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首辅张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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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首辅张居正-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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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碧瓦之间回响。
  刑部员外郎秦雍西带着一队捕快,前往王九思府。胡同口,另有一队人马已把王九思府围得水泄不通。先来的番役看到又来了一班荷刀执枪的公差,连忙分出一队来,各人亮出枪械,拦住了捕快们的前路。秦雍西策马上前,大喝一声:“什么人如此大胆!”番役挺出枪来,逼住他的马头,那马原地腾起,差点把秦雍西摔下马来。秦雍西正欲发作,陈应风拱手一揖道:“秦大人,受惊了。”秦雍西定眼一看,跳下马道:“啊,原来是陈掌爷,你怎么来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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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龙宾上天(7)
陈应风奉东厂提督太监冯保之命前来捉拿王九思,秦雍西却是奉首辅高大人之命来的,秦雍西不屑地说:“这事儿就用不着陈掌爷劳神了。捉拿一个王九思,哪用得着两拨人马。”陈应风道:“秦大人说得也是,依下官之见,还是你们回去吧。”秦雍西道:“我们回去?高阁老命令下到刑部,捉人办案,我们才是正差。”陈应风讪笑道:“秦大人总该明白,这王九思是个妖道,惑乱圣上,正是咱们东厂管辖的范围。”
  两人正唇枪舌剑争执不已,惟恐让对方抢了差使交不了差,王真人府内浓烟窜出。陈应风再也顾不得与秦雍西争论,拍马冲向紧闭的朱漆大门,命令番役道:“把大门砸开!”秦雍西跟上;命令捕快:“快砸呀!”大门洞开,两拨人马一涌而入。庭院里杳无一人,那顶蓝呢大轿以及一应金扇仪仗,全都静悄悄摆放在轿厅里。庭院正中摆了三个大铜鼎炉,其中一只尚在燃烧,浓烟从其中冒出。陈应风走近一看,炉子里烧着的是一块焦肉,发出刺鼻的臭味,地上还丢了一张血淋淋的猫皮。陈应风顿觉不妙,大喊一声:“搜!”秦雍西下令:“旮旮旯旯都给我搜到,一个人也不准放走。”
  砸缸摔盆,一片乱响。前院搜了个底朝天,人影儿也不曾见到一个。一伙人又涌进后院,依然是扇扇房门上了大锁。依次砸开来都是空荡荡的,最后砸开了一间库房,皂隶们愣了:一屋子的童女挤在一地的干草上,用惊恐的目光注视着涌入的兵丁。
  陈应风与秦雍西闻声走进来。陈应风下令:“你们都出去。”番役退出,一屋的童女惊慌失措地望着他俩。陈应风蹲下问:“你们是被那妖道抓来的?”女童们点点头。秦雍西问:“你们知道妖道去哪儿了?”女童们摇头,又都惊哭起来。陈应风问:“来人,将这些女童送回各自家中。”
  陈应风与秦雍西朝前院走来。两名军士从侧门里拎出一个干巴老头儿来。陈应风道:“你是什么人?在这儿干什么?”老头儿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扑通跪下答道:“大人,小的是王真人雇用的伙伕,专门烧那三只炉子。”秦雍西道:“这炉子里浓烟滚滚,地上还有一张猫皮,这是怎么回事?”老头儿道:“回大人,王真人把一只猫活剥了皮,那猫还没断气就被他丢进大号炉里。”秦雍西道:“他为何这么做?”老头儿道:“回大人,王真人是属鼠的。”秦雍西笑道:“他怕猫捉老鼠?”转身冲陈应风道:“陈掌爷,你我都成了猫了。”
  陈应风勉强一笑,问道:“王真人哪里去了?”老头儿道:“回大人,一个时辰前走了。说是进紫禁城,给皇上送丹药去了。”陈应风道:“胡说!这妖道最讲排场,他既然给皇上送药,为何大轿仪仗都摆在这儿不用?”老头儿道:“这……小的就不知道了。”陈应风厉声道,“不知道?你要是不交待那王九思的去处,我就活剥了你的皮。”老头儿道:“大人饶命,小的真不知!”说着,他磕头如捣蒜地讨饶。陈应风命令:“把这老家伙绑了,带回去细细拷问。”两个番役把老头儿押解出去。
  陈应风冲秦雍西说:“秦大人,差事办砸了,你我各自回去挨骂吧。”秦雍西:“也只好如此!”
