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副官在一旁,看着郑北辰刹那间面色铁青,拿着密令的手细看下去竟是微微轻颤了起来,他大惊,上前一步道;“司令,您怎么了?”
“没事,”郑北辰摆了摆手,闭上了眼眸,声音里却是从未有过的艰涩;“传我命令,即刻在最高司令部召开紧急军事会议。”
“是。”张副官心中疑惑,却也不敢多言。
晚上八点钟,会议室中鸦雀无声,郑家军中知晓超级机密的几个重要将领全都已经来了,分坐于俩旁。待郑北辰走来,众人皆是啪的一个立正,行着军礼道了声“司令!”
郑北辰环视众人,回了一个礼,方才淡淡道;“坐吧。”
郑北辰手中,正拿着那份被破解的扶桑军事机密,他将其撂在了桌子上,开口道;“这是‘上山七三一’刚破解出的情报,你们都看看吧。”
众人传阅着密电,看完后皆是一脸的凝重。最后,张副官将那密令拾起,一看,心里不由得大惊!
原来是扶桑军的统帅命他的空军四十八小时后对北平地区进行毁灭时轰炸。北平乃是全国首都,扶桑此举,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更是将中国藐视到了极点。
他瞧着那张薄薄的纸,心头却是火起,恨不得与那扶桑统帅拼命!他看向郑北辰,男人的面色早已恢复了寻常,只坐在那里,一支接着一支的抽烟。
他将那份密电重新放在桌上,心里却是一叹,夫人此时便在北平,司令虽然表面镇定不已,可心里,真不知道是要急成什么样子。
“司令,还有四十个小时,扶桑人的飞机便会密密麻麻的飞向北平,请您尽快下令,通知北平做好防空和撤离工作,不然可就来不及了!”中将田文虎见郑北辰沉默不语,焦急出声。
“今天我把你们叫过来,召开这个紧急会议,就是要在会议中做出一个抉择,这个抉择很艰难,我无法直接拍板。”郑北辰掐灭了烟卷,并未理会田文虎的话,而是一双眸子锐利如刀,一一在众人脸上滑过。
“司令请说!”众人齐声。
“如今我们已经获悉扶桑人不久后将会轰炸北平城,但我认为从战略角度出发,不通知市民比较明智,北平城不设防,一切照旧。”郑北辰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浑厚有力,听在众人耳里,却是令每个人无不是大惊失色。
北平乃是千年古城,名胜古迹数不胜数,如今更是全国的首都,更重要的是,那里居住着几十万的老百姓,那可是几十万条鲜活的生命啊!不通知市民,一切照旧的话,扶桑军的炸弹如约而至,会夺去多少人的生命?扶桑军轰炸在即,为什么不通知市民做好防空准备,好让他们可以提前撤离?
每个人都想不明白,即使是张副官,也是一脸茫然的看着郑北辰,脸上也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郑北辰见每个人都是满脸的错愕,他深深呼吸,一字一句解释道;“原因很简单,在我们破译完‘上山七三一’后,它就是我们的超级密码,我们可以利用它在战场上取得无数的胜利。可是如果这次我们提前撤离,做好了准备,便会极其容易引起扶桑人的怀疑,他们会怀疑这电码是不是被破译了,一旦他们为此更换了密码,我们就会失去这场战争的主动权,这么多年花在情报上的心血,也就白费了。”
说到这里,郑北辰停了下来,望向了众人,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字字掷地有声;“所以,我希望你们都可以慎重的投好自己手中的一票,你们的每一票,都将决定几十万人的生死,好了,开始吧。”
语毕,他合上了眼睛,眉色间满是疲惫。
没过多久,投票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参加紧急会议的高级将领中,同意与不同意的各有三个,一时间,三对三成持平之势。
郑北辰睁开眼睛,乌黑的瞳仁深不见底,让人一点也猜不出他此时的心境。
“永康,最后一票,交给你。”他看向一旁的张副官,语气里是不容人抗拒的威势。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张副官眉心一跳,却是沉默了下去。一面是几十万鲜活的生命,一面却是足以改变历史进程的超级密码。如果他们失去了超级密码,那这场战争将会遥遥无期。而超级密码,恰恰便是他们破解战争迷局,提早战胜扶桑的钥匙。
