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蝴蝶和她的汉子们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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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出俊鸟,马爱花刚脱去小丫头的稚气,就出落的花儿一般,白里透红的小脸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晴,鼻子端直精巧,嘴儿就象两骨朵含苞欲放的红花瓣,一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人见人爱。爱花祖上从河北逃荒上来,父母喜欢把女儿打扮的大红大绿,她一身红底大花的衣袄,甩着两小辨,张着胳膊整天在绿草盈盈的山坡上跑来跑去,*捉虫,仿佛大蝴蝶。邻居就叫她花蝴蝶。
女儿刚十八,爱花的父母就张罗着要把他嫁给邻村的老韩家的儿子韩三,老韩会木匠,十里八村数他家的日子过得殷实,老韩答应给爱花家五百块钱的彩礼。那年头,五百块钱是笔不小的收入,能买一头牛,或是一家人三年的口粮!
韩三是个出了名的老实疙瘩,每天扛柄镢头下地干活,回来就蹲在墙角抽旱烟,苦巴巴的一张脸一年都难挤兑出一点笑容,厥着厚嘴片子,一天难呲出十个字。
爱花生性活泼,爱说爱笑,守着眼前这个榆木桩子,满心郁闷,勉强生了个女儿,女儿一生下来象韩三苦巴巴的脸,爱花打心眼里不喜欢。
老韩过世后,没有了那份手艺的收入,全家人就靠生产队刨几粒玉米过天气,日子很凄惶,春天捋榆钱,夏天采槐花,少米没盐,苦巴巴的日子越过越没滋味。
一天爱花坐在门口纳鞋底,看见有个干部模样的人骑了辆自行车从村口过来,走近,爱花低眼偷偷打量了一番,那人黑黑的国字脸,偏分头,眉目端正,相貌堂堂,身材魁梧,很有点干部的威严。不过两只眼睛泛着贼光,叽神哩咕噜在爱花身上遛了好几遍。
爱花开始还有点羞涩,后来那股子天生的泼辣涌上来,干脆大大方方盯住对方的脸。目光相遇的一瞬间,擦出了一点微妙的,神奇的,灵犀的东西,。爱花的两腮飞红,心里甜甜的,呆呆的。等她回过神,那人已经走远。
大队的高音喇叭响了,村老支书扯着山东调吆喝:“韩三家的马爱花到队部来,队里有事哩。”
喇叭声顺着沟传得很远,在山坳里回荡。
爱花听到喇叭声,放下手中的针线,急怱怱赶到队部。
大队部里老支书正和一个人坐着说话,见爱花进来,指着那人向爱花介绍说:“这是咱乡新来的刘副书记,包咱村,他叫你来想和你拉瓜拉瓜咱村的妇女工作。”
爱花一眼认出,刘副书记正是晌午头上从自家门口经过的那个人。脸立时又红了。
刘副书记两眼光彩熠熠,脸上的严肃怎么也包不住心中的喜悦,眼角嘴角忍不住绽出笑来。站起身赶紧让爱花坐下:“快坐,快坐,快给咱爱花倒杯水。”扭头对老支书说:“王支书,妇女能顶半边天,你今后一定要重视咱村的妇女工作。”
老支书憨笑着点头道:“是哩是哩,刘副书记说的对哩。”掂了掂暖壶是空的,歉意地向刘副书记哈哈腰,一溜小跑去找水。
刘副书记见支书走了,关上门,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爱花的脸:“爱花同志,听支书说你有文化,积极上进,有工作能力,我很中意,希望你今后多向组织靠拢,把咱村的妇女工作做好。”
