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您是仙人吗?”
孔愚呆呆地说道,她不自觉地用上了敬称。
她直勾勾地盯着男子,但又觉得这样做是对男子的不敬和冒犯,但男子那一双媚蓝的双眼似会勾魂,勾得她一双眼珠动也不会动,直直望进他的眼中出神。
他的眼睛里凝聚着至高的威严,仿佛只要他轻轻一个眨眼,天地便会崩塌,万物便会覆灭。
但这威严,却又因他眼角眉梢那来自骨血的魅惑风情而变得不那么冷漠疏远,明明高不可攀,却又诱人沦陷。
“真傻。”
男子粉嫩晶莹的唇瓣开阖,轻轻吐出两个字。
与这两个字一起溢出的,仿佛还有男子那与生俱来的魅惑芳香,这香醉了天地,醉了万物,连他眼角眉梢的媚态也随之更浓郁鲜活。
孔愚一个激灵,陡然发现自己两眼发直,嘴唇大张,唇角轻痒,似有晶莹的液体自唇角不断滑落。
孔愚下意识抹了把嘴,幸好,是干的。
但她不知,她的灵魂自然不会真有口水流出,而此刻她那还在池塘边上昏迷的肉体,嘴角却是淌下了一滩的哈喇子。
“我不是仙,是妖。”
男子轻声补充。
孔愚蓦地瞪大了眼,这才看到男子身后,还竖立飘舞着的九条雪白粗壮,如同九根通天彻地的顶天巨柱一般的大尾巴!
毛茸茸的大尾巴!
那毛色雪白晶莹柔软蓬松的大尾巴!
孔愚呆了,眼珠子几乎要跳出眼眶,直恨不得粘在那些大尾巴上,她从没见过这么华丽,这么威武,关键是看起来就想不顾一切扑上去抱住的大尾巴!
男子该不是传说中的九尾狐仙吧!
孔愚恍惚地想着,隐约她似乎看到男子的头颅化作一颗毛茸茸的狐头,尖尖的双耳,湿漉漉的圆鼻,媚蓝的眼眸妖光流动。
他身上华美溢彩的帝王银袍也变成了浓密光滑,闪着道道银光的雪白毛发,他体形巨大,仰首而立,似要撑破天地,皇者凶威浑然天成。
孔愚不舍得眨一下眼,近乎贪婪地捕捉它每一缕毛发抖动的风采。
在他的周身,笼罩着一圈古老而圣洁的神光,神光闪烁,在孔愚的视野中,再度出现男子那不可形容的绝世风华。
“竟是个傻痴。”
男子媚蓝的眼眸轻眨,笑意轻轻流淌而出,银色的发丝在他身后如流水般轻柔荡漾,似乎也在嘲笑她的痴相。
这一刻,孔愚自惭形秽到无地自容,但她内心深处又诡异地充斥着一股死亦无憾的幸福感。
这样美好的事物,她看到了,听到了,并且离它如此之近。
“傻痴,去罢,你我的缘法才刚刚开始。”
正在孔愚内心激荡莫明的时候,男子伸出晶莹粉嫩的手指,在她额间轻轻一点。
“啊,不——”不要赶我走!
孔愚尖叫一声,凄然泪下,猛地从地上崩起来,她怅然若失地看着四周,刺骨的寒冷袭卷而来,却不敌她心头巨大的失落。
想起孔府对她和娘亲的冷漠,又看到自己虚胖丑陋的身体,竟是生出一股生无可恋的悲凉之感。
一道微不可闻的叹息声在她脑海之中轻轻响起,“我不曾离开,我以元神状态居于你识海之中,你我如今便是一体共存亡。”
“一体共存亡?”孔愚似乎隐约看到在自己黯淡死寂的识海一角,有一抹鲜艳明亮的光点隐隐闪烁。
如此,那不就是说,狐仙与她共用一个身体,不分彼此?
传说狐狸精会迷惑人,然后把人的精气吸干,可是,她却一点儿也不怕,甚至隐隐有些期待,失而复得的巨大幸福感在这一刻几乎快要溢满她的胸腔。
“你我的缘法才刚刚开始,你莫自弃!”那声音带着安抚人心魂的力量,说罢便沉寂了下去。
你我的缘法!你我的缘法!
