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心险些,不能呼吸了。
但几乎是一瞬间,苏牧就将她打回了现实:“就在我光照的那个部位,铆钉枪深陷泥泞,根据抛物线以及陷入泥泞的深度,我推理出一个合适的高度,位置是俞心瑶的窗户上下,也就是从她窗户那里抛出来的。”
“也就是说,凶手的确进入过她的房间,并且抛下铆钉枪?”白心反问。
结果不言而喻,安慧更是失声大喊:“叶南,你还狡辩,你这个杀人凶手,心瑶她怎么你了,要这样杀她,你这个疯子!”
苏牧不语,不置可否。
白心由于激动,一回身,将苏牧发梢摇摇欲坠的雨水撞落,滚到她的肩侧,滑到了胸口以下。
她不由自主脸红,感受到那一点凉意,渗透进她的四肢百骸。
白心总有种莫名的情绪,这是苏牧身上的水泽,流转过他的肌肤,再落到了她的身上。
明明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总让人觉得亲密。
好在,苏牧解释完了,也就松开了白心,让她得以逃脱,不再感受到那种窒息感,要知道,她都快要无法呼吸了。
也不知是紧张,还是什么莫名的悸动,半点由头都没有。
白心还沉浸在少女情怀不能自拔,这边,苏牧又迅速翻出了窗户,将手里的拉钉枪按回泥泞的凹陷处。
他自言自语,说:“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
苏牧不作声,窗外雨声大作,掩住了他的声音。
四周皆暗,他的背影在茫茫的夜雾中混淆不清。
苏牧低语一句:“如果是抛下来的,会有一个角先受力,撞击在地面上,再然后整个物体落地。但这样的话,凹陷处会不平,因为受力不均。而垂直落地不一样,有很大几率可以使凹陷处平坦,因为受力均匀。”
白心看了一眼被压低的泥泞处,虽然雨水冲刷,但也可以看出接触面很平坦。抛掷和垂直落地所形成的撞击是不同的,很容易区分。
也就是说,这把小巧的拉钉枪不是被抛下来的,而是有人慢条斯理轻丢下来的。
但这又有什么要紧的?
白心不明白,也想不通。
她说:“或许就是这样?丢下来而已?这有什么要紧的?”
苏牧瞥了她一眼,说:“如果是抛出来的,丢了这么远情有可原,但如果是将手伸出窗外,将凶…器轻放下来,使它平衡落地。那么,谁的手臂能有这么长?”
白心明白他所说的了,因为这个拉钉枪落地的位置在三米开外的窗外,除非是抛掷,形成一个抛物线的弧度能这么远。如果有人拿着它,让它垂直落地,最多也就在一米开外的距离,不可能更多了。
虽然很古怪,但这种细节对于案件来说也是无关紧要。
最终,他们决定让苏牧下山报警,其余人在山上等待。
白心说:“雨大,容易发现山体滑坡的事件,等雨小一点再下去,活着的人更重要一点。”
其余人无异议,除了双目赤红,沉默不语的叶南,基本都东倒西歪,躺在沙发上入睡了。
白心也眯了几分钟,现在都凌晨了,她实在是累的受不了,上下眼皮打架,直泛瞌睡。
就在此时,她察觉到由其他人喷洒出的热气,近在咫尺。
她猛地睁开眼,几乎与苏牧的眼睫相贴。
白心没来得及尖叫,就被苏牧堵住了嘴唇,千言万语再也说不出。
可惜,浪漫小说里,男主角都是以唇封唇,就苏牧不解风情,偏偏用手。
苏牧说:“不许尖叫,我有事找你。”
“找我什么事啊?”她也压低了声音,不敢扰到其他人。
白心不免想歪,毕竟这种桥段在电影里面着实眼熟。
男主角趁大家不注意时,偷偷对女主角做一点暧昧的小动作什么的。
夜色浓厚,白心似乎是累了,所以容易浮想联翩。
她的心脏不免打鼓,咚的一声,又咚的一声,呼吸急促。
苏牧拽住她的手腕,强拉住她就往厨房走。
他的臂膀着实有力,指节因施力而泛起浅浅的青白色,如玉石,格外好看。