爱花没见过什么世面,心怦怦乱跳,嗫嚅道:“我没干过,不知道咋干哩。”
刘副书记拖着椅子往爱花身边靠了靠:“没关系,我可以帮助你,我这个人最善于做妇女工作,咱俩配合一定能把咱村的妇女工作做好。做妇女工作,首先要大胆泼辣,要和领导交心。”
爱花没敢抬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忽然觉得两手热呼呼的,她本能地抽了一下,发现两手被刘副书记紧紧攒住,她有点惊惶失措,赶紧扫了刘副书记一眼,刘副书记正怔怔地看着自己,嘴唇靠了过来。爱花血涌上头来,一阵犯晕。
门外传来一串急怱怱的脚步声,爱花赶快把手抽了回来。老支书掂了个竹皮暖壶,气喘嘘嘘:“都下地了,我跑了好几家才找了这壶水。”
刘副书记整了整衣领:“你老胳膊老腿,跑得还怪利索哩。”
老支书一边倒水一边说:“领导来了,应该的,应该的。”
刘副书记把支书递过来的水,递到爱花面前:“女同志优先,爱花喝杯水。”
爱花接过水杯,觉得温度从手一直传到心,不由地喜欢上眼前这个人。
刘副书记对老支书说:“我和爱花同志谈过了,爱花同志不错,就先代理妇女主任吧,我包这个村,我说了算。”
老支书连连称是。
从此,刘副书记三天两头来,一有机会就找爱花谈“妇女工作”,一谈妇女工作就支走老支书。老支书前脚走,他俩后脚插上门。老支书挺纳闷:“妇女工作还怪密秘哩。”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时间一长,村里风言风语四起。就瞒着韩三一个人。
老支书心里直犯嘀咕:“刘副书记和以前的干部工作方法不一样。”
半夜,老支书听到狗叫的厉害,吵闹声、拍门声一阵紧似一阵。他赶紧跛上鞋,披上衣服,开门一看是王大头两口在门口撕扯。
王大头的老婆一见老支书就哇哇大哭。说昨晚王大头和刘副书记他们打麻将,输了五百多,又到城里喝酒,喝醉了拿她撒气,打她。
过了几天刘副书记又来了,老支书绕着弯问他打牌喝酒的事,刘副书记矢口否认赌博,只承认有喝酒的事情,说是给他们做思想工作。老支书一脸不高兴。刘副书记不耐烦地说:“你这个老脑筋,现在改革开放,做思想工作都在酒桌上哩,比方说招商引资,把外国老板请来,一顿酒灌下去,老板喝迷糊了,就签了合同,懂了吧。你还认为光叫来谈谈话就算做思想工作,老套路不行了。”
老支书听了,很不服气,梗着脖子挖苦道:“共产党都象你这种干部,老百姓钱越来越少,娃娃越来越多,可了不得。”
刘副书记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一下醒悟过来娃娃越来越多的意思,脸红的象猪肝,恼羞成怒,骂道:“我是领导呀你是领导?小小个村支书,还要管我的屌事,我看你是不想干了。”
俩人正在屋里吵着,门外一片喧哗。老支书从门缝暸了一眼,见王大头的老婆领着韩三冲进院里,韩三挥着一柄镢头,苦巴巴的脸上,条条皱纹拧成了麻绳疙瘩,两充血眼,看见刘副书记,吼叫着向刘副书记扑过来:“我打死伱这个不要脸!”
老支书上前抢韩三手中的镢头,韩三象条发疯狂的牛,一把将老支书掀了个趔趄。众人死死按着韩三手中的镢头:“老三快放下,乡里的干部打不得。”院里乱成一锅粥。
大家忙乱了一阵,回头找刘副书记,这小子,不知什么时候早窜了。
韩三气呼呼回了家,一脚踹开门,见马爱花在家,二话不说,拎起爱花的领子,摔到炕上,按着脖子就打。
