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好一会儿,蒋鸿才说出话来:“褚氏兄弟想求一个富贵,我就帮他们拿这一份富贵。”
“那好,事办完了,我回去了,有事我再来找你!”悦娘说走转身就要走,蒋鸿急忙叫住她:“等等!”这两个字的功夫,悦娘已经到帐蓬门了,一手掀着帘子,一边转头疑问的看向蒋鸿,蒋鸿笑道:“你不是要找俞大郎和翁先生,总要见见再走。”
“见见?”悦娘一个怔神:“你找到他们了?有这样的巧事?”
“不是我,是武将军。”蒋鸿让悦娘坐下,吩咐小厮去请俞志宏和翁先生,趁两人没来,将武思慎巧遇两人并托付给他的事说了一遍,悦娘眉开眼笑:“你简直就是我的贵人!这下好,不费吹灰之力,这差使就妥妥的了!明后天歇两天就回京城!”悦娘声音愉快响亮,怪不得姑娘让有事找这蒋鸿商量,果然一商量就有好事!
悦娘见了俞志宏和翁先生,她从前看不上俞志宏,现在也没怎么看得上,只和翁先生说了几句就告辞出来,也不让人送,一个人背着手溜溜达达闲逛着出了军营,准备回去将褚家兄弟交待给蒋鸿,自己好好歇两天,就启程赶回京城过年去。在京城这么些年,她已经把那儿当成自己的家了。
悦娘心情愉快,脚步也轻快,离客栈还有两条街,一个伙计打扮的中年人从旁边闪出,冲悦娘拱手笑道:“是悦嬷嬷吗?”悦娘停住,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头,她最讨厌悦嬷嬷这个称呼,中年人见悦娘点了头,从怀里摸出只一看就年头久远、已经汗浸手摸的黑亮的竹牌摊在手心里,悦娘也取出只竹牌,两只竹牌相合,中年人飞快的收了竹牌,塞了只竹管过去,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悦娘捏着竹管,指肚熟练的在竹管口滑过,眉头皱紧,神情一下子凝重了,这是最紧急最重要的甲一级,她还是头一回接到!
悦娘几步赶回客栈,也顾不上望眼欲穿等她好信的褚家兄弟,目光从褚家兄弟身掠过,停也没停,头象是点了下,又象是没点,一阵风卷上了楼,推门进去又‘咣’的关上了门,把紧跟而上的褚家兄弟惊愕莫名的面面相觑。
悦娘冲过去解开包袱,取出本增广贤文,幸亏她没嫌重扔了,不然还得现去买。悦娘从竹管中取出张细长的油竹纸长,小心的展开,对着上面的数目字,翻着增广贤文一个字一个字对,这鬼符一样的数目字和对数目字找字的法子也就姑娘想得出。
悦娘一个字一个字对完,眨了眨眼呆住了,呆了片刻,用力摇了摇头,赶紧翻着书细细又对了一遍,这回真傻了。
褚家兄弟还没从悦娘这么直冲回来到底是为什么的猜想中讨论出个结果,就看到悦娘以比进来更快的速度直冲出去,简直就跟枝疾射而出的箭一般,等两人追出去,悦娘已经没踪影了。
悦娘疾冲到营门口天色已晚,被堵在营门口的悦娘急的团团转,幸好蒋鸿比上一趟出来的快的多了,不然急红了眼的悦娘指不定就抽剑杀进去了。
一冲进蒋鸿的帐蓬,悦娘红着眼急道:“我刚接到京城来的信儿,王妃被人劫走了!”
“什么?”一向镇静自若,几乎没失过态的蒋鸿一下子懵了,悦娘急的叫起来:“关键时候你发什么呆啊?说话啊!赶紧想办法啊!”
“信呢?”蒋鸿的惊恐不过一瞬就镇静下来,伸手直问悦娘,悦娘摇头:“是密信,烧了,不烧也不能给你看。”
“信是谁写给你的?”
“熊嬷嬷,这条线是她管,也就她知道怎么写那样的密信。”悦娘解释道。
“原话怎么说的?”
“没怎么说,就说王妃被人劫走了,让我赶紧回去。”悦娘有些不悦,这蒋鸿,主意没有,话倒挺多!
