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正前方的窗户旁正倚靠着一名穿花领衬衣,拄着黑实木拐杖的男人。
听到人声,男子转了过来,朝菲洛眉眼含笑。
“菲洛,好久不见。”
那张熟悉的面孔衬着窗外的阳光,竟有些刺眼。
“小……小弗洛……”
菲洛盯着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孔,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弗洛·克罗伊德看着菲洛惊慌失措的脸,似乎很满意。拄着拐杖,挺直着身子,一瘸一拐地来到菲洛身旁,然后拉开了菲洛身边的椅子,作了一个请的动作。
等菲洛坐在了椅子上后,他便顺着位子坐在了菲洛对面,然后把拐杖靠在了桌子旁。
弗洛伴着清水,清洗起白瓷茶杯,边洗边说:“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三年……吧。”菲洛两手互相摩挲,眼睛只是盯着桌子上的茶具。
“你紧张了?”
男子的声音似乎有几分戏谑,但温和得颇似友人间的调侃。
“我……”
“不用辩解,你以前紧张的时候就总是这样。”
弗洛有意无意地提前过往,让菲洛更加不安。
“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还……还好。”
菲洛刚刚说完,就看见茶杯被一只修长的手推到了面前。那手依然是如此苍白,手背上浮着的青筋历历可见。
看菲洛半天没有动静,男子嘲讽的语调愈加明显。
“怎么,怕我下毒?”
☆、旧人
“怎么,怕我下毒?”
弗勒·克罗伊德将茶杯推得更近了,直直推到了桌子对面的边缘。
菲洛突然抹了一下眼角,然后昂头将茶杯里的红茶灌了起来。
弗勒看了一眼,淡然说道:“菲洛,喝的这么仓促,可一点也不能品味茶的味道。”
不一会儿,茶杯已经见底。菲洛把杯子重新放回桌上,等到她抬起头来时,眼眶已经泛红。
然而弗勒依旧是那副娴静的模样,似乎菲洛的所有反应都被他掌握着。
“你说你,这么大人,还跟小时候一样,总是哭啊哭啊的。”
弗勒从衬衫的口袋里拿出白色手绢,递到了菲洛那边。
不过菲洛没有拿,只是低着声说了句:“小弗勒,对不起……”
听到这句话时,弗勒突然轻轻浅笑了起来。
“菲洛,你做了什么,非要和我道歉?真是的。”
“对不起,小弗勒……大弗勒是我杀的……”
大弗勒·克罗伊德正是弗勒·克罗伊德的双胞胎哥哥,菲洛的未婚夫。
菲洛本来以为小弗勒会发狂,然而面前的人似乎很平静。
“喔,我还以为什么,原来是这件小事。”
小事……
菲洛立起了身子,以为他是不相信,又急着念叨了几句。
“不,真的是我杀的。真的。”
弗勒拿着白瓷汤匙正轻轻搅拌着红茶,茶香缓缓溢了出来。
“你杀了我哥哥,因为哥哥杀了阿尔及诺先生?”
“……嗯。”
听到菲洛肯定的回答后,男子终于停下了汤匙。
“其实哥哥要不死,我能继承这么大的家产吗?这么说来,菲洛你还是我恩人了。”
菲洛知道弗勒心里苦,从小他总是这样。越难过的事情表现得越平静。
一时间鼻头一酸,而后泪水顺着眼角就流了下来。
“小弗勒,你不要这样……”
“我感谢你还不行吗?非要觉得我难过?!”
弗勒突然大了声音,面部青筋一一浮现了出来。
菲洛见状,哭的更凶。
而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边磕头边说:“小弗勒……你杀了我好了,你杀了我好了……”
弗勒看了一眼地上的菲洛,收起有些扭曲的脸,又恢复了平静。
“不,我不会杀你的。”
然而菲洛仍然在磕头,直到额头破了,直到鲜血汩汩而流。依然不肯起来。
“菲洛,谁告诉你,是我哥哥杀了阿尔及诺先生的?”弗勒突然问了一句。
“阿尔及诺给我留的信。”
“是吗?那你又是如何杀了我哥的?”