这个选择实在太艰难,太艰难……
张副官想起当年的金陵大屠杀,他唯一的妹妹便在那场屠杀中惨死。他想起这该死的战争以及持续了好几年,扶桑军已经让整个中国死伤了上千万人,这是多么惨烈的一串数字,上千万人!如此,不仅是郑家军再也耗不起了,整个中国也是再也耗不起了,如果不能让这场战争尽快结束,那么死伤的人,将会远远超过北平城的几十万人。
每一场战争的胜利,都会有人做出牺牲。
他缓缓抬起头,颤抖着声音,说;“我赞成不通知市民,北平城不设防,一切照旧——”
会议结束后,田文虎却是冲着郑北辰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这个铁骨铮铮的硬汉,此时却是泪流满面;“司令,我求求您,我求您批准,我要回北平……”
郑北辰还未听完,便喝了一句;“不行!”语毕,他刚站起身子,却感到一阵的头晕目眩,步子一个不稳,差点摔在地上。
田文虎趁此机会,一把拉住了他的军装,依然是恳求着;“司令,我全家妻儿老小都在北平,我的老母亲,我的一双儿女,还有我老婆如今还怀着孩子,我不能抛下他们啊!”
“来人,将田文虎押起来,禁闭四十个小时。”郑北辰不为所动,只森然出声。他的话音刚落,其余将领便上前将田文虎压制住。
“司令,我回去不是为了泄密,我只是想陪着我的家人在一起,我向您发誓,我绝对不会泄露机密!”
郑北辰转身,冷眸看着他,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田文虎,你是个军人,应该知道打仗时容不得感情用事,没有人能冒得起这个险。扶桑人轰炸北平城之前,你绝对不能回北平。”
“郑北辰!”田文虎眼眸血红,竟是唤起了郑北辰的名讳。
“你,你,你——”田文虎一连说了好几个‘你’字,却说不出别的话来。郑北辰只看了他一眼,便打开了大门,走了出去。
“够了,你可知道,夫人如今也在北平,而且肚子里还怀着司令的孩子?你的亲人重要,难道司令的亲人就不重要了?”张副官待郑北辰走后,再也忍不住,冲着田文虎喝道。
田文虎一怔,旋即,沉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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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并没有开灯,门是虚掩的,走廊里一盏吊灯,晕黄的光从门隙中透进来,给高高的沙发椅背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郑北辰走了进来,眼睛过了好一会,才适应了屋内的黑暗。窗外的雨早已经停了,微凉润泽的水气依旧袭过窗户,带着初秋夜里的寒意,窗户的缝隙中透进微白的月光,冷淡如银。
黑暗里,他的侧影棱角分明,一双眼睛,净是血红,便如最绝望的野兽一样,他站在那里,不知道是站了多久,直到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他身子晃了晃,直到一手扣住了桌面,他才稳住了自己。
他只觉得,自己心口处很疼很疼,他想起十多年前,他在东北剿匪中枪,一粒子弹死死的卡在他的肺里,军队里麻药紧缺,医生硬是用刀子和镊子一点点的从他的胸口把子弹剐了出来,都没有今天这样的痛过。
他大口的呼吸着,眼眸红的似乎要滴出血来,胸口的痛意几乎要让他无法呼吸,而他偏生却又是那样的清醒。
北平有她,有他们的孩子,那里本应该是是他誓死守卫的地方,可他今天却只能眼睁睁的等待着四十个小时的到来!他从未如此刻这般的痛恨过自己的身份,痛恨过自己身上滔天的责任。甚至,他想着,这个国家与自己何干,这个国家的百姓与自己又有何干?
第122章 告诉孩子,爸爸很爱他
他拿起电话,拨到了北平。
“雪妍——”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嘶哑。
“你怎么了?嗓子不舒服吗?”电话那头,叶雪妍细心的察觉,焦急的问道。
“没什么,可能有些着凉。”郑北辰坐在那里,勉强的笑了笑。
叶雪妍不疑有他,只叮嘱他要多注意身体,他微笑着答应了,语气里是一如既往的宠溺,片刻后,他问道;“咱们的孩子好吗?”