爱花开始亲娘祖奶奶地骂个不停,拼命挣扎。邻居叫来老支书,老支书瘸着腿招呼大家把韩三两口扯开,说:“老三,你这是干甚哩,捉贼捉脏,捉奸捉双,你打你老婆,是逮着了还是看见了,你这样胡球闹,不是给自家老婆头上扣屎盆吗。”
门口站满了看热闹的人,马爱花又羞又臊,推开门口的人,夺门而出,径直奔娘家去了。
回到娘家,气了好几天,夜里,躺炕上,爱花辗转反侧睡不着,望着窗格透过来的月光,她细细回想刘副书记,天不怕地不怕象只饿虎,死缠烂打象个赖小子,做起那事急不可耐,精力旺盛;做完一副色迷迷的样子,叼根烟,下嘴唇往前一送,扑的一声吹开挡在额前的头发,满嘴的新词,舌头上挂个蜜罐子。
再想想韩三,简直一个会喘气的活死人。两人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爱花在家呆了半个月,以为刘副书记一定会来找她,他说过这辈子就爱她一个人,一定要来娶她的。
爱花天天站在窑顶上朝村口张望,日头升起又落下,她望眼欲穿。她坚信他会来的,一定会来的。
又过了半个月,爱花的心渐渐凉了,开始怀疑那个她盼望的身影可能永远也不会出现在村口,城里人和乡下人本来就隔着千山万水,她心中暗暗叹息:“痴心的女人负心的汉。”
刘书记没了踪影,自己眼下的日子还得往下过。她托人给韩三捎信,让韩三来接自己。谁知韩三一根筋的犟劲儿上来了,对捎信的人说:“不要脸的东西,我不要。”
老支书听说后,心里有点愧欠,总觉着自己也有责任,对不住爱花两口,他找上门劝韩三:“咱们庄户人家成个老婆也不容易,毛驴子拉犁,就将就吧,再说娃儿也不小了,不看僧面看佛面。”
韩三一言不发,铁青着脸,蹲墙角抽烟,临末憋出一句话来:“你稀罕就弄你家去。”
老支书气的甩门而去。
韩三一口咬定要离婚,爱花也无法,俩人到大队开离婚证明。老支书又苦口婆心劝解了一番。俩人主意已定,任凭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只好给他们开证明:“犟不倒遇上不倒犟,好好一家人,南北河过桥,各奔东西了。”那个苦巴巴脸的女儿判给了韩三,爱花揪心了几天,慢慢也就淡忘了。
花蝴蝶和她的汉子们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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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花又回到娘家。
爱花刚回来,爱花弟两口虚脸虚腔还有几分亲热,时间一长嫌家中凭空多出一张嘴,不时冒出几句冷言冷语。眼见娘家也不是个常待的地方,爱花萌动起再嫁人的想法。
话传出去,爱花是十里八村的大美人儿,说媒的络绎不绝。
爱花心里有了标准,比来比去,个个都不如刘副书记。
弟媳妇终于忍不住了,指桑骂槐,把喂猪的马勺在猪槽上嗑的咣咣响:“你这个白吃货,张个大嘴就知道吃,粮食是大风刮来的,再一天把你卖给屠宰场,看你还能赖几天。”
爱花娘听了,躲到角落里偷偷抹眼泪。
邻村的赵媒婆介绍了个有工作的人,爱花答应见见面。
一天,远远见赵媒婆领了个小孩出现在村口,走近一看,那人岁数不小,抬头纹足有半打,嘴唇上乱七八糟几根黄胡子,一张嘴,满口稀疏歪斜的牙被烟熏染的乌黑,掂起脚尖还差自己半头。
不等媒婆开口,来人自报家门,滔滔不绝,满嘴喷沫,姓甚名谁,祖宗八代,足足一个上午,满屋就听到他一个人的声音,说的激动了,手舞足蹈,屁股和脚底好象按了弹簧,坐也坐不住,立也立不稳。
爱花心里直打鼓,这人能靠得住吗?
