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和钱有关的事，总是记得这么清楚……
半晌，霍希又道：“算了，你还记得我上次落水被你们所救吗？”
“嗯。”菲洛点点头。
“那次就是遇上了海上女巫，和她交手后，我才相信巫术这种东西的。和她比剑时，好几次要砍中她时，我都会突然动不了身子。”
“真的假的？”
“真的，那种身子被束缚的恶感，我到现在都难忘。”
菲洛见霍希面色凝重，刚想安慰，猛然想起了一件事。
“所以你不是一早就奔着我们的地图去的！你是被我们救了后，恩将仇报的？！”
听到这句话时，霍希灰色的眼眸有些闪躲。
连忙换了话题：“啊，对了，我们再不快点回去玩游戏，有可能就要被发现了呢。”
可是菲洛却直接盘起腿，一副宁死不动的架势。
“怎……怎么了？”
霍希以为少女要就此地算账，有些担忧。
没想到菲洛说的却是：“不，我们就乖乖坐着，让他们发现，让他们亲自入门来。”
霍希略微皱了一下眉头：“这样太危险了吧……”
“怕什么？难道你没带船队吗？”
“没带。我只带了一小部分人，主力莫西还偏偏非常热衷于这些游戏设施。是那种不用药物迷醉，自个儿爱得要死要活的那种……”
菲洛大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膝盖，打断了他的话。
“哎，大不了我保护你不就得了，你话那么多？”
霍希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也席地坐了下来。
“这可是你说的。”
菲洛懒得理他，于是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天轮，轮子中央那两个时钟已经到了下午六点时刻。
两个时钟的时针和分钟成了一条直线。
“咚——”
“咔——”
菲洛亲眼看见了两个时钟旋转了180度，而后彼此调换了上下的位置。
“你看！它换位置了！”
菲洛转头抓住霍希的肩膀，十分震惊。
相比菲洛的慌乱，霍希显得异常平静。
“嗯，每当所有指针成垂直一排时，它们就会调换位置。也就是下午六点和早上六点。”
“换了会怎么样吗？”
“也没怎么样。就是……”
霍希边说边朝前方努努嘴。
菲洛顺着他眼睛所看的方向看去，黑压压一群往他们这个方向晃悠悠走来。
那群人赤红着眼，目光涣散，已经失去了自我意识。
“就是他们会变成那副怪样子，然后攻击不热爱游戏的人。”
霍希刚说完，一个傀儡就朝菲洛扑了过来，菲洛只好一跃起身，蹬腿将其一脚揣倒。
“喂！你刚才为什么不讲清楚一点啊！早知道好好伪装不就好了！”
菲洛一边赤手搏斗着那些奇怪的人，一边十足郁闷。
这些人都是被控制的吧，总不能杀了人家……
不杀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然而男子依然淡然的坐在地上，似乎坐定了不理睬这一切的打算。
“我可不管，你说过要保护我的。”
菲洛：……
这些人攻击的方式十分单一，就是一个劲儿冲向你，然后用指甲挠你或用拳头打你，偶有例外的，会张开大嘴，一口咬住你。
菲洛这边刚奋力甩下一个咬着自己胳膊的傀儡，没想到另一边一哄而上好几个人。他们一跃而上，将菲洛扑倒在地。
因为旋转圆盘的缘故，菲洛身子有点虚，结果突然来这么一群人压在自己身上，这下彻底使不上劲了。
“我的天……”
菲洛觉得肋骨、胸腔就要被这群怪物硬生生压断了。
“要我帮忙吗？”
人墙外传来一个戏谑的声音，透过叠加的人们的缝隙，菲洛似乎能看见某个人正在捂嘴偷笑。
“废话！”
菲洛欲哭无泪地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傀儡，正握拳胡乱敲打着自己。
虽然不怎么痛，但这位小朋友，你能不能不要往我的胸打吗？
本来就小了……
霍希从外面踹飞那些傀儡，几个几个地揣，不一会儿，菲洛就重新见到了光明。
不过不是耀眼的日光，是温柔细腻的月光。原来，已经是夜晚了。
在月光中，菲洛看见霍希伸来一只手。
她伸手握住，觉得凉凉的，但很厚实。
那一刻，想起了小时候阿尔及诺牵着自己过马路的场景。
一样的温暖和舒心。
霍希一把把菲洛牵了起来，还没等菲洛站定，就牵着她飞跑起来。
“你干嘛？”
“后面来了好几个！”
菲洛回过头一看，不远处簇拥而来的人群，排着长长的队伍，完全看不见尽头。
吓得菲洛甩开霍希的手，加快速度，立马超过霍希一截。
霍希苦笑不得，又招了招手。
“你干嘛啊？这边！”
“喔喔。”
菲洛只好又跑了回来，接过霍希伸过来的手掌，任由他牵着，一路飞奔，最终来到了一个大长筒前。
用树桩凿空做成的长筒，两边做了十分牢固的铁皮门。
菲洛还记得这是中午玩过的游戏设施。玩法是人钻进筒子里，然后从高处一路滑到地处。
“进去吧。”
霍希拍了拍菲洛的肩膀。
菲洛有些担忧看了一眼霍希，那些傀儡一点也不好对付。
