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你心海过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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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你心海过境-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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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了,我没事。”
  “小秦……”
  “那……那也好。”高文洋又拍了拍秦程的肩膀,拿根烟陪他一起抽着向墓地外走。大舅舅挽留秦程吃午饭,秦程婉拒后向亲戚们道过谢,和高文洋开着车,一前一后地驶离小镇,驶上了通往宁城的高速公路。
  即使在一个人的时候他也哭 不出来,不知道这样说算不算不孝顺,妈妈走了,秦程更多的感觉反而是解脱,为了他,也为了妈妈那段毫无意义毫无快乐的人生。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妈妈为什么恨他,那对妈妈是段地狱一般可怕的经历。因为他不是个在亲人们期盼中出生的孩子,而是被欺骗被伤害的活生生的证据。一个来自偏远穷苦海滨农村的漂亮女孩子,仅仅因为几句花言巧语就深深地陷进一场并不诚恳的爱情。学长只不过是出于猎奇心理,她却再也无法自拔,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来挽留他,甚至于愚蠢荒谬地想到了孩子这一招。在那个念头,怀孕的女生自然只有被开除这一条路,回到家乡后仍然不死心的妈妈坚持着生下了两个人的儿子,但学长早已经忘了当初随口说出的誓言。未婚生子的妈妈从十里八乡好不容易才出现的一个大学生,变成了闲言碎语嘲讽讥笑的对象,从小就好强的她,大半辈子都只是乡村学校的一名民办教师,用一点微薄的收入养活自己和儿子,直到四十多岁才因为教学成果优秀好不容易转正并调入县中。
  那个给了他生命的男人,后来偷偷地见过秦程一面,不论身材还是五官,两个人都很相像。所以秦程也就成了妈妈身边一场永远醒不来的噩梦。秦程还记得自己上小学那一年外婆抱着妈妈痛哭的样子,苍老不堪的外婆满脸都是眼泪,她用浓重的方言一遍一遍哭喊,当初叫你不要生不要生!生下来你又不管他!你生他干什么?干什么?作孽啊!作孽啊!外婆在哭喊的时候,妈妈就一直盯着他,那双眼神锋利冰冷,让他害怕,让他感觉如果有刀,妈妈肯定会握在手里向他挥舞过来。
  全是一冷,秦程咬牙忍住一阵汗毛倒竖的凉意,双手用力握紧方向盘,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驱散脑子里这些可怕的回忆。一个人的车里太安静,随手按开收音机,听着里面随便哪个台放出的歌。这几年工作忙,也许是因为年纪大了,对当下流行的歌曲十分不了解,主持人说的几个歌星名字和放出来的歌都陌生的很,听在耳朵里也觉得更像噪音而不是像歌,无奈之下一抬手又把收音机关了,换成CD。他对歌没什么研究,这些CD都是助理随便去买的,有一些是高文洋送的,他通常看也不看,拆了封之后就放进车载CD机里,反正一次可以放好几碟,随便换着乱听,总能找到点儿能听的。
  干净舒缓的前奏响起,唱歌的是个低沉温柔的男声,语言听起来很怪,不是英语,也不像法语德语俄语,听着一些音乐的细节,放佛带了点中亚那边的气质,估计是高文洋在外头瞎转悠时候淘回来的。听不懂,但是很好听,虽然说哀伤的时刻不适合再听哀伤的歌,可这种用陌生语言唱出来的歌,一下子就撞进了秦程的心底,慢慢地研磨在他已经很久没有愈合的伤口上,在麻木里研磨出一丝久违的痛楚。
  三个多小时的车程里,几盘CD循环播放,全部转一圈,再次听见这首异国歌曲的时候,车已经进入宁城市区,驶到了他的公寓楼下。高文洋的车没有出入证,拿了张临时卡陪秦程一起开进去,停好车,又和他一起下车上楼。
  秦程打开房门,看高文洋还要跟进来,不由轻轻一笑,“行了,我又不是孩子,不用你一直看着我。”
  高文洋不由分说推开他,大大方方地换过鞋走进屋里,“干什么?过河拆桥?开这么长时间的车,我就不能在你这儿歇歇?你闻闻屋里这味,赶紧把窗户打开!教你少抽点烟,到处都是烟味!熏死了!”