菲洛抹着脸上的泪水,结果血和水混在了一起,越抹越乱。
抽噎了许久,才勉强可以说得出话。
“我……不知道……只是有一张床……然后我举起床边的一个东西……”
“然后把我哥活活压死了。”
弗勒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响起的那一瞬间菲洛脑海里回映着那天的事情。
周围是嘈杂而混乱的,面前是喷涌而出的鲜血,顺着女人的尖叫声,那血涌得越凶了……
“我举起了床边放置着的一个石膏像……”
然后大弗勒想要用手去撑,却怎么也撑不住,然后被活活压死了。
“菲洛,你夺走了我哥哥的能力。”
弗勒的语气依然很平静,像是在叙述一个早就已知的事实。
然后菲洛的瞳孔却在一瞬间放大了。
“为什么会这样……”
“是你的父亲。是他交换了你和哥哥的力气。”
“怎么可能……”
菲洛自然不肯相信,然而弗勒说话的语气都那么不能辩驳。
“他是海神祝福的人,拥有‘交换’的能力。”
“为什么……”菲洛的眼里空洞无物,她仿佛只剩下一副躯壳。
“因为阿尔及诺先生想要保护你。他觉得既然哥哥在外有了情人,他就不可能对你忠贞了。”
弗勒继续絮叨,然而语气里更加悲凉:“你们为什么就不想想,我哥哥从小就那么喜欢你,他怎么可能私藏情人呢……哥哥明明是因为听说新郎新娘婚前最好不要见面,才特意借住在索亚阿姨那里的……”
“哥哥还写信和我说,他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可是当我收到信后,紧接着收到的却是哥哥的死讯……”
“菲洛,阿尔及诺先生不是我哥哥害死的。”
“哥哥却是你害死的!”
弗勒一字一顿地说着,每一个字都似重锤,狠狠打在菲洛身上。
弗勒每说一个字,菲洛似乎就能感觉到那时候压在大弗勒身上的痛楚。
“对不起,大弗勒,对不起,对不起……”她一连说了好几个对不起。
她的双眼直勾勾盯着瓷砖地板,眼睛里看到的却是那时候的场景。
“对不……”
突然,菲洛觉得眼前一黑,再一晃眼,立马晕了过去。
耳边似乎还能看见弗勒轻嘲的声音。
“我不会让你那么早死。活着远比死了要来得痛苦。”
天色晴朗,院子中央正坐着两人。
两人在桌子旁边都搁着拐杖。只不过一个是黑色实木,另一个是金色雕花的拐杖外壳,杖头和杖身处有一条细缝。鲜有人知道,其实这是一把特制的骑士剑。
“还劳烦萨诺公爵亲自到我的府邸,这是我的荣幸啊。”
弗勒语气里似乎隐忍着雀跃心情。他把公爵来访误会成了这是萨诺女王许可他做生意的暗示。
可惜蒂洛兰奇并没有接过这茬,反而是拿起了茶杯,放到嘴边轻抿了一口,一连赞叹。
“克罗伊德先生,这茶味道可真不错。”
见蒂洛转了话题,弗勒虽然有些讶异,但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道:“这是托人从东方买过来的,如果公爵不嫌弃的话,那我便差人给公爵府捎上一点。”
蒂洛莞尔,“那就谢谢了。”
见对方态度可以,弗勒进一步试探:“不知女王陛下对我的提议是否满意。”
“女王说了,这件事值得她思索。”
“那这么说,还得过段日子才能给答复吗?”
蒂洛点了点头,笑道:“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不过总有可以加速答复的方法。”
弗勒毕竟是明白人,听到蒂洛这话,便接口道:“公爵特地赶到阿古拉来了,要不歇息几日再走?”
