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昂停在楼梯口，摸了摸还有些疼的嘴角，眉宇间又严肃了许多，“一点意外，没什么。”
“又飞c市了？”陈靖将手中阅好的文件随手一放，双手搁置在身前，嘲弄地牵牵嘴角，“真不知道c市有这么大的魅力，让你流连忘返。”
陈子昂眸光一暗，并没有搭话。
陈靖平时虽然严肃了一点，但是对这个儿子，终究是满意的。即使儿子总是做着一些让他难以理解的事情，只要不是太过分，他都不会干涉。又看了一眼他脸上的伤，清了清嗓子说道：“上去休息吧，晚上我和你妈去顾伯伯家吃饭，让阿姨给你做些吃的。”
“嗯。”陈子昂应道，转身上楼。
楼下，从隔壁顾家回来的杨雪，在玄关处看见儿子的鞋，顿时眉开眼笑。走到客厅，只有丈夫坐在那里，“陈靖，子昂回来了吗？”
“在楼上，刚回来。”
杨雪抬眸看了一眼楼上，见儿子的卧室门紧紧地关着，放弃上楼直接挨着陈靖坐，叹了口气，“顾家那小子马上就要结婚了，咱儿子连个对象都没有。”
都说成家立业是一个男人一生的责任，可陈子昂都三十岁的人了，却从来没有一点成家的心思。本来杨雪一点也没着急，她嫁给陈靖那会儿，陈靖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可是，刚刚在顾家见到顾晋辰带回来的媳妇，心里很是羡慕。
陈靖扬扬眉，不急不缓地说：“你就别瞎操心了，他是有分寸的人。”
不知为什么，在这方面他从来都不担心。
☆、第040章
第四十章
2015。5。29
周末的时候，江小溪轮休，闲着无事便约上姚芫逛街。
姚芫刚到约定的商场门口，便见容光焕发的江小溪朝着她走来。怀孕的原因，她的脸红润许多，满面幸福的笑容，上前牵着她的手腕，“沈白，今天可要陪我好好逛逛，回来这些天都没时间出来走走。”
姚芫微微一笑，跟着她往商场里走，开着玩笑：“今天我已经准备做一名辛勤的劳工了。”
她们先去二楼的家具城，姚芫看着江小溪饶有耐心地挑选家具物什的样子，忍不住好奇地问她：“你要买家具？”
“嗯。”江小溪点点头，手里还拿着一盏水晶床灯，“我和顾砚决定在c市定居，他刚回国，新房还没有来得及装修。”
顾砚刚从伦敦回来不久，年纪轻轻又是海外留学回来的医学博士，目前已经确定在c大入职。工作的事情，还未安排好，根本腾不出时间来装修新房，他和江小溪只能暂时住在顾家的老宅。
“原来考虑到我怀孕，顾砚打算把装修的事情往后推一推，我没答应。”
姚芫点点头，不禁疑惑道：“在顾家住得不好吗？”
顾家老宅坐落在c市远近闻名的别墅小区——河滨新城，距离市中心车行最少也要三十分钟，拥有着背山面湖的优越条件。当初顾家选址安宅，正是看中河滨新城近城郊的地理位置，环境空气都无可挑剔。
“我是想趁着肚子还没有显怀，能多动就动动。也不是说顾家老宅不好，毕竟不是两人的家，还是会有些不方便。”说着，她将手里的灯放下，又去看一旁的壁灯，指着其中一个还比较满意的问姚芫，“你觉得这个怎么样？还是那个大一点的好？”
姚芫看了看，指着她最先看上的那个，“这个还不错。”
“那就它了。”江小溪眉梢弯起来，像是完成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大事。
她在购物上一直没有多大的追求，也没什么主见。高中那会儿，和姚芫逛街基本上都是姚芫负责挑选，然后和卖家讨价还价，她跟在后面负责掏钱。后来和顾砚逛街，她都会习惯性询问他的意见，谁知道顾砚比她更没追求，一来二去，购物这种事情慢慢变成了很累人的事情。
这是久违的一次让江小溪觉得身心舒畅的购物，她们又去挑了桌几。选床上用品和沙发的时候，江小溪再次犯难。
“怎么了？”看着她一脸的犹豫不决，姚芫不由得问道。