孔愚心情激动莫明,她何德何能,居然能与狐仙这般存在同用一体,结下这等不解之缘?
她又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息了心情,看了那深黑冰冷的池水一眼,这才往住处走去。
------题外话------
男女主第一次见面就这样华丽丽地进行完了,往后,男主会成为女主最大的金手指,不,是金大腿~
惹谁也不要惹女主,女主金大腿太粗,惹不起啊~~
☆、第三章 母女
北厢院里,大夫人古云坐在明明灭灭的油灯下纳着一双绣花鞋,她身后新买来的小丫头连翠在旁整理针线。
“连翠,你去外面看看,怎这么晚了大小姐还不回来?”说着,她看了眼桌上温着的饭菜。
连翠今年十五,长的细眉凤眼,颇为清秀灵巧。
闻声,她迈着小碎步急急朝外面走去,刚要撩开帘子出门,便听一声带着破碎泣音的沙哑叫声在外间响起,“娘——”
连翠小脸上露出一丝疑惑,就见大夫人古云脸色猛地一变,猛地站起来急急朝外走。
说话间,帘子被朝外掀开,一身泥泞湿漉漉的孔愚便走了进来。
一看孔愚的模样,古云的脸色愈加难看,连道,“愚儿,你这是怎么了?”
孔愚看着娘亲清冷眉眼间难掩的担忧,心尖一颤,委屈感汹涌而来,眼泪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娘!”她叫了一声娘,扑进古云怀里。
孔愚因身体虚胖,再加之深秋衣服加厚,身子竟是比古云粗了两倍还多,显得格外的臃肿粗肥。
古云摸摸她的脸,青白的脸蛋冒着寒气,牙齿还‘咯咯咯’地打着战。
“愚儿,快告诉娘,你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落水了?啊?”古云紧拧着眉,嗓音发颤。
“娘,我心里好难受!这孔府,真的是咱们的家吗?
今日,我本是在后院池塘边上站着,恍惚间我似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刚要回头,便被人往前一推,待我落入水中回头一看,发现竟是朱樱妹妹……”
说到这里,孔愚眼中不禁流露出悲伤之色,经落水一事,过去以往的种种忍不住在心间翻腾。
一向憨厚老实的脸庞竟是罕见地流露出如此显明的情绪。
古云眸光一沉,喃喃道:“前天儿,孟夫人来府里与老太太,还有宁妖坐了许久,想来是为了孟孔两家联姻之事,那联姻的对象必然就是孔朱樱,但碍着你这个嫡长姐未嫁,孟府恐怕也不好下聘……”
“联姻?”孔愚抬起头,黯淡的眸色微微怔住,喃喃道:“所以,朱樱妹妹想嫁,就要杀死我?”
“我的愚儿,你听好,这孔府不是咱娘儿俩的家,这里一直就容不下我们!只是以往娘一直想给你找一户人家不得不留在这里,可现在看来,这孔府却是想要咱娘儿俩的命啊!”
看着女儿苍白憔悴的脸,竟是快要赶上她这个做娘的一般老气了。
古云心头悲痛,心中对孔岩令的恨意越发加深。
她天性强势桀骜从来都不肯吃亏,这些年愿意在孔府中空耗二十多年,不过是为了想给女儿谋个好前程,可如今非但女儿被那些杀千刀的毁了,如今更是想要她的命!
女儿落得如今这般田地,让她情何以堪?
若不是她古家失势,她何必如此?
古云不禁心中悲愤难过。
孔愚黯淡的眼神闪了闪,死里逃生,若非狐仙相救,她此刻早已是尸体一具,哪里还能与娘亲说话?
想及此,她心中对于孔府以及孔府诸人,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淡漠之意。
既然你们不在意我,我又何必在意你们?
