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后来,每次得知花阳在金陵的时候,百晓先生都会在素宴上做两只素鸭。
花阳忽然对百晓谷的素鸭不感兴趣了,这岂不是一件让人觉得非常愉快的事情?
但是百晓先生非但一点都不愉快,反而有些生气的感觉在他心里浮现出来。他故意沉下脸,道:“妙极,妙极,这倒是一件好事。”
“你不必生气。”花阳看着他,一本正经道,“因为在下不久前知道了一样东西,比百晓谷的素鸭还要美味。”
百晓先生仔细看他几眼,摇头:“难怪别人都叫你花花公子,看来喜新厌旧这一点半分不假。”
花阳笑道:“你就不想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么?”
百晓先生也笑了起来:“我可没有你的好奇病。”
花阳道:“你不好奇,所以你尝不到这种美味。”
百晓先生道:“我既然是你朋友,你就该带些来给我尝尝的。”
花阳嫖他一眼,不置可否:“这样东西,在下偏偏想吃独食。”
百晓先生吃惊道:“原来你不光是个花花公子,还很不够朋友。”
“在下如何不够朋友了?”
百晓先生道:“既然是朋友,有好东西就该互相分享才对。”
花阳嘴角一弯:“可在下有个朋友偏偏就不喜欢和我分享东西,譬如说,他所知道的一些事情。”
百晓先生忽然停住了嘴,因为他发现,花阳说的这个人,不偏不倚,正好就是他自己。他立刻板起脸来:“不是一样东西,又岂能混为一谈,滑稽,实在是滑稽?那你且说说,我另一件事又如何料错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便忽然传来个声音,如同是秋日的风铃声,清脆无比,甜甜的十分讨人喜欢。
——“自然是料错了,因为宴席上应该放八只碗八双筷子的。”
。
言语间花丛中忽然钻出个人来,一身雪白,仿佛一只灵活的小白狐,扑了过来,作势要朝他咬去。
不过,她自然是不会真的咬下去的,她只是装了装样子,便抬起了头,两条柳叶似的眉儿拧了起来,面上又分薄怒:“你既然来了这里,为什么不来见荷儿?”
“在下哪敢不来见风荷姑娘?”花阳连连叹气,“只是还未来得及罢了。”
“来不及?”风荷柳眉倒竖,顺手一指,“你刚刚明明就看见我了!你在躲我?”
顺着风荷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两人便立刻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稍微有点不自在的向阳。
百晓先生也皱起了眉:“这姑娘是……?”
“她是……”
不等花阳说完,向阳便飞快的抢下他的话,道:“老伯你好,我叫余甘!”说着,她半是威胁半是警告的瞪了花阳一眼,咳嗽一声掩饰尴尬。
余甘……余甘?
花阳双目一眯,配合她咳嗽一声,表情有趣。
改名换姓什么,她也不想啊!但是……花向阳这个名字,真的是拿不出手啊。特别是站在风荷面前,如果大大方方的告诉她自己名字的话,她会有种羞耻play的感觉……
反正她都是干物女,随便叫个名字就好。
百晓先生“哦哦”两声,上下打量起她来。风荷却不依不饶,拖着花阳手臂,佯怒:“说,你为什么躲我?!”
花阳叹道:“实不相瞒,在下一路风尘仆仆赶来,怕身上太脏惹风荷姑娘不高兴,就只好暂时回避了一下。本想等着干干净净了再来见姑娘,却不想这么快就被……”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他已经不用再说下去了。
风荷刚刚还满面怒容,如今已经展颜笑开。倒是向阳撇撇嘴,腹诽起来。瞧他衣服上面哪里有半点尘埃?连鞋上都是干干净净的!哄女人的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果然是花花公子!
风荷高兴了,当然也就记起正事来了,看看一旁的百晓先生,又看看花阳,好奇:“你想打听什么?”
花阳一时无语。
百晓先生已经再次坐回了椅子上,舒舒服服的靠着椅背,闭上了眼,摆明了一副绝对不会帮忙的样子。
风荷又虎起脸来:“怎么?你不愿意找我帮忙?”
花阳苦笑:“不愿意。”
“什么?!”
花阳道:“若是累着姑娘,在下只会良心不安。”
风荷又被他逗笑了:“不过是以我的名义吩咐下去,出力的却是下面的人,如何会累?”