  两拨人马分别离开了王大真人府。
  紫禁城每一道进出的大门,都挂满了写着“奠”字的大灯笼。乾清宫里,黑鸦鸦坐满了守灵的太监。陈皇后、李贵妃率领众位嫔妃与宫娥身着白色孝服从慈宁宫出发,一路向乾清宫缓缓行来。身穿絰服的朱翊钧走在陈皇后与李贵妃之间,眼里充满了惊恐与悲戚,两腮上挂着泪珠。
  高拱值房,张居正挑帘儿走了进来,他已换下一品锦绣官袍,穿上了青衣角带的丧服,依然穿着锦绣官袍的高拱便很不自然。高拱掸了掸衣袖说:“老夫刚派人回家去拿丧服,没想到叔大已经穿上了。”张居正道:“管家刚刚把衣服送到,因为更衣,来迟了。”高拱说:“皇上已经大行,老夫请你来,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有关治丧事宜。”张居正说:“首辅做主。”
  高拱已经拟了几条:第一、立即八百里传邮,把皇上龙宾上天的讣告发布全国各地州府;第二、隆庆皇帝一应丧礼由礼部遵祖制订出方案;第三、头七期间,北京各大衙门官员每日到午门集中致祭,除要紧公事,日常公务暂停办理;第四、传檄九边统军首领,所有将士枕戈待旦,警惕虏敌趁机侵犯;第五、各地,特别是两京务必加强治安,若有宵小之徒趁机滋事,严惩不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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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龙宾上天(8)
张居正听了不住点头,补充道:“还有一件事,还望首辅谋断。国不可一日无君,我们在给皇上治丧的同时,也得赶紧考虑太子继位之事。”高拱说:“隆庆皇帝刚咽气儿,立刻就让太子登基,会让天下人指责,说咱无情无义。”张居正不以为然:“隆庆皇帝驾崩,我们做臣子的,无不有锥心之痛,但皇位涉及社稷稳定,万不可久虚。”高拱不耐烦地说:“谁说久虚了,迟个一两天,天就能塌下来?这事儿,明天再议。现在,我们各执其事,办好丧礼。”
  孟冲、冯保在乾清宫门口迎接陈皇后、李贵妃一行。李贵妃瞟了孟冲一眼:“孟冲,谁让你来的?”孟冲哭着说:“启禀贵妃娘娘,万岁爷刚刚大行,奴才如同万箭穿心,奴才是痛苦不已,奴才宁可替皇上去死。”李贵妃冷冷地说:“你倒是真为皇上着想,我告诉你,要不是你和高拱将那奴儿花花和王九思弄进宫来,皇上也不至于这么早龙宾上天。你等着,这账我得一笔一笔跟你清算。”孟冲吓得扑通跪地:“奴才知错!奴才罪该万死,但奴才也是听万岁爷的。”李贵妃说:“你还敢犟嘴。”孟冲头埋得更低了:“奴才不敢!奴才任凭贵妃娘娘处置,但只求娘娘一事,您让奴才留在宫里,奴才一定竭尽全力,把万岁爷的丧事办好。”
  冯保插嘴道:“少啰嗦,让你歇着就歇着!还不赶快退下!”孟冲无奈怏怏而退。
  李贵妃与陈皇后议定皇上的丧事由冯保具体操办,调度宫内大小事宜。冯保建议乾清宫乃我朝历代皇帝处置政务、统驭天下的机枢之地,先帝既已龙宾上天,其龙体不可久留乾清宫,按先朝规矩,立即移往宏孝殿,并将祭奠先帝的灵堂设在那里;乾清宫重新布置后,给太子爷搬进来住。
  听到这个决定,朱翊钧一屁股跳下绣椅,嚷道:“不,我不搬进来,父皇刚死,我怕。”冯保说:“太子爷,你不能怕啊,你马上就要登基继承皇位,你是大明王朝的第十四位皇帝,从现在起,乾清宫就是你的正寝之地。”朱翊钧还在躲闪道:“不,不,我怕,我怕。”陈皇后伸开双手,柔声喊道:“钧儿,过来。”朱翊钧投进陈皇后的怀抱。陈皇后替朱翊钧拭去脸上的泪痕,言道:“钧儿,你已经十岁了,从此你要治理天下,你怎么能说怕呢?”