  秦程明白老友的好意,也实在是太累了,他现在急切需要的是一个热水澡,和一场昏天黑地的睡眠。洗完澡换上睡衣走出来,高文洋已经熟门熟路地从储藏室里拿出一瓶度数很高的白酒,倒了一杯递给秦程,“平时我都劝着不让你多喝酒,不过今天可以来一大杯,喝完晕晕乎乎地去睡一觉,睡醒之后忘掉一切烦恼。”
  空腹喝一杯白酒,睡着的速度果然很快。高文洋帮秦程掩上卧室的门,按着太阳穴走到沙发边疲累的坐下,端起另一杯白酒喝了一口,辣的倒吸凉气,从舌尖到后脑勺都发麻。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几小声,提示有未读的短信,拿起来看看,宁城移动欢迎您。把短信删了,手机翻盖在高文洋手里关了又打开,他盯着由亮变暗的屏幕看了一会,按开通讯录,向下翻找到简念的号码,犹豫着,按下拨号键。
  简念在电话里拒绝了高文洋的邀约,理智告诉她,她现在应该和秦程以及跟秦程有关的人都保持距离,因为那些难以磨灭的往事,和更难以磨灭的感情。
  可她没想到,高文洋这家伙竟然跑到她们单位来堵人了。和两名同事一起去停车场,老远就看见高文洋站在她车边朝她招手,脸上的笑容灿烂如花,活像刚捡了个钱包似的。同事们立刻露出了悟的微笑,一位大姐还拍了拍简念的肩膀,暧昧地朝她挤眼微笑。
  简念把包往肩膀上拉拉,两只胳膊环抱在胸前,咬着后槽牙低语:“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高文洋无赖地摊摊手,“电话不足以表达我的诚意,我只好真身上阵,亲自来邀请你吃晚饭。”
  简念把牙咬得更紧,“不说了我没时间……”
  高文洋朝她眨眨左眼,“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会有的,一顿饭而已,很快就能吃完。”
  “我今天没胃口,不想吃饭。”
  “那喝杯茶聊聊天也行,我今天也没什么胃口,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一辆车从身边开过,同事大姐从按低的车窗里朝外挥挥手,简念憋出一个微笑来也挥挥手道别。
  “能陪你说话的人海了去了,不一定非得拖着我吧,再说……”
  高文洋扬起眉。“再说什么?”
  简念叹息,“也没什么再说……那什么,我真没时间,不好意思………”
  “简念。”
  “干,干吗?”
  高文洋垂垂头,又抬起一双晶亮的眼睛笑看着她,“我现在为相亲那一天的事正式向你道歉。简小姐,能不能给我个机会,就当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咱们忘了过去的事重新开始,好吗?”
  忘了过去的事?
  如果真的这么容易就能遗忘,那么人又哪里会有那么多的烦恼和痛苦。简念说不清楚,但也许就是因为高文洋这句比幻想还要幻想的笑语打动了她,她没有再坚持拒绝,摇头笑笑之后,打开车门让高文洋坐了进去。
  高文洋虽说是来请简念吃饭的,可他根本就是在打无准备之仗,连吃饭的地点也没有选好,两个人在车里商量了半天,好不容易在餐厅的停车场排队等到空位停好车,等再坐电梯到楼上的时候,前面等位子的人已经排出一条可怕的长队。
  “又不是周末,怎么有闲工夫的人这么多?”简念愤愤地哼叽。高文洋听了乐得不行,“是说我还是说你自己呢?走,咱们换一家吃去。”
  简念摇头,“车都停楼下了,不在这儿吃的话要付停车费的,一个钟头十块呢。”
  高文洋这样的有钱人可能很久没有为十块八块的小事烦恼过了,他愣了愣,笑得更灿烂,“停车费我出还不行吗?换一家吧,人排除太久了容易暴饮暴食,不利于保持体形。”
  “这是什么怪说法?”两个人说着聊着离开这间餐厅,在附近又溜达了两间,每一间的客人都塞得满满的。简念不由得大为感慨,“现在的人真有钱,这么贵的地方居然像菜场一样,那么多人!”