“你先进去再说。”
霍希护着菲洛的脑袋，一起钻进了筒子里。
然后松开菲洛的手，反身往外面走去。
突然，菲洛一把抓住他的手。
霍希挑了一下眉，脑海里似乎闪过什么，于是含嘴笑道：“船长，请把手放开好吗？”
菲洛摇了摇头，抓得更紧了。
“那些傀儡根本不知疲惫，人数又那么多，你去了等于找死。”
“我知道啊！”
“那你还去！”
“我说过要去吗？”
“诶？”
“麻烦松手，让我去把门关上好吗？”
霍希看了一眼菲洛，一脸无辜。
菲洛羞愧得涨红了脸，连忙甩开了手。
等到霍希关了门，再过来时，也不肯言语一句。
“怎么，生气了？”
“没有。”菲洛气嘟嘟地回答道。
“也是，我想想也觉得不是我的错，那么精明的船长是不会把气任性撒我身上的。是吧？”
菲洛闻言觉得更加火冒三丈，但无处可发。
“船长……”
霍希突然抓住了菲洛的手，将身子贴近了菲洛。
筒子里很昏暗，只有几个小孔透进来微弱的月光。
菲洛在隐隐约约的光里，似乎能看见霍希那溢满深情的眼睛。
“亲爱的船长小姐，我可以吻您吗？”
言毕，菲洛再也听不见外面的蝉鸣，听不见萧萧的风响。
菲洛只听见自己的胸腔突突地跳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夜的月光格外温和，柔和了霍希硬朗的轮廓，也融化了少女的心。
菲洛听见自己说：“好。”
听到许可，霍希的身子贴得更近，他的胳膊碰到了菲洛的胳膊。
突然，筒子外响起了一个尖锐的声音。极度刺耳。
☆、异化的玩具城
“出来！女王的走狗！”
“你给我出来！狗杂种！”
一个尖锐的男子声在筒子外不断谩骂着。
还没等菲洛反应过来时，筒子就开始有所摇晃。好像是有人在外面用东西敲打。
霍希莞尔一笑，从筒子里缓缓走了出去。
菲洛疑惑间，也跟着出去一探究竟。
外面站着一个穿无彩色小丑衣服的瘦长的男人，背后站着黑压压的傀儡军团。
“斯诺阁下，我待守了三天，终于见到您了。”
霍希将右手置于胸前，作了一个鞠躬礼。
然而这似乎让小丑更加不悦。
“你们真是够了！我说过苏威亚不卖给你们！那就是不卖！”
“这样可不好。”霍希皱了一下眉头，似乎很苦恼，“斯诺阁下，您不卖的话，要我明抢，这可不符合礼仪呀。”
“你不已经是在明抢了吗？！”小丑先生极度愤怒之下，面部有些狰狞。
“既然斯诺阁下都这么说了，那么，恭敬不如从命。”
说罢，霍希抽出了骑士剑，接着解下腰间的剑鞘，最后将剑鞘大力扔在了地上。
剑鞘砸地的那一刻，人群中许多傀儡纷纷脱掉了外衣，露出皮革质紧身服，衣服上用绳子紧紧系着武器，无论是刀还是剑还是什么，都垂直贴着衣服。
见状，小丑大吼了一声，然后双手一挥，两侧几十个傀儡轰然而出，飞向了霍希。
霍希手起剑落，纷纷斩于剑下。
菲洛一脸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实在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时旁边有一人拉住了自己的手，转头一看，是简恩。
简恩手里还拿着一根粗大的绳子，绳子另一端绑着维罗和阿加莎。
他们的嘴巴都用布封了起来，四肢也被缠得死死的，但是还能清楚看见他们在地上滚动，各种乱挣扎。
想来也是被控制了。
“到底怎么回事？”菲洛觉得脑袋有点不够用了。
简恩则是一把拉起她就往外走。
“回船上再说，以后再也不能听你们的话，随便下地方了。”
“可是……”
菲洛回头看了一眼纷杂的战场，霍希握着剑斩杀得很愉悦，似乎忘记了自己。
叹了一口气，跟着简恩回到了船上。
“现在就开走吗？”
菲洛看着正在收锚的简恩，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烦躁什么。
也许是担心霍希，也许想等着他告诉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你看一下维罗他们两个。”
简恩说完，走向了驾驶室。
菲洛看着在地上张牙舞爪的维罗和阿加莎觉得有些好笑，却半天也笑不出来。
没多久，黄金千鸟号渐渐起航了。
简恩也从驾驶室里走了出来，打了一下哈欠，似乎很疲惫。
“我们就这么走了，维罗他们要是一直这样怎么办？”
“那个小丑运用的应该是巫术，巫术嘛，施术的人死了，巫术自然就破解了。”
“可是，小丑先生一定会输吗？”
说是这么说，其实菲洛想问的是，霍希一定会赢吗？
简恩自然不清楚菲洛的心思，不过他还是解释道：“一群被控制的乌合之众和一支正统的军队，你觉得谁会赢？”
听到“军队”这种词汇，菲洛联系到了刚才小丑先生所说的“女王”二字，不禁怀疑起霍希的身份。
“简恩，那个海上公爵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换做以前，我会说，世界上著名的大海盗。但现在我说的是，萨诺国维多利亚女王忠诚的鹰犬，蒂洛兰奇·萨诺霍希公爵。”