到了厨房,苏牧关上门,双手抵在白心腰侧的洗碗台上,将白心困到身前,完完全全压在怀中。
他附耳,低语:“听我说,我需要你的配合。”
“什么?”白心明明都往后避开了,但她就是忍不住心慌意乱。
就这么近的距离,只差一点,苏牧单薄的唇就会擦着她的耳廓,轻扫过去。
她又要分神了,实在是美色误人。
偏偏夜色下,苏牧这样性格恶劣的人都变得格外性…感,说不出由来,却让她的心,兵荒马乱。
苏牧皱眉,“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你到底什么事?还不说?”白心清醒了,她羞愧,没想到自己竟然是外貌协会vip会员。
“别多问,之后的事,你照做,”苏牧凑近她,窃窃私语,“我下山以后,你把这两样东西摆在他们面前,说是在房间里找到的,上面可能残留指纹,你得去俞心瑶房间核对一下。还有,记得要说你大致猜到了凶手,只是还需要进一步验证。”
“那我真的要去她房间核对吗?”
“去。”
白心不明就里,但她还是从苏牧手里接过了一根拉钉以及遥控直升飞机残破的旋翼。
“那么,我就去报警了,再见。还有,白小姐,希望再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有心跳。”
白心毛骨悚然,直觉不好,问:“你交给我的到底是什么任务?我怎么总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苏牧心情不赖,唇角微勾,隐约有一丝笑意。
他低语:“寻找真相的路上,总有几个殉道者。”
“那为什么你不去送死,偏偏我去?”
“因为我这种人活着对人类社会有贡献,而你……只是白白浪费生存条件而已。更何况,我说了,我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数学老师,我并不想被任何坏人盯上。”
白心语塞:“苏老师,你知道你很没有绅士风度吗?”
苏牧瞥了她一眼,说:“我注重人权平等,男女平等,而所谓的女士优先,都是对男性的一种不平等。换言之,允许你怕死,不允许我怕死吗?”
他说的极有道理,白心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过了几分钟,苏牧套了一件风衣就打算出门了。
别墅外还很黑,雨声小了,风声大了。
苏牧提着手电筒走了几步,忽的转身,望着送他到门口的白心。
难得的,他说了一句体贴的话:“风大,白小姐回去吧。”
按理说,苏牧是绝对不可能安慰别人的,是以,白心没开口,等着他说下一句神转折,推翻她对苏牧温柔的印象。
可等了半天,他什么都没说。
白心轻咬下唇,说:“那……苏老师也路上小心,山下路滑,开车慢点,人都死了,慢点没事,活人更重要。”
“嗯。”苏牧并不矫情,他转头,朝远处停车的地方走去。
他的肩膀削薄,身材高大而挺拔,就背影来看,很有安全感。
白心莫名的有点担忧,毕竟这一路下山,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直到苏牧进车,打亮了车灯。
她这才进屋,按照苏牧的吩咐,拿出那两样东西,对逐个清醒的人说:“这是我在房间里面找到的,上面仿佛有指纹,我用胶带贴下来了。”
白心微笑,又说:“而且我有点头绪了,大概知道凶手是谁,只需要再次去核对一下,就能确定了。”
安慧说:“那我们各自回屋休息吧,沙发上确实难受,白小姐要是有什么进展,记得第一时间召集我们。”
白心无异议,环顾四周,发现唯独少了沈薄。
在他们走之前,白心问:“沈先生去哪了?”
安慧回答:“他说认床,回屋睡了。”
“……”这个人的挑剔程度,一点都不亚于苏牧,果然是亲哥俩。
周潇问:“叶南怎么办?”