  人潮涌动的街头,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已经盖过了天上的月光星光。高文洋打了一个电话之后,带着高文洋开车离开市中心,向南一直驶离市区,来到百家湖边一片漂亮的别墅区里。
  这是个很幽静很雅致的会所,一看就知,价格绝对比刚才去过的几间餐厅要贵上很多很多倍。坐在一整片可以望见湖景的落地窗前,简念看着桌上那几只造型精美的水晶烛台,摇头微笑,“有这么好的地方怎么不直接带我过来?费那么大劲绕一大圈!”
  高文洋笑笑,用简念分清是很诚挚还是在开玩笑的口吻回答道:“这种地方好是好,不过我不是很喜欢这里。”
  “为什么?”
  “因为……”高文洋耸耸肩,“可能因为咱骨子里还是劳动人民的孩子,不太适应这么华丽的地方,我总觉得这里会让人觉得我有显摆自己的意思。”简念笑着摆手,“我可没有这样觉得,你以后要是请我吃饭都带我来这种地方吧,让我也开开眼,见见世面。”一边的服务生往两人的杯里倒入红酒。高文洋端起杯,“只要你喜欢,到哪儿去都行。”简念歪着头看他,“你刚才说,就当今天是我们俩第一次见面。”“是呀。”“那………你第一次和别人见面,都会说这么气势磅礴的话吗?”
  高文洋笑吧,“好吧,我错了,简小姐,很高兴认识你,能和你见面是我的荣幸。”简念夸张地扬扬眉,端起杯来往高文洋的酒杯上轻轻一碰,抿了一口红酒。放下杯的时候,两个人都开心地笑了。
  和高文洋在一起的次数不多,但是很奇怪,就是那么让人放松。
  但是微醉归微醉,她的观察力还是很敏锐的,高文洋脸上闪过的那一小丝不自在,她清清楚楚地看在了眼里。简念没有出声询问,只是在高文洋站起身向着她身后的方向露出微笑时,她也跟着转过身时,看见一个年轻的女人正款步走近。
  餐厅为了气氛需要,光线当然不可能太明亮,又有很多漂亮的水晶挂件折射出影响视线的闪光,看着那个女人,一刹那间简念突然有种熟悉的感觉,但是再仔细分辨,分明和那个女人素昧平生,从来没有见过她。
  “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那个女人熟稔地和高文洋打过招呼,又朝简念点了点头,“和朋友一起来的?”
  高文洋顺势笑笑,:是啊,这是简念。简念,这是关小姐。“
  简念站起来,和关小姐握握手。关小姐很热切地打量了她好几眼,冲高文洋暧昧地挤挤眼,“眼光挺不错的啊小高,挑来挑去,果然让你挑到宝了!”
  高文洋装模作样羞涩地垂头微笑,“承蒙夸奖。”
  寒暄几句后,关小姐会自己座位去,临走之前很明显地犹豫了一下,高文洋没有错过她的忧郁,思忖着,低声说道:“他妈妈去世了。”
  关小姐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什么时候的事?”
  “刚去世,我和他昨天才回到宁城,这几天都在老家忙葬礼的事。”
  关小姐的两只手情不自禁交握在一起,细长的手指微微绞扭着,“他……他怎么样……”
  高文洋摇摇头,“不太好,他和他妈妈,你也知道的。”
  关小姐沉默了一会儿,很生硬的弯了弯嘴角,“你多帮帮他……他那个人就会死撑着装坚强……现在也只有你能帮他……”说道这里,简念几乎已经猜出了这位关小姐的身份,她垂下眼眸,不再去看关小姐脸上那一双和宋灵灵像极了的眼睛,更不想看那双眼睛里依依不舍的情绪。
  关小姐颇有些落寞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高文洋看着简念了然的双眼,低声笑了笑,“没错,她是小秦的前妻。”
  “他还说你眼光好,其实是秦程眼光好才对。她真漂亮!”