“萨诺……就是那个近年来，疯狂扩张的小国？”
简恩闻言摇了摇头。
“不不不，已经是令人可怕的大国了。”
“那他还装作一名海盗？”
“不，萨诺就是通过海盗去扩张领土的。”
关于这件事，菲洛略有耳闻。
“那小丑先生又是什么人？”
“维卡·斯诺，苏威亚第12任城主，世界有名的玩具发明家。”
听到玩具，菲洛想起了当初自己和阿加莎吵着囔着要到苏威亚来看看时，心里想着就是玩乐。
到了这里后，不得不说，那些游戏设施真的很厉害。
“如果除去控制人心这部分，小丑先生是个很好的游戏城城主吧？”
说这句话时，菲洛的语气充满遗憾，这种情绪似乎也影响了简恩。
他的语气少了几分淡漠，多了几分敬意。
“也许一直都是。只是为了抵抗侵略，别无他法。”
“可是……就算苏威亚是独立城，那也是布格大三角洲的一部分吧，这么明目张胆，布格大国会答应吗？”
“布格大现在东部正和维挞僵持着，哪里顾得及边沿小城？”
闻言菲洛陷入了沉默。
说只带了几个人，结果带了一整艘船队。
满嘴谎言的骗子。
想着，愤然起了身，大步走回了屋里。
简恩看着菲洛的背影，又想起她先前都是和蒂洛兰奇在一起，猜出了几分。
但不好去问，只好样装不知情，也回了屋。
留下甲板上仍然嗷嗷叫喊的两个人。
深夜，皎洁的月亮下，一片鲜红。
年轻的公爵先生跃过傀儡，一剑横挥过去，将敌人无情斩下。
带着两个长长牛角帽，鼻子上系着一个大红球的小丑脑袋，骨碌骨碌滑到了公爵先生尖头的黑皮靴上，碰到了那一刻停止了转动。
而后，所有站立着的傀儡纷纷倒在了地上，游戏城的夜灯从这里开始，一圈一圈地熄灭了。
游乐设施也陆陆续续停止了运转。
唯一没有停止的就是天轮中央的“8”字形时钟。
时针，分针，秒针。
他们都还在运作，明朝也都还会迎来清晨六点。
他们也许还会准确发出报时的响声，但是，玩具城却再也不在了。
从今起，这里将是维多利亚女王陛下恩泽的地方。
蒂洛兰奇要将剑鞘拾起时，发现剑鞘不远处有一个银色手坏，这才想起了那个未完的吻。
环顾四周，却不见菲洛的身影。
蒂洛兰奇将手坏放进衣兜里，然后把长剑收回剑鞘中，最后将剑鞘重新系回腰间。
“可爱的船长，这一吻，我就先记下了。”
第二天清晨，等到维罗和阿加莎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被死死绑着。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对方，再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神色均有些紧张。
“唔唔唔唔唔……”
“嗯嗯嗯嗯嗯……”
两人各种晃头摆动身子，尽力交流当中。
“你有看见菲洛她们吗？”
“嗯嗯，我很好，不用担心我的。”
“你记得发生过什么吗？”
“天啊，先生，你这样，我很害羞的。”
阿加莎眨了眨双眼，面色绯红。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的，先生。我答应你。”
“到底怎么了？！”
“先生，我答应你，要是我们能够逃出去我就答应亲你。”
维罗看阿加莎一脸羞涩，还不断扭动身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这家伙，绝对曲解了我的意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菲洛才慢悠悠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你们……你们正常了？”
菲洛看着被绑的二人神色正常，眼睛里的血丝也已经消退，莫名产生一种欢愉。
开心地蹲下身子要替阿加莎解绑，没想到维罗抬起被束缚在一起的双腿，一连打了菲洛好几下。
菲洛觉得烦躁，拗不过他，便先给维罗松了绑。
绳子一脱落，维罗一个鲤鱼翻跳，站了起来，然后撒腿跑向船舱。
菲洛一边疑惑一边松开系着阿加莎的绳子，阿加莎一解脱绳子，就奔着维罗而去。
“先生，来，让我们完成那个吻吧……”
“什么鬼什么吻啊，我的妈啊……”
维罗和阿加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声音也淡没在了海洋之中。
然而菲洛却在声音远去的那一刹那，想起一个轻柔的，极具诱惑性的声音。
一个动人的嗓音在墨色的环境里响起，犹如窗口处隐隐投射进来的细软的月光。
他说，“船长小姐，我可以吻您吗？”
菲洛在想起这一句话的同一时刻，也想起了他那总是静静含笑，仿佛在等待别人入陷阱的模样。
不由得眉头抽动了一下。
“不可以。”
菲洛对着空气义愤填膺道。
“不可以什么？”
简恩拿着一个黑色大本子走了过来。本子上记录了今天的船员室内卫生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