  京城内,到处都是巡逻的士兵,所有的商铺关门停止营业。在黎明与黄昏的交替中,谯楼上,沉重的木杵撞击着高悬的铜钟。一群乌鸦被惊起,窜过参差宫阙,飞向暮霭低垂的原野。
  乔装打扮的王九思带着徒弟二蛋趁着浓黑的夜色来到一处四合院。王九思环顾四周,二蛋掏出钥匙,打开门锁。王九思推门进去,二蛋跟进,又把门关上,倚着门叹道:“终于到家了。”路对面,两个便衣跟踪而来。他们低头交谈了几句,一人消失在夜幕中,另一人也闪进暗处。
  王九思四处看了看,对二蛋说:“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今夜里,你赶快收拾细软,明日一大早,咱俩逃出京城。”二蛋说:“好,小徒这就去收拾。唉,师傅,那个玉娘怎么处置?”王九思一拍脑门子:“你瞧瞧!你不说,我差点忘了。”
  二蛋指着右厢房,王九思推开门进去,屋内黑古隆冬。王九思摸索着打着火镰,点亮灯盏。玉娘仍手脚被绑,昏睡在床上。王九思坐到床沿上,抚摸着玉娘的脸,眼眶中射出欲火。玉娘“噌”地跃起:“妖道,你想干吗?”王九思说:“美人儿,你让本真人惦记死了,来,让本真人亲亲你。”王九思迫不及待动手撕玉娘的衣衫,玉娘在他手臂上狠咬了一口。王九思恼羞成怒,一下子扑到玉娘身上。二蛋突然跑进来,惊慌失措喊道:“师傅!”王九思抬起头问:“怎么了?”二蛋说:“官兵把咱这院子包围了。”王九思大惊:“啊!还是被他们发现了。”说着腾地跳下坑。玉娘冲窗外喊:“来人哪!”王九思听到她的叫喊,一下子捂住她的嘴,抓起玉娘,朝墙角掷去。“嘭”的一声,玉娘的额头狠狠撞在墙上,顿时昏死过去。
  大门被兵士撞开,数十名兵士一涌而入。
  王九思从右厢房里跳出来,从二蛋手中接过一把剑,疯狂的挥舞、叫喊。舞罢,他喘着粗气停下。所有兵士举刀注视着他。王九思依然喘气,一兵士挥刀向他砍去。王篆高声说道:“不要杀死他,要活的!”王九思挥剑向王篆扑来,王篆稍一抬腿,便将王九思绊倒在地,摔了个嘴啃泥。众兵士一拥而上,将王九思捆了。
  王篆吩咐:“把这院子彻底给我翻个个儿。”
  

第六章 龙宾上天(9)
众兵士散开,火把乱明。不久一兵士从右厢房跳出来,大喊:“王大人,这里躺着一个姑娘。”王篆闻讯,大踏步走进右厢房,一眼看见玉娘紧缩在墙角不省人事,额头上滴血不止。王篆惊叫:“玉娘。”他迅疾跑向玉娘,抓着玉娘的胳膊喊道:“玉娘,你醒醒!”玉娘睁开眼,看着眼前的情景,不免一惊,王篆看着她说:“我是巡城御史王篆呀。”玉娘辨认了半天,终于大喊一声:“大人!”接着再次晕倒在地。王篆大喊:“来人,快去找郎中,另外,立即将王九思押送刑部大牢。”
  

第七章 幼帝登基(1)
夜已深,紫禁城内到处挂满了写有“奠”字的灯笼。张居正巡视到文华殿外,殿角的一只大灯笼在风中摇摆,突然,有一个“奠”字被风吹落,张居正伸手接住那张黑色的字,盯着出神时,王篆走到他身后喊道:“次辅大人,好消息!”张居正把“奠”字交给赶过来的小火者,问道:“什么好消息?”王篆道:“人被我们拿住了。”这的确是个让人振奋的好消息,张居正要再确认一下:“你是说那个妖道被你拿下了?”王篆点头,张居正拊掌道:“太好了!这人要是落到冯保和高阁老手中,他们便会利用王九思大做文章,扰乱朝纲,我们既然抢了先机,就一定要严守秘密,千万别走露风声。”王篆道:“卑职明白。大人,还有一个好消息。在王九思躲藏的那个地方,我们找到了玉娘。”
  张居正的表情满是关切:“她怎么样?”