  高文洋笑着抿了一口酒,“是啊,既漂亮又能干,家世还非常好,偏偏一头撞小秦这根木头桩子上了。”
  简念抿了抿唇,“秦程的妈妈……去世了?”
  “癌症,去世其实也是解脱,听说她病得很痛苦。”
  刚才的胃口全部消失,简念无意识地用叉子叉盘子里的食物,“怎么会这样,秦程他……现在怎么样了?”
  高文洋抬腕看看表,“他现在应该还在公司里吧。”
  “怎么现在还去上班?”
  “不上班他能干什么呢?在家里对着墙哭,还是抱着酒杯子呼呼大睡?还是上班好一点,最起码有点事做。”
  简念莫名其妙开始烦躁,“他怎么……这样……”
  高文洋笑,“你和他不是老同学吗?你不也说过,他一直都是这个要死不活要阴不阳的鬼样。”
  “可……可他毕竟那么大年纪了,在社会上又混了这么多年,怎么还……还这样?”高文洋颇有深意地看着杯子里颜色深沉的红酒,“有些事情与年纪无关,时间并不是想象中的无所不能。”
  开头很融洽的一顿饭,收尾时带了些让人心情压抑的悲怆感觉,高文洋没有开车来,简念先把他送回住处,然后回家。夜晚十字路口的红灯下,她想了又想,掉头开往另一个方向。
  秦程家和高文洋家离得不远,三五分钟以后简念就站在了他家小区外的马路上,从两棵高大的法国梧桐树中间抬头看过去,数着楼层,寻找一扇属于他的窗口。
  越是高档的楼盘,入住率越是不高,大多数窗户都是黑着的,简念数了半天,每回都是数到二十多层眼就发花,不得不颓然放弃,大概差不多地找了一扇没有亮灯的窗口望着,很快又为了自己的傻气失笑。笑声很低,低得有些难以为续,简念疲惫无力地叹口气,在马路牙子上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抱着膝盖把头伏下去。
  每次太累了或者太难过的时候,她就会找个安静的地方,像这样自己在自己的怀里窝一会儿。虽然年过三十还没有一双坚实的手臂还依靠,听起来颇为凄凉,但是在与秦程重逢之前,简念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可怜。或许就是这样,人就是因为有了想要得到的欲望,才会在患得患失中痛苦失落,可是谁又能真正做到无欲无求呢?每个人都有渴望的人或事,而且越是无法得到的,就越是渴望。
  马路上的车一辆一辆过去,车灯像一条明暗流动的河。简念缩在河边,舍不得跟着流水一样远走,又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儿沉没多久。属于一个女人的年华,也许就是这样慢慢流逝的,她对着自己苦笑,从包里摸出手机,播出一个号码,短暂的铃音之后,那一端说话的是个安静温柔的女人。
  “是我,”简念低声苦笑,“在干嘛呢?现在有空没有?”
  “怎么啦简念,你的声音听起来……”
  “能出来一会吗?陪我坐坐。”
  “好的,你在哪?”
  简念仰起头,又看了一眼那扇依旧黑暗的窗口,“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这些话,我憋了很久……”
  “别着急别着急,我这就来,等着我。”
  “嗯……”简念回应了一声,脸颊被一些咸湿的液体打湿,再被晚风一吹,又疼又凉,“快点来,我等着你……”
  “告诉我你在什么地方!”
  “我在……”简念四下里张望着,她在什么地方?她还能在什么地方?不过是一段束手无策里,一段虚掷了的青春里……
  第十一章临摹
  青春对于现在的简念来说,更多的是来不及的追悔。可对于十年前的宋灵灵来说,这两个字就是并肩行走时秦程近在咫尺的呼吸,或者夜晚温暖的路灯下,两个人映在柏油路面上头碰头的身影。天气很冷,她喜欢把手伸进他的口袋里,让他暖暖地握着,把半个身子都吊在他身上的感觉真是不错,好像走再远的路也不会觉得累。
  属于年轻穷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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