“好啊。”蒂洛继续保持着盈盈笑意。
“那我替公爵预定城里最好的酒店吧。”
弗勒先把话说了出口,家里还绑着人,自然不能让别人知道。
弗勒这么说,明理人自然不会再留。可惜蒂洛不走寻常路。
他眨了眨眼,故作好奇:“奇了怪了,我看克罗伊德先生这家底挺大的啊,还空不出一间房给我和我的兄弟?”
“兄弟?”
“我带了几个人过来,就是打算住在弗勒先生家的。”
既然人家话已至此,弗勒别无选择,只好连忙笑道:“公爵大人说的什么话,您和您兄弟愿意住多久就是多久。”
“我们住几日就走了,也不长。只是兄弟有点多……”
弗勒摇了摇头:“没什么关系的。”
再多能多到哪里去。
“只是不知公爵大人的兄弟什么时候过来。”
弗勒问了这话,心想在他们过来前,把菲洛转到别墅去。
哪曾想,蒂洛指了指院墙,笑道:“他们就在外头。”
弗勒只好干笑着,陪着蒂洛去接他的兄弟。
不接还好,接了差点发狂。
门口居然站着几百个人,个个袒胸露乳,腰间挎大刀,皮肤黝黑,人高马大。
这哪里是公爵的兄弟,分明是海盗……
“怎么,克罗伊德先生不欢迎我的兄弟?”
闻言,弗勒硬生生扯出一个面容,笑道:“怎么会,我高兴还来不及。诸位……先生,里面请。”
屋子再大,也容不下几百号人。
于是按着一间房二十个人的安排,加上莫西和蒂洛各自一间,竟也占了20间房。
蒂洛屋内,莫西关上门,走了过来。
蒂洛见他过来,放下用来浇花的小水杯,问道:“大家都安置好了?”
莫西闻言不禁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别说安置好了,都快高兴疯了,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的房……”
蒂洛看他这样子也跟着笑了起来。
莫西张大嘴,笑着抹去眼角的泪水。
花了半会儿功夫,才平静下来。
“克罗伊德那小子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还想要和我们合作,我呸。”
“别这样,人家也是为了生活。”
闻言,莫西啐了一口,更加不屑。
“为着生活就可以拐卖人口了?几个世纪前的恶行,亏他还做的出来。”
闻言,蒂洛虽还保持着笑容,但神色黯淡了不少。
“莫西,弗勒贩卖人口令人作恶,而我们也一样不可饶恕。”
为了女王的领土,死于他们手中的人不计其数。
然而莫西十分不赞同,他辩解道:“被贩卖去做奴隶,生不如死。这么一对比,还是我们罪孽轻点。而且啊,我们现在要建立的是一个文明的国家,当我们占领了一个落后的地方,我们可以剔除他们的落后制度,还是有一定作用的吧……”
蒂洛看着他面前为了解释而手舞足蹈,感到苦笑不得。
这时,屋子外突然传来了莫名的动静。
两人疑惑间,出门一看,外面正站着好几个人,有男有女,他们正围着一个人。
看身形应该是个女人,衣服杂乱,长长的头发盖住了脸庞。
她□□的脚上系着断链的铁环,身子不断一直晃动,似乎想要逃跑。
“周明——周明——”
女人含糊不清的念叨着,似乎在求救。
还没等莫西他们问理由,一个年长一点的女仆便上前来解释道:“打扰了,先生们。那位是我家夫人,前几年流产后,经受不住刺激,就一直这样了。”
莫西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蒂洛喝住了。
☆、听说东方流行以身相许
屋内,莫西甩开蒂洛的手,一脸暴躁。
“你干嘛啊!鬼才信有什么夫人,明明就是拐卖少女!”