想着,她便道:“娘,您别难过,咱们离开这个地方,去找外公外婆,我知道,您一直挂念着他们,却为了我一直不得不留在这里。”
孔愚说着,忽然只觉得眼冒金星,天旋地转,眨眼间,她眼前骤然发黑,昏死过去。
她本就身子虚弱,被冰冷的池水溺了一次,冷风里吹了许久,又经历与狐仙相遇的大悲大喜,心性更是在连番的刺激下发生了天番地覆的变化,这时放松下来,终于是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连翠,快去叫大夫来!”古云忙大声命令道。
连翠叫来了大夫,把脉开药,大夫又叮嘱了几句,便遥头叹气地离开了。
这么多年了,他来这也府不下几百次,十次有九次是给这位大小姐看病,别看这孔府的嫡长孙小姐听着贵重,可实则是……可怜呐!
安顿好孔愚,古云表情冷沉,她理了理衣衫发鬓,命连翠照顾好孔愚,便独自个儿朝大堂走去。
大堂里,老太太和老太爷坐在上方,老太太怀里抱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小男娃,那小男娃精雕玉琢一般,煞是可爱,此时正被逗地咯咯直笑,正是孔家四代嫡长玄孙孔学礼。
次位,是孔家二代嫡子孔岩令和二夫人宁妖,这孔岩令,也正是孔愚的父亲。
再往下,便是孔家三代嫡长孙,也是孔岩令的嫡长子孔朱秀与其两位妻妾。
其中那妾侍怀里抱着一个约莫一岁左右的小女婴,此刻,这娇美的妾侍正嫉妒地盯着被老太太抱在怀里的小娃娃孔学礼,一旁那形容清秀的正妻得意地睨着她冷笑连连。
除此外,嫡次孙孔朱机,嫡次女孔朱樱,庶女孔朱妍,三姨娘古眉,也在座陪着。
这一大家子正轻声细语地讨论着孟府与孔府结亲诸事,孔朱樱两颊羞红,垂着手绞着帕子,眉眼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喜意。
孟府的大公子身份贵重,才华卓越,虽年过十八却未曾有过一妻一妾。前年她偶然间瞥见那孟大公子一眼,只觉得他风光霁月,风采非凡,一颗女儿心早已为他悸动。
且孟大公子的父亲乃是当朝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与她孔府的家世相较最是相配不过,她嫁过去便是正妻,往后顶多再纳上两房小妾,但以她的手段和容貌,还不是游韧有余,将来过的如鱼得水。
且如今,那挡在她上头的拦路石孔愚已被她处理掉,再也没有人能够阻碍她的锦绣前程。
她近旁,孔朱妍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暗暗嘲讽道,想嫁了?那二十出头的肥婆子还在上头压着呢,你想的美!
似读懂她的眼神,孔朱樱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似在说,压在你我上头的拦路肥婆子已被我弄死了,我虽是为了自己,可也间接给你清了路,你还不快感谢我?
正在孔朱樱暗暗得意之际,听丫头禀报,说是大夫人来了。
☆、第四章 孔家偏心
孔朱樱心头一顿,暗道,这么快就发现孔愚死了?这古云是来报丧来了?
古云本是她父亲孔岩令的原配,只是后来古云娘家失势,那古云肚子又不争气,没生下嫡长孙,反而生了孔愚那个废物出来,彻底失了宠。
第二年,他父亲便娶了她娘宁妖,她娘是老太太的亲侄女儿,所以一进孔家门就被抬成了平妻,乃是堂堂正正的嫡二夫人,而那古云和孔愚却是彻底被孔家无视了。
而她心中,也一直看不起这母女俩。
此时,只见古云脸色阴沉,目光冷戾,进了大堂也不给老太爷老太太行礼,只冷冷睨视着众人。
孔岩令目露不悦,沉声道:“古云,怎不给爹娘请安问礼?你几时如此没有规矩了?”
古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这个男人,曾经是她真心倾慕的男人,而如今,她看了直觉得的可笑。
孔岩令被她冷嘲的目光看的有些恼羞成怒,正欲再开口喝斥,就听上方头老太太开口了。
“古云来的正好,我们正在商议朱樱的婚事,但是,碍于长姐未嫁,朱樱的婚事也只能拖着,不过,大姐儿的年纪也确实不小了,再也拖不得了。”
古云蓦地一愣,双眼寒光闪烁,盯着老太太心头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
只老太太继续道:“大姐儿的条件你也知道,除了出身这一样,没有一样能拿得出手的,再留在家里也是连累她两个妹妹,老太婆我便寻思着给她寻了一户人家,订下了亲,出嫁的日子订在了下月初三……”
说到这里,老太太终于懒懒地掀起眼皮撩了古云一眼,一旁的宁妖举着帕子掩唇偷笑。
古云几乎咬碎了满口银牙,给愚儿订了亲?下月初三便出嫁?这一算,不是还有五六天的日子了?