“是谁劫走了王妃?谁敢?又是谁得利?”蒋鸿一句紧一句问道,悦娘被他问的头晕,她哪知道?别说她,只怕京城也没人知道,要是知道是谁劫的,孙六手头好歹还有几个人,早把王妃抢回来了!悦娘抱拳胸前,一脸不掩饰的不悦看着蒋鸿,蒋鸿深吸了口气,又吸了口气,看着悦娘道:“你来找我,是想这就赶回去?要把俞志宏和褚家兄弟托付给我?”
“对!”见蒋鸿总算不呆了,悦娘心情好了些,他不发呆犯傻的时候还是很明白利落的。
“你不用这么着急回去,你不用回去,回去也无益。”蒋鸿又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比刚才又静沉了许多,只是这份静沉中透着隐隐的杀气,看着令人极是不安。
“劫王妃的人,我心里已经有点数了,你且回去,明天一早带着褚家兄弟过来见我,你放心,王妃必定平安无恙。”蒋鸿的话自信的出奇,仿佛有一股子魔力,听的悦娘那颗急如星火的心也一点点沉下来,低头想了想道:“好,我明天一早和褚家兄弟过来,再听你怎么说,若是有道理,那就听你的。”若是她觉得没道理,那可就不能听了,明天她收拾好包袱背好再过来,说走立刻就能走!
送走悦娘,蒋鸿直直的站在帐蓬里,她被人劫走了!还活着吗?可还好?她一个弱女子却如此屡遭劫难!蒋鸿一颗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捏的粉碎,喉咙里一阵甜意上涌,一口血吐在脚下厚厚的毡毯上。
第二九八章 辞行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悦娘一身劲装,背后着包袱,带着褚龙和褚虎已经到了军营外。
悦娘心急如焚,褚龙和褚虎却是各怀心思,褚虎的目光在悦娘身上不停的瞟来瞟去,从骨子来说,他是个典型的江湖人,义气有余,心眼不怎么够用,他也不愿意用心眼,他功夫不差,为人大方,当然大方这一件也是因为他家底丰厚,大方的起,他立志于义薄云天,大哥褚龙这趟的打算跟以往很多打算一样,虽然让他觉得不自在,可又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是说出来,他也说不过大哥。昨天晚上悦娘第二回回到客栈,劈头就说今天一早就得启程赶回京城,若照他的想法,反正俞大郎也找到了,他和大哥就该掉转马头,跟悦娘一起赶去京城,别说悦娘这样一起共过生死,有过命交情的朋友,就是一面之缘,知道人家有难也不能不帮不是?这就是江湖人的义气!可惜大哥不同意。褚虎耷拉着脸郁郁不乐。
褚龙心里五味俱全苦味居多,看样子飞鹰堡这几年真是流年不利诸事不顺,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借着王悦娘搭上个大靠山,谁知道这王悦娘一趟没引见完,一句京城有急事,这就要拍屁股走人!褚龙苦着张脸看着威风凛凛的营门岗卫,直到昨天晚上他才知道,王悦娘说起来一幅根本没看在眼里的蒋郎君,居然就是那位状元公!那可是正牌子的文曲星,正宗的天上大星宿转世!褚龙缩了缩肩膀,他这会儿已经确定的不能再确定了,王悦娘的那位东主是位贵不可言的主儿,可他刚明白过来,这王悦娘就要掉头走人了!褚龙越想越愁,越想越急,这没了王悦娘的引见,别说那些贵不可言的贵人,就是一会儿要见的状元公,他一个粗鄙不堪的江湖汉子,怎么跟人家说话都不知道!
褚虎倒还好,无欲心宽,褚龙拿捏着跟在小厮身后进了蒋鸿的帐蓬。
蒋鸿一身天青灰锦袍,从长案前起身,先和悦娘微笑招呼:“你先别急,一会儿咱们细说。”悦娘点头,指着褚氏兄弟介绍道:“这是褚大郎,叫褚龙,这是褚二郎,叫褚虎,这就是蒋参军。”褚龙不等悦娘说完一撩长袍就跪在地上了,褚虎一怔,只好跟着跪下,他其实没打算跪的,悦娘就没跪!