“凉拌炒鸡蛋,唉,先让叶先生在沙发上委屈一个晚上吧,等警…察来了再说。”
叶南默不作声,他垂头看地面,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白心其实是真的想去房间再看看,之前太仓促了,她不知道会不会遗漏什么细节,而且这里不是她的工作室,很多东西想检验也没实验手段,叫人着急的要命。
她又开始怀念起小林和王师兄了,至少她做不到位的地方,这两人都能帮她补上,也能实时提出建议。
白心独自上楼,推开a房,手电筒白炽的光,肆无忌惮舔过任意一个角落。
俞心瑶还是躺在原地,血已经逐渐凝固了,变成一种粘稠的质感,腥味浓郁。
白心不是不怕,而是麻木了。
曾经她的导师就这样说过:人都敢吃其他动物尸…体,却偏偏对自己同族的尸…体讳莫如深,太矫情了。
当她的手电筒再次扫过伯爵夫人画像时,心里升腾起某种难言的惧怕感。
这副画像栩栩如生,连唇廓的纹路都勾勒出来,堪称细致到完美。
而那双眼睛……
白心忍不住去看,隔着面具,里头灰蒙蒙的,什么都没有。
叶南说,伯爵夫人的眼睛会转,果然是他编造的假话!
她蹲下身子,继续检查俞心瑶的伤口。
而就在此时,房门忽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了。
白心惊了,起身,环顾四周。
她的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像是百蚁覆身,奇痒难耐。
白心回头,朝那副画像望去——
顿时,她捂住了嘴,心跳加速。
伯爵夫人的脸上盖着面具,而眼窟窿里有一双深黑的眼睛,眸色带着浅光。
这双眼睛和白心之前看到的不一样,伯爵夫人的眼睛变了,完全变了。
由于白心的手电筒吓落在地,无法照亮视野,所以她看不清楚眼珠的细节。
只是那目光又尖锐又凛冽,仿佛能剖开她的身体,窥视她的内心。
不过几秒,伯爵夫人的眼睛忽然转了一圈,又眨了眨眼。
她的眼睛几乎是一瞬不瞬,正盯着白心看!
怎么可能?
伯爵夫人的眼睛怎么会动?
白心吓傻了,她跌坐在地,一个劲往后倒退。
别过来,千万别过来。
她紧闭双眼,心如鼓捣。
她从没想过吸血鬼夫人能够复活,这也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白心背过身,朝前爬了几步。
这时,一枚细长的拉钉叮的扫射过来,死死贯穿进白心手侧的地板。
几乎是千钧一发,就差那么一点,拉钉就射入了她的后脑。
所以说,真的是伯爵夫人杀了俞心瑶,对吗?
☆、第二十集
白心从来没有遇到过,比像现在这样逃亡更刺激的事情。
她几乎没一刻敢放松,原本细微的心跳,在暗黑的夜幕中无限放大,震撼她的耳膜。
“咚。”
“咚、咚。”
白心闭上眼,垂眸,深吸一口气。
空气并不清新,木屑味、油漆味,甚至是浓烈的腥味,有种甜腻的腐烂气息。
她躲到了墙角,无处可躲了。
这是画像所对的盲点处,至少在白心的主观意识里,她觉得伯爵夫人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她所藏之处。
白心关了灯,整个房间在瞬间陷入了灰暗之中。
果然,那拉钉枪胡乱扫了几发,就冷静下来,再也没有继续动作。像是在观察,蓄势待发。
白心觉得不对劲,她侧头,悄悄去看那副画像。
伯爵夫人处于明处,她在暗处。
白心能清楚看见她,但她不行,是一种灯下黑的自我蒙蔽状况,极容易暴露行踪。
白心看清楚了,这才恍然大悟——根本不是画像活了,而是人为,这是一场谋杀!