  王篆摇摇头道:“很惨!她的手脚被捆的已经不能动弹,额头还流着血,被他们折磨得够呛啊。卑职已将她安顿在家里,请了郎中,正在为她医治。”
  张居正真想立即跑去看她,但在这特殊时期,时局瞬息万变,他一步不能离开紫禁城。他只有叮嘱王篆,请好郎中,一定要治好她的病,不要落下什么残疾,另外找个人好好服侍玉娘,为她调养。末了,张居正眯着眼睛自语道:“我要让玉娘亲眼看到王九思被处死。”
  宏孝殿已被布置成灵堂,正中间停着朱载垕巨大的楠木棺椁,四周垂下白色的挽幛,张贵领着原先在乾清宫值事的太监们在这里守灵。五更天气,天欲明未明,钟磬低沉,木鱼丁丁,一如和尚领着一群沙弥在殿内两厢大声念诵超度亡灵的经文。陈皇后、李贵妃、朱翊钧分别在棺椁前祭拜。吊唁完毕,陈皇后与李贵妃、朱翊钧等来到花厅休息,冯保也跟了进来。
  陈皇后先开口说:“冯公公,你给内阁两位辅臣传旨,给先帝办理丧事的同时,也要考虑太子登基的事宜。”
  冯保应了一声,却陈她道:“奴才听说,内阁为了太子登基一事,高拱与张居正两人发生了争执。张居正与皇后娘娘想的一样,提出要立即办理太子爷登基事宜,但高拱借口料理先帝丧事,太子登基的事,他说要缓一缓。”
  两位后妃顿时瞪圆了眼睛看着冯保,冯保不慌不忙地看了她们一眼,继续禀道:“还有,昨天,高拱听说先帝将要大行,立刻就派刑部员外郎秦雍西前往王九思府捉拿那妖道,老奴也派东厂番役前往缉捕,结果,两队人马都扑了空。那妖道看到风向不对,已开溜了。奴才已在京城布下天罗地网,这妖道迟早会被缉拿归案。”
  李贵妃点头道:“好,这个妖道,一定将他千刀万剐。高拱捉拿王九思,总还算是忠臣之举吧。”
  冯保却说:“启禀贵妃娘娘,依奴才看,其实不然,高拱这么做是另有图谋。”
  李贵妃猛地抬眼看着他,道:“你说说看。”
  冯保在心里早打好了稿子,因此垂首却音调高亢地说:“高拱那只老狐狸!先帝在时,他跟孟冲一个鼻孔出气,先是把奴儿花花弄进内宫,然后又弄来了那妖道,蛊惑皇上;如今先帝大行,他怕皇后和贵妃娘娘怪罪,故又先下手为强,想在皇后和贵妃娘娘面前当个大好人。”
  天蒙蒙亮,京城各大衙门官员都身穿孝服来到午门前广场,在内阁首辅高拱、次辅张居正的率领下,黑压压跪了一大片。众官员对着乾清宫方向三拜九叩,行大奠之礼。
  文华殿内,一身絰服的朱翊钧在冯保的搀扶下坐上御榻,因为个子太小,他两脚够不着地,只能悬空着。冯保站在他的旁边。御榻之下站满了大臣。站在御榻之侧的高拱闪身出列奏道:“启禀皇太子,五日前,礼部尚书吕调阳写了一份《劝进仪注》,希望皇太子节哀保重,早登帝位,万望皇太子以社稷为重,答应臣等所请。”朱翊钧一脸惊恐,不知如何作答,用乞求的眼光看着冯保。冯保指了指袖笼。朱翊钧这才从袖笼里掏出一张纸条念道:“览所进笺,具见卿等忧国至意,顾于哀痛之切,维统之事,岂忍遽闻,所请不准。”高拱:“启禀皇太子,这是老臣率内阁、五府、六部等大臣第三次劝进,礼部另议一份《登基仪注》,请皇太子过目。”孙海接过递给朱翊钧,朱翊钧紧张地翻看,两只手微微抖动。高拱看到这一动作,微微摇摇头道:“皇太子,皇位不可久虚,切望皇太子以天下苍生为重,允臣所请,早登大典。”
  高拱说毕,伏身跪了下去,所有大臣一起跪下。朱翊钧放下《登基仪注》,又从袖笼里摸出另外一张纸条,念道:“卿等合词陈请;至再至三,已悉忠恳。天位至重,诚难久虚,况遗命在躬,不敢固逊,勉从所请。”跪在地上的高拱叩头道:“谢皇太子。”众大臣也跟着说:“谢皇太子。”朱翊钧抬抬手道:“众卿平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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