蒋鸿欠身扶起褚龙,褚虎不用扶,褚龙还没起好,他已经稳稳背手而立站好了。没等褚龙说话,蒋鸿态度温和却带着明显高人一等的距离微笑道:“悦娘都跟我说了,你们兄弟且回客栈安心住几天,容我安排安排。”
对着正牌子的文曲星,褚龙一个多字不敢有,忙连声答应,褚虎赶紧用力给悦娘使眼色,悦娘全部心思都在昨天的信儿上,压根没看到褚虎的眼色,褚虎只好跟在兄长后面退出帐蓬,一边走一边回头,他倒不是担忧悦娘,而是想知道她到底什么时候走,他不能义薄云天的随她进京城处理危难之事,总得送个几十里吧,要是连送都没送上,那也太也咱江湖儿女的侠义了。
“你什么时候能赶到京城?”帐蓬里,蒋鸿上下打量着背着包袱的悦娘问道,悦娘答的很快:“我日夜兼程,这一路上要么有黄家的铺子,要么有王妃的陪嫁铺子,一路上换马打尖都便当,最慢,一个半月肯定到京城了。”
“你赶到京城都一个半月之后了。”蒋鸿的话是另一面的意思:“一个半月里头能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悦娘听的一怔,蒋鸿突然指了指耳朵示意她,悦娘明白他的意思,凝神侧耳听了听,摇头示意他周围没人。
蒋鸿垂着眼皮道:“五爷是皇子,现在又领着统筹北征粮草辎重的差使,在京城谁敢直犯虎须,劫掠晋宁郡王妃,又让五爷一时束手?”
“你怎么知道五爷束手了?”悦娘不服气的反驳道,蒋鸿目光清冷的扫了她一眼:“我翻看了最近一个月京城来的所有文书、书信,细细看了几遍,京城一切如常,五爷一切如常,这就是说,五爷在隐忍,这就是束手。”悦娘眨着眼睛不知道从哪儿驳,这种搞脑子的事,她差的太远了。
“京城里,能让五爷忌讳束手的,能有几个?”蒋鸿看着悦娘问道,悦娘茫茫然的随了一句:“几个?”
“没有几个,就一位,皇四子,建安郡王。”蒋鸿语气淡的吓人:“王妃是被人劫了,不是被人杀了,熊嬷嬷既传信让你赶紧回京城,必是知道王妃生命无忧,只是……”蒋鸿顿了顿:“被人禁锢了而已,熊嬷嬷一个内宅妇人,她知道的,必是五爷告诉她的,五爷知道是谁劫了王妃,五爷也知道王妃生命无虑,有本事劫走王妃,能让五爷忌讳束手,又不会伤害王妃的,还能有谁?”
悦娘听的心服口服,不停的点头,听他说的多简单,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建安郡王不会伤害王妃,”蒋鸿垂着眼皮,语气极其肯定:“官家身体不好,说句大不敬的话,圣寿……不过早晚的事,若是寿王此战不利,建安郡王就会登上大宝,王妃就会换个称号,这事哪一朝都有,不稀奇。”
“我呸!做他的春秋大梦!他当恬姐儿什么人了!?”悦娘听的心头火起,啪的一掌拍在案上,蒋鸿无语挑眉看着悦娘,这性子也太直了吧。
“若是那样,王妃又能怎么样?”蒋鸿语气苍凉,悦娘咬牙切齿道:“我不知道恬姐儿会怎么办,不过恬姐儿肯定有办法!我们恬姐儿可不是站着不动受气的人!”
“我知道。”蒋鸿想着他刚进京城时看到的那一出出好戏,嘴角带着股深浓的笑意,声音低低仿佛自言自语。悦娘眉头高挑斜了他一眼,眼珠转了几转,从背后甩下包袱扔到案上道:“你接着说,咱们怎么办!我听你的!”
“建安郡王不能登大宝,寿王这一战……”这一战所谓的胜负机关讲究太多,蒋鸿略过道:“寿王不能有闪失,只要寿王能登上大宝,那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嗯嗯嗯,这话我赞成!那你说说,咱们怎么让寿王登上这个大宝?”悦娘摩拳擦掌,蒋鸿听的连声咳嗽,咽了几口口水道:“先别说那么远,我是说,这话千万不要到外头说,都是……”
“瞧你说的,这话还用你交待?我跟你直言不讳,那是没跟你见外,真要是外人,别说这事,就是句今天天气哈哈哈我都懒得说!”悦娘横着蒋鸿,蒋鸿陪笑拱了拱手算是陪礼:“不过多交待一句,大军到了之后,旺丹远避北庭深处,八天前,寿王亲自帅前锋去寻找旺丹行踪,到现在音信全无。”悦娘一双眼睛睁的溜圆:“啊?失踪了?还是?”