哪知蒂洛做了个噤口的手势,然后反身从屋子的柜子里找出了纸笔,拿到桌子上写了几字。
隔墙有耳。
虽是这么写,但却提高了分贝作呵斥状:“我们住人家家里,你再胡闹,就等着被赶出去吧。”
莫西只好揉一揉鼻子,一张苦瓜脸。
接过笔写道:那怎么办啊?那可是花季少女,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蒂洛又写道:应该不是被拐卖的人,应该是人家私事。
这下莫西彻底不悦,挥笔大写了几个字:拯救少女人人有责!
说罢,撕了那张纸,不容商量的余地。
蒂洛叹了口气,不断摇头。
这家伙就是急性子,也不等别人把话说完。
接着也不答话,而是踮起脚尖,小心翼翼走到了门边。
然后耳朵靠着门,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等到门边没了声响后,才哭笑不得道:“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不救。”
一听蒂洛这话,莫西来了精神,兴奋道:“那怎么做,怎么做!”
蒂洛眯起眼睛,嘴角依然挂着浅浅的笑意。
“不急,到晚上你就知道了。”
既然被发现了,那么就要及早把人转送出去。
这大白天不好做些什么,等到夜间,所有人都熟睡的时候,最好运送。
几个男人挑着灯走在小树林间的小道上,其中一个人背上还背着麻袋。
突然,面前的树影莫名晃动,紧接着耳侧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快走。”领头那人催促道。
几人便拔腿走得愈来愈快。
然而他们走得越快,紧跟着的声音却越来越大。
最终,来人的脚步声和他们并列了。
“该死。”
领头咒骂了一声,然后抽出腰中长刀,朝人影砍了过去。
其他人也跟着一拥而上。
然而那个人剑法娴熟,行走如风,和这几人对剑,似乎玩得很开心。
背着麻袋的人则不顾这里的厮杀,匆匆离去。
可惜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后头正有人跟上。
等到他拐出树林,照到月光时,突然发现在自己的面前赫然一道影子。
接着一把剑影横截过来,而后,天地万物便和自己再无联系。
而这一头,蒂洛不慌不忙擦拭完长剑,这将其放回剑鞘。看上去,又是一把普通的昂贵的权杖。
做完这一切后,才慢悠悠蹲下身子,解开了麻袋束口。
月光中,少女熟悉的面庞便显露了出来。
接着,少女的身子露了出来。
所有的□□处,均是长长的鞭痕。
每一道口都凝结着暗红色的伤疤。
那一刻,蒂洛第一次觉得他擦拭剑身是一件极其愚蠢行为。
连忙横抱起少女,就往镇子走去。
这么大的镇子,医生并不好找。
因此蒂洛直接拿着剑就冲进了一户人家。
那原本是一个安详的夜晚,柏林一家正睡得深沉。院子外却突然响起的急促的敲门声。
柏林一家急忙开了灯,跑到院子开了门。
只见门外站着一名满头大汗的俊美男子,他怀里的姑娘也依然动人心弦。
只可惜男子的手臂上满满鲜血,再一看原来是来自那姑娘。
还没等蒂洛拿起剑威胁他们时,柏林太太立马催促道:“快进来,快进来。”
一见太太这反应,蒂洛略有几分吃惊。
但看那先生,还有三位孩子都一副关切的模样,便跟着他们的指示,走进了里屋。
而后站着一旁,看着太太和先生娴熟的动作,蒂洛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是医生。
屋内的灯光还算亮眼,然而蒂洛的心境急切,总觉得光线是不是太暗。
柏林太太是主治,柏林先生是助手。
太太虽带着口罩,嘴里却不断谩骂着。
骂的不是别人,正是蒂洛。
照太太嘴里的意思,菲洛本来伤口都结疤了,就是蒂洛一路赶过来,磕磕碰碰的,愣是把伤口又磨破了。
闻言,蒂洛一脸尴尬。
唉,都怪自己急昏了头。
虽说救治的过程主要是止血,但因为伤口太多,柏林太太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