这话倒是一点不假。百晓庄最神秘的地方并不在于谷外暗藏玄机的密林,也不在于这名满天下的素宴,而是在于百晓庄的人。
你永远也不知道你身边到底有多少他们的人。
或许是一个让你恨得牙痒痒的调戏良家的纨绔子弟,又或许是你刚刚大发善心施舍过的小乞丐;或许是同你擦肩而过的行脚商人,又或许是坐在岸边垂钓的老者。
他们要做的,就是发出一个命令,然后下面的人马就调动起来开始到处打听消息。
花阳目光微微闪动着,似乎有些迟疑,好半天,才开口道:“金陵魏府的魏老爷子,我想请你替我查查这个人。”
风荷爽快道:“好!你告诉我你落脚处,我查到便来找你。”
百晓先生忽然睁开眼,插嘴道:“别的地方到处找实在是太麻烦,你倒不如直接回花府住着,到时候荷儿直接去花府找你便是。”
风荷拍手笑道:“这主意好。”
“不好,一点也不好。”花阳摇头道,“原来有的人不光不和朋友分享东西,还总喜欢坑朋友。”
“我不过是提个建议罢了。”百晓先生目光中有一丝奸诈,道,“荷儿是我女儿,她给你分享东西了,不久等于我给你分享东西了?”
花阳瞪眼:“这也算?”
百晓先生道:“这也算。”
他哑然半晌,忽然拖住向阳便往外走去。
向阳没反应过来,跟着他愣愣道:“去哪儿去哪儿?”
“去偷素鸭。”
百晓先生也跟在他身后,吃惊:“你不是不感兴趣么?”
“在下是不感兴趣。”花阳不回头,“不过在下朋友倒是惦记得紧,很不凑巧,在下偏偏是个想和朋友分享好东西的人。”
“……”
。
花阳绝对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没过多久,就有丫鬟气喘吁吁的赶过来,急道:“庄主,不好了!刚刚才准备好的素鸭,不见了!两只都不见了!”
百晓先生看向风荷,瞪起眼睛:“你果真要替这个混蛋去办事?”
风荷道:“嗯!”
百晓先生不知道是气还是急,道:“这家伙可是在躲着你,枉你平日聪明伶俐,连他哄你也看不出来么?”
风荷道:“我看不出来,我不想看出来。”前一句是结果,后一句是原因。
百晓先生道:“好好好。”面上隐隐罩了层怒意。
风荷莞尔:“我知道我如果不帮忙,你也会帮忙的。”
“谁帮他谁倒霉!”百晓先生吹胡子瞪眼的,“下次素宴,我定要再多派上是个人去守着谷口,再把迷林的机关给改上一改,让他进不来才好!”
“他若果真不来了,你会寂寞的。”风荷缓缓握住老人的手,笑道,“这次你也换了机关,布了阵法,但他非但进来了,还多带了一个人进来。”
百晓先生不再说话了,因为他发现,不管自己说了什么,风荷都一定会反驳自己。现在他在想,下次要布个什么阵法才既能让那家伙吃吃苦头,又能让他闯进来。
。
回到魏府时已经是傍晚。
看到桌上多出来的两只素鸭,林无枉惊讶的连眼睛都要掉下来了:“难得花三这么够朋友,这里面不会下了毒吧?”
萧如鸿站在桌边,也有些诧异。
花阳没有回他。
或许他是听到了,但是插不上嘴回他。或许他根本就没听到,因为这个时候,向阳正在他耳边喋喋不休。
“你老实说,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花阳想了想,一本正经道:“昨天。”
向阳瞪眼:“昨天?!”
花阳点头:“拒绝你的时候。”
这家伙!向阳冷笑起来:“你故意整我?”
花阳看着她,负起手,嘴角一弯:“在下可是说过不会带你去。花大姑娘岂不是明知故犯?”
“那你也不该丢下我!”
“哦?”他挑挑眉,“在下以为,姑娘更不应该跟进来。”
“我都已经跟了那么久了,怎么能半途而废,前功尽弃!”
“那岂不是会一错到底?”
说她做错了?向阳心有不服,立刻回头朝着林萧二人看去,林无枉正仔细看着素鸭,对他们这边似乎毫无察觉,向阳扯住萧如鸿袖子,道:“萧大哥,你说我那时候该不该放弃?”
萧如鸿不语。
花阳叹气:“你早该在发现错了的时候就回头的。”
“你以为我不想回去么!”向阳梗着脖子道,“我也想过要回头的……”
“只可惜那时候已经迷路了?”花阳面露遗憾之色,“知道错了却不及时回头,越走越错,自然会迷路,再想回头也回不了了。”
林无枉忽然插嘴道:“坚持错路,只会越走越错。”
向阳一噎。
花阳似笑非笑看着她。
半晌,她才悻悻道:“什么回不了头了,我后来不也走出去了么……”
花阳道:“若非是有人帮你,你果真能走出来?”