“行军打伏,这也是常有的事。”蒋鸿不敢往重了说,他甚至不敢往重了想:“只是,为防万一,咱们不能坐在这儿等。”
“你直接说,怎么办?你跟我说这个,肯定是想让我帮你做事,这我懂,咱们不用兜来兜去,你直说吧,要我干什么?杀人?到北庭去找找寿王?北庭我不熟,找人事倍功半,杀人我最在行,这营里你想杀谁?你放心,保证干净利落!”悦娘挽着袖子跃跃欲杀,蒋鸿哭笑不得的看着悦娘,咽了口口水才说出话来:“杀人有什么用?是这样,晚上我去请长安侯世子祝将军过来喝酒说话,我会想办法让他多喝几杯,等他走时,你悄悄跟着他,看看能不能听到什么,或是看到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什么是有用的东西?”悦娘一句话把蒋鸿问怔了,呆了片刻才回道:“那你把听到看到的都记着,回来都告诉我。”
“那成!我记性不错!”悦娘不客气的夸了自己一句,伸手捞起自己的包袱道:“还有什么事没有?要是没什么事,我先回客栈了,褚家兄弟那儿还得解释解释,对了,我看你对褚家兄弟冷淡的很,我告诉你,这兄弟两个功夫真不错,还带了不少好手,这些好手多数是往北庭常来常往的,你收下肯定用得上!”
“我知道,褚龙不就是想求份富贵么,这容易,你回去别多说话,我自有安排。”蒋鸿被悦娘劝的微笑道,悦娘舒了口气,将包袱甩到肩上,冲蒋鸿抱了抱拳,大步出帐蓬回去了。
傍晚,长安候世子祝明锐脸色微微有些沉郁的掀帘进了蒋鸿的帐蓬,蒋鸿正端坐在宽大的行军榻上准备点茶,见祝明锐进来,不过微微颌首,用目光示意他坐,手下依旧如行云流水般洗茶洗器准备准备点茶。祝明锐和蒋鸿常来常往惯了,并不介意,脱了鞋子在蒋鸿对面坐下,满眼赞赏的看蒋鸿点茶。
第二九九章 祝明锐
蒋鸿点好茶,推到祝明锐面前,自己却沏了杯清茶,祝明锐抿着茶汤笑道:“这清茶我是喝不惯,听说京城里四爷和五爷如今都爱这清茶。”蒋鸿笑着没说话,祝明锐一口接一口喝完茶汤,放下杯子笑道:“你们都是雅人,象我这样的武人,还是觉得烈酒过瘾。今天有什么好酒没有?”
“烈酒没有,好酒倒有几坛。”蒋鸿见他两三句话间就要上了酒,心里微微有些诧异,直身吩咐小厮撤了红泥炉和茶具下去,摆上酒菜。
祝明锐一杯接一杯喝的很快,蒋鸿陪了几杯,见他很有几分喝闷酒的意思,酒斟的殷勤,自己却喝的很少了。
祝明锐很快就有了七八分醉意,脸色微红,连叹了好几口气,蒋鸿心里更是诧异,祝明锐看似爽直粗豪,其实极有心机,看今天这样子,仿佛有意喝醉,也有心要说些什么话。蒋鸿心里的警觉一层层加浓,听着祝明锐叹气,连问也不问一声,一丝要探问的意思也没有,祝明锐眼底闪过丝失望,又闷头喝了两杯酒,放下杯子,一声长叹,一脸的烦闷,看着蒋鸿问道:“雁回,你说咱们为人臣为人子的,要是明知道长辈行事不妥,该怎么办?”蒋鸿惊讶的看着祝明锐,不等他答话,祝明锐接着道:“我们祝家祖宗定了铁律,要谨守人臣本份,祝家能风风雨雨这么些年,就是因为守好了人臣本份,雁回,你们蒋家也是百年世宦大族,你说说,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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