听到了,我们哪里想到竟看上了如此贵重的料子,也没有带够钱。您说,这料子可能便宜些么?”
他大概是觉得我们改了主意,只打算买一匹回去,于是沉吟片刻,笑答:“这……二位慧眼识珠,又是诚心想要,我就十四两银子一匹卖了便是。日后还望二位多照顾小店生意。”
“十四两?”我皱眉,“这可如何是好,我们还打算给一大家子女眷买些胭脂水粉,便是再少,怎么也要个二三两银子。不如掌柜您就再让些利,十两一匹算了。”
一听我这报价,掌柜的脸都快绿了,连连摆手、死活不答应。
我看他不像作假,估摸着这古代要价的幌子并没有现代那么大,于是又退让了些,商量一阵子,定在了十一两五钱一匹。
“行,就这样吧。”我起了身,笑道,“我们两个女子,也搬不动这些东西,劳烦掌柜的晚些时候派人给我们送到家里。两匹都要,一共二十三两银子,可对?等东西送到了,我们再付钱。”
“这……”掌柜的又是一愣,“难道不是……”
我笑笑:“要不,我先付上一匹的价钱?不过依我看,也没这必要,我们一大家子人又跑不了。再说了,反正这东西怎么也要送到我们家里去的,不如到时再一起付清,也利索些。您看呢?”
掌柜的不说话,过了半天才苦笑出来:“您这嘴可真厉害。罢了罢了,就按您说的,一个时辰后给您送去,如何?请问贵府在……”
清竹过去报了地址,又仔细查验了两匹绸缎并无瑕疵。我们这才出门回家。
到了家,清竹给我倒了茶,奉上来。又笑道:“少奶奶,我方才也以为您改了主意就要一匹呢。如此看来,这两匹料子都没让那铺子赚上什么钱,估计那掌柜一定在后悔呢。”
我斜她一眼,笑道:“那叫薄利多销,他该谢我。我可自始至终没说要当时付钱,更没说只要一匹,是他理解错了,怪不得我。”不过,话虽如此说,但想想那掌柜的也很可怜,本来就是指望着这些高价的好料子能多赚些钱,谁知仅存的两匹全被人用低价买了去,若我是那掌柜,我也郁闷。
正在和清竹谈笑,楼下隐有开门声传过来。
“哎?你快去看看,是什么人?”我吩咐清竹,自己也起了身。
过了半天,也没有回音,我有些奇怪,便自己下楼去看。
楼梯走到一半,正看见李暮阳从书房出来。见了我,他微微一笑:“我打发清竹出去了。”
我眯眼拖长了声音:“哦?然后呢?在书房鬼鬼祟祟做什么呢?”
“什么叫鬼鬼祟祟。”他抿了唇,微有些不满的样子。
“那你还有什么更好的词来形容么?”我倚着楼梯栏杆冲他笑,“要不是有事瞒我,怎么回来了不上楼,反而先钻进书房里,还不让清竹招呼我。”
李暮阳摇头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什么啊,当初你不是骗我骗得挺顺畅的么?要不是清竹她们可怜我,我到死都让你蒙在鼓里呢。”我挑眉懒洋洋地笑。
“又提这事!”他有几分不快,更多却是心疼和无奈的神色。
“行了行了。”我下了楼梯,握了他的手笑道,“不必如此。我就是说笑而已,哪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还值得你难受到现在。”
他回握了我的手,又习惯性的拥住了我。
我靠在他怀中,心中默默哀叹,我容易么,连恋爱都没有呢,就先一副要过金婚了的架势。在现代时的几位好友都说,女人呐,就要好好享受被男人追求的时光,这么看来,我这辈子,不,是这两辈子都白活了。
不过,倒也好,我本就不再指望期待那种少年人的激情了,至少现在心里更为安稳,不必再体会那些争风吃醋怀疑猜忌的滋味。
“红叶。”我正胡思乱想着,李暮阳已略低了头,在我耳边轻声说。
“嗯?”
“你可记得……”他话说到一半,外面突然响起敲门声。
我悻悻叹了口气,苦笑道:“你说咱们是装作不在家呢?还是装作没听到呢?”
他轻轻笑起来:“只怕装不下去。来的大概是靳宓或者孙葳,或许有需要我处理的事务,我去看一下。”
果然,进来的是孙葳。
他表面还算恭敬的向我打了招呼,不过,我总觉得他的真是心情是——不守规矩的女人,又出来捣什么乱!
我耸了耸肩,笑着瞥了他一眼,又对李暮阳笑道:“我去谢大夫那边看看,你记得别太劳累了才好。”
出了门,我便直奔清竹她们的院子过去。确认了清竹已收好了绸缎庄送来的两匹料子之后,这才带了橙子去找谢琛细细询问李暮阳最近的病情。
我回家时,已是晚饭时候。
很奇怪,李暮阳竟然又不在家。我左等右等也不见他回来,心里不由一股火起来。凭什么啊!我现在可是越来越像小媳妇了。赶明儿再过几年,我还不得提前变成黄脸婆?这可是女人的大忌。
想到此处,我顿时收了贤良淑德的嘴脸,吩咐橙子去约三姑娘李霏一起到太太房里用晚饭,自己便又披了衣裳出门。
自从家道中落之后,郑太太原本的小性儿和自怨自艾的脾气几乎去了根,此时倒更多了几分慈母的样子。而且,最妙的一点就是,这个婆婆没有我这个媳妇有发言权,丝毫给不了我气受,这让我很是愉快,因此我也不必恭敬地躲着她。
饭后,我谈兴正浓,李霏虽言语少,但偶尔的几句话也常能说到点子上,于是几人杂七杂八地聊了许久,直到夜色已浓才各自回房。
我又不是什么不敢走夜路的娇贵小姐,走到池塘边上的岔路口时,我便先遣了橙子回房。到家时,远远看着楼上有灯光,心里知道李暮阳已经回来了。正要推门,可突然坏心又起,转身逛回了池塘边上。人呐,要自己创造机会。这些日子以来,他时常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连受我挤兑时都少有明显喜怒,仿佛已胸有成竹吃定我了。不得不说,这让我很没有被人追求的成就感。我暗自笑笑,今儿个我要是不让他着急上火一次就显不出我的本事来。
不过,这夜风还真凉。
我打了个寒战,继续透过假山缝隙向家门方向张望。
就在我心里暗骂了七八十次的时候,小楼的门终于开了。李暮阳没有提灯,正疾步向这边走过来。
我心里一惊,难道被发现了?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还好,他从池塘另外一边绕了过去,看样子是往清竹她们的院子去了。也对,这个时侯,他应该不会莽撞的惊扰太太和李霏。我安下心来,愉快地等待着后续情节,一边微弱地觉得自己是不是无聊透顶或者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才以此为乐。
理所当然的,清竹她们也不知道我的去向,当然,估计橙子也说了我与李霏她们一同用过晚饭后便回了房,总之,到此时为止,我的去向已经成了未解之谜。很快李暮阳便又出来,开始在园中找起人来。
夜色浓郁倒是有好处,他一边找,我一边轻手轻脚地转移阵地跟着绕圈。所谓敌进我退。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我对这种捉迷藏游戏失去了兴趣,也有些犯困,便抄了近路回家。梳洗完了,见李暮阳仍未回来,心里多少有些负罪感,于是熄了灯才上床休息。这孩子要是不傻,看到房中灯光已熄,便应该知道有人回来了。
果然,不多时,楼下便有急促脚步声传来。
我正蒙着被子偷笑,房门已被大力推开。
“怎么才回来?”我坐起身,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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