“……”被花阳说的哑口无言,向阳暗自嘀咕,“还不是因为你小气……”
话音未落,不想——
“在下倒是认为,小阳是对的。”
。
几人一愣。
说话的是刚才一时无言的萧如鸿。
他看了看向阳,又看看花阳,道:“虽然一开始,确实是小阳顽皮,但是既然是自己选的路,就该坚持走完才对,她能鼓起勇气走下去,已经很不错了。”
萧大哥你真是我的贴心小棉袄啊!
向阳终于骄傲的扬起头:“听到没?”
“听到了,听到了。”花阳摸摸耳朵,喃喃道,“在下不光听见了萧兄说的鼓起勇气坚持走完,在下还听见,有的人刚才说她自己后悔了来着。”
“……”
作者有话要说:
☆、生日惊魂(上)
十月十日。
自己在现代向来不会过生日,想不到到了古代来,反而还会想着过生日了。
秋高气爽,万里晴空。
既然是生日,那就该好好放松一下才对。干物女的特性是空暇时间喜欢躺在屋里睡觉,当然向阳也不例外,暂时抛开一天案子,她是好好的睡了个懒觉。
不过,可惜的是,古代没有手机没有电脑也没有漫画,睡到自然醒之后,她居然发现自己没有一样可以让她继续赖在床上的理由。
可想而知这是多么悲催。
可想而知,之前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的自己,是多悲催。
她在床上翻来翻去,确定自己实在是没了睡意之后,只好认命的爬起来,往外走了去。
。
生日要怎么过呢?林无枉在忙案子的事情,自然是不能找他的。萧如鸿或许不错,但是……他大概不会赞同自己喝酒,也不会赞同自己穿上一身宽宽松松的衣服东倒西歪的喝酒。
于是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选择。
向阳的院子在魏府的最西边,花林萧三人住的院子却在院子的东边,要从她院子走过去,自然而然的会再经过另一个院子。而这个院子,正好是魏老住的院子。
游廊回转,视线也随之一转。
她原本就是打算悠悠闲闲的过一天,因此并不急着过去,只是顺着游廊一边欣赏着院中风景一边慢慢朝着花阳院子踱过去,没想到,这才刚刚一走到魏老院子门口,就听见了一个女声响起。
“爹,女儿不明白,都是过去的事情,告诉他们有什么不好?”
。
声音很小,若不是因为四周寂静无声,向阳大概根本听不到这个声音。
声音的主人,正是魏幼蓉。
现在,这个声音一点都没有那天晚上所听到那样甜美动人,它稍微有些尖锐,就好像是一把刺刀在玻璃上划过,听起来让人觉得毛毛的。
向阳不由得顿住脚步,满脸诧异的看了过去。
院中空空无人,看来声音是从房间里面传来的。
她又朝着院子走近了几步。
偷听人说话,好像的确是一件不怎么道德的事情。但是……魏幼蓉话里的那个“他们”,大概指的就是他们几个人了吧?
既然是对案子有帮助的事情,不听白不听!
。
只听魏老喝道:“你懂什么!那件事情,恐怕压根儿就没什么关系!”
魏幼蓉道:“有没有关系,那也应该由林大人他们判断啊。”
魏老道:“你可不许乱说!”
“我没有乱说!”听起来魏幼蓉似乎有些发急了,声音又尖锐了些,道,“虽然我不知道断水刀是个什么东西,但是孔伯伯和朱伯伯的事情,就当真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么?”
孔绝尘和朱子承?
向阳微微有些吃惊。难道朱子承和魏老也是认识的?但是……看起来,萧如鸿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情,而且魏老也并没有坦白此事。
莫非是在故意隐瞒这件事情?
魏幼蓉所说的,孔绝尘和朱子承的死和魏老有关系?那会是什么关系……?
魏老似乎真的生气了,大喝:“住嘴!”
“爹……”魏幼蓉叹了口气,放柔了声音,软声道,“爹,今日已经是十号了,这个月的二十日,指不定会死什么人呢?”
听魏幼蓉这话,魏老并非是杀害孔朱二人的凶手才对。
“有事也找不上咱们!”魏老依然在生气,“你少管这件事!”
“你以为我想管?”魏幼蓉似乎也来气了,声音开始拔高,“你难道一辈子都想活在忏悔和罪恶里面?你看看这个家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魏老声音有些发抖:“你……你你,你说什么?”
魏幼蓉不依不饶:“你根本就是个罪人!”
“啪——!”
。
清脆的声音传来,向阳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这是……动手了?
听见魏幼蓉呜呜的哭泣声,她恍了恍神,该去说点什么么?但是……自己现在好像在偷听,还偷听到了些不该听的东西……
想了想,向阳还是狠下心来转身离开了。
魏幼蓉和魏老到底指的都是什么?他们提到了“罪人”……魏老犯过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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