“顾砚喜欢冷色系，我比较喜欢暖色系。”
顾砚对红色的，黄色的物件总是带着一点抵触的心理，江小溪却偏偏喜欢钟爱这样的颜色。顾砚第一次在自己的公寓里见到一张红色大床的时候，张开的嘴巴可以塞进一颗鸡蛋。好几次，顾砚都趁着江小溪上课的时间，偷偷地将床上的用品重新换一套。
为此，江小溪曾好几次考虑过要不要分床睡，而且十分认真。
“你的品味还是那么可爱。”
姚芫忍俊不禁，江小溪这个爱好由来已久。当年高考完为了参加毕业晚会，姚芫拉着江小溪逛了一圈地摊，江小溪看中的不是大红裙，就是大黄高跟鞋。那时候，她都一一拒绝了，因为陈子昂似乎不是很喜欢鲜艳的颜色，所以她最后入手的是一件白色连衣裙和一双白色高跟鞋。
想到这里，姚芫原本绽开的嘴角有些僵硬，回过头见江小溪正在看她，默一默后开口：“那就都买了吧。”
最后江小溪买了两套床上用品，沙发选了黑色的，用她自己的话来说，耐脏。
两人逛完了家具，江小溪又拉着姚芫往楼上的男装去。男装不比女装，颜色和款式都较为单调。不过唯一相同的是，顾客大部分都是女性。姚芫走得有些累，干脆坐下来等江小溪。她才一晃神，江小溪已经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衫过来，“好看吗？”
“嗯。。。”姚芫认真地打量了一遍她手里的衣服，很大，几乎将江小溪半个身子挡住，比起江小溪钟爱的那些颜色，这个颜色的确顺眼许多。
姚芫的视线绕过江小溪，扫了一圈店里的衣服。最后站起来，选了一件灰色格纹递给江小溪，“大学课堂那种严肃的地方，这件比较适合。那件蓝色，大概会显胖。”
江小溪看着姚芫手中的衣服，愣了一下，目光在姚芫和衣服之间来回地打量。姚芫不解地摸摸脸，“怎么了？不喜欢，还是我脸上有脏东西？”
江小溪摇头，指着她手里的衣服说：“沈白，我上次在城东的专卖店买了一件衬衫，和你手中的是同一件。”
“看来我们眼光很像嘛。”姚芫笑笑，将手里的衣服挂回衣架上。
江小溪偷偷打量着姚芫的脸色，实话实说：“其实，是陈子昂的眼光。”
她刚回国不久，曾经让陈子昂陪着她逛过一次街。对待逛街买衣服，陈子昂的耐心比她家顾砚还有好。刚踏进专卖店，眼睛在店里大致扫了一圈，便安静地站在一旁。陈子昂的身材和顾砚差不多，江小溪把他当作模特，他也没意见。后来见江小溪实在没什么注意，才走到一排衣架前挑了一件衣服拿出来给她。
结账的时候，江小溪就在忍不住问他，“你都这么陪女人逛街的吗？”
“不是。”陈子昂摇摇头，眸光变得深远，“很久没有陪别人逛街了，这样子会让我想起她。你不一样，你是她最好的朋友。”
印证了江小溪的猜测，陈子昂照顾她，只是因为她是姚芫的朋友。
姚芫不吱声，想起她和闻楠在闻西的治疗室外见面的那天，陈子昂从车子里出来，走进一家衣饰店。那时候，还不知道陪着陈子昂进去的是江小溪。
她垂下头，看着手里的衬衫，竟然觉得烫手。把目光转到别处，才低低地应了一句：“哦。。。”
然后，顺手拿起旁边一件深蓝色纯棉衬衫，平静地转过头问江小溪：“这件怎么样？”
“好。”江小溪拿过衣服，到柜台结账。
从店里出来，姚芫一直低着头走路。在走到拐角时，江小溪一把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才免去撞到别人。
江小溪看着一脸惊慌失措的姚芫，不禁叹了口气，“沈白，你怎么就不问问为什么我会和陈子昂一起逛街买衣服呢？”
姚芫微微一笑，那笑容似乎真的是不在意，“我知道，那天我有看到你们。小溪，我和他已经没有什么了，你可以不用解释的。”
等到两人在楼下的一家餐饮店坐下后，江小溪才缓缓地说道：“顾砚的堂哥顾晋辰和陈子昂是朋友，顾砚一直把陈子昂当作是哥哥，这次我们回国，陈子昂帮了不少忙。”