“孩子很好,这几天我也不孕吐了,每天都能吃好几顿呢,秦妈还说,这样下去等孩子出生的时候一定会是个胖娃娃。”女子的声音轻灵悦耳,听在他的耳里,却令他的胸口痛如针扎。
“那就好,雪妍”他的声音沙哑,似乎要抑制不住喉间的颤抖,他的眉目温柔如画,语气直如哄劝一个婴儿般的轻柔;“帮我告诉咱们的孩子,他的爸爸很爱他。”
郑北辰静静的出声,胸口却是大恸,几乎连气都喘不上来,整个身体几乎都被挖空了,轻飘飘的的没有一丝力气,黑眸里是一片绝望而悲戚的神色。
“嗯,我知道。”叶雪妍轻声细语,郑北辰隔着电话,似乎都可以想象出她是如何的浅笑盈盈,温婉而娇美。
“还有你,雪妍,”他笑着,又道了一句;“我也爱你,很爱;很爱。”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搁下电话,他就那样坐在那里,心痛如绞。他从不知道,一个人的心,竟然可以痛到如此的地步。他记得,梨花开漫天的时候,她就坐在床头,为他织补着一件衬衣。她略低着头,露出一弯雪白细腻的颈脖,一些调皮的小黑发便柔柔的散落在她的肌肤上,而她温婉的侧脸更是美的粉雕玉琢一般,在灯光的照耀下倒像是发出暖暖的光晕,他就站在门外看着她,墙上他们的身影,是成双成对的。
他的脸上渐渐的苍白起来,就好像是活了一世,又死了一世,他全部的感情和精力在这一瞬间好像都被磨光了,从此以后,他再也无法奢望幸福。
“司令——”张副官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站在他面前,言道;“夫人还在北平。”
“你不说我也知道。”郑北辰放佛听到一个笑话一般,微微一哂。
“那——”张副官大骇,实在是猜不透郑北辰的心思。难道是要眼睁睁的看着夫人和孩子被扶桑人炸死?
“你出去吧,把门窗都给我封死,让我和田文虎一样关禁闭。直到四十小时后,你才可以命人将门锁打开。”
“司令,您这是为什么?”
“我怕我会管不住自己,跑回北平去。”男人的声音十分的清冷,透着令人蚀骨的寒意。
张副官怔在了那里,只觉无话可说,心里却是一阵阵的发酸。他看着眼前的男人,郑北辰无论何时都是神采奕奕,运筹帷幄的样子。可现在,他却憔悴不堪,整个人的身上都散发出一抹浓浓的落寞。
“司令,属下现在便去准备,您回北平接夫人吧。”
“张永康,你以为我是为自己一个人活着的吗?”男人闻言,抬起头来,一双雪亮的眸子笔直的像他射去,令人心中一寒。
张副官沉默片刻,接着言道;“您为这个国家做的已经够多了,司令,您不要忘了,夫人现在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
“我怎么可能会忘?”郑北辰一脚踢开茶几,倏然站起了身子,他的脸色铁青,瞧起来可怕极了,额际上青筋暴起,眼眸里是焦灼欲狂的表情,有血丝从他的眼底透出来,那一身的煞气,令他看起来就如同是地狱中的魔。
“可我是一个军人,你我都知道在战场上要以大局为重,决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个人感情在里面。如果每个人只想着自己,感情用事,那这场仗还怎么打?我们干脆不战而败,就直接等着扶桑人来灭国吧!”