女儿要出嫁,她这个当娘的怎么不知?
老太太这是要急着给孔朱樱清路了啊,便先也不提孔愚溺水的事,只沉声道:“那敢问老太太,你给愚儿找了户什么人家?”
“城东的曹员外,说起来,这曹员外也不是外人,与我孔府还沾亲带故,他乃是宁妖娘亲的远房姨表舅,虽无官职在身,但也家境富裕,大姐儿嫁过去便是正妻,一辈子也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孔老太太说着,眼神连连闪烁。
古云心头阵阵发寒。
那曹员外满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如今已年过六十,年轻时伤了身子成了半个太监,偏他好色成性,心态扭曲暴虐,家里至今养着几十房侍妾,日日都有尸体抬出家门。
一个月前,他的第十九房正妻刚刚去了,那女子风华正茂,还不知是怎么死的呢!
且不说这曹员外是个半条腿进了棺材的,就说那好色暴虐那一条,老太太这是要让愚儿生不如死啊!
同样都是孙女,就因她古云娘家失势,没有靠山,连带着对她的孩子也看不起,但愚儿是她的亲孙女不是吗?
古云心中发冷,转头看向那俊雅风流端坐在旁的中年男人,“孔岩令,愚儿是你的女儿,你是她的父亲,你也同意把愚儿嫁给那个老色鬼吗?”
孔岩令脸皮一热,乎略心中那丝微不可察的心虚之意,恼羞成怒地沉声道:“古云,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也不看看你的女儿是个什么货色?
都二十五了还嫁不出去,简直丢尽了我孔家的脸面,再说,嫁给那曹员外有什么不好?”
“就是啊,大姐,不是我说你,且不说曹员外家财万贯,光是与我们家沾亲带故这一条,他就不会亏待了大姐儿啊,大姐儿嫁过去,怎么着也是赚了!
再说了,除了曹员外好心愿意娶她,大姐你说说这皇城上下,有哪家哪户愿意要她?”
“好!好!好!”
古云气的脸色涨红,咬牙切齿从牙缝里崩出三个好字,她愈发冰寒的目光环视这一家人一眼,怒道:“你们也不想想愚儿落得这般田地是谁照成的!”
众人面色微变。
古云面露寒煞,伸手一指在坐一位温润如玉的蓝衣青年,怒喝:“我的愚儿本也该是如花的模样,若不是那年你们取她的血给孔朱机当药引子,让她留下了病根子,她能有今天吗?”
“古云,你够了,给我闭嘴!陈年旧事,你老是挂在嘴边有什么意思?这些年我孔家供你们吃供你们穿,也没有亏待你们母女不是!”
孔岩令怒喝道。
“好!好一个陈年旧事!”
古云面露悲色,再无往日清冷漠然,她的眼中突然流露出刻骨的怨毒之意,厉声道:“敢情我的愚儿被你们毁就毁了?你们现在又要往死里逼她?
好啊,你们不过就是想要给孔朱樱清路吗?我们母女就依了你们!”
老太太和宁妖闻言心头一松。
孔岩令却是愣了愣,古云一直都是漠然的,天大的事她也是一幅冷淡的表情,可这次……古云眼中的怨毒之色令他心惊。
古云却已经恢复了平静,转头冷笑着看向那如花似玉明艳动人的孔朱樱,寒声道:“孔朱樱,你小小年纪就有一幅蛇蝎心肠,毒害长姐为自己清路,今日因来日果,小心修得一身恶报!”
孔朱樱一惊,心脏霎时狂跳起来,面上却露出一幅遭了天大的冤枉的委屈模样,哀哀道:“大娘,你这是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