姚芫只点点头，大概能猜到江小溪还要很多话要说。
江小溪动动嘴角，“沈白，我不是有意要帮陈子昂说话，你也知道我过去一直不是很喜欢他。这些年，你不在的日子里，你知道陈子昂是怎么过来的吗？他一个人跑到伦敦求我，让我告诉他你的下落。我不说，他就每天都跟着我。我也不知道，他就开始一个人找。”
听到那些她所不知晓的过往，姚芫沉默半响，突然开口打断她的话，“小溪，你别再说了。”
预料中的抗拒，江小溪盯着姚芫，“沈白，我只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你。用七年去找一个人，这样的深情我从来没见过。”
顾砚曾告诉江小溪，他的堂哥顾晋辰身边一直没有女人，用了十几年去等一个小姑娘长大。江小溪那时候感到很不可思议，她也让顾砚带她去看过那个姑娘，名字叫夏冉，人很单纯很善良。顾晋辰一直让顾砚时不时地关注一下夏冉，有什么事就通知他。
这件事给江小溪的冲击很大，但是陈子昂比顾晋辰有过之而无不及。
顾晋辰只要等，而陈子昂却连等的机会都没有。
“这些年，我一直都和陈子昂有联系，他几乎隔一段时间会到伦敦一趟，偶尔会一个人到美术学院蹭课，或者问我一些关于你的事情。两年前，他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他找到了一个和你很像的女孩。”说到这里，江小溪有意停了一下，对上姚芫那双蒙着薄雾的双眼。
而她正端着还冒着热气的咖啡，喝了一口，烫伤了她的唇舌。
江小溪皱了皱眉，从桌上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她，“你应该也认识，那个女孩叫闻楠。我开始以为陈子昂打算找一个替代品，就这样颓废一生。我为你不值，实话说还有一点为他高兴。也许，有一天他会爱上闻楠，然后忘记你，各自生活。”
姚芫手忙脚乱地接过江小溪递来的纸巾，擦拭嘴角，陈子昂的脸，闻楠的脸，一张张熟悉的面容浮现在眼前。她觉得心悸，缓缓伸手敷住自己的眼睛。
很显然，陈子昂并没有爱上闻楠，而闻楠一直都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替代品。
“后来，他飞来伦敦，我们谈了很久。他摇着头冲着我笑，那样子让我想起你，是你每次告白失败的样子。沈白，你知道他和我说什么吗？”
江小溪伸手握住姚芫颤抖的手，“他说，看着一个和你很像的人，很痛苦。因为那人再像，也终究不是你。”
姚芫怔怔地看着她，目光茫然，她缓慢地低下头，许久之后抬起来，已经双目微红。
“沈白，为什么不愿意放下过往，给他也给自己一个机会。我知道，你心里还放不下他，要不然你也不会再听到关于他的事情时，方寸大乱。”正是知道姚芫还放不下陈子昂，江小溪才决定将陈子昂的事情告诉她。
“不，我不能。”姚芫声音一抖，垂下眼睛，“小溪，我离过婚。”
其实她想说的是，她和陈子昂之间，已经不是一个矛盾或者两个矛盾这么简单了。
“那不重要，如果他介意的话，早就放弃了。”
她们都知道，姚芫不过就是在为自己找一个合理的借口。一个能让自己放下这段感情的借口，她深呼吸，几近呢喃：“小溪，他已经结婚了。”
“他亲口对你说的吗？沈白，你亲耳听见的吗？那时候，你不是还以为我就是他的妻子吗？可我不是。”面对这样怯懦的姚芫，江小溪心底又怜又气。
“他。。。”姚芫张口语言，却说不下去了。他确实没有亲口对自己说，她也没有亲耳听到。只是他的婚戒，一直都戴在左手的无名指上。
☆、第041章
第四十一章
2015。5。30
闻西下班回来，便感觉到家里的气氛不对。家里的阿姨告诉他，闻楠又惹闻明涛生气了。他先去客厅，饭桌上摆着饭菜，叶琴正劝着闻明涛。