说完,他踉跄着走到窗前,一张无形的大网放佛瞬间从头罩下,只让他感觉自己是被束缚住了,双腿好似是灌了乌沉沉的铅,令他动弹不得,只得用手双手抵住窗户,方才稳住自己的身形。
“你出去吧。”他望着窗外的夜色,低声道。
张副官立正,向着男人的背影无声的行了一个军礼,他的眼眶温热,一声不响的走了出去。关上门,他依照郑北辰的吩咐,命人将门窗堵死。
郑北辰依然站在那里,胸口犹如被千斤重的巨石压着,让心脏沁出冷而病的血来,他只觉得自己嗓间一甜,口腔里涌来一股的腥气,他张口,便吐出了一滩血。
他将头深深的垂下,眼眶子里涌出惨痛而滚热的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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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苍茫,一轮红日早就沉到远处一列的平山下面,又有归巢的鸟雀,扑扇着翅膀在半空中飞过,依稀传来俩声寂寞的鸣叫,官邸里开了电灯,把落在地上的石榴果照的清清楚楚。
站在三楼往下看,整个官邸的园子都尽收眼底,古井旁种植的是俩颗高大的金桂和结子的石榴,浓荫蔽天,白粉墙的一侧,三百年树龄的古木银杏依然繁茂,扇形的叶子密密麻麻的,甚至遮盖了墙上的槟榔眼。
叶雪妍小腹已经微微的凸起,正站在廊下拿着竹签子喂笼子里那些五颜六色的鸟儿,近日来她身子好了不少,胃口也是恢复了正常,叶母便带着雨凡回到了叶宅。她闲来无聊,每日里除了安胎,看书以外,便是摆弄些花鸟鱼虫什么的,倒也安逸。
秦妈端了一杯牛奶走过来,笑道;“夫人现在是清闲,等孩子出生后,可就有的忙了。”
叶雪妍回头一笑,拿起牛奶一面喝,一面温声道;“我都快等不及了,真希望他可以快点儿出来。”说着,她低眸看向自己的小腹,神色间满是慈爱。
“您也别急,左右也不过只剩下五个来月的时间,您就安心养胎,说快也就快了。”秦妈笑眯眯的劝慰着,待叶雪妍喝完牛奶,收拾了杯子后便转身扭着小脚离去了。
叶雪妍躺在一旁的美人榻上,手指抚上自己的小腹,心里是一片的宁静与幸福。
夜已经很深了,窗外露出一片寒浸浸的白色。
叶雪妍突然醒了,看时间不过是凌晨四点多钟,她躺在床上,只觉孩子在自己的小腹中缓缓的动着,她笑着轻抚上自己的肚子,心里默念了一句小调皮。
她转眸的瞬间就看到薄纱窗帘外的月光,又大又亮的圆月,被一层淡淡的银雾笼罩着,如同冰梭织絮一般。
她合上眼睛,刚要睡下,却听到了某种声音,很细很细的声音,令她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披上了一件外衣推门走出去,乌黑的长发直直的垂下来。
走廊上一片寂静,连一丝声音也无,雪亮的灯光下,花架子上摆着一盆碧玉兰,一朵朵的花儿像是纯白的玉盏,仿古宫灯悬挂在走廊墙壁的一角,地面上是棉厚的地毯,让人一脚踩上去,便陷到了小腿处。
她一路都未曾见到守夜的仆人,心里微微疑惑,她口中唤了俩声秦妈,走廊尽头传来空洞洞的回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听在耳里令人无端的毛骨悚然。
她转了个弯,走到了楼梯口,便是抑制不住的一声惊叫!只见秦妈全身是血,躺在了地上,大厅里全是仆人的尸体,一股股的血腥之气令人闻之欲呕。
她慌了,只以为自己做了场噩梦,她颤抖着身子,双手护住自己的肚子,哆哆嗦嗦的向着秦妈的尸体走去。
“秦妈,你醒一醒,你别吓我。”她摇了摇秦妈的身子,手上立时便染上了鲜血。她看着那暗红的颜色,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她强撑着刚站起身子,就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回头,只看几个黑衣男子向着自己走来,看到她,二话不说拔枪就射。那一瞬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下意识的伸出胳膊,死死环住自己的肚子。
大厅的玻璃砰的一声巨响,显是被人用枪击碎,紧接着,便有人闯了进来。
一声枪响,叶雪妍眼前的黑衣男子应声倒下,余下黑衣人看着自己的同伴倒下,嚷了一句很奇怪的话语,叶雪妍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着他们与方才闯进大厅的那一拨人互相厮杀着,枪声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