媒婆说王和平吃供应粮,花公家钱,一年十二月,月月有收成。再说人家还是个头婚,瞧上爱花的模样,不嫌爱花是二婚。
爱花弟弟劝爱花:“姐,人家不挑剔就不赖了。”
爱花弟媳也插上嘴:“不要东山看着西山高。”
大家异口同声,说得爱花也没了主意,想想已经走到这个地步,又有啥办法,横下心来就嫁他吧。
过了几天,媒婆送来了聘礼。爱花还是不死心,又到窑顶那棵歪脖槐树下无望地等一阵子,暸望那条进村的路。
娶亲的日子到了,王和平租了辆双排座轻型卡车,车箱里载着八音会的五六个人。车在山路上颠簸,车后荡起的尘土,象一条顺路盘山的黄土龙。到爱花家时,车上的人个个都荡的面目全非,和平除了胸襟的红花还有一点点喜气,整个土头土脑,活像刚从地下钻出来的。
爱花看见王和平一伙人的模样,一阵心寒。
四碟八碗待亲饭吃了,和平牵着高自己半头的爱花出门登车。爱花娘不停地抹眼泪,爱花弟弟不耐烦:“你哭甚哩,又不是头一回嫁人。”
车子一动,音乐家伙响了起来,一面小鬼点脚锣,一口嚎丧妇唢呐,一把愁肠鸣二胡,一捧群蚊哼竹笙,无情无绪,哼哼呀呀,就象发高烧的病人胡言乱语。
和平孤身一人,父母早亡,又没啥亲戚,结婚当天就几个送报的同事来凑了个红火,饭饱酒足,热闹了一阵,各自散去。
新婚之夜,和平兴奋无比,猴急着上床,象只跳蚤,蹦蹦跳跳,折腾了一夜。爱花拿他和刘副书记比,总觉得索然无味。
日子平平淡淡,和平一大早起来骑自行车去乡下送报,天傍黑才能回来,回来尽说些送报时看见的家长里短,也不管爱花爱听不爱听。爱花虽然是个农村人,文化也不高,但心气不低,人又要强,听不得婆婆妈妈的事情。和平说的兴高采烈,自己觉得有趣时,笑得前仰后合,爱花反倒觉得没一点意思,白他一眼。
洗衣做饭睡觉,时间久了爱花渐渐生出空虚,一天又想起刘副书记,想得直发呆。她有机会就打听。功夫不负有心人,小县城不大,她很快就打听到了刘副书记的下落。原来,刘副书记的舅舅是县上的领导,他那点*事儿被他舅舅压住,把他调到其它乡镇,没多长时间就升任了乡长,如今家也安在城里。爱花也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家,再去找人家不合适,但她怎么也摁按不住心中那点火燎燎的温情,心想那怕远处看一眼也甘心。
爱花暗自做了准备,挑了自己最好的衣服,熨烫的平平整整,买了最好的雪花膏,悄悄藏了个洗头用的鸡蛋。
一天,和平刚出门,爱花精心打扮了一番,原本穿了棉袄,对镜子一照,显得臃肿,她脱下棉袄,换了件鲜红的毛衣。她把头洗了好几遍,最后用鸡蛋清又洗了一遍。那头发依然又黑又亮,柔顺的象黑瀑。不等头发全干,爱花怱怱出了门,来到刘副书记家的巷口。她在巷口等。足足等了有两小时,仍不见刘副书记的踪影。正是腊月天,寒风嗖嗖,纷纷扬扬飘起雪花。爱花穿的单薄,头发又湿,早冻的瑟瑟发抖,两脚不停的跥,除了心底那点热气,浑身都冻透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由远而近,爱花心中涌出一阵热浪,她激动的两眼都快流出了泪花。迎上前去:“刘书记,是我,我是爱花!”
刘副书记吓了一跳,怔了一下,打量了一眼,脸变的铁青,恶狠狠地说:“滚,那来的疯婆娘。”说罢,扬长而去。
爱花一脸狂喜顷刻冻结了,一肚子话僵到舌尖,半晌,缓过神来,大大一口唾沫呑了下去,迈着冻僵的腿回了家。
半个月,爱花脑子里反来复去想一个问题,这究竟是怎么了,天天如中魔怔,饭也懒得做。
一天两天和平还能忍受住,天长日久,和平累了一天回到家见冷锅冷灶,脸拉半尺长,话越来越难听:“一天三顿饭你都做不好,老子累一天,你还想让我伺候你?,一个二婚头,你牛皮啥哩。”
爱花也没好话:“一口一个老子,你连你老子是谁都不知道,还老子哩。”
这话戳到了和平的心口窝,原来和平是他母亲胎里带嫁给和平父亲的。
和平见爱花揭自己老底,发了急,冷不防蹦跳起来抽了爱花一个耳光。
爱花本来就不把和平放在眼里,见和平敢打自己,实在是忍无可忍,把这些天的气一股恼全撒到和平头上,一把抓过去,和平的脖子上立刻四道血印。二人大打出手,扭作一团。
凡打架的道理最怕势均力敌,一强一弱,胜败立决;旗鼓相当,难分胜负,不依不饶,打架就格外精彩。两人直打得气喘吁吁,衣衫褴褛,灰头土脸,一片狼籍才被闻声赶来的邻居们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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