他走上前，“爸，叶姨，楠楠呢？”
“别跟我提她。”闻明涛黑着脸，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噌噌地又往上涌。
叶琴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闻明涛的背，让他不要动气，转身让闻西上楼看看闻楠。她一直都是一个明事理的女人，她跟在闻明涛身边几十年，除了在爱情上自私了一些，为人处事落落大方。
闻西最后看了看不说话的闻明涛，自行上楼，身后传来叶琴轻轻的说话声：“你不知道自己血压高吗？跟个孩子置气，伤了身体怎么办？”
尔后，是闻明涛沉沉的声音：“她那样骂你，你就不生气吗？”
“不生气，她还是个孩子，我能理解。”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小，闻西在二楼尽头的一间卧室外停下来，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钥匙将紧锁的门打开。他刚进去，一阵风从开着的窗吹了进来，拂在他的面上。
被风吹起的白色窗帘下，闻楠闭着眼睛躺在地上的毛毯上，卷缩着身子。在她的四周散落了一地的物件，有枕头被子，花瓶相框，所有能拿起来的东西都被她扔在了地上。她染过色的长发披散开来，夕阳照在上面，微微泛着光。
他将门关上，轻轻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将地上的物品捡起来。每一样东西，他都清楚的记得原来的位置。弯下腰，打算把地上的人抱起来，伸出的双手在看见她皱着的眉头后收了回去。跟着，他坐在她的身边。
宋萍萍过世之前，一直久病缠身，那段日子闻明涛很少回家。每次回来，闻楠都会和他大吵一架。她的脾气很倔很犟，与性情温柔的宋萍萍南辕北辙。她似乎从不把闻明涛当作自己的父亲，偶尔会唤他一声‘叔叔’，但语气一直很疏离。
他们争吵的次数多了，闻明涛对女儿也越来越不喜。直到宋萍萍过世后，闻明涛才觉得对母女二人有所愧疚，想把一切补偿在女儿身上时，闻楠没有给他机会。在宋萍萍的葬礼上，扬言不再踏进闻家一步。
而这两年，她确实没有再回来过。
这个家一下子少了两个人，每天都很安静。即使后来，叶琴以女主人的身份住了进来，他依然觉得这是一个没有生气的家。
他把她带了回来，她也闹腾了两天。每天他去上班，都会将她锁在房间里，担心她逃跑出去，他甚至没有让人给她送吃的。只有等到他回来，才亲自将饭菜端给她。她很倔，不吃就是不吃。当着他的面，将饭菜扫在地上。
今天，她大概闹了很久，应该很累吧。
闻西看着睡着的闻楠，这副温顺的模样，他也许久没有见过了。素颜下她肤色白皙，额前的刘海就快要遮住眉毛，睫毛很长，和她的妈妈宋萍萍很像。在闻西的记忆里，宋萍萍是一个很美的女人。
他伸出手将她眉宇间的褶皱抚平，她动了一下，睡得不是很好，发出轻微的叹息声。在他的眼中，她就像是一只浑身插满刺的刺猬，小心翼翼地在这个世上生存下去。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小小的人被宋萍萍抱在怀里，他跟在闻明涛的身后，两个人就那么相看着。
闻明涛指着宋萍萍，对他说：“闻西，这是妈妈。”
然后又指着闻楠说：“这是妹妹，叫楠楠。”
那时候，闻楠才三岁，而他已经十一二岁了，正是懂得是非对错的年纪。他知道宋萍萍是闻明涛在外面的女人，闻楠是闻明涛和这个女人生下的私生子。
他没有叫宋萍萍妈妈，只淡淡地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