因为伯爵夫人脸上的面具已经震落,从她眼睛里钻出的是一个口径狭窄、质材深黑的拉钉枪口。
她迅速回顾隔壁房间的构造,在这个画框后面所对之处是隔壁房间的一面内嵌在墙上的镜框。
由此可见,那面小型镜框可以从墙上拆卸下来,因为被挡在画像后面,正对眼睛的位置,就没人能发现异常。
而画像两个眼睛中空,很容易被利用,作为探出枪口的暗道。
白心联想了一下所有事情,学会了苏牧那招——设身处地去演绎犯罪过程,结合所有线索以及动机,还原所有凶杀案件。
苏牧已经给了她散乱的拼图了,就等着她根据指引,一步步拼接出一副美妙的绘画。
伯爵夫人的眼睛会动,直升飞机的旋翼,门窗紧闭,不在场的证明……
究竟是谁?
白心的脑海中有一个大胆而草率的结论——俞心瑶隔壁住着安慧,所以,她就是凶手!
“砰。”
对方显然按捺不住了,开始接连扫…射拉钉,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留给白心。
那些拉钉由于冲击力十足,既快又稳地击打墙面,碰了一脸墙灰,又跌落下来。
动静这么大,不怕没人来救她。
只是她被锁在门内,谁能来撞门?
“白小姐?你在里面?”居然是苏牧的声音,白心怒火中烧,这厮果然不安好心,居然让她以身涉险!
“我在,我在这里,抓住隔壁的人,抓住凶手!”白心厉声大喊。
那些人果然把注意力撞到隔壁,他们脚步凌乱,踩在地上咚咚作响。
不一会儿,隔壁传来猛烈的撞门声,力道很猛,一声声如同敲击在她的心上。
很显然,那边房门紧锁,他们正在撞门。
当白心再度往眼窟窿看去的时候,那枪口已经被抽回。
不出她所料,真凶打算趁机逃跑。
白心推开窗,朝左侧望去,只见得安慧拽住床单,淋着大雨往下滑。
她稳稳落到泥泞的地上,朝上看一眼,与白心对视。
她的一双眼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眼底带着怨愤。她迎着路灯光,黑眸发亮,最终朝上开了一枪,逃之夭夭。
白心避开了,没被击中。
果然是她。
所有的验证都吻合了,只消她将往日种种核对一下,就能辨别一切。
安慧机关算尽,没料到还是被苏牧拿下了。
苏牧……
想起苏牧,白心就来气。
枉费她还有一丝不真切的幻想,觉得苏老师在夜色下格外的楚楚动人。
啧。
白心这回算是看清他了。
她打开门,放他们进来。
苏牧和周潇下楼去追了,剩下的不过是叶南。
白心问:“沈薄呢?”
叶南一双眼血丝遍布,跟兔子似的,他哑着嗓子说:“报警去了。”
“不是苏牧报警的?”
“调了包,我也是刚知道是沈先生去报警,估计警方快来了。”
白心知道自己掉入圈套里了,这一切都是苏牧布的局。
这个男人是自信到敢拿她的性命去博弈,还是正如他所说,她的命如蝼蚁,对他来说,无足轻重?
“白小姐,这到底怎么回事?”叶南急了,“究竟怎么回事?”
“你别急,我也要掰开了揉碎了,好好想想。”
白心抿唇,脑子忽的灵光一闪,她逃也似的跑到安慧房里。
那门被撞破了,飒飒山风吹拂窗帘,如同山魅幽灵。
白心环顾这一片狼藉,目光落在墙上被拆卸下的镜框处。
果然,有两个小洞,正好眼睛的位置,恐怕这一早就是商家用来吓唬客人的道具,却正巧为安慧所用。
她目的还不在此,搜了一通,翻出湿漉漉的遥控直升飞机以及遥控器。
这两样东西犹如一把钥匙,塞入锁扣的机括中,完美吻合,将封尘多年的旧物打开。
白心的记忆迅速